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神都城內秋色愈發濃郁,樹葉與野草都已漸漸枯黃。
位于周國以北的燕國,秋天來的更要早些,此時樹葉早已枯黃落盡,林間的動物像山下的燕國民眾一樣,過冬所需要的食物也已儲備妥當。
趙慶之把長劍插在地上,一揮袖,地上的落葉聚成一個圓形平整的墊子,趙慶之撩起長袍,坐在上面,抬頭看了看因為無雲而顯得格外干淨的天空。
從趙慶之進入道門的第一天起,這片林子便是他每天都會來的地方,幽靜無人的樹林,可以讓他遠離紛雜,讓他的道心更加的清澈無塵。雖然一直以來,他的道心便足夠清澈、穩固,但他很不喜歡道門里,那些長老或是下面卑微的道童為了些許利益,勾心斗角和不停伸手捅向同門的刀子,也不屑看到道童或同門見到他,獻媚而卑微的笑容與言語。
他熱愛道門,他的道心也無比的堅固,但這些人所做所說的一切,他都很不屑,在他的眼里、心里是那麼的可笑與無趣。
無論是在之前,還是在老師白蓮受傷修為盡廢以後,他都會每日在固定是時間過去向老師問安。
是老師帶著他進入了道門,進入了修行之路。
趙慶之認為,懂得感恩,是一個可貴的品質,也是人與動物間最大的區別所在。
至于先前那幾個對老師不敬的同門和道童,已經很久沒有人再看見他們了。
夏末秋初之時,在林間看著在風中搖擺不定的樹葉,趙慶之恍惚間悟到了什麼,就那麼怔怔的看著枝頭的樹葉入定,體內的元氣跟著樹葉的節奏擺動,最後牽引的林間的元氣氣息如同樹葉和體內的元氣一樣,隱隱間與自己不掉漸趨一致,本想著就著這份感悟,直接破鏡到達四品境界,最後卻還是力有未逮,沒有捅破那層紙。
這道門檻,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天資悟性而輕易越過。
修行之路有三個門檻,一個是入門九品,這個門檻把世間九成九的人擋在了修行門外。如果說感受到天地間那道氣息是進入修行之路的大門,那麼在體內形成一個大循環則是這扇大門上的那把鎖,很多人看到了那道門,卻打不開那把鎖。
第二個門檻就是五品進入四品境界,這是進入修行之路的修者們一個巨大的分水嶺,很多修者終其一生苦修,也只是能到達五品境界。五品境界的修者,在世間眾多修者中也可算作是高手,但前提是在沒遇到四品往上的小宗師乃至宗師的情況下。如果說五品以下,偶爾會發生越級挑戰成功的話,那麼五品以後,越級挑戰的只有兩種人,找死的或是白痴。
每往上一級都是一個巨大的差距,都需要有對天地之道的感悟。
第三個門檻是二品進入一品境界,這是世間修者里那一小部分強者進入頂尖強者的大門,從有記載的那天起,任何時候能達到一品境界的修者都是那麼的稀少。
可以遙望,卻鮮少有人能抬腿邁過。
至于一品往上的……月兌塵境,……真的有人達到過嗎,現在也只能在道門的典籍中看到關于月兌塵境修者的記載了。
月兌塵者,月兌離塵世。時間與距離一直以來是對塵世間眾生最大的兩個束縛,一旦月兌離了塵世,那麼這兩大束縛對于月兌塵者而言,已經不具有任何的束縛和意義。
趙慶之緩緩的伸出手,遠處地上的枯葉一片片飛了過來,沿著手掌不斷向上堆積,不多時便在手掌上形成了一個立起的圓柱,圓柱內的枯葉不斷蠕動、排列組合,形成了一柄由枯葉組成的長劍,趙慶之握住信手揮舞,風漸起,插在地上的長劍輕微顫動,發出嗡鳴。
趙慶之攤開手掌,由枯葉組成的長劍筆直的飛了出去,無聲的插進了前面的樹干,留在樹干外的枯葉輕輕的一頓散開,無聲的飄向地面。趙慶之輕輕的拍了拍手,起身往林中深處走去,插在地上的長劍嗡鳴著飛起,落入主人負在身後的手掌中。
見到林中那個身穿道袍,卻拿著鏡子在修者眉毛的身影,趙慶之停下腳步,皺了皺眉,他覺得方才自己美好的心境剎那間被破壞的一干二淨。
每次見到這個身影,這個人,他的心里總是忍不住的厭惡。
道門里年輕一代最優秀的兩個人,此時在林間深處,一個對鏡修眉,一個皺眉看著那個在一絲不苟修眉的人,除了秋風吹動地上的枯葉發出的聲響,便不再有一絲的聲音。
年輕又足夠優秀,不可避免的會有驕傲的情緒產生。如趙慶之,他很驕傲,是從里到外的那種驕傲,但眼前這個身著道袍拿著鏡子修眉的年輕道人,驕傲一點都不遜與他,因為在道門掌教長老們的眼里,他的優秀如同他的驕傲一樣,並不遜與趙慶之。
