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血色彌漫,白驀堯的一雙紫眸就那麼緊緊地盯著那個身穿紅色嫁衣,蓋著蓋頭看不清模樣的女子。
「白驀堯!」驀地,一抹白驀堯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他微微驚詫,轉臉看去,竟是一身丫鬟打扮的夏顏非。
白驀堯吃驚的看了看向他跑來的夏顏非,又看了看那個身穿紅色嫁衣,身體不住的顫抖的女子,一時之間就呆愣在那里。
「阿非?你不是……」白驀堯見夏顏非跑到他面前來這才確定這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就是他的阿非。
他指了指那個紅衣女子,又指了指夏顏非。
「你就那麼想我嫁給別人嗎?」夏顏非冷笑一聲。
「阿非……」白驀堯訥訥的出聲,是了,他的阿非從來都不可能如此屈服于他人的束縛。
是他,沖動了。
「白驀堯,你不是說要和我死生不復相見嗎?為什麼你會來?你不是不要我了嗎?你為什麼會來!」夏顏非忽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心中的酸澀再也壓抑不住,不由得揮著拳頭一拳拳的打在白驀堯的胸膛上。
這個人,是她這些日子以來,魂牽夢縈的那個人。
她想了他那麼久,念了他那麼久,為他把她自己變得一塌糊涂。
可是他呢?現在才出現。
「阿非……」白驀堯只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夏顏非,腦子里已經不想思考其他了。
看著夏顏非的眼淚,他只覺得他整顆心都在痛。
還好,她沒有跟別的男子拜堂,還好,她沒有為別的男子穿上嫁衣。
「白驀堯,你不是讓我忘記你嗎?你為什麼又回來了?你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夏顏非此刻已經泣不成聲,一手撫著她悶痛的胸口,抽泣著。
她想念了他多少個日夜?可他就那麼狠心的沒有來。
若不是今日夏無瑾逼她嫁給南夷蠻王,他恐怕是永遠都不會來找她吧?
究竟是什麼,阻礙了他和她?
「阿非……對不起對不起……」白驀堯看著這樣的夏顏非,終究還是抵不住心里的心疼,一把將她擁入懷里,他把頭緊緊的靠在夏顏非的脖頸里,不住的說著‘對不起’。
聲音依舊一如往常一般的略帶沙啞,低沉好听。
當他選擇放棄夏顏非的時候,他早就料想到,有一天夏顏非會穿著紅色的嫁衣,以她生平最美的姿態嫁給別的男子。
他以為他可以承受,他以為他可以無所謂。
可是當真正看到她一身紅色嫁衣跟著另一個同樣一身紅色喜袍的男子拜堂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瘋了。
他心底瘋狂滋長的痛提醒著他,告訴他,他放不下夏顏非。
他白驀堯,這永遠都不可能放下夏顏非。
就算離她遠遠地,他也依然會不由自主的去關心她的一切,她若落下一滴淚,他便心痛一寸。
就算隔著天涯海角,他也依舊能感知著她的喜悲,然後因為她的快樂悲傷而快樂悲傷。
除了這些,那種蝕骨的思念更是讓他覺得每一天都是那麼漫長,每一刻都是那麼難熬。
「白驀堯……」夏顏非的聲音哽咽,終是抱緊了白驀堯,緊緊地,不放開。
這個人,是真實的在她面前對嗎?
她是真的在抱著他,對嗎?
他在她脖頸間那熟悉的涼涼的氣息是真的對嗎?
他們現在沒有隔著雲端,沒有隔著天涯海角,對不對?
她想他……好想。
「啊!」正緊緊擁抱著夏顏非的白驀堯此刻卻突然頭疼欲裂,他額間的那個紫色印記顏色變得更加深了,那團隱藏不住的黑色氣息此刻也一直在他額間的紫色印記上移動。
「驀堯?!你怎麼了?」夏顏非捧著白驀堯的臉,看著他額間那團來回游走的黑色氣息,大驚道。
「快!你快走!別……別管我……」白驀堯知道,他已經入魔了,他正在承受著從仙身蛻變為莫身的痛苦,只等這一陣劇烈的疼痛過去,他怕是便不會記得一切了。
白驀堯承受不住那劇烈的疼痛,一個跪倒在地,他現在只想讓夏顏非趕緊離開他,否則,等他失去一切記憶的時候,他怕他會傷害她。
「驀堯你怎麼了?!」夏顏非扶住白驀堯的手臂,驚慌失措的問道。
「走!你快走啊!」白驀堯用力甩開夏顏非的手,一手撫著頭,神情痛苦。
「他這是怎麼了?」在遠處的鏡恆看到這一切便跑上前來問夏顏非。
「不知道啊!」夏顏非看著白驀堯那般痛苦,眼里的淚水又一次泛濫了。
「你,你帶她走!快走!我……我要入魔了,我怕我再過一會兒記憶就全部消失了……帶她走!」白驀堯猛地一把抓住鏡恆的手,對鏡恆說道。
此刻,他額間的紫色印記已經開始變得深紫,那團黑氣也在迅速來回游移。
「不!我不走!」夏顏非固執的抱住白驀堯,她的眼淚滑落,沾濕了白驀堯的紫色衣袍。
他如今這般痛苦的模樣,她又怎麼能放下他離開?
她不能,她做不到!
