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葉昭有傷在身,黃將軍便派了人帶他到屋里重新包扎,又帶著黃妍和蘇芷晴進了客廳。黃家家底本就比不得林葉這樣的世家,此番前來,亦是匆忙,諸多笨重家具都是扔下了的,是以廳堂里顯得空曠許多。
入了屋內,黃將軍居上首,黃震與黃氏各選了一邊坐下,後頭跟著兩個人的女兒。黃老將軍向來待子女極好,無論嫡出庶出都是一視同仁,見著孫女外孫女也是高興的很。
「妍兒都是要嫁人的了,怎地還玩那些個小孩子把戲,日後去了婆家,不比咱們自己家里,規矩多著呢,小心被公婆動家法。」老將軍先是裝模作樣的批評了孫女幾句,又仿佛有些舍不得道,「這秋千終究是危險,日後可要小心些。」
「爺爺……」黃妍听老將軍如是說,撒嬌道,「孫女知道了,爺爺總是這般,總是拿什麼公婆嚇唬我。他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還能吃了我不成?」
「你這丫頭怎地沒大沒小的。」黃震瞪了黃妍一眼,女孩才縮了頭。
黃震儼然是一副武將的模樣,生的又高又大,鐵塔般的模樣,帶著一股子戰場上的人才有的霸氣。一瞪眼,就讓人心驚膽戰的。
既然來了,便留在這兒用過午飯再走。我亦許久未見過芷晴了。你說的事,我會仔細思量,再探探太子的意思。」黃老將軍笑過了,又轉頭跟黃氏道。
趁這功夫,葉昭重新包扎了傷口,與葉望北出來拜見黃老將軍。但見二人都是一色的白色勁裝,身形相仿,單看背影若不仔細,仿若一個人一般。
葉昭心中是藏了正事的,是以也不與黃將軍多做寒暄,只道,「眼下這些都是將軍至親,葉昭便不避諱了。方才我與堂兄一路追蹤那刺客至此,眼看便可追上,誰料秋千的繩子卻被割斷,我二人為救二位姑娘這才斷了下來。那秋千繩子斷的蹊蹺,因那割斷繩子的飛鏢,以最後的落點來看,是自黃府中飛出來的。」
「哦?」黃老將軍捻著長髯,神色也頗有幾分凝重,「葉將軍所言,老夫心中有數,自會徹查清楚。」
葉昭欠了欠身,「既如此,請恕葉昭有傷在身,便不再打擾了。」
黃震听了,急忙起身相送。
蘇芷晴在旁听著,若有所思。
用了午飯,黃氏便帶著蘇芷晴告辭,二人出了門,但見小七已在外頭候著了,見那神色便有邀功的意思,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卻說小七跟了那黑衣人,直追了三里地才將他截下,那黑衣人本就受了傷,不是她的對手,三兩下便截了下來,已送到葉家去了。蘇芷晴想葉昭的本事,應是能查出些線索來的。只回了蘇府,這事事卻都是不消停的。
便是晌午的功夫,玉盤因染了些風寒服了一劑傷寒藥,才喝下沒多久便j□j出血,疼的滿地打滾,及至大夫來了,已是沒氣了。
袁氏臉色鐵青,正在院子里訓人,但听她厲聲問道,「一碗藥到底是誰熬的,難不成便無人知道嗎?」
蘇芷晴與黃氏面面相覷,很是不知所措。
卻原來,玉盤一死,袁氏便命人去查了她喝得湯藥里的藥渣子,經大夫仔細辨認證實,那藥渣子里有兩倍的計量,才叫玉盤香消玉殞。此計不可謂不毒,一箭雙雕,即干掉了玉盤,又讓袁氏認了栽,只事情蹊蹺的很,熬藥的鍋子藥渣都在,卻無人知道是誰幫玉盤煎的藥。
「哼,真是兔死狐悲啊,何必在這里惺惺作態。姨娘青梅在一旁抱胸笑道,一臉的譏諷,「夫人下頭,又能容得了誰呢?」
袁氏冷冷瞥了青梅一眼,這位姨娘自來是沒少給她惹麻煩,年前因老太爺去了,鶯鶯又是養在外宅才消停了會兒,如今又是跳了起來,她也是懷疑過的,此事只怕與她有關。只如今鬧了這麼大的動靜,袁氏又怎肯罷休,「你且記得,沒人可叫我吞這樣的死貓!」袁氏見怎麼也問不出什麼來,只得拂袖而去。
蘇芷晴與黃氏一回府,便听了這樣的消息,亦是心情有些沉重。今日起了個大早,蘇芷晴本想睡個回籠覺,卻是蘇雅蘭派人來找她,到蘇雅蘭那里一敘。
「怎地突然要找我?」蘇芷晴頗有些意外的看著蘇雅蘭。
如今雖是在外宅,蘇雅蘭的房間里布置的卻是極好。一整套香樟木的櫃子,包了金箔貼的花紋,櫥櫃上,字畫瓷器,哪個不是頂尖的貨色,比之大房二房的屋子,不知闊氣了多少倍。蘇芷晴暗想,若蘇如絮見著了,只怕又要心生妒忌了。
