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怎麼看怎麼透著古怪。
一個晚上的功夫,羅家溝已是沸沸揚揚的傳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大伯父家的門檻都被踩爛了,都是上門道恭賀外加打听消息的親戚四鄰。還有人得到模稜兩可的消息後,陰陽怪氣的往金魚兒家來旁敲側擊的,鬧得金魚兒同羅稻葵亦是疲于應對。
有的說羅月桂夫家闊了,在城里買了鋪面,有意抬舉親家一起發財呢!也有的說大伯娘死要面子活受罪,哪里是出去做買賣,大伯父明明是要出去做腳夫,還信誓旦旦的說看到大伯父在家里修駝架削扁擔……
金魚兒帶著自己晾曬的金銀花、藿香,同自己淘洗的葛根粉過來陳家看望已是顯懷了的羅梔子的時候,大伯父家發財了的風言風語已是傳到隔壁的桑峪里了。
村里人議論紛紛,陳俊生怕羅梔子擔心就想去羅家打听一二,被羅梔子攔住了。
只要不涉及自己娘家,大伯父家的私事兒,她還真是半點不放在心上的。管他是發財還是怎的,有多遠離多遠,她半點不想理會,更不想自己丈夫這樣小心翼翼。
羅梔子樂的不管事兒,陳俊歡喜還來不及,也沒有多想。
等金魚兒同陳家一眾女眷見過禮,姑嫂兩個進屋說起私己話。听金魚兒提起面子山上的那 地剛剛租給三堂伯家耕種的時候,羅梔子才有兩分後知後覺。
羅梔子肚子越來越大,原本有些潑辣的性子卻越來越溫吞,干什麼都慢半拍。即便心中著急,眉頭也蹙了起來,說起話來卻還是慢慢悠悠的。
金魚兒就三言兩語的告訴她听,「大伯父退了咱家的地,還把自家的地也租了出去,說是過兩天就要進城做買賣去了……」
只是一提這話。金魚兒不免就要想到蕭颯怪腔怪調的說的促狹話,「……兩天復兩天,那兩口子的話比衙門里的還要不作數,總說過兩天過兩天。也不知道多少個兩天過去了,兩天何其多。」
羅梔子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做買賣?」卻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金魚兒輕輕的點了點頭。
別說羅梔子了,就是她冷不丁听說這事兒後也是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蕭颯也沒好到哪里去,沒想到大伯娘竟是為了這個才不種地了的。可呼喇巴喇的怎麼又想到要做買賣了?這叫一直想做買賣致富卻苦于沒有門道的她詫異不已,忙催著金魚兒去打听。
只金魚兒哪有這樣的本事的,況且就是羅稻葵也一無所獲。
羅稻葵被亂七八糟的傳言鬧得腦殼疼,原本還想勸勸大伯父,雖說這些年老百姓們越來越不在意一個「商」字,從前的家訓都是千生意。萬買賣,不如在家翻地塊。可現如今卻都認為家有良田萬頃,不如日進分文。更有的還說些什麼有兒坐鹽店,強如做知縣,竟是把書人都看低了。
可買賣又豈是好做的。東至要賣年畫,小暑要賣鐮刀。就是賣個瓜菜魚蝦都是早賣鮮,午賣焉,陰晴熱冷變價天。
不但要通季節、通生產,還要通行情,講究知市、知客、律己……貿貿然一腳踏進去,就沒有不摔的頭破血流的。就是那些個家里千金萬金的大戶人家都是如此。又遑論他們這樣的人家。
只他同大伯父大伯娘早有嫌隙,人家正興頭的時候你說這樣的話。往好處想說你是潑涼水,往壞處想說不得還要以為你見不得他們發財,更該沒完沒了的了。
想來想去後,最後找了羅稻留說話。
雖說大伯娘沒少在羅稻留、羅卷耳兄妹倆面前說羅稻葵的壞話,可孩子自有孩子的認知。誰對他好誰待他不好,也不是上下嘴皮子一踫的事兒,所以他們堂兄弟姊妹之間的關系卻是不錯。
羅稻留連連點頭,把羅稻葵的話牢牢記在了心里,卻很無奈。悄悄告訴羅稻葵,「……我爹本不想去的,可我娘說種地沒出息,咱這也沒好先生,所以逼著我爹去城里找行當。」
還說他爹爹肯定是不成了,她就指望著他在城里立家,再給她買個小丫頭伺候著,也讓她享享兒子的福……他想想都覺著害怕。
羅稻葵目瞪口呆,「不是說去做買賣麼?」
怎麼又成了找行當,感情八字還沒一撇啊!
