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薰暫時將柴房當成了自己的家。
拆放的日子自由、單純又簡單,某天勞作完後已經是落日西斜,洛薰躺在柴房後的草地上看著水墨藍色的天空,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其實也不錯。
生出這念頭的同時,洛薰自己也嚇到了,難道這個二千多年前的落後、愚昧的朝代竟會是她的未來了嗎?
正在惆悵,天空中飛來幾只鴿子,展翅的身影映在水墨藍的天空中,讓洛薰好不羨慕。
鴿子在空中繞了幾個圈飛走了,只有一只不知怎得又繞了回來,在柴房上空盤旋,似乎在尋找什麼。
洛薰的目光跟著那只落單的鴿子轉來轉去,正看得好玩,突然空中斜刺里飛出一支利箭,正中了鴿子。
洛薰驚叫一聲,眼看著鴿子一個翻身直直地掉落下來,身上還插著那只足有半米多長的箭。
「哪個混蛋干的好事!」洛薰氣得大罵,一躍而起朝著鴿子落下的方向跑去。
鴿子落在了柴房前面的開闊地上,洛薰很容易就找到了。
利箭洞穿了鴿子的前胸,又從高空摔下,洛薰只希望鴿子在落地前已經斷氣,至少不用再受摔落之苦。
可憐的小東西。洛薰撿起鴿子,正想著要不要挖個坑埋掉它,突然發現鴿子腳上拴著一個小紙卷。
她一怔,想起了從前電視劇上看到的飛鴿傳書,難道是密函!
緊接著,她就听到有幾個人朝著柴房的方向過來了,腳步聲很重,而且有吆喝的聲音,似乎是巡府的侍衛。
只是這些人怎麼會到柴房來?
洛薰微一思索,迅速扯下了鴿子腳上的紙卷塞進了懷里,然後鎮定地轉過身,就看到三個戎裝打扮的男人走了過來,卻不是府里的侍衛。
三個人是呈三角形的陣勢前進的,前面一個身材略高的生了一張白淨的臉,英氣的眉毛,英挺的鼻子,下面是兩片過于嚴肅的唇,一雙銳利的眸子透著精光。
「霍副將,在那里!」那人右後首一個絡腮胡子一指洛薰,上來就要搶她的鴿子,被那男人攔住了。
洛薰不知這些人什麼來歷,但隱隱意識到可能跟將軍府有關,畢竟只有將軍府才會存在副將一類奇怪的東西吧。
她警惕地看著那個男人,將鴿子下意識地往身後藏了藏。
「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還沒問你是什麼人呢!」絡腮胡子一瞪眼。
「我是候府的侍女洛薰。」
「我們是將軍府的人,」前頭被稱作副將的人開口道。
「將軍府不是在隔壁嗎?」洛薰裝傻。
那人並不答話,而是看了看她手中的鴿子,「這鴿子你在哪撿到的?」
「就在這。」洛薰指指地上隱約可見的一小灘血跡。
「你可動過這鴿子?」
「沒有。」洛薰強作鎮定,迎向那人駭人的目光。
那人將鴿子拿了去,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還特別檢查了鴿子的腳。索性洛薰連拴紙卷的繩子也一並扯了,那人並沒有看出什麼。
「這鴿子是你殺的?」洛薰打破沉默,一直不說話似乎顯得有些心虛。
那人不回答,卻突然一把拔出了那只箭,洛薰眼前陡然騰起一片血霧,有幾滴甚至濺到了她的衣服上。
「你為什麼要殺它?難道你要把天上所有能飛的鴿子都射下來嗎!」洛薰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好像這個男人射下來的不是一只鴿子,而是她回去未來的希望。
「你剛才說你叫洛薰?」
「是。」
「一介女流,無知之輩,」男人不屑地說,「如果你知道這種信鴿在戰場上傳遞的消息害了多少軍士,你就不會有這種婦人之仁了!」
「你!」
「副將,跟這個柴房的丫頭費什麼話,走吧,副將今天回來,將軍還等著見您呢。」
「嗯。走吧。」那人應著,又冷冷地看了洛薰一眼,隨手將鴿子扔在了地上,大步走了。
霍破城的人,果然都跟他一個樣,冷血又無情!
洛薰沖著三個人離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找了個木板在地上挖了個坑,將鴿子埋了。
回到房間,洛薰關上門,確定四下無人,從懷里掏出了那個小紙卷。
小紙卷跟大號的便箋紙差不多,軟軟的,打開來,上面只有四個字︰勿忘初衷。
洛薰很失望,看剛才那男人的緊張勁,還以為是密信或者什麼重要的軍事情報,結果卻只有含義不明的四個字。
可這四個字又是什麼意思呢?