從道門的掌教到長老,再到同門,私下里談論年輕一代最多的永遠只有兩個名字,一個叫趙慶之,一個叫吳江月。
在趙慶之的心里,最優秀的永遠不可能同時有兩個,唯一的那個名字絕不會叫吳江月,或許……在另一個人的心里,最優秀的也不可能叫趙慶之一樣。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站在林子里,一股若有若無的風在兩人間流動,帶到的地上的枯葉不時的翻滾。
吳江月把眉毛修到滿意,鏡子收到袖子中,才微微抬頭看著趙慶之,道︰「我承認我比較喜歡看你,但我從沒認為你會一動不動的看著我看這麼久。」
說完笑了笑,柔聲道︰「是不是最近發現了人家的好?」
趙慶之一直皺著的眉愈加的深了,除了皺眉,臉上再無一絲的表情。
「我一動不動的站在這,直到你做完事為止,是想你能清楚的听到,並記住下面我要說的話。」
「我記得我說過,不希望在這林子里見到你。」趙慶之說話的語調逐漸放緩,但聲音也顯得愈發的低沉。
吳江月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的說道︰「是說過,但那又怎樣?」
趙慶之看了看兩人之間地上的落葉,轉頭往林子外走去,邊走邊說道︰「這次我最後一次說,再在這林子里見到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說罷負手在身後握住的長劍輕輕一揚,一道無聲的勁氣斜斜的朝著吳江月飛射而且。
听到那句話,吳江月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見長劍一揚,剎那間那道便勁氣已經來到身前。吳江月眼中光芒一閃,一腳在地面輕輕一跺,身子像柳絮般毫不著力的向後飄出,雙腳在空中連踩,每踩一步便升高一些,如同倒著踩樓梯上樓一般,直踩出七腳,勁氣從腳下飛射而過,斬斷了後面那顆海碗粗的松樹,才徐徐飄落地面。
吳江月回身向那顆被斬斷的松樹走去,靜靜的看著切口,就像剛才給自己修理眉毛一樣仔細認真,仿佛盯著這個切口時間長些,便能長出讓他心動的那朵花來。
半響過後,吳江月伸手在切口上撫模了一遍,轉身沿著剛才趙慶之走過的路線往林子外走去,每一步都正好踏在剛才趙慶之踩出的腳印上。
這樣走出了幾步,吳江月再次泛起像方才那樣似笑非笑的神情,今天趙慶之的那次警告,是不希望看到吳江月踏入這片林子的第二次警告。盡管吳江月知道,在趙慶之看到自己在這片林子里時肯定是惱怒的,但事先並沒想到趙慶之在走之前會發出那道攻擊,這從某一方面來說,等于代表著趙慶之在關于這個問題上的一個度。
一件事情超出了度,往往會讓人產生不好的情緒,而不好的情緒雖然對于內心強大的修者來說是可平息或壓住的,但要是一直累積下去呢……
那麼遲早需要一個傾瀉的出口,這對于到達一品天師境之前的修者都是有效的。
兩人的競爭關系由來已久,而道門是不會反對這種競爭的,道門信奉的是物競天擇,道門從來想要的只是強大,而不是庸碌,尤其是一群人的庸碌。
他原本以為,在趙慶之破鏡之前,是不會輕易的與他動手的,從兩個人的修為來看,即便趙慶之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也必然會付出相應的、現在趙慶之支付不起的代價。
今天趙慶之走前發出的那一擊,讓他很高興。
現在他想讓自己更高興些……
夢想與希望很多時候是可以在兩者之間畫上等號的,而這些都是促使人的腳步向前的重要因素,它們不但可以促使人不斷的前進,在前進的同時,精神和血液會應為夢想或是自己的希望的強弱而得到不同程度的支配與熱度。
年輕是夢想和希望的溫床。
年輕人身上總是有著不同的夢想與希望,同時,年輕人總是會有熱血的一面,尤其是當夢想、希望和熱血觸踫到了信仰。
最近傳遍了燕國、草原及吐蕃的那個消息與那副畫像,點燃了很多年輕人夢想及信仰的熱血。
吳江月覺得,這些人的血還不夠溫度,信仰也不夠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