羅稻留搖了搖頭,就只會苦笑了。
羅稻葵也只剩下苦笑了,這算什麼事兒,又哪來的這樣大的膽子這樣足的底氣。
羅梔子也愣怔了半晌,「這個大伯娘,真是,真是……」
卻是無話可說。
不過很快倒是又歡喜了起來了,「走了也好,走了清靜,你同哥哥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她打小就是被大伯娘同七堂嬸嚇大的,就是嫁進了陳家門,也一直擔心那二人又使出什麼ど蛾子來為難兄嫂。再加上同金魚兒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天,很知道金魚兒和善和軟的好脾氣。若真走了一個,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一家子,說不得兄嫂的日子是會好過很多的。
金魚兒看著笑的孩子似的羅梔子,打定主意不告訴她,好些人都認定了不到過年大伯父就得灰溜溜的跑回來,為了這,都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租大伯父家的田地。最後還是新里正同大伯父打碼頭,壓著租子租下來的……
……
金魚兒原本說了會子話兒就是要告辭的,可陳大娘听說羅稻葵去了老師公家,三請四邀的留了金魚兒吃飯,「不過添雙筷子的事兒。」
話雖這樣說,卻是七大碗八大碟的做了一桌子的菜,非拉了金魚兒坐在上首,不停的給她挾菜。
只飯桌上,羅梔子的妯娌,陳家大嫂子不時的抬頭打量金魚兒,見金魚兒發覺了,又立馬低下頭去,只不一會兒的功夫,又拿眼角的余光來打量金魚兒。
金魚兒本就還不大習慣去旁人家做客,又心下疑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抑或是自己哪里禮數不周,很快就吃飽了。
陳大娘一個勁兒的只知道勸菜,並沒有發覺大兒媳的異常,見她吃的少,又連道招待不周,更叫金魚兒坐立不安。
倒是羅梔子看的明白,趁著陳大娘不注意,悄聲向金魚兒道︰「我大嫂平日里不是這樣的……」
金魚兒點了點頭,心里的不安緩解了大半,正想告辭,陳家大嫂子走過來同金魚兒說話,卻是吞吞吐吐的,牛頭不對馬嘴。
金魚兒看著就更不擔心了,輕聲同她說著話兒。
陳家大嫂子果然面色漸緩,說起話來也有了章法,羅梔子看著就松了一口氣。
不管是娘家人還是婆家人,大家都好才是她的體面。
等到金魚兒背著陳大娘硬塞給她的幾包野菜干家去後,羅梔子抽了個空去了陳家大嫂子屋里同她說話。
她本就是玲瓏剔透之人,妯娌的猶豫和反常都看在眼里,就笑道︰「大嫂子,你剛剛莫不是有話兒要同我嫂嫂說吧!」又道︰「你們都是我的嫂嫂,又不是旁人,若有什麼話兒不好開口,同我說就是了。」
陳家大嫂子就紅了臉,也不敢抬起頭來,「我,我就是見親家舅娘曬的金銀花又大又白淨,全不似我曬的那般黑黑小小的……」
羅梔子沒想到竟是為了這個,倒是來了興致,同大嫂子一起去看。果見金魚兒送來的一小包金銀花基本上都是呈捧狀的花蕾,上粗下細,略微有些彎曲。表面是綠白色的,握在手里很是扎實,確實不似她們曬的那般綠白的黃白的黑頭的什麼都有。
又打開藿香,也比她們曬的香味兒重。還有葛根粉,色澤潔白,細膩溫潤,沒有半點黑色雜質……
羅梔子就很慶幸自己沒有當著金魚兒的面問大嫂子了。
陳大娘見妯娌兩個都不在屋里,跑過來一听一看,也是連聲夸贊,「真真是個精細人兒,難為她小小年紀就這樣能干,我就做不出這樣的成色來。」
羅梔子雖有兩分與有榮焉的得意之色,卻沒有說話。倒是陳大娘,告訴兩個兒媳婦,「這樣的本事,怕是家傳的呢,你們羨慕羨慕也就是了,可不能叫親家舅娘為難。」
家傳的本事,自來都是珍藏密斂的,哪有外傳的道理。
只若是普通的婆媳,陳大娘這麼說或許就該生出嫌隙來了。可陳家大嫂子淳樸老實,一听這話嚇都嚇死了,連連點頭應是。而羅梔子雖知道這並不是家傳的本事,卻也不是個不知道好歹的,再加上她原本就不欲叫金魚兒為難,自然不會往歪了想。
卻不知道金魚兒並不是那等喜歡珍藏密斂的人,物不能盡其用,豈不可惜。見著羅瑞香對自己曬制的藥材感興趣,便帶著她上山,從采收到曬制,再到保存,親自示範給她看。
三伯娘想著羅瑞香八月里就要出門子了,原意是想拘著她在家里斂斂性子的。可因著家里家外的活計多,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她,索性就把她交給了金魚兒看顧。可沒兩天的功夫,見她說起話來雖仍舊口沒遮攔,可做起事兒卻是細致了許多,倒是意外之想了。
晚了半個小時,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