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蘇芷晴是最終接收了兵符的人,加上黃氏的有意「培養」,一些消息,他們並不瞞她。
蘇芷晴幾近是跌跌撞撞去了主屋。但見黃氏蹙著眉,手里握著一張紙,已被捏地皺巴巴的。這些日子,她亦是心懷忐忑的。劉芳那邊傳了些消息回來,滄州城如今已是戒嚴,進出城門,都受到極嚴重的控制。且前些日子還有一隊人馬自滄州出發,都是黑衣快馬,探子們也模不透這些人的意圖,劉芳卻知道那是暗地里來尋虎符的。
情況比蘇之合的意料更嚴峻些。
見她進來,黃氏將信給了她。
但見信里東拉西扯,盡是些家常話,竟是無一句提及之前的消息。只說近日有一批新進貢的雪獅子,被皇帝賞了幾個臣子侯爵,細數起來,林家、葉家、沈家都得了一匹。
蘇芷晴怔住了,「這是……難道說外公那里已被人監視起來,以至于外公在信中如此謹慎小心?」
「想是如此。」黃氏捂著胸口,不無擔憂的說,「只怕過了年,京里就要變天了。」
蘇芷晴听此,心底微懸,嘴上仍是安慰道,「母親莫過分擔心,橫豎父親還在丁憂,若朝中這幾年當真要變了天才是好呢,日後縱然官場上會不順些,總好過搭上全家人性命。」
「你啊,就會寬我心呢。」听蘇芷晴這般說,黃氏的愁容里露出一絲笑意來。
蘇芷晴笑嘻嘻得靠過去,「讓母親寬心,母親該夸我孝順才是。」
「你啊!」
蘇芷晴是不想再回去繡那勞什子的荷包,便在黃氏身邊消磨了一陣,待到了中午,幾個姊妹們紛紛回屋用飯,才得了空安靜了一會兒。
蘇之合有了新消息,又去和劉芳商議大事。母女二人就隨便吃了些簡單的,正用到一半,素月打了簾子進來,有些犯難得道,「太太,大小姐,林姨娘在外頭求見。」
蘇芷晴挑了挑眉,「她來做什麼?」
自那回林姨娘被趙氏拿捏著來對付大房,蘇芷晴對她就略有幾分不待見。她並非吝于相助之人,否則當初也不會拿出十兩銀子,救杏兒一命。只林姨娘委實太軟弱可欺,竟隨隨便便就被趙氏指揮著倒打一耙。這般人,委實讓人沒興趣再幫。
「蘇家歷來沒有二房人求到大房門上的道理,何況她家二太太是拿著管家鑰匙的,有什麼麻煩自去尋她,來勞煩我們做什麼?」黃氏那日回去,知道了趙氏帶著林姨娘去鬧的事,很是幾分生氣,對這林姨娘也無甚好氣。
素月亦是對她不喜,听聞立時應下了,轉去與林姨娘回話。
誰料,隔了沒一會兒,素月又回來道,「林姨娘在院子里跪下了,說若是太太和大小姐不見她,她便要長跪不起。」
「還長本事了啊。」黃氏放下筷子,掃興道,「去叫薛媽媽尋兩個有氣力的婆婆,把她扛出去。她愛去哪里跪,便去哪里跪,別在這幽蘭居里便成。」
「母親可是猜到林姨娘為何而來。」蘇芷晴想林姨娘被抬出去的樣子,忍不住覺得有些滑稽的笑起來。
黃氏不以為然道,「還不是為了大少爺的婚事。然則我是不願在這檔口得罪二太太的。眼瞧著便過年了,府里多少采辦,多少油水,她那針尖兒似的性子,若我當真去過問此事,她也定會繞到管家的事上。我才不去討那份嫌。我知你那堂哥為人不錯,前些日子不還常來看望朔北,若是個聰明人,日後你父自會去提攜,橫豎是他的親佷子,咱們操那份心做什麼?」
未料黃氏如此通透,蘇芷晴有些啞然,她心中亦是這般想的,卻並說出來。
林姨娘來幽蘭居,亦是絕望至極,她恨透了自己的軟弱,先是害了杏兒,如今連朔南也護不住。然則,她一個姨娘,在這府里無根無萍,哪里說得上話。只兒子的前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埋沒的。只她卻未料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是連黃氏的面兒都沒見著,就被丟了出去。
「姨娘還是回了吧。大太太的意思想是明白的很。上回借你十兩銀子,便攪合的三房都不安寧。您且行行好,莫在牽連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了。」素月因了上回的事,對林姨娘意見很大,冷刺了她幾句,這才轉身走了。
