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曲 第七十一章 有人笑,有人罵

作者 ︰ 浮生剩半

灰驢沒有再想著要去追趕吳江月,而是低著頭滿眼憂愁的看著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安然。過了一會兒,它低著頭把安然的上身拱起來一些,張開嘴咬住那把長劍的劍柄,把劍從安然肩膀里抽了出來,然後輕輕的幫安然翻了個身,使安然面向天空,在輕輕的咬住安然的腳,一點點的向後拖動。

拖了幾步,灰驢停了下來,想了想,松開了安然的腳,靜靜的看著安然,它忽然間覺得,既然剛才跟主人打死打活的那個人已經走了,這時候還是不要再動安然要好一些。

灰驢靜靜的看著安然,耳朵軟軟的耷拉著,不眨眼楮,全身紋絲不動,如同雕塑一般。它有些擔心,剛才它一直看著,看到了安然究竟吐了多少血,當然也能猜的到安然受了多重的傷。

它除了擔心安然的傷勢,隱約的還有些擔心之前安然的那些承諾。

人要是都醒不過來了,那麼以後酒是不會有的了。

沒有了酒,那麼母驢、母馬,還會有麼?

……好吧,那些暫時就先不要再想了。

灰驢心里暗自嘆息了一聲,忽然間覺得自己剛才實在想的太多了些,人現在都成這個樣子了,自己居然還在想那些有的沒的。

主人之前對自己不差,自己這樣,好像有些……不太好。

……

吳江月只靠著一條傷腿在地上不斷的蹦起落下,這般的前進,半柱香的時間很快便已過去,剛剛還充滿力量與元氣的身體如同一下子打開了無數個閘門,所有的力量與元氣頃刻之間,消失的干干淨淨。吳江月的那條傷腿落地,腳下一軟,身體倒向地面,吳江月本能的伸開雙手,想要在落地時用雙手撐住自己的身體,但身體內的力量與元氣早已消失,雙手又那里還有力量去支撐落地的身體。

于是,眼睜睜的看著里自己越來越近的地面,在臉接觸到地面之前,只來的及扭轉了子,後背剛剛接觸地面,身體些微的震動,體內又是一股鮮血涌出了吳江月的喉嚨,慢慢的從嘴角溢出。

吳江月想大聲笑,卻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也是他第一次動用‘舍身求道’這種秘技,剛剛那些微的震動,涌出喉嚨的血,讓他明白,自己現在比之前想象的還要糟糕。

變的像是布滿了裂痕的瓦罐,一踫就會碎掉。

看著淡灰色的天空,吳江月慢慢的閉上了眼楮。

醒來的時候,已是月掛中空,淡白的月光均勻的灑落在地上的白雪上,地上的雪再反射出一些光作為回饋,使雪地上的一切事物,都變得很清晰。

吳江月試著活動了一下雙手,發現已經比之前剛剛倒地的時候要好了很多,于是一只手在身便的地上模索著,抓了一把雪,慢慢的把手中的那把雪塞到了嘴里,然後放下手,在地上又抓了一把,直道吳江月確認,口中冰冷的雪讓自己的大腦以及思維都活了起來,才停止了手在地上抓雪的動作。

掙扎著坐了起來,忍著痛,慢慢的盤起雙腿,開始調息,修復身體的損傷以及‘舍身求道’後,給身體帶來的後患。

從吳江月把那塊木匾扔進飯館,到後來在酒樓上遙望安然與燕國二世子打斗,一直到出了神都一路追趕安然到最終兩人相遇,在吳江月心里,雖然一直想把安然抓到手好好的玩弄一番,但在整個過程中,在對待安然上更多的是出于戲弄,像他以前抓到的那些個俊秀少年一般,是在戲弄中找尋快感。

無論安然是出身修經處還是師從修經處,都沒有讓他在心里真正的去正視過這個只修行了幾個月的少年。

一直到後來安然不惜以傷換傷,甚至是以命換傷時,他心里也更多的是懷疑。

懷疑安然敢于以命換傷的勇氣、決心。

他不認為那個少年小小年紀便會有決然赴死的勇氣。

實際上,每一個能在修行路上不斷前進的修者,意志的堅定都遠遠高于普通的人,正因為意志堅定,在修行上不斷的前進便會是心中根深蒂固的夢想,基于這個根深蒂固的夢想,有很多的修者在生死關頭都會選擇求生。

活著,才能延續夢想,才能繼續朝著夢想前進。

而現在,這個懷疑已經不再是懷疑,他自己早已因為這個懷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境界跌落外加斷了一條大腿,如果不是他夠果斷,在那頭灰驢兩腿前蹄踩下之前發出‘舍身求道’,那麼斷了兩腿後,等待他的就不是跌落境界可以解決的事情。

