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下的土很凝實,但是體表都有著一層比較松軟的土,在春秋兩季風大的時候,地表那一層松軟的土會被狂風卷上天空,遮天蔽日。
從神都出來,去往清涼山的時候正是冬季,那時漫天的黃土就曾讓小公主苦不堪言,此時正值春末,荒原上肆虐的風更尤甚冬季。四處黃蒙蒙一片,看不到一點綠色,每一次呼吸,都不知道要吸進多少沙塵。
不管是趕車的安然、王五馮六,還是坐在車內的兩對主僕,都把頭臉蒙的緊緊的,只露出一雙眼楮,饒是如此,吸氣時那濃郁的塵土氣依然嗆的人難受之極。
「要不找個集鎮,避一避這沙塵吧。」小公主被那塵土氣嗆的實在難受,斜著身子,一只手把車廂的門推開一絲縫隙,對著趕車的安然喊道。
安然轉過頭,沖小公主擺了擺手。
馬車繼續前行,過了一會兒,安然想到什麼,伸手拉了拉韁繩,灰驢緩緩停下。安然打開車廂的門,矮著身子鑽進車廂內,拿出一只水囊,指了指艾墨兒和小公主蒙在臉上的布,因為一路上塵土太大,讓他的嗓子已經有些嘶啞,「把蒙臉的布侵濕,塵土氣要好很多。」
艾墨兒雖然一直坐在車廂內沒說什麼,但心里早已被那一直持續的塵土氣弄得焦躁、煩悶不已,安然剛說完,她便伸手接過水囊,坐在她旁邊的嫣兒幫她把蒙臉的布解下,用水侵濕之後重新蒙上。不一會兒,兩對主僕蒙臉的布都侵過了水,安然提著空了一半的水囊,鑽出車廂,跳下馬車,走到灰驢面前。
灰驢的嘴上也早已被安然蒙了一塊厚布,它站在那里正使勁的出著粗氣,蒙著的厚布隨著它的呼吸不時的鼓動著,本來黑色的睫毛此時已經變成了黃色。
看到安然走了過來,灰驢偏過頭,在安然身上使勁的蹭了蹭,像是在對安然傾訴著不滿,又像是要把滿月復的怨氣盡數的付諸到安然身上。安然用手輕輕的拍了拍它那長長的臉,以示安慰,然後用一只手解掉驢嘴上的厚布,一手打開水囊。灰驢斜著眼楮瞟了眼水囊後,便揚起了脖子,張開嘴,安然笑了笑,把半水囊的水都倒進了灰驢的嘴里。
安然把空水囊扔進車廂,又拿出一個裝滿水的水囊來,把灰驢嘴上的那塊厚布侵濕後,給灰驢重新蒙上。那邊為王五馮六拉車的那匹黃鬃馬,就沒有灰驢這樣的待遇了,此時站在漫天的塵土中,本來柔順的鬃毛此時被風吹的東倒西歪,身上的黃色皮毛更是被黃土肆虐的凌亂不堪,顯得尤為可憐。本來按灰驢的性子,此時得到了格外的優待,會很得意,得意的灰驢一定是會仰著脖子叫上幾聲,然後翻動幾下那厚厚的嘴唇。它得意時這一系列張揚的動作早已被眾人所熟知,只是此時它早已被這風和塵土弄的狼狽不堪,滿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泄,又哪里還有什麼心情再去得意、再去張揚。
它只是偏頭看了看那邊拉車的黃鬃馬,就垂了腦袋,抬起一只前蹄輕輕的撥弄著地上松軟的那層黃土。
安然把自己蒙臉的布侵濕之後,彎下腰再次拍了拍灰驢的長臉,然後回到馬車上,抖了抖手中的繩子,灰驢抬起頭,邁動四條長腿。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繼續往東而行。
塵土遮天蔽日,早已經看不到天上的太陽,更不知道現在它在天空的什麼位置,時間的早晚只能憑著直覺。
風越來越大,塵土氣嗆的人如果不是實在撇不住氣,就不願意去多吸那一口氣,安然低聲咒罵了一句,看了看四周的地形,然後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簡易的地圖來,用手指在上面不時的滑動著,片刻之後,他抖動手里的繩子,示意灰驢轉向東北而行。
那張簡易地圖上標注著,有處較大的集鎮就在此處的東北方向,接近兩個時辰的路程,安然在車轅上站起來,沖著那邊趕車的王五喊了一聲,揮了揮手。王五抬起一只手揚了下,便跟著安然的那輛馬車,往東北方向駛去。
