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薰覺得自己好像身在一條船上,不停地搖晃著,將她的五髒六腑都要搖散了。
她的頭昏沉沉的,渾身痛得厲害,好不容易睜開眼楮,看到的卻是搖晃的地面。
好半天,她才恢復了所有的知覺,覺自己是在一匹馬上,只不過不是騎在馬上,而是被人像袋糧食一樣橫擔在了馬上!
她的手腳都是自由的,看來將她放到馬上的人並不擔心她逃跑。
努力側了側頭,她看到了和她共騎的人身著的素白戰袍,還有戰袍下若隱若現的黑色戰靴。
瞬間,她想起了昨夜的一切,沒入霍破城體內的蓮花刀,莫名痊愈的傷口,血紅色的雙眸,還有掐住自己咽喉的那只手。她也記起了那一刻的感覺,他冰冷的手好像一條蛇,緊緊地纏住了自己的脖子,她感覺的到,那一刻,他是真得想要殺了她!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繼續下去,後來她昏了過去,醒來就已經在馬背上了。
她又想起了寧紅夜,霍破城醒來之前,她就在她身旁,但當霍破城睜開血紅色的眼楮想要殺死她時,寧紅夜卻已經不見了。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她已經逃走了。她有種感覺,昨夜那個完好醒來企圖殺死她的人,雖然有著霍破城的容貌,卻絕不是他!
在馬上一路顛簸著下了剎寒峰,洛薰現他們正朝著往生谷的方向而去。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顛簸中也說不出話,而他明知道她已經醒了,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們一直到了往生谷頂以遙望禹軍大營的地方。
馬終于停了下來,她听到他沉重的呼吸聲,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感覺一種怪異的邪力漸漸籠罩了他們。那是世上最惡毒的仇恨,混合著最怕的憤怒,如海嘯一般漫天而來。她無處逃。整個人也被吞沒了。
她像個溺水的人在馬背上掙扎著,想要逃離,但是那個抓了她的人顯然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一拉韁繩。戰馬就如閃電般朝著遠處的軍營沖去。
禹國的士兵正在營中休息,幾日未有戰事,軍心難免松懈。
有在樹下打盹的最先看到了遠遠而來的一人一騎,起初並未放在心上,待行得近了,突然認出了正是前幾日獨闖聯營的那個!只是今日的他與那日卻又有些不同,雖然同樣的素衣黑白馬,卻周身散出凌厲的殺氣,僅僅是這股殺氣,就能取性命于無形!
有回過神來的慌忙想去通報。還未跑出五步,一支利箭已經呼嘯著傳胸而過,他倒在地上,最後看到的是自己胸前冒出的殷紅的箭尖。
所有人都看到了利箭來自闖營的人,所有人卻都沒看到他是如何出這只箭的!
「愣著干什麼。上啊,他只有一個人!不能讓他再連闖五座大營了!」一個頭目樣的人振臂高呼。
禹軍清醒過來,營門外瞬時聚集了數百守軍,另有一部分飛奔去中軍帳通報。
眼看著一人一騎到了營門外,速度不減,數十只利箭再次自虛無中現身,直奔那幾十個狂奔通報的守軍。個個一箭斃命!
至于營門外的數百守軍,叫囂著圍攏過來,不等靠近來人身前五丈的距離,只看到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已經慘叫著同時身首異處!
沒有片刻的停留,白馬踏著這些人溫熱的尸體沖進了營門。所到之處,白光閃耀,利箭如雨,一片血光!
偌大一片禹軍的聯營,一人一騎卻宛入無人之境。近百座營帳頃刻間被移為了平地,很多禹軍甚至沒來得及沖出營帳就當場斃命。而白馬上的人已經殺得性起,雙眸如血,整個人被一團血霧包圍了,所到之處,尸橫遍野,血流成河,而血霧也就越濃烈,越濃艷!
