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笑著看著安然,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安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恩,既然給了官,就不能沒有俸祿。」皇帝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樣,有處宅子我讓人翻修一下,過些日子弄好了給你。」
安然一怔,本來前面皇帝提出俸祿的時候,安然就因為被看穿了想說沒說的心思還有些難為情,此時听到皇帝要給他一處宅子,還是翻修好了再給他,心里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太妙。
宅子的問題,本來是安然一直憂心的事情,早在出神都去烏集之前,安然便憂心以後要是與艾墨兒成婚後住在哪。住在修經處顯然不太好,首先便是讓禮部尚書大人的臉面上過不去,難道堂堂大周帝國的禮部尚書的女兒,嫁了一個沒住處的人?可不住在修經處,自己買宅院的話,就自己手中那點銀子,能買到的宅子又著實的太過寒酸。
難道要讓岳父出資來解決住處的問題?于情、于理、于臉,都是說不過去的,畢竟自己又不是入贅。
臉,是安然老師李傷的臉。
萬不得已的時候,安然覺得他自己的臉是可以丟掉,不要的。
現在皇帝說要給一處宅子,經皇帝的手給出去的東西,有差的麼?可問題是,這處宅子雖然是打著俸祿的名義給的,但一個四品的官一年俸祿才多少?估模著這處宅子能頂的上這四品官的二十年、三十年的俸祿了,甚至是更長的時間。
這個宅子給的名義實在是很牽強,擺明了是讓安然佔便宜的,甚至……安然心里想到,皇帝在給這處宅子的時候,絕對是「居心叵測」的。
佔便宜的事情,安然沒少做,也一直愛這個事兒,可佔了皇帝的便宜……這便宜佔的有些讓他不安。
皇帝的便宜是那麼好佔的?
很短的時間內,安然心里轉了無數了念頭,無一例外的就是皇帝動的什麼心思,為什麼突然要給自己那處宅子,是不是在當初給出副統領的那塊牌子的時候,心里就已經起了這個意,今天只是把安然叫來,借著這個由頭,有意無意的把話題引到這上面來,然後話趕話的一下把宅子甩出來。皇帝說話歷來都是金口玉言,這一開口,便等于是把這件事情給「敲死」了,安然明明感覺這事情不太妙,可皇帝既然已經說了,他能讓皇帝再把宅子收回去?
安然心里也在掂量著自己的份量,是不是足夠讓皇帝改變主意。
尤其是這個皇帝,是大周國的皇帝。
大周皇帝繼位以來,無論是二十年前把佛、道兩家趕出周國,還是在這些年里與燕國的數次戰爭中,亦或是在與吐蕃帝國的那次拉鋸戰中,歷來都是態度強勢、手腕強硬。
像是故意要給時間讓安然思量一般,皇帝在說了那句給宅子的話後,也不再說話,翻看著書案上的冊子。
剛剛氣氛很輕松隨意的御書房內,一時間除了皇帝翻動冊子的聲音以外,再沒有別的任何聲響,安靜的異常,異常于御書房內氣氛的轉變之快。
因為皇帝不再說話,給時間讓安然思量,除了皇帝對自己的決定毋庸置疑的絕對自信以外,更像是想看看安然的反應,或是听听安然的想法的意思在里面。
這處宅子,更像是皇帝拋出來的「磚」,來引出安然的反應、想法的那塊「玉」。
拋磚引玉。
安然還在低頭沉默著。
他前後進過兩次宮,見過兩次這位一貫強勢、強硬的大周皇帝,雖然在這兩次的見面談話中,強勢而又強硬的大周皇帝一直對他很溫和,甚至是很隨意,但安然心里從來也不曾、更不會懷疑這位皇帝的強勢與強硬。
從皇帝來到御書房開始,御書房內的氣氛變幻了幾次,從開始皇帝進來時的怒氣沖沖,到後來的輕松隨意,再到現在詭異、壓抑的安靜,每一個氣氛的轉變,都只在他的一念、一句話之間。
安然想到,打著俸祿的名義給出的這處宅子,唯一能讓他想到的就是前陣子小公主找他的那件事情。
皇帝一是想看看他的反應,或是听他說出心里的想法,更是在為把公主嫁給他這件事提前做準備,下伏筆。
安然想回絕,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一旦開口回絕,這位強勢、強硬的皇帝會有什麼反應。
忤了皇帝的意,皇帝無疑是會龍顏不悅甚至是龍顏大怒的。
那麼,一旦龍顏不悅或是大怒,自己要承擔什麼樣的後果,這就是安然不得不想的問題,他要想自己是否承擔的起皇帝的不悅,甚至是大怒所帶來的後果。
一直以來,安然的身上有很多的優良品質。不如說怕死,必然說小氣,比如說因為活的仔細,所以經常算計。