「走啊!」白驀堯的胸口像是有什麼要破土而出一般,此刻心口正炸裂一般的疼痛著。
他緊咬著牙齒,額間已經滿是冷汗。
「夏姑娘,我們還是走吧!」鏡恆拉著夏顏非的一只手,說道。
「不!要走你走!我不走!」夏顏非甩開鏡恆的手,又一次抱住白驀堯。
她不要走,她不要離開他!
白驀堯知道,他已經沒辦法再壓制他的魔性了,趁著現在還算是清醒,他用力掙月兌了夏顏非的雙手,一個騰飛術便消失不見了。
夏顏非眼看著白驀堯的那一身飄逸的紫色就那麼遠離了她的視線,一時之間呆愣在原地。
「夏姑娘?」鏡恆連忙上前扶起夏顏非。
「鏡恆,你帶我去找驀堯好不好?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夏顏非突然抓住鏡恆的手,眼里滿是乞求。
她要去找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好不容易他才回來她身邊,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他!
「好,你別著急,我帶你去找他!」鏡恆輕拍夏顏非的手,再看了看這一地的死寂,隨後又輕聲沖夏顏非說道。
「快!快帶我去!」夏顏非紅著眼眶,緊緊地抓著鏡恆的手,似乎是在抓著她最後一根浮木一般,那般緊,又那般迫切。
鏡恆點頭,把手放到夏顏非的腰間,隨後一提氣便飛身而去。
雖然他的輕功比不得神仙的騰飛術,但是也畢竟是這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鏡恆相信,白驀堯那副樣子定然跑不遠,他是可以找到他的。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注意,本來倒在地上閉上雙眼的玉夢冷卻忽然睜開了雙眼,她臉色蒼白,嘴里又吐出一口鮮血︰「夏顏非!」
玉夢冷用那種怨毒的眼神就一直緊緊地盯著夏顏非離開的地方,久久不曾移開視線。
而白驀堯此刻卻在一座茂密的山林中停下來,靠在一塊大石上,難受的喘著粗氣。
他的胸口疼痛難忍,此刻那雙紫色的眸子隱隱的散發著血紅色的光芒,渾身的黑色氣息愈加濃厚。
白驀堯緊握的雙拳關節泛白,額頭上的冷汗一滴滴滑下。
最終,他無力的倒在大石後面,雙眼緊閉,腦海里飛快的劃過夏顏非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了從遇見夏顏非後的種種事情,她每次被她逗弄後炸毛的樣子,她當著別人的面說他是她男人的時候的樣子,她看見夜明珠兩眼就發光的樣子,她低頭認真的撥著算珠的樣子……她流眼淚的樣子,她臉紅的樣子……
他還想起了在朝花節上,他和她說「和我一起」時候她的模樣。
那時他給了她第一個承諾,讓如同刺蝟一般的她丟掉那一身的刺,來到了他的懷里。
那時,煙火燦爛,那時,言笑晏晏。
他和她在一起經歷過的種種,就那麼清晰的浮現在他的腦海里,讓他一時之間忘記了疼痛帶給他的難受。
白驀堯愈加清楚的听見他自己愈加沉重的心跳聲,他腦海里剛剛還清楚的那些畫面,此刻就像是泛黃了一般,慢慢的,慢慢的,好似無端端的燃起了一把火,把那些片段,一點一點的,都燒成了灰燼。
「阿非……」白驀堯的手無力的垂在地上,只能任由那些記憶逐漸剝離出他的腦海。
他的聲音愈加低啞,吃力的張張嘴,只喊出了一聲‘阿非’。
他不想忘記夏顏非,他不想忘記他的傻丫頭。
最後,他閉上眼,眼角一滴淚落下,滑下臉頰便凝結成了一顆珍珠掉在地上。
他腦子里最後的一句話,便是︰我的傻丫頭,我不想忘了你。
他最終,還是墮落成魔,不僅僅失去了夏顏非,還成了他最痛恨的魔……
果然,是命運嗎?他的命里有此一劫,他想逃,卻怎麼都逃不開。
兜兜轉轉,他逼他自己離開夏顏非,為的就是不讓他墮落成魔,可是到頭來,躲不過的,終究,還是躲不過。
阿非,如果我早知事情是如此,那麼我又何必要離開你那麼久?就算多和你待一秒,于我,也是好的啊……
阿非,這一次,我們恐怕真的是要死生不復相見了。
願你,永生安好。
白驀堯就這麼漸漸地沒了意識,那個叫做夏顏非的女子,在他失去意識的那一瞬,便成了泡沫,再也不能從他的記憶里找到她的一絲影蹤。
他關于夏顏非的所有記憶,就那麼在他沉睡的那一刻,默默地消散了。
夕陽沉落,暮色漸漸彌漫開來,變得濃重。
躺在地上的白驀堯終究是睜開了眼,他額間的是深紫色的印記,透著黑色的氣息,他的那雙紫眸如今已經不復當初的涓涓真情,有的只是萬年寒冰一般的冷然。
白驀堯的腦子里,此刻全是三百年前鮫人一族血染南海的慘烈景象,他的胸中,如今除了仇恨,再也不剩什麼了。
他,終究是忘了那個他的驕陽,他的傻丫頭。
看著那緩緩升起的那一輪玄月,白驀堯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整個人散發著無盡的寒冷︰「莫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