蕭颯同益柔原本從不知道這世上竟有這樣多的老鼠。
還是來了這後,才知道白天還略略好些,膽子還沒那麼大。可一到了晚上,那簡直就跟造了反似的。就算是養了家貓,仍舊滿耳朵的「吱吱吱」的叫聲和「????」的活動聲。
不光是金魚兒家,各家各戶都是這般,全家老少成天介的都要同它們斗智斗勇。尤其是家里頭的糧倉、蠶房、灶間,更是五步一陷阱,十步一殺招的,戒備十分森嚴。
藏老鼠夾、塞老鼠洞、撒老鼠藥、養貓、在農田同房前屋後種上牛蒡、接骨木、倒提壺等能驅鼠的植物,甚至親自上陣……自然,也少不了祈禱或者詛咒的。
至于正月半的逐鼠活動,則主要是針對養蠶人家來說的。因為老鼠是蠶的大敵,一年到頭的不知道要吃掉多少蠶寶寶,祖輩們又不知道打哪听說正月十五這天用米粥喂老鼠後,它們就不會再吃蠶了。所以但凡養蠶的人家,都會在這日熬上一大鍋黏糊糊的粥,有的還要恨恨然的在粥上蓋一層肉,用碗盛好,放在老鼠出沒的頂棚、牆角,一壁放嘴里還要念念有詞的詛咒老鼠再吃蠶寶寶就不得好死。
羅家溝鮮少有人家養蠶,零星的幾戶據說還是按著老家的習俗只放養山蠶,是以羅瑞香還自來沒有看過這般逐鼠的活動,是又新鮮又可惜的。弄死還來不及呢,竟要拿好吃好喝的喂它們,打哪想來的。
金魚兒也不想,可後頭柴山上長了不少桑樹,顧三小又給了她一張蠶紙。既是舍不得浪費,自然是要養起來的。而不管是真的有用,抑或是求個心安盼個好兆頭,自是不能省了這套習俗的。
見羅瑞香很感興趣,又告訴她,「我娘家那,這會子村里頭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肯定都在一面敲盆一面唱歌了……」
羅瑞香果然覺著有意思,跟金魚兒學了兩遍後,就不停的念叨著「生一窩,死一窩,生的沒有死的多」。
回到家又教給佷兒佷女們唱,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半個村子的小孩都在唱著這半句頭的歌謠了。
羅稻添趴在籬笆牆上叫了隔壁的羅瑞香,語氣不屑,「喂,大過年的,你教他們唱什麼歌不好,偏偏教個死啊活的。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這點子腦子都沒有。」
這兩人是嫡嫡親的堂兄妹,又年紀相仿,打小吵吵鬧鬧的一起長大,兩天好了三天不好了,雖說互看不順眼,見面就要拌嘴,可這感情卻是越吵越好的。又因隔壁住著,時常站在自家院子里就能打趣斗嘴。
雖說七堂嬸覺著羅瑞香沒規矩,都敢跟頂門立戶的男人叫板,怎奈七叔公就喜歡這堂兄妹倆吵吵鬧鬧的,覺著熱鬧,有話也只能咽下去。
羅稻葵就啐了他一口,「不懂就不要瞎說,這是三嫂娘家那邊逐鼠的歌謠。既是老鼠,自是希望它有多少死多少的。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羅稻添翻了個白眼,不好說金魚兒,只好招呼羅瑞香,「你看看你,再幾個月就要出門子了,還這樣得理不饒人,仔細婆婆給你排頭吃。」
羅瑞香又哪里是肯吃虧的人,顧不得臉紅,叉腰瞪眼,「你瞧瞧你,馬上就要娶媳婦了,還小丫頭似的唧唧歪歪,沒理還要攪出三分理來,仔細在嫂子面前丟人。」
你來我往的斗了會子嘴,羅稻添心里可算舒坦些了,不同她計較,只問道︰「哎,你們昨兒玩的怎麼樣?豬八戒有沒有什麼新把戲?」
羅瑞香一听這話也來了勁兒了,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湊過來問羅稻添,「你們玩的怎麼樣?昨晚的燈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又問羅稻添有沒有去買五香豆沫吃。
昨晚禁不住羅稻添兄妹幾個作好作歹的軟磨硬泡,也是七堂嬸听說大伯娘竟也跟著進城看燈後眼紅心熱的動了心,剛剛下半晌,日頭還明明朗朗的掛在山頭,一家子就進城看燈去了。
原本羅稻添興興頭頭的是想把幾家子都磨上的,別看他最不耐煩大伯娘,卻也不可否認她有一句話是再對也沒有的。出去玩自是圖個高興的,除了家人外,若能同對脾氣的兄弟姊妹一道玩,那說不得是更高興的。
只羅稻葵已是決定去看社火了,羅稻粱兄妹三個也不打算再出去了,羅稻葛羅稻蔭兄弟兩雖眼巴巴的,可全堂叔不發話,連動都不敢動。至于大伯娘一家子,羅稻添躲都來不及,自然不會主動上門招惹的。
可路上還罷了,一進城七堂嬸就神神叨叨了起來,生怕孩子走丟了,又怕被蟊賊盯上了,就算擠擠攘攘的氣都喘不上了,還要一步三回頭,那副警戒的模樣,倒把路人嚇的夠嗆。被念叨了一晚上,非但沒有玩好,還惹了一肚子的氣,羅稻添自然懨懨的,只覺著還不如前天晚上呢!
金魚兒同羅稻葵已是成了家了,自然不比這兄妹二人清閑。一大清早的燃放爆竹、擺放供品、上墳敬神把各路神仙都送走後,金魚兒忙著逐鼠,羅稻葵則在前院後院里忙活著,把去年冬月開荒時特地收拾在一旁的枯枝雜草重新攏到了菜地里,又捆了兩只火把插在菜地里,預備天黑後過來點火照田。到了下半晌,兩口子又齊齊動手備下了好酒好菜預備邊吃邊喝邊賞月。
只花燈剛掛出去,菜地里剛點上火,還沒看出是旱是澇來,竟零零星星的落起雪珠子來了。
上了年紀的人自然歡喜,一個個喜笑顏開連連頜首。畢竟雪打花燈好年景,莊戶人家,一年到頭的,不就盼著能有個好年景能有個好收成麼!
而小孩子們更是歡喜,這日是名正言順的耍頑之日。大人們都要忙活家務,孩子們則是可以借機結伙四處找柴火捆扎火把,點火游玩,不到三更半夜不歸家。
只讓大家伙沒有料到的是,原本零零星星的雪珠子竟越落越大,而且半拉月過去了,都絲毫沒有雪止風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