再比如說,愛佔便宜。
但愛佔便宜的同時,又不願意吃虧。
書案上的那本冊子已經翻完,御書房內唯一的聲音也消失不見。
皇帝抬頭,看到安然坐在那里還是剛才的那個姿勢,低頭沉默不語。
給出了足夠的時間,卻沒看到任何反應,也沒听到任何的言語想法,于是皇帝不再任那少年枯坐沉思,讓時間無謂的流逝。
「你想抗旨?」
低頭沉默著沉思的安然听到皇帝開口問出這句話,心里一緊,身上霎時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一剎那,安然明白了,修者身份高貴,但那也是看對誰而言。
面對大周帝國的皇帝,再高貴的身份,也會在剎那之間,被他的一個表情、簡單的一句話弄的殘破不堪。
「你想抗旨」這句話,在很多戲文里出現過很多次,問出這句話的皇帝大多數時候都能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但現在不是在演戲,而問出這句話的是大周帝國的皇帝。這句問話里只有四個字,問話的腔調也很平淡,平淡的顯得普通,很容易讓人忽視掉這個問題的本身含義,而只注意平淡、普通的腔調,就像是在問你吃飯了沒有,吃的是什麼,吃飽了沒有一樣。
此時身上已經布滿了細密汗珠的安然卻毫不懷疑,這听似平淡、普通的腔調里所含的強勢、強硬、毋庸置疑,如果自己的回答是肯定的話,那麼將要承擔怎樣的怒火、怎樣的後果。
在皇帝問出這句話後,安然還在沉默,這讓皇帝有些不滿起來,心里想著,是不是這少年進宮來的這兩次,自己對他太溫和了些,太隨意了些,所以今天才這樣的沉默,以沉默來表達他的想法、情緒。
心里這般想著,于是兩條眉毛也開始漸漸的往中間靠攏。
安然心里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現在還是沒有拒絕皇帝的勇氣、膽量,現在也沒有那個份量,于是在心里嘆完那口氣的時候,便裝出一副恍然醒悟的樣子。
「抗旨?誰要抗旨?」說完馬上臉上掛起了笑容。
看皇帝靜靜的看著他不語,安然又繼續說道︰「神都的宅子都貴的嚇人,所以突然有了宅子便一下高興的走了神兒。」
皇帝漸漸往中間靠攏的兩條眉毛漸漸的趨于平展。
他接著說道︰「只是有些得隴望蜀,有了宅子,便想到了一應的家具陳設要花多少銀子,想到了丫鬟僕人每月又要用去多少銀錢,還望皇上莫要怪罪。」
說完站起來,對著皇帝行了個禮。
心道,既然是要妥協,便妥協的徹底些。
也是想試著調下氣氛,現在這種氣氛讓他很壓抑、很難受,所以在賠罪之前,說著什麼家具陳設、丫鬟僕人、銀子什麼的,只是抱著想把氣氛調輕松些的心思。
坐在書案後的皇帝一听,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看到皇帝笑,安然的心就有些發緊,總覺得皇帝笑的太不單純,笑的大有深意。
果然,他又一次在心里對自己展示了什麼叫做機智,什麼叫做‘預言帝’。
「好,不錯。」皇帝笑著看著安然,顯得對安然現在的態度大是滿意。
「我沒看錯你。」
听著皇帝的夸贊,安然心里五味雜陳,沒有一絲該有的高興。
「既然我給出的這處宅子這麼讓你憂心……」皇帝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引的安然心里又是一陣發緊。
難道改主意了,要收回宅子?
「也罷。」皇帝嘆息著說道,像是極為為難,‘也罷’兩個字更是平時用來轉折、改主意的前奏。
安然的心跳快了起來。
「那我便好人做到底,一應的家具陳設,就都從宮里調度吧。」
听到這句話,安然的心跳慢了下來,但顯然這並不是皇帝要說的全部。
皇帝接著又說道︰「丫鬟什麼的,從宮里挑出一些宮女過去就是了,恩,在選幾個機靈些的小公公過去也就齊了。」
听到皇帝說完,安然真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嘴巴這麼那麼賤。
現在可好,明知道皇帝的便宜不是那麼好佔的,現在還越佔越多。
宮女、小公公都弄到那宅子里了,那自己算什麼?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肯定不是皇帝的私生子。
就算真的要做了駙馬爺,皇上這麼的又給宮女又送太監的也有些太過了。
難道自己真的要做那‘虱子多了不怕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