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竟然當著兵士的面大開殺戒,將軍可知道有多少人都親眼目睹了嗎!」大帳中,陸校尉激動地離了座,望著上座的霍破城,「那些可都是我們大秦的兵勇啊!是皇帝親自挑選出來的精兵良將,只不過被荊棘掛傷了,將軍就將他們殺了,敢問這以後,還有誰敢為我們大秦效力!」
陸校尉的質問得到了另外幾個將領的附和,他們點著頭,互相看了看,嘴里說著是啊是啊。陸校尉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霍破城輕輕放下了茶盞,「陸校尉的消息倒是靈通,說得身臨其境一般,只是事情發生時,我怎麼不記得見過陸校尉呢?」
「我……我被瑣事拖住了,不得不留在軍中。」
「哦,這也難怪了。」霍破城點點頭,似乎深有體恤,隨之話鋒一轉,「敢問陸校尉是什麼瑣事,竟能在大軍前線發生了如此大事之時拖住你?」
「這不重要!」
「但我覺得這很重要!」霍破城的眸子射出一絲寒光,「身為校尉,有緊急軍情發生時,不是急于察看,穩定軍心,卻以瑣事為借口藏身軍中,攪擾士氣,不能身先士卒,克盡職守,我要你何用!」
「你!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好啊,那你是要證人?還是證據?我命令大軍掉頭退出五里,你本在軍首,為何撤退時卻出現在了軍尾,而且你帶著你的親信比大隊人馬整整早到了駐扎地點半個時辰?或者,你想听你的親信親自說一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陸校尉有些惱羞成怒,「你到底想要怎樣!別忘了,我可是國師親自提攜的!」
「哼,若你不是韓無涯提攜的,你以為你現在還會站在這里跟我說話嗎!」
霍破城這話頗具威懾,陸校尉的氣焰見低。但還是想再搏一把,一跺腳,「好,就算我不該被瑣事纏身。可敢問將軍,你當著我大秦兵士的面親手殺死他們的兄弟又該作何解釋,難道將軍這樣就能穩定軍心了!」
「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殺了他們,」霍破城的眉頭微凝,「我也不願,但那是我唯一的選擇!如果我不殺死那些人,你們現在恐怕都不能好好坐在這里了,一半的人馬都已經成了一灘濃血了!」
啊!帳中的人大吃一驚,挨得近的開始交頭接耳。雖然這些將領中不少都久經沙場,但還是露出了一些懼色。
洛薰和若煙此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鑽進了帳子,正站在門口听著。
「那些荊棘真有那麼厲害?」若煙悄聲問洛薰。
洛薰黯然點了點頭,下午的所見所聞讓她一點也不懷疑霍破城的所言,直到現在。那個死去的兵士爬行的畫面還不時在她眼前閃現。
待大帳中的騷動稍稍平息了些,霍行遠出列朝著霍破城一拱手,「末將斗膽問一句,將軍似乎深知這荊棘的毒性,敢問,莫不是這片荊棘林有什麼來歷?」
此言一出,大帳中立刻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霍破城的身上,有人焦急、有人憂慮、有人恐懼。
霍破城緩緩點了點頭。
「這是西疆的一種毒荊棘,棘枝堅硬如鐵,刺如鉤,一般的防護衣物根本沒有作用。只要被它劃破一點皮膚,毒液就會侵入體內。沿著血液游走到七經八脈,從里到外化去人的骨血,不出一個時辰,一個壯年男子就會變成一灘膿水。而且,踫觸潰爛的尸身或膿水的人。也會中毒,雖然毒性有所降低,潰爛的時間卻會延長,痛苦的時間也就更長。」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以將軍才斬斷了那個兵士的一條腿,其實是救了他啊。」霍行遠說。
「趁毒液游走全身前斬斷毒源,是唯一的辦法,雖然失去了一條腿,卻至少保住了一條命。」霍破城說,神色卻不見絲毫的輕松。
「可是普通的荊棘怎會如此利害?」有人問道。
「是啊,這簡直不是荊棘,就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啊!」
「因為它本就不是普通的荊棘,」霍破城提高了聲音,「它是特別培植的,是用死人的尸水喂大的,待長到一定的時間,就改用將死之人的身體喂養,然後,就是活人的身體。所以,它門是有靈性的,一旦攀住了一個人的身體,就像宿體找到了宿主,會將荊棘枝深深地扎進那個人的身上,直到把他化作它們的肥料。所以,這種毒荊棘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尸毒棘。」