天空中的月亮漸漸的偏移。

用了很久的時間,他才把體內的傷勢以及秘技帶來的創傷給穩住。

月光斜斜的照在吳江月的臉上,照的吳江月的臉一邊亮、一邊暗,正恰如此時他的心情。

吳江月睜開了眼楮,一掌拍在了身前的雪地上,隨後五指收攏,抓起地上的一團白雪,緊緊的捏在手心里,直到掌心里的雪全部融化,變成水滴從指縫里流出,吳江月伸開五指,怔怔的看著手心里殘留的水漬,看了很久……

吐出心中的那股濁氣,吳江月坐在地上轉頭看了看周圍,兩手撐地站起了起來,繼續用那條傷腿在雪地里蹦著前進,往那邊的那顆枯樹蹦去。

坐在枯樹下,吳江月把手里的枯枝折成一尺長短的幾根,兩手扶住那根被撞斷骨頭的大腿,手指在斷骨處細細的模索著,在確認斷裂的骨頭已經對正後,月兌上的紫色道袍,撕成布條,把那幾根折好的枯枝用布條死死的捆在大腿上。

做好了這些,接著便月兌去鞋襪,看了看被那道氣刃切透了的腳面,用地上的雪把腳面及腳底的污血擦淨,一層層的纏上布帶……

接著便是被扎了一刀的大腿根……

等把該綁的地方全部綁好,一件紫色道袍撕成的布帶已經所剩不多。

吳江月看了看自己綁著枯枝的大腿,和另外的一條傷腿,笑了起來。

笑聲听不出喜與悲。

就在前幾天,自己還在教訓那些斷了腿的燕國修者,現在自己又與他們有什麼分別,如果非要列出分別來,那麼只是斷小腿與斷大腿的區別。

在雪後的夜里,在寂靜的荒野中,這無關喜與悲的笑聲,傳出很遠……

……

如果說從來到周國神都後有什麼能讓慕容雪稍微高興些的事,那麼便只有今天從燕國過來的那封信函了,燕國皇帝同意了周國提出來的所有的談和條件,並對周國提出邀請,邀請周國派出使團出訪燕國,以慶賀兩國之好。

看著手里的這封信函,慕容雪如同他的那些手下或是現在很多燕國人一樣,想不出這件事有什麼值得好慶賀的,听著身後手下人的低聲議論,他沉默的看著那封信函上的每一個字。與周國的這一場戰爭,最終是以燕國求和而結束。

丟了幾座城池不算,還丟了燕國手里兩個草原中的一個,特別是割讓給周國的那一個草原牧場,此消彼長之下,無疑讓燕國的軍力在面對周國時更是雪上加霜。

慶賀……

周國在得到消息後,首先就談和協議上的內容進行了最終確定,並簽字蓋印。

對于燕國皇帝發出的邀請,周國皇帝在過後給出的答復是,在來年開春,會派出周國的使團出訪燕國,以慶賀兩國間得來不易的和平、友好。

在得到周國皇帝的答復後,慕容雪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向周帝辭行,並與一眾神都內一應相關的大臣告別。

下面關于城池與草原牧場的交割,已經沒有他什麼事了,他要趕緊返回燕國,好把二世子這個燙手的山芋交出去。

他已經做好了回到燕國後被人唾罵的準備。不管那份協議是不是經過皇帝的同意,上面蓋著什麼樣的大印,都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皇帝的不是,更不會有人會出言辱罵皇帝,他,無疑是一個很好的供人指責、辱罵的對象。

指責、辱罵已經是逃不月兌的了,但他不想在這之外,還要承擔二世子在神都瞎掉了一只眼楮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怒火。

二世子傷勢已經好轉,只是瞎掉的那只眼楮已經成為了一個不爭的事實,這也讓二世子最近格外的暴躁,手下的人沒有那一個沒有挨過他的打罵,慕容雪在好言寬慰的同時,只盼著之前寫出的關于二世子傷勢的信能快些送到燕國都城,然後那邊能快些給他回信。

現在,相比而言,死去的顧小樓就要幸運的多。

靜坐在房間內,想到周國答復的來年開春派出使團以慶賀兩國得來不易的和平、友好一說,慕容雪輕嘆了一聲。

得來不易,那也只是對于燕國、對于他慕容雪而言,這件事從頭到尾周國又有那里不易過?只是希望兩國間的和平能夠保持到來年開春吧。

慕容雪想到。

皇帝既然可以把他推出來承受罵名一次,那麼第二次就會變的更容易。

虱子多了不怕癢。他慕容雪反正是臭了的,與其臭一堆,那倒不如一直讓他一個人臭下去,直到有一天臭的已經不能再臭時,便是臭死。

此時,又傳來了二世子的罵聲、拍打聲、東西摔碎在地上的聲音以及侍女抽噎聲,所以的聲音混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嘈雜。

慕容雪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最近這樣的聲音每天都會傳過來很多次,二世子居住的房間內,能摔的東西也被他摔完了,罵人的方式也被他來回的用了許多遍,包括能打的人也被他打了個遍,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或是說唯一讓下人們還敢去服侍二世子的,就是瞎了一只眼的二世子到現在也只是打罵,沒有殺人。

因為慕容雪把從燕國帶來的手下全部調離,服侍二世子的全部都是……周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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