林姨娘眼神空洞,在冰涼的地上絕望得坐了半晌,才又遲緩得站了起來,她鬢上沾了雪,也顧不得收拾,「不行,我不能讓她毀了我的朔南。大房不管,三房也不管,那我……那我便去求老太太!總歸不能……不能……」
一邊說著,她一邊跌跌撞撞得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這過了晌午,老太太才剛剛歇下,青鸞如何能叫林姨娘進屋。林姨娘便在外頭候著。幾個丫鬟慣了捧高踩低,竟是連個遮風的地方都不肯給。冬日外頭涼,林姨娘就在瑟瑟寒風里凍了一個時辰,待進去時,連聲音都是哆嗦的。
「給……給老太太請安。」
蘇老太太見她這般,頗有些莫名其妙。
兒子們的那些個姨娘,她是極少見得,也早早發話,免了她們的請安,是以看林姨娘這般狼狽,很是驚訝。
「這是怎的了?快些起來說話。」
林姨娘這才爬起來,眼淚跟著便簌簌落下來。
老太太最恨人哭哭啼啼,見著便有些生厭,問道,「這是怎麼了?」
「奴婢……奴婢……」林姨娘憋了半晌,才發現于此事,她是當真沒有說話的立場,然則她畢竟是蘇朔南生母,好一會兒才咬牙道,「二太太給大少爺指的婚事,奴婢以為不太妥當!」
話音未落,門簾驟然被掀開,蘇文竹蹬蹬跑進來,嘻嘻笑道,「外祖母,听說您醒了!」
蘇老太太便笑道,「文竹過來了,快上炕來,和外祖母坐一起。」
蘇文竹早已是輕車熟路,踢掉了鞋子,由著丫鬟們把他抱上炕,拱在老太太身邊。
正說著,蘇頌芝也跟著進來,邊走邊叫道,「文竹小心些!才進屋就往你外祖母身上蹭,且不知沾了些什麼灰啊草的,方才我說的你又忘了,仔細你的皮!」
一屋子的人又自顧自得挨個行禮。蘇頌芝這才注意到,林姨娘正哭著梨花帶雨的站在地上。
「呦,這是怎麼了?難得見秀蓮一回,竟哭的這般厲害?」蘇頌芝手下微頓,驚訝道。林氏以前是蘇之文的大丫鬟,後來由蘇頌芝提議才被收了房,眼下見了提攜過自己的主子,眼淚更是跟斷了線的珠子,淚汪汪的往下落。
這便牽扯了當年一樁舊事。
早些年,蘇頌芝和孫覺剛成婚不久,回家省親。孫覺一下子便看中了林氏,覺得她溫柔似水的性子別有一番滋味,正有意收她進房,卻被蘇頌芝察覺了。便費了些口舌,唬得蘇之文收了林氏入房,也順便惡心惡心趙氏。
只林氏卻是個痴傻的,對這些事並不知曉,只當這個主子當年是提拔自己,如今時隔多年,她再見著蘇頌芝,仍是激動不已。
「奴婢給姑女乃女乃請安。」林氏急忙道。
「快快起來吧,上回見你我便想說,怎地比上回又清減了幾分。杏兒的病可好些了?眼下可是出了什麼事,怎哭的這般傷心?」蘇頌芝拉著林氏,腦子轉的飛快,一會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些了,謝姑女乃女乃掛念。」林氏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道,「想姑女乃女乃也是清楚的,二太太想把穎表小姐許給大少爺。奴婢雖人微言輕,但好歹是大少爺的生母,實是覺得這門婚事有些不合適……」
「胡鬧!你一個姨娘怎可去插手大少爺的婚事。」蘇頌芝裝模作樣道,一副犯難得樣子。
老太太也是眼神一暗,有些不滿的看著林姨娘。蘇朔南的婚事,趙氏是跟她說起過的。兒媳婦兒那點小算盤她是清楚的。只不過趙家雖是家貧了些,但家風亦還算嚴謹,趙穎又是嫡出的小姐,配蘇朔南,倒也不算太差。如今林姨娘來這里鬧騰,可不就是明著打趙氏的臉嗎?
「此事情非得已,若不是萬萬分的不合適,奴婢又怎敢驚擾到老太太這里來?」林姨娘一邊說,一邊跪了下去,繼續道,「二老爺早先便說過,大少爺的才學扎實,又有天分,三年後的鄉試,中個舉人並非難事。大少爺還年輕,中了舉人,也不過十六歲,到時候有功名在身,說的親事絕非今日可比。您……您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