洛薰把那張小紙片翻來覆去地看,可再看也只有四個字。
想了想,她將紙片靠近了燭火,透過燭火的光影看過去,紙片中顯現出了一個「韓」字。
韓?是人名?還是……
洛薰突然恍然大悟,這真是一封密信,而且還是給她的,發信人就是韓無涯。
這樣一想,洛薰就全明白了。
國師一定是不知怎得知道了她現在的處境,以為她已經忘記了當初的約定了,所以才發了這封信來,要她勿忘初衷。
可國師是怎麼知道的呢?
洛薰想到了雲凝,不過並不能確定。
韓無涯既然能將秘信送到她的手上,誰又能保證他沒有別的耳目。
洛薰忽然感覺到隔牆有耳起來。
睡覺前,洛薰將那張紙片在火上小心地點燃了,直到看著它化成了一堆灰燼,剛剛輕松了幾天的心情突然就又沉重起來。
不知道韓無涯對這封信的期待有多少,但洛薰覺得他應該可以放心了。
因為她當夜就失眠了。
第二天,洛薰趁干活的機會跟幾個候府的侍從打听了一下,知道將軍府昨日的確回來了一名副將,听說還是霍破城最為看中的親信之一。
此人姓霍名行遠,並不是霍家的人,身世跟武月倒是有些相像,也是老王爺領回府的,不過不是從沙場上,而是從雍京的陋巷中。
听說老王爺第一次見到霍行遠時,他正被四、五個比他高大的小**圍毆。老王爺本不想過問這種事,但見他異常的凶猛,雖不會武功,卻有幾分不要命的狠勁,而且行動利落敏捷。再問清情況,原來這不要命的小子只是替一個賣包子的老漢出頭,老王爺的疼愛之心頓起,于是就將這個沒名字的小子帶回了府,還讓他隨了霍姓,起名行遠。
霍行遠在王府一直長到十八歲,與霍破城一起習武學文,與霍平江一起做伴玩耍,因而跟兩個人的關系都不錯。
剛滿十八,霍行遠就自動請纓要跟老王爺去疆場,自此之後多在外征戰,有時幾年也不回雍京一次。
原來又是個手上鮮血無數的家伙啊,洛薰嗤之以鼻,難怪滿身的殺氣。
當天,前院派給洛薰的活計特別多,她從早晨一直忙到晚上還沒完成。
真拿她當不花錢的勞動力了!洛薰滿肚子牢騷,拿了把柴刀發泄似地砍著地上一堆木頭。
洛薰砍柴的技術現在可說是有了長足的進步。剛開始那會,一個木頭七、八下劈不開不說,還險些砍了自己的腳;而現在,一塊木頭洛薰基本三刀半,就能弄一個干淨漂亮的切口出來。
洛薰把幾個木頭在地上拍了一排,一個當作霍破城,一個當作霍平江,一個當作武月,還有一個就當作新來的那個霍行遠,氣勢洶洶地揮刀砍去。
如此一折騰,洛薰還真來了干勁,院子里一時木屑四飛。
砍了好多塊「霍破城」之後,洛薰心情舒暢,抬起袖子擦了擦汗,這才覺得四周的動靜似乎不對。
抬頭一看,洛薰的柴刀差點月兌手而出。
她不是眼花了吧!柴房前面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好幾個人,最前面是三個長身玉立的男子,正一字排開地看著她,個個面露異色。
而且這三個人與剛才洛薰三塊木頭的擺放順序還出奇地一致,分別是左首︰霍破城;中間︰霍平江,右首︰霍行遠。唯一不同的就是,這三個不是木頭,是正主!
可是這三個人怎麼會出現在柴房這種地方?
洛薰趕緊抿緊了唇,垂手而立,以不變應萬變。
「平江,行遠難得回來,你說要帶我們轉轉你府中新奇的地方,怎麼,連柴房也算?」還是霍破城先開了口。
霍破城身旁,霍平江正驚愕地盯著洛薰,另一邊,霍行遠則斜瞟著她,鷹鷲一樣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絲神情。
眼前的情景的確是霍平江沒有料到的。
他原以為會見到個臉色蠟黃、氣若游絲的洛薰,可憐兮兮地站在柴房外,卻沒想到竟見她揮舞著柴刀大砍特砍,看她剛才揮刀落下的狠勁,莫不是把那些木頭都當成了什麼假想的惡人,他突然很想知道,那里面不知道有沒有自己。
「這個……」他听到了霍破城的詰問,清清嗓子,「帶兩位來柴房,其實是想讓長兄見見一位故人。」
「哦?」霍破城眉峰一挑,「你說的故人在那里?」
洛薰听到了,心里那個氣,現在這柴房除了她難道還有其他人嗎!
霍破城明明就認出了她,那雙刀子一樣的眼楮已經在她身上不知刮過多少遍了,目光交錯,甚至還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現在居然裝不認識!
洛薰不由握緊了柴刀柄,好後悔自己沒早點解決掉這個討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