除了霍破城,大帳中的所有人都同時打了個寒顫。若煙緊緊抓住了洛薰的胳膊,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洛薰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腳冰涼。
「可是什麼人會栽培這種惡毒的東西?」另一個任校尉之職的大漢問。
「培植這種東西,簡直是喪盡天良!」
「明明就是邪門妖術!」眾人符合道。
「這的確是邪門異術,」霍破城壓下眾人的議論,「最常養這種尸毒荊棘的是西疆的巫師,幾乎每人都會養幾株,作下蠱之用。」
「巫師!」
「下蠱!」
剛剛安靜一點的大帳內又亂了。
「可是西疆離我們此行的目的地相去甚遠,西疆巫師的東西又怎麼會出現在我們的畢經之路上呢?」總算霍行遠問出了一個有點理性的問題。
「問得好,」霍破城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點點地贊賞,但也只是稍縱即逝,「而且,西疆的巫師即使養尸毒棘,從來也不過幾株,從不會出現這樣大面積的培植。行遠,你看出這其中的含義了嗎?」
「將軍的意思是,這片荊棘林是西疆巫師為了我們此次行軍特別準備的?就是為了將我們殺與無形?」
「不錯。」
「可我們大秦跟西疆一向沒什麼往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們跟西疆沒往來,並不代表西疆跟我們此行的諸侯國沒有往來,而且,從如此大手筆的出擊來看,他們的往來顯然相當密切。」
原來是這樣!眾人恍然大悟。
「將軍既是對這毒荊棘知之甚多,是否也知道破解之法?」霍行遠又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只是這次霍破城沒回答,手扶在下頜上眉頭緊皺。
見到霍破城這麼久,洛薰一直很少看到他為難的樣子,今日算是例外之一,也是洛薰記憶中他眉頭皺得最緊的一次。
霍破城到底也沒在議事會上說出個破解之法,只說要再想想。
眾將惴惴不安地散去,只有霍行遠留下了。
大帳中的晚飯吃得如整個大營中一樣寂靜無聲,顯然幾個人的胃口都不好,飯菜剩了很多。
那一夜,因為沒什麼事,洛薰和若煙也被早早屏退了,離開時,霍行遠還在,正在跟霍破城商議著什麼。
洛薰最後看了那個專注的人影一眼,輕輕放下了帳簾。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太擔心,她總覺得以霍破城的能力,是能想出破解之法的,雖然這信心來得有些毫無緣由。
突然得了空閑,確是在這樣一個人心惶惶的夜晚,洛薰和若煙也不想出去,就在帳中說了會話。
只是說了沒多久,若煙就泛困了,很快沉沉睡去,但洛薰卻久久不能入睡,想了想,模到了胸前的冷玉,決定進空間去瞧瞧。
空間中一如幾日前來時那樣寧靜安馨。
比百花還要多彩艷麗的藥草遍布了暗紅色的藥田;比雪山水還要清澈靈動的泉水發出汩汩的聲響;比世間所有氣味都要安神的藥香,煙霧一樣飄過來,圍住了洛薰,輕輕鑽入她的發梢、衣角,安撫著她受驚的心。
一切都是那麼安靜美好,沒有紛爭、沒有勾心斗角、沒有官餃階級,更沒有恐怖的尸毒荊棘。
洛薰緩步上了閣樓,走了一半又回來把藥典抱上。
趴在二樓的亭台上,洛薰翻著藥典中關于天下至毒之物的記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也沒找到任何關于尸毒棘的記錄。
想來是那東西太過陰毒邪惡,所以藥典中才沒有記載吧,洛薰失望地放下藥典,出了閣樓。
本來還想能幫幫霍破城的,現在看來,沒戲了。
心中有事,洛薰就沒有在空間中停留很久。
出去的時候,若煙仍在沉睡,洛薰躺了一會,還是披衣起來,悄悄出了營帳。
已經過了子時了,但霍破城的大帳內還亮著燈火,大概是還在商議破除之法。
眺望了一陣,也看不出究竟有幾個人影在晃動,洛薰猶豫了一下,還是沏了一壺茶朝大帳走去。
到了帳門口,洛薰側耳傾听,听不出什麼動靜,于是悄悄掀起了一個簾子角。
原來大帳中只有霍破城一個人了,正俯首案前,撐著額角翻看一本巨大的竹簡。
洛薰走了進去,步子極輕。
霍破城看得入神,居然沒有發覺,直到她快走到案前了,才突然抬起頭來,看她的樣子有片刻的質疑。
「你?」
「洛薰來給將軍送茶。」洛薰放下茶壺,給他沏了一杯。水從細長的壺嘴中流入茶盞,茶香立刻飄逸開來。
「好香。」霍破城看著她說。
「這是從府里帶來的上好的碧螺春……」
「我不是說茶,」霍破城打斷她,「我是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