「是有些事,突然想告訴姐姐。」蘇雅蘭幽幽開口,那模樣卻仿佛有什麼要緊的事般,輕聲道,「玉盤的藥是我叫留香熬的,她假裝給我炖了燕窩,其實是在熬那副虎狼之藥,只因我要玉盤死。」
蘇芷晴愣住了,「這是為何?」
「因為日後,玉盤此人將成為蘇家滅亡的導火索。」
蘇雅蘭的口氣很是平淡,仿佛在說天氣,卻始終透著一股子恐怖的死氣。蘇芷晴早已看出蘇雅蘭絕不是個五歲的孩子,縱然她在其余人面前還有些收斂,偏偏在自己面前,蘇雅蘭從不掩飾自己的本性,二人也算是心照不宣。只蘇芷晴卻未料到,她竟選了這樣一個時機來攤牌。
「這一年,我做了很多事,林姨娘投湖亦是我叫留香去挑撥的。」蘇雅蘭並不解釋,只淡淡拋出了另一件事,「否則,三年後,趙氏一樣得逼死林姨娘,叫蘇朔南恨蘇家入骨,以至于拼上一死,也要叫蘇家滅亡。不過,還有一人,乃是蘇家滅亡的根因,那就是你蘇芷晴。」蘇雅蘭的聲音帶著些許怨毒,听得蘇芷晴只覺身上一涼,道,「這是何意?」
「你難道當真不知曉?太子日後入京稱帝,你,蘇芷晴成了僅次于皇後之下的皇貴妃。然則不過兩年,竟是爆出了皇貴妃出嫁前名聲有虧,至歸京仍和人暗通曲款的丑聞,而那個男子,便是葉家的葉昭。人證正是玉盤。至此,皇帝大怒,蘇朔南趁機拿出多年前我娘曾與沈家通信的證據,蘇家以謀反罪論處,誅九族。」蘇雅蘭說到過往那段事,仍是一副心痛不已的模樣,听得蘇芷晴卻是心驚膽戰。
「所以你想辦法殺林姨娘和玉盤,你恐怕也想過殺我,只不過以你如今的年紀身份,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太子已欲納我為妃,若待我入了太子行宮,你更不可能殺我。你思來想去,只得提前將事情告知,希望我提前防備或知難而退?」這消息委實讓人震驚,蘇芷晴花了些時間,才想清楚。此時她心中轉過數念,才又道,「且有一事,我是不明白。皇妃私通乃是皇家丑聞,為了這點事,皇帝至多將我賜死,其後對蘇家不再重用,又怎會大張旗鼓,誅九族?葉家可是也被誅九族了?呵,古往今來,哪有戴綠帽子戴的如此驚天動地的皇帝?」蘇芷晴邊說,邊喃喃道,「只怕其中還有別的什麼緣故。」
蘇雅蘭面露異色,頗有些異樣道,「你當真不是那個蘇芷晴。」
這話問的有趣兒,蘇芷晴卻笑了起來,「想來,我並非你記憶里的那個蘇芷晴,這蘇家日後的命運便也不會是那般的。」
蘇雅蘭沉默不語。
蘇芷晴卻是心里暗笑,穿越之前,她也是看過些什麼穿越重生之類的小說,只如今自己這個穿越的遇到蘇雅蘭這個重生,偏偏她投身蘇芷晴之前,竟似乎還有那麼一個有蘇雅蘭而無「她」的空間,這情況委實亂了套。
只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保住蘇家諸人的性命。
「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這位皇帝寧願把自己戴了綠帽子的事宣揚的天下皆知,便是有比這個更可怕的理由藏在下頭,沒法告知世人。若我推測不錯,被誅九族的除了蘇家還有葉家,而黃家與這兩家俱是姻親,只怕也在劫難逃。到了那時,皇帝正好可以收歸所有兵權,只留下一個全族都不過是書生的林家,幫他輔佐朝政。當真是打的好算盤,為此,竟是連臉面都不要了。我且還記得,太子妃正是林家的女子,日後入主東宮的,只怕也正是那個林氏。若說此事,沒有林家在後頭推波助瀾,我可不信。」蘇芷晴邊分析邊道,及至說完,她猛然抬頭,才見蘇雅蘭瞪大了眼楮,仿若看怪物般的看她,倒難得的有了絲稚氣。
蘇芷晴便忍不住笑了,「你莫要只從內宅里看這件事。皇家無家事,其中每一項都干系了朝政,只怕事情未必那般簡單。」
「若是如此,可怎生是好。」蘇雅蘭听聞此事竟非她所能挽回,一時慌了神色。
「莫著急,且先看著,既能有幸再立于世上,無論過多少年,都當是盡興才是。」蘇芷晴輕笑起來,突然吟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你說可對?」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蘇雅蘭喃喃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