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罌粟空境中。
有期抓耳撓腮地面對這桌上的棋局,白子提起來、放下,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想出該怎麼下。
而坐在他對面的軒明負手而坐,幾乎進入了假寐狀態。
溯沚隨手用棋子在棋盤上敲打著︰「這些圓東西放在格子上,有什麼好玩的?」
「噤聲。」軒明低聲道。
「罷了罷了,我又輸了。」有期頹喪地趴到桌上,棋局摔得亂七八糟,「真是山人深藏不露,軒明兄,你的棋藝怎麼這麼厲害?」
「呃……」軒明遲疑道,「我在增城時,掌門常邀我對弈,因此略有涉獵。」
「這還‘涉獵’啊?」
軒明低下頭去,若有所思︰「掌門近況也不知如何,不知我上次對他的傷害,現在是否痊愈……」
提起增城掌門太清,有期眼色也有些許黯然︰「過去掌門似乎對你很好。」
軒明頷首,悵然道︰「我師父去世得早,是掌門教我道術禮儀、劍招仙法;論起來,他才是我真正的授業之師。」
有期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話說回來,近日子姑娘常常找梁前輩習蠱,幾日不見她人影,她真有那麼喜歡巫蠱之術麼?」
溯沚繼續擺弄著棋子,漫不經心道︰「師姐是想學怎麼把罌粟粉入蠱,還有傀儡蠱的制法。」
有期疑慮道︰「你怎麼知道?」
「我、我……」她驚醒一般嚇了一跳,搖手道,「我听她說的,她好像對這兩樣特別感興趣的樣子。」
軒明也站起來,與有期一同將桌上的棋子收好。等擺放整齊後,他說道︰「這幾日我總覺得心里頭不安,不如我們先去找梁前輩,想辦法完全壓制我身上的鳳魔。」
鳳魔一日不除,這人界就一日難以安寧;更何況三年後魂眠蠱失效,又該怎麼辦?
「好,我們——」
有期一言未盡,地面猛一陣劇烈震動,近乎是地動山搖!
三人連忙抓穩了石桌石凳,听到背後的屋舍也開始嘎吱作響。
「有期,你看天上!」
有期順著溯沚指的手勢看上去,那本來皎潔的圓月,此刻居然從中間撕裂,像一片飄搖零落的紙;黑暗將那月亮蠶食著,不過半刻不到,那月亮就一點不剩,連這里的茫茫黑夜也開始顯露白晝!
有期雙目猛瞪︰「這怎麼回事?怎麼這的封印不見了?」
軒明站直身子,等地震停止,他才沉聲道︰「打破和穿過封印之法,梁前輩只告訴過我們四人,又有誰在——難道是玄裊!?」
有期微微頷首︰「與我們有過節的,是玄裊能性最大。他哪里來這麼強的力量,將神農結界強行打破?」
「不論如何,我們先去看看。」軒明長劍出鞘,幾乎與有期有了默契,一同直接往罌粟空境的出口而去。
「喂,你們——」
溯沚被甩在原地,等她反應過來,那倆人早走遠了。她撅著嘴,只手往空中一揮,一縷靈力沾上了殘余的封印。
她驚得捂住嘴︰「不是玄裊,是修仙門派的……糟了!」
……
罌粟空境的出口處,居然黑壓壓地圍了不少人,仔細看他們的服飾,都是來自不同修仙門派的弟子,並且以增城的人居多!
「神農後人,我等自然敬你,但你窩藏我派的殺人妖魔數十日,你是何居心?!」為首的一位增城弟子怒喝道。
梁上塵依舊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模樣,抬袖作揖︰「梁某已將貴派弟子軒明的魔氣壓制,他暫時不會——」
「妖魔就是妖魔,殺人如麻、嗜血成性!壓制有什麼用,殺了才能永絕後患!」那弟子拔出劍,「重風師弟不明不白地死在弟子房,師叔們說他身有魔氣,不是這殺人妖魔還是誰?!」
他身後傳來呼聲——
「就是!早就知道重風師弟和那妖魔有過節,沒想到那妖魔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妖魔本性難移,還在門中潛藏了近二十年,如今終于敗露!」
「神農後人,你若還有身為神裔的自覺,就請將那妖魔交出來,交于本門處置!」
更加不堪入耳的話,梁上塵已無意去听。他皺眉望著愈來愈消散的神農結界,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子湄緩步走上前行禮︰「各位,軒明師兄近日一直與我們在一起,並未回過增城,這重風師兄的事應該與他無關才是。」
那增城弟子見了她,眉目稍有舒緩︰「師妹,你們都被這妖魔蒙蔽了!他是妖魔,自然有辦法殺人于千里之外!更何況除了他,還有誰能下此毒手?」
梁上塵也走上前,再次作揖︰「梁某願以神裔身份和自身性命擔保,之前數十日內,貴派弟子軒明一直與梁某結伴,從未擅自前往過增城!」
「神裔身份?」一位天墉弟子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走出,「梁前輩莫不是忘了,當年流月城作亂人界,被眾修仙門派滅城?流月城人個個都是神農後人,你說是不是?——流月城旬天祭司!」
一時間又是一片嘩然。
子湄疑道︰「流月城……?」
梁上塵將她護至身後,長袖向後一揮︰「前塵舊事,不必再提。既然諸位這般不待見梁某,那梁某也不必與諸位講什麼江湖義氣!」
順著他揮袖的動作,周圍冒出幾股青煙,青煙散去,那是好幾只幾個人大的蠱蟲,如同一只只巨大的蜘蛛,張牙舞爪地護在他周圍!
那些仙家弟子迅速擺出迎戰的架勢︰「旬天祭司,得罪了!」
「且慢——!」
一道白光斬斷了雙方的中央,白光散去,正是軒明與有期二人。
軒明一身道服白衣,手持長劍,除卻臉上抹不去的一絲滄桑之感,他和之前的劍仙身份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待看清是誰,那些仙家弟子更是喧嘩,或罵或嘆或問或感,卻沒有一人站出來袒護于他。
那為首的增城弟子怒喝道︰「妖魔,你終于出來了。殺害重風,你還逍遙自在,今日我就要為重風師弟報仇雪恨!」
「我沒有殺害重風。」
這句實話,在如洶洶之海的眾人面前,是那麼輕淡無用。
為首的增城弟子看向有期︰「祝師弟,你身為我派新一輩弟子的楷模,居然和妖魔勾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