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茫茫大海上突兀聳起的幾座小島,荒無人煙,甚至以說是從未有人踏足。
幾道光芒降落在這群島中最大的島嶼上。
有期略有嫌棄地望了一眼海上不遠處的其他島嶼︰「這島幾乎沒有人煙,尖峰凸起,土地瘠薄,不像是什麼有著傳說中‘焦冥’的地方。」
反而是這里的海,廣闊無垠,一看便讓人沒了夜空下悶悶的壓力。
梁上塵在海邊岩石指點一番︰「釣魚嶼雖不歸于十洲仙島,卻也有不少貴重的煉藥之材,用以配合煉蠱是極佳的。」
「……梁前輩,我有一事相問,」子湄走近了些,眉間帶著幾分疑慮,「據我所知,焦冥並沒有延壽的效用,而且形似草木,還聚為形體,知人所思所想……這焦冥真的以入蠱延壽麼?」
梁上塵淺淺一笑︰「蠱術與醫術不同,焦冥入蠱與入藥也不同。」
「信先生的就好啦,他難道還會胡說嗎?」溯沚有些心急地將他往後拉了拉,「我們……我們還是快去把焦冥找出來為好。不過這島上,似乎很是尋常的樣子。」
梁上塵振袖,聲音茫遠︰「這島的確本身尋常,只是它恰巧身處東海歸墟與東海仙境的交界處,陰陽靈氣都十分充沛;而焦冥則喜好這種兩極環境,因此此島上必有焦冥。」
「那我們快些去尋到焦冥幻化的草木。」軒明說著,提劍走在最前。
……
一路沿著緩坡和勉強辨的小徑往上行走,因為心情大好,幾人都邊走邊聊,談笑風生,就如同春日時出來游玩一般。
而梁上塵則默不作聲地走在最後,常常采摘一些這里的草藥。據他所說,這釣魚嶼上的藥材都是頂好的,雖然他並不擅長醫術,但以采去給夏侯惠蘭。
唯有溯沚陪著他走在最後,看他一棵一棵地采下許多不同的草藥,置于手中木戒指中結成的空間里。
「先生,夏侯姐姐不是給你來信了嗎?她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溯沚手托著下巴。
記得之前,夏侯姐姐以一己之力控制魔氣不得外泄,要布下那麼大的結界,想想都覺得累。
梁上塵略錯愕地接下她遞來的手絹,擦了擦額邊的汗水︰「惠蘭和駁骨沒事,已經離開白岳,開始四處游醫。信中說,這是她一直的願望,能夠親自救助人界子民,而非高高在上地作為擺設。」
「那就好,大家都好……這樣,就以安穩地過下去了。」
梁上塵欲言又止,最終只得繼續采摘草藥。
她望向遠方的暖日。已經開始涼快起來了呢,秋天快到了。
她攤開雙手,隱隱看得見指尖還在有著什麼東西消散著,雖然還不明顯,她自己也覺不到痛楚,這些天心底飄蕩不定的感覺,一直在警示著她。
總以為在一起的時間還很長,她還以像以前一樣打鬧嬉笑……就像師姐說的那樣,人與人的緣分真的是注定的,等到要收回的時候,連一時一刻都不會多等……
「溯沚姑娘,在看什麼?」身旁忽然退回來的人影,讓她連忙將手背到身後。
「沒有啊,就是手上沾了污穢,我擦一擦……」她干笑著。
有期皺眉,將她的手從背後拉過來,只消看了一眼,便驚訝不已︰「你指肚上怎麼這麼多針眼?你做針線活了?」
「我沒有!你這樣很不禮貌的!」溯沚甩開他的手,抬腿便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有期還是一臉茫然不知所措,他連自己錯在哪里都不知道。
……
溯沚本來是一頭往前走著,越走越覺得周圍不太對。
分明只有這一條路,但前面根本沒看到師姐和冰塊臉,回頭也沒見著有期哥哥和先生,好像他們憑空消失了似的。
而身邊,也沒有了起初的漫山草藥,反而是一種長相怪異的紫色草葉,草尖上還有一兩點微光,但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仙草,而是……
焦冥。
她蹲去,隨手一撫,那微光便隨著草尖彎了下去,並沒有飄走,如同粘在草葉上一樣。
一陣微風,卻將草尖上的微光帶至空中,而這叢小草,也隨著微風消逝。
空中的微光凝合為一體,流光一轉,真的形成了一個人影,愈來愈清晰……那個人,是她的所思所想,那個日日夜夜見得到的人。
「有期……?」她錯愕得退了兩步。
那個焦冥形成的人影,是和他初見時的模樣,紅色錦袍,玉簪束,溫文爾雅。
那時他說︰「溯沚姑娘送的玉,在下一定好好珍惜,不敢有半點損壞。」
這不是有期哥哥,卻和他那麼的像,她都忍不住要當成真正的他……
「有期哥哥,如果我有一天不見了,再也尋不到,你會來找我嗎?」她攥緊自己的袖口。
焦冥幻化成的人影眸中無色,如同死人,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並未說話。
自己真是傻,居然把焦冥當做有期哥哥。不管焦冥變成什麼,就算是變成師父,它還是焦冥,永遠不能是真的……但這樣騙有期哥哥,她覺得值得。
「你還會和我……走遍天下嗎?」
焦冥還未有所表示,擊來的一道靈力已經將其打散,回到地上,變回那一棵棵奇形怪狀的花草。
她的手腕被身後的人握住,輕輕向後一拉,落入那人的懷中。
耳畔是有期溫柔的話語︰「當然會,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會和你一起走遍天下。」
溯沚怔怔地望著焦冥,沒有掙扎,隨他將她越抱得緊了,將她視同至寶地擁入懷中。焦冥幻化的草葉上的微光,永遠都是沒有生氣的模樣。
有期含著笑意︰「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
「有期,在你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低垂著眼,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
「你是個永遠不會放棄的調皮鬼,」有期話中帶著寵溺,指尖撫過她的臉廓,「亦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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