直沖到位于營地中心的中軍大帳,白馬才放緩了速度。
殘余的禹軍立刻圍攏過來,卻沒有人敢靠近一分。
比鮮血還要鮮紅的眸子冷冷地掃視過周圍的禹軍,落在了敵軍中心那個一身猩紅色戰袍的男子身上。
「霍破城!」那人認出了他,眼中閃過無法掩飾的驚恐,「你居然還沒死!」
「禹國未滅,叛賊未除,我怎能死?」
「就憑你!」雖然心中驚恐異常,但猩紅色戰袍還是不能輸了聲勢。
「就憑我。」霍破城陰冷一笑,「交出宋魏,我或許以留你個全尸。」
「妄想!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一聲令下,卻沒有人上前。
所有人只是驚恐地望著這一人一騎。
他的身後,是一片已經移為平地的營地,遍地禹軍的尸體,一桿禹國的大旗被攔腰折斷了,就在眾人的注視中,轟然倒在地上。
「混帳!沒用的東西!」猩紅色戰袍惱羞成怒,無奈之下,只好自己驅動戰馬沖了過來。
血眸微凝,一抹嘲弄掠過唇邊,在猩紅戰袍沖到近前的時候,不躲不閃,突然五指成勾朝著他胸前探去。
慘叫驟然響起,猩紅戰袍突然僵在了當場,一柄鐵劍定格在了刺出的動作。
全場靜默。
死寂中,霍破城緩緩收回手,白馬悠然地載著他走開,一股血腥味突然爆破開來,猩紅色戰袍胸前驟然騰起了一片血霧,而霍破城的手上則霍然多了什麼東西,在他掌心兀自地跳動。
禹軍中有人開始干嘔,有人拔腿就跑,卻無一例外被利箭穿胸而過。
「宋魏在哪里?」霍破城又問了一遍。
沒有人回答。
白馬前進了兩步,所有人也都後退了兩步。
怒意令他眸中的血色又加深了幾分,眸光微凜,突然出手朝著離他最近的一批禹軍抓去。
一抓、一抬、反掌間,這些禹軍的兵器就全都月兌了手,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操縱著,在空中掉了個頭,對準了它們曾經的主人,蓄勢待!
「宋魏在哪里?再不說,你們就全都當他的陪葬!」五指微動,懸空的兵器驟然逼近了禹軍他們的胸前。
「在——在那里……」有人抬手指了指中軍營旁邊的一座尚算完好的營帳,其他人也隨之指向了那里。
「很好。」霍破城森然一笑,撥轉馬頭到了營帳前,被懸空的兵刃脅迫的禹軍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只見霍破城手一揮,那些兵器已經猛地刺進了他們的胸膛。
「你!」那些人手指著霍破城、圓睜雙目倒了下去,不敢相信他們說出了宋魏的下落還是難免一死。
霍破城冷笑一聲,「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
本就搖搖欲墜的營帳在霍破城揮手間坍塌了下去,里面傳出一聲驚恐的叫聲,隨之看到一個人的身型在帳幕下像只沒頭蒼蠅一樣爬行著。
霍破城抬劍,以劍氣將營帳劈成了兩半,露出了里面快要驚嚇至死的宋魏。
「宋將軍。好久不見。」霍破城均高臨下地看著他。
宋魏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殘存的一點膽量在看到霍破城血紅的雙眸時徹底煙消雲散,「你——你——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血紅色的眸子笑了,「只不過幾日不見,宋將軍竟然不認識我了?但宋將軍一定記得往生谷吧?」
「不!不能,你不是霍破城!你——你到底是什麼!」
「我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來兌現我們的諾言的。」
「你——你不要過來!」宋魏抓起一把劍,虛張聲勢的比劃著,「你不要過來!」
霍破城厭惡地看著他,「為什麼背叛我?為什麼出賣我的大軍和寧南城!」
「不是我,不是我!」宋魏瘋了死的揮著劍,「是霍行遠逼我的!是他逼我的!我如果不按他說的做,他就要把我徇私舞弊的事情稟告皇上,我不得不做啊!」
「所以你就讓我的幾萬大軍為你陪葬!」紅色的眸子幾乎滴出血來,「背叛者都該死!」說著手一伸,凌空掐住了宋魏的脖子。宋魏拼命的掙扎,卻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住了似的,根本動彈不得。
眼看著宋魏被那只巨手拎著雙腳離了地,越來越高,直到了比中軍帳頂的大旗還高的地方。
宋魏已經快嚇暈了,地面上所有的禹軍也都看得驚呆了。
就在此時,霍破城一松手,宋魏的身子就猛地落下來。隨著一聲慘叫,被中軍帳頂的旗桿穿了個透心,當場斃命!
目睹了這一切,幸存的禹軍再也無心抵抗,甚至沒人敢逃跑,所有人齊齊跪倒在了霍破城面前,大喊著天神饒命,天神饒命!
洛薰在馬上親歷了這一切,雖然她從霍破城大開殺戒之初就閉上了眼楮,但她卻無法將那些慘叫聲隔絕在腦海之外,還有彌漫在周圍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她覺得自己好像墜入了一個無邊血海的地獄,她坐在那里僅有的一條船上,逃不開,月兌不掉,只有日復一日在血海中飄蕩的輪回。
與這種無望的生相比,也許死反倒是更容易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殺了她?
等霍破城終于離開禹軍大營的時候,她已經整個人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她不知道他又要去哪里,只知道,他最終沒有繞過那些將他奉作天神的禹軍,他一個人,踏平了整座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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