一個多時辰之後,兩輛馬車進了集鎮。
在客棧里,眾人先是讓店家多燒熱水,然後又從店家那里要來不少的舊衣服、床單,撕成布條,把門窗的縫隙全部塞的嚴實後,塵土氣便減輕了許多。
洗去了身上的灰塵,所有人都湊到一個房間里,讓店家在房間內擺上一張大桌子,然後把酒菜直接送進房間內。
眾人之前在外面,都被那漫天的風沙折磨的夠嗆,此時坐在客棧的房間里,竟是有置身天堂的感覺,安然舉起酒碗,狠狠了喝了幾口酒後,嘆息道︰「風沙實在太大了些,跟沙塵暴差不多了,要是明天還是這樣的天氣,我們就繼續住在這里吧,回去又不急著這一兩天。」
王五把碗里的酒喝干,說道︰「在皇宮里待了這麼些年,很少出來走動,這一出來就發現身體便嬌貴了,竟是也受不了這風沙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時候皇上可能會派人來了。」馮六坐在一邊說道。
王五看了安然一眼,笑道︰「你是說婚期的事情?」
「去年賜婚的聖旨就已經下了,現在又過了半年時間,按照以往,婚期早該定下了,只是現在安然身在清涼山,皇上那邊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能夠返回神都,所以這婚期才遲遲沒有敲定,在定下婚期之前,皇上是肯定會派人來問一問的。」
提到了賜婚與婚期這上面,安然便不由自由的轉頭去看了看艾墨兒和小公主,艾墨兒的神色除了還是微微有些羞澀之外,還算正常。但小公主在听到王五馮六的談論之後,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太自然。此時看到安然的目光向這邊看來,她翻著眼珠,白了安然一眼。
安然訕訕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碗喝酒。
接下來接連兩天,外面的依舊是漫天的塵土,讓人既睜不開眼楮,也嗆得喘不過氣,于是安然他們在這家客棧住了下來。
在旁晚時分,風略小些、塵土氣弱些的時候,安然會陪著艾墨兒和小公主出外走走,但每次都是轉一小圈便回到客棧的房間。
第四天的清晨,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出了集鎮,繼續往東,一路上除了塵土太大會找集鎮躲避之外,基本上都是露宿在野外。
長時間的漫天塵土,加上疲勞,拉著王五馮六那輛馬車的黃鬃馬在走了半個多月之後,病倒了,看著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黃鬃馬,灰驢拖著馬車走了過去,伸頭在黃鬃馬的脖子上輕輕的蹭著。黃鬃馬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灰驢,輕聲嘶叫了一聲後,便眯起了眼見。
從黃鬃馬那走回來的灰驢,或許是生了同命相憐的感觸,情緒明顯低沉了很多。
安然嘆了口氣,看著王五說道︰「歇息一天,離這里不遠有處小集鎮,去集鎮里把馬送人吧,再另外找一匹能拉車的牲畜來,找不到大家就擠一擠。」
王五看了看情緒低落的灰驢,點頭。
二十天之後,神都城外緩緩的駛來了兩輛車,前面拉車的是一頭灰驢,後面的那輛是一輛牛車。
安然看著前面排的長長的進城隊伍,嘆道︰「好像無論什麼時候,神都進城出城的人永遠都是這麼多。」
「那是當然了,大周國國立鼎盛,軍力無雙,作為周國的都城,神都目前是這天下最大、最繁華的地方,來往的人自然是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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