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稻葵在顧家那是各種神不守舍，遞了話頭與他也接不住，看著竟比顧錦鯉的丈夫錢良還要木訥些，看的從顧三小到顧金寶都存上了心事，再不把話頭往他那引了，一個個的又尋著各種借口拉他到一旁說話。
就怕他大過年的怕忌諱，報喜不報憂。
知道什麼事兒都沒有，他只是擔心金魚兒一人在家吃不好歇不好的時候，都嘿嘿地笑，倒是越看他越順眼，還紛紛拿話兒安慰他。到了晌午入席後，誰都沒有放開量去吃酒，一個時辰都不到，就都用了飯，又去一旁吃茶。
羅稻葵就松了一口氣，又連聲道惱，各家各戶的告了別，就匆匆往回趕，一心記掛著金魚兒。
只金魚兒這個沒良心的，羅稻葵雖不在家，這一整天她過的充實而幸福，竟……根本不曾想起羅稻葵。
埋頭半日，最後在益柔同蕭颯的再三催促下才停了筆，表情卻是愣怔，「又兩刻鐘過去了？」
蕭颯「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理她。益柔好脾氣的點了點頭，「快起來走動走動，再添補些吃食。」
金魚兒應聲趿鞋下炕，給自己倒了盞熱氣騰騰的紅棗茶，又剝了幾個甜香口的風干栗子吃。
一口紅棗茶，一口栗子，細嚼慢咽，甜意就從口腔中四散了開來，隨著血液流淌到頭絲腳底板，簡直都快溢出來了。
看著熬著紅棗茶的五更雞，金魚兒心里有剛有了個影兒，視線就又被炕桌上的描紅簿子吸引了，腦子里的那些綺念立馬拋到了天邊，嘴里頭又念念有詞了起來。
放下茶盞，擦了擦手，自有主張的走到炕沿邊，還不曾拿起墨條，蕭颯就瞪了眼楮。趕蒼蠅似的直揮手，「再走走再看看遠處，一盞茶的功夫還沒到呢，不準上炕。」
金魚兒就「哦」了一聲。人雖往後退了兩步，眼楮卻直愣愣地盯著那描紅簿子，腦子里呈現的都是一個一個的方塊字。
蕭颯就沒話說了，心里頭卻忍不住在想，若不是生不逢時，這不妥妥的學霸麼！
這些年來，益柔同蕭颯雖一直在教導金魚兒識字，就連她們自己都沒有想到，金魚兒對念書識字竟抱有這樣大的興趣，簡直以稱得上是痴迷了。就是剛剛跟著她們識字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著迷過呀！蕭颯同益柔就不明白了，尤其是蕭颯，還曾悄悄咨詢過益柔，是不是懷孕的緣故。
益柔搖了搖頭，卻是同金魚兒約法三章。畢竟久坐傷身、久視傷神，所以學兩刻鐘，就要歇一刻鐘，起來走動走動看看遠處。
也是得虧拉過勾算是套上了緊箍咒，否則金魚兒說不得就能端坐在炕桌前念念寫寫的直到羅稻葵回家，甚至連飯都忘了吃。
畢竟她長到這麼大，雖說托了益柔同蕭颯的福。認得些許字，也會寫自己的名字，但若說真正有機會拿起紙筆啟蒙識字，還是托了肚子里的孩子的福氣的。
在此之前，雖然有益柔手把手的教導著，沒有啟蒙教材。金魚兒識字的途徑就只有顧家壩碓房前的那塊石碑。
那上頭的內容別說對金魚兒而言了，就是在蕭颯看來也過于晦澀難懂。雖說上頭的內容金魚兒已是能夠理解的倒背如流，一百多個字也都認得，還能一筆不差的寫下來。一旦月兌落了這塊碑，這些個字兒。她是基本上不知道該怎麼用的。
嫁過來之後，雖說羅稻葵很贊成她念書識字，把自己保存的那些寶貝書籍拿出來同她一起學，去鋪子里買了描紅簿子同筆墨回來，教她識字，教她磨墨，告訴她描紅。到底精力、時間俱是有限，金魚兒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就算不錯的了。
哪里能像現在這般旁的都不用理會，竟能把大半的功夫都放在書本子上的。
這在金魚兒而言，簡直比過年還要幸福。也更是想要抓住一切機會，半點不想浪費的。
又把《百家姓》在心里頭默念了一遍，等到念完後就又忘了緊箍咒了，上前拿了墨條按著益柔的指點繼續磨墨。
羅稻葵雖知道寫字前要先磨墨先裁紙，他攏共也沒念過兩年書，雖勉強教的了金魚兒，卻並沒有掌握到磨墨的精髓，磨出來的墨不是不勻就是墨浮，不是磨粗就是無光，卻是入不了益柔的眼的。
便一遍又一遍的教導金魚兒如何用力、輕重幾許，又靠金魚兒去影響羅稻葵。
