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鳶在一片混沌的疼痛中醒來,迷迷糊糊頭疼腦熱。
為何自己是趴在床上的?剛才還是晌午,怎麼一下子天黑了?
蝶鳶抬起胳膊,撐著自己爬起來,卻發現渾身無力使不上勁,她扭動著身子靠著床板坐起來,疼痛感讓自己條件反射一般又趴了回去,努力夠著床頭的水杯。那模樣,像極了受了冤案後垂死掙扎的囚犯。
「姐姐終于醒了!」玉袖端著一碗湯藥走進屋,驚喜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昏睡了兩天?」
玉袖坐到床邊,喜悅很快被怒意取代。
「在不醒我可真不管你了!」
蝶鳶回想起來,兩天前,自己剛挨了打。
「蝶鳶,你如何了?」不知何時,陳貴嬪倚著門框張望。
「奴婢……給貴嬪娘娘請安!」蝶鳶低聲道。
「今天又沒外人,還行禮!」陳貴嬪嘆了口氣。
「奴婢給娘娘丟了臉面,請娘娘降罪。」
「你還想受罰?」貴嬪有些惱怒,「臉面有命重要嗎?」
「我……」蝶鳶咬著嘴角,不吱一聲。我只想安分守己留在蕙草殿當好一個宮女,盡自己的職責,不爭不搶,可誰知道出了這事呢。
「這次是我不好,這責罰過重了,」陳貴嬪略顯無奈,「你要清楚,在蕙草殿里面犯了什麼事本宮還能體諒,同一個屋檐下日日相伴,感情如此之久,你還是本宮最貼心的人,本宮怎會舍得打你?」
「可你這次觸怒的是張美人,眼界心胸都不是寬廣的,而她又是皇上的新寵,一朝皇恩枕邊風,豈是你能得罪的?這次她給本宮臉面要本宮親自決斷,顧及她的面子本宮不得不嚴懲你!」
「娘娘教訓的是!」蝶鳶極少听到貴嬪娘娘的肺腑之言,心中頗為感動。
「你近來情緒不佳,身上又帶傷,那些活本宮會另外安排人。你好生歇著吧。」陳貴嬪起身離去。
「謝娘娘恩典!」
送走了陳貴嬪,玉袖扶著蝶鳶躺下,好奇問道︰「姐姐,你最近到底因為什麼魂不守舍的?」
蝶鳶頓了頓,欲言又止。
「楊夫人送給貴嬪娘娘的貓有人看到嗎?」蝶鳶沉默了半晌,問道。
「你說‘絨球’啊,」玉袖回想起那只漂亮的大肥花貓,嬉笑道︰「你受杖刑過後,我把它放在楊夫人那撂了幾天。」
「也好。」蝶鳶舒了口氣,「若是貴嬪娘娘問起再抱回來!」
「這……為什麼?」玉袖有些迷糊,蝶鳶不是最喜歡絨球的嗎,這兩個月都跟著貓兒寸步不離的,吃飯睡覺,連上茅廁都帶著!
「我……對貓的毛發過敏,渾身不舒服!」蝶鳶眼楮望著四周的牆角,低聲道。
「行,那我知道了!」玉袖笑眯眯作答。
玉袖走出屋子,拉上房門,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她到底是怎麼了?」陳貴嬪急切問道。
「姐姐不肯說。」玉袖搖了搖頭,蝶鳶從來不知道,自己說謊的時候目光會下意識的尋找一個角落,仿佛是特意的為自己安排的避難所,玉袖發現的很早,所以蝶鳶沒有什麼秘密可以瞞住她。
「那就算了,先讓她修養一段時間。」陳貴嬪揮著衣袖,大步離開。
蝶鳶運氣真好,能遇到這麼寬容的一個主子。玉袖突然多愁善感起來。
五鳳三年1二月時節,長安城還沒有走出冰雪世界,宮牆院落里布滿白霜,交錯疊加覆蓋在幸存的枝頭上,明明是綠和白的時節,為何籠罩著心的是一層灰色?
蝶鳶望著窗外,五味雜陳,自己最大的錯誤,就是在心里埋藏了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隨著時光不但不會流逝,反而一天天的清晰。
蝶鳶漸漸不安起來,這一年,也許注定是一個命運多舛的一年。
「今日是司馬良娣的壽辰,姐姐為何不去熱鬧熱鬧呢?」玉袖趴在桌子上,一臉不解望著還在擦拭桌椅的蝶鳶。
「人都擠爆了,我去干什麼?」蝶鳶沒好氣的說。
玉袖苦著臉,蝶鳶不去,自己怎麼有借口讓貴嬪娘娘放自己出去?
「蝶鳶你過來!」陳貴嬪的掌侍突然從外邊急匆匆的趕回來,喘著粗氣坐下,看起來快癱了。
「夫人沒有去良娣的壽辰嗎?」蝶鳶奇怪。
「剛到半路呢,臨宜就肚子疼根本隨侍不了,蝶鳶你去替她!」
「掌侍夫人!」玉袖眉開眼笑,一臉巴結的上前抱住大腿。
「你給我老實呆著蕙草殿!」掌侍怒目而瞪,「娘娘指名兒了要蝶鳶去,你少打鬼主意,多干活,要是平時勤快點娘娘會不帶你去?」
玉袖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在蕙草殿里,宮女們寧願得罪陳貴嬪,也不願意得罪這位掌侍。敬武公主來了兩回,也奈何不了玉袖的直系上司。
「蝶鳶你還愣著干嘛?還不快走?」掌侍不耐煩的催促道。
蝶鳶定了定神,便與掌侍一路小跑向北宮2奔去——
1公元前59年。
2太子居住的地方。《三輔黃圖•漢宮》︰「北宮在長安城中,近桂宮,俱在未央宮北,周回十里。高帝時制度草創,孝武增修之。」唐杜牧《長安雜題長句》之二︰「煙生窈窕深東第,輪撼流蘇下北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