金魚兒手上又有力道還有分寸，又自來就是個定得下心的人，所以沒幾次的功夫，就領悟出幾分門道來了，磨出來的墨細膩均勻。叫羅稻葵大為贊嘆，也跟著金魚兒學習怎樣指按推，怎樣用力。
擱下墨條，金魚兒剛要上炕，把剩下的二十多個字寫完，羅稻葵趕回來了。
見金魚兒神采奕奕，精神頭極好，又屋里屋外的巡視了一遍，見備下的飯菜都吃了，紅棗茶也已是淡了滋味，才算滿意。當瞄到炕桌上的描紅簿子的時候，卻是板了臉。
雖只描了五張描紅，金魚兒一筆一劃從來寫字極慢。通常描一張紙的功夫，他兩張都寫好了。自然知道今兒這一整天，金魚兒怕是根本就沒干別的，都在描紅了。
給金魚兒收了起來，「不是說久坐傷身、久視傷神麼，怎的還是這樣不听話。」
金魚兒大急，忙伸手拽住羅稻葵的衣袖，軟聲哀求。益柔說了，墨要隨磨隨用，一旦放置時間長了，既無光彩又不能持久，豈不浪費。
羅稻葵哪里看得金魚兒如此這般，就停了手，只到底立場還是堅定的，擰了擰金魚兒的鼻子，「那你看我寫。」說著出去洗了手擦干，扶著金魚兒在炕頭上坐了，自己坐在金魚兒常坐的褥子上，接在金魚兒後頭寫了起來。
到底比金魚兒多念了兩年書，進城後又慢慢撿了起來。磨墨裁紙雖都不如金魚兒精細，寫出來的字兒卻比她舒展流暢的多。
放在一起一比較，不用益柔同蕭颯品評，金魚兒自己也能看出自己運筆雖沉穩，但寫出來的字還是不美觀，筆畫也生硬的很。
知道這不是一日之功，只能耐下性子每日練習。只漸漸的等金魚兒顯懷了，羅稻葵就不大肯她這麼直挺挺的坐著練字了。
模著微微凸起的肚子，金魚兒也時常會覺著腰眼處一陣陣的酸，尤其到了晚上，有兩回酸的連翻身都不敢。這麼一來，她自己也不敢久坐了。擱下描紅簿子，先識字。炕桌上就擺著《千字文》，羅稻葵得空了就教她兩句。她就以指當筆，走哪寫哪，有時候凌空也能寫上好一會的字兒。
益柔同蕭颯就在旁邊看著听著，等閑不再多話，全由羅稻葵教導金魚兒，只有在羅稻葵出錯的時候，才會糾正一二。
一來二去的，羅稻葵就覺著自己好像不大教的起金魚兒了。特地去了趟趙家，把趙春江閑置不用了的書籍借回來給金魚兒看。
哪知回來後翻開一看，外頭雖破破爛爛的，里頭卻干干淨淨，上頭連一個字的圈點批注都沒有。
這是念的什麼書？羅稻葵傻了眼了，「這小子！」
金魚兒想到顧金寶的書多半也是這樣，就抿了嘴笑，又道︰「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圈點批注的，你就不怕春江誤人子弟啊！」
羅稻葵也笑了，「不是這話兒。」又告訴金魚兒，「好在到底大了，懂事兒了，我听大姐說，現在勤快著呢，日日天不亮就起來了，跑腿干活的，很得人心……」
同趙春望一樣，趙春江也被趙雲松塞去了朋友那里充幫役，听說不過月余功夫，應付差事已不成問題了。
看著他這樣懂事，顧金蘭又高興又嘆息。孩子有出息，當娘的自然高興，再一想趙春江不是不聰明，更不是沒這個條件，偏偏在念書上就是不用心，否則又何愁考不上秀才的。
不怪顧金蘭這樣感嘆，錢良在二月初的童子試中過了縣試。顧金蘭一直以來都不大看好錢良。雖說錢良不過是過了縣試，就同那剛回走路的女圭女圭似的，剛邁上科舉路上的第一步。一想起自家的佷子兒子都還未會走就斷了這條路，替顧錦鯉高興的同時，心里總歸是不大痛快的。
倒是陶氏，听說錢良考了三天，她就在菩薩面前拜了三天。等到放了榜，更是顛顛地催著顧金琥往幾個姊妹家去，催著大家伙隨禮。
金魚兒同顧金蘭都無二話，包了禮金送過去，只顧金桂卻是老大不高興，為這還特地找上門去同顧金蘭訴苦。
又問了顧金蘭好些科舉的事兒，得知錢良這還不算是秀才，還得考過府試、院試，才算有了功名在身，才能去縣學里念書。而且就算中了秀才，也不是人人個個都能月月有米領的。顧金桂這才高興了起來，高高興興的家去了。
哪知錢良還真個的敗在了四月的府試上頭，興興頭頭了兩個月的顧錦鯉一下子倒了下來，竟又見了紅，把顧金蘭都給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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