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香凝本來喝了參湯,打算倒頭再睡,卻沒想到楚卿揚來了。
一見到他來,她雙目一亮,毫不掩飾欣喜,楚卿揚見到她墨玉光澤般的眼和唇邊那抹笑,他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沐香凝便迫不及待地打斷。
「將軍,您來了,快請坐。」
她如此爽朗地歡迎他,倒令他意外了,原本心中尚有被她一腳踢出去的陰霾,此刻全被她的海棠春笑給消融了。
他依言坐在她床旁的椅子上,問道︰「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將軍關心,將軍來得正好,我正想找將軍呢。」
楚卿揚听了,原本嚴肅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有什麼事?說吧。」
如果她是為了踢他一腳而感到不安,他會大方原諒她的。
「還不就那件事,將軍打算什麼時候和離?」
話一出口,楚卿揚面色僵了,不過沐香凝沒注意到,因為她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我想過了,不如先請將軍派人通知我爹,請他過府一敘,我爹最疼我了,憑他的老謀深算,必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見沐香凝說得高興,楚卿揚沒來由地升起一肚子的火。
敢情她見到他來,之所以欣喜,是因為想跟他商量和離之事?
她就這麼想和離?還把和離說得跟吃飯一樣自在!
性格粗枝大葉如她,這時也發現楚卿揚的臉色不太對。
「將軍怎麼了?眼楮是不是不舒服?我看您眼角一直抽著。」
「如果本將軍記得沒錯,當初是夫人一心一意想嫁我。」
其實他想說的是,以前的你極為愛慕我,尋死尋活的,根本不可能和離。
他說話從來不怕傷人,可是不知怎麼著,現在面對她,有些話卻哽在喉間說不出口。
「那是因為我失憶啊,把腦子撞壞了,才會那麼不正常,過去給將軍添麻煩了,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啊,哈哈。」
沐香凝說著還不好意思地拱手施禮,希望他能將以往那些事一笑置之。做人嘛,眼楮往前看比較實際點。
楚卿揚听了心頭憋得更難受,這不是他想听的話,于是他又反駁。
「你當初死活都要嫁我,你完全不記得了?」他想問的是,那個愛慕他的人,如今跑去哪兒了?
「唉呀,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實說,我對失憶時的我,感到很丟臉哩,那不是真正的我呀。」
「不管失憶與否,都是你,怎麼會變這麼多?」他不信,她對他的情意,當真連一絲都不存在了?
「別說將軍你不信,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你確定?說不定你只是剛恢復記憶,等再休養一段日子,就會想起來了。」
「我倒是覺得忘了才好,畢竟那是不光彩的事呀,人得多為將來打算才是,您說是吧?」
不光彩?
這話令他太不服氣了。
當初你那麼愛慕本將軍,非我不嫁,天天熬湯、炖粥往我屋里送,繡鞋、繡荷包來討好我,甚至寫了好多詩句傳達相思之意,最後還尋死禁食地折磨自己,在做了這麼多之後,你居然忘了?
這些質問的話,全積壓在他胸膛內亂竄,卻一句話也問不出口,憋得他臉色脹紅,看得沐香凝一臉莫名其妙。
「將軍到底怎麼了?」
他咬牙道︰「你忘得太干淨,讓本將軍覺得很不可思議。」
沐香凝听了,想一想,驀地恍然大悟。
「原來將軍是不放心,怕我反悔啊,這樣好了,不如我向將軍發個毒誓,我沐香凝是真的想和離,絕不反悔,若悔約,就叫我——」
「誰準你發誓了!」
楚卿揚丹田渾厚,大聲的時候有如雷鳴,把她嚇了一跳。
只見他猛然站起身,氣沖沖地轉身大步離去,留蟣uo逑隳?呔俚撓沂只 圃諛嵌??渙成迪唷 br />
他怎麼了?
她說錯什麼了嗎?她從頭到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肺腑之言呀,搞不懂他怎麼就突然發火了?
「簡直莫名其妙,唼!」
她也很生氣,這男人的脾氣真是陰陽怪氣,她都好說歹勸了,還要她怎樣?就算當初是她有錯在先,現在胸口這一掌也算是還給他了吧?
反正她已經把意思轉達給他了,她相信楚卿揚是願意和離的,既然兩人有共識,也不急于這一時,她先睡個午覺再說,養身啊養身。
這一覺她睡得很安穩,威遠將軍大人卻被她氣得窩了一肚子火,又跑去練功房,抓了些手下對招。
說是對招,卻下手狠勁十足,直把那些手下打得趴在地上,沒被打的也手腳快地先逃了,免得慘遭無妄之災。
將軍夫人天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小日子過得很滋潤,而且她沒忘記要找將軍談和離之事,因為將軍還沒給她答復呀,沒答復,她就沒辦法開始行動呢。
從那天之後,沐香凝又再度見不到將軍的人影,問了僕人,說將軍在書房,她去了書房,僕人又說將軍去了練功房,她去了練功房,僕人又說將軍去了二夫人的屋里,人家夫妻大概在卿卿我我,不好打擾,她只好另找機會。
接下來幾日,不是听說將軍在二夫人屋里,就是在三夫人屋里,不然就是在四夫人或五夫人屋里。
嗯,將軍日理萬機,小妾又丈夫,必須雨露均沾,她還是不打擾的好,只好把這事先壓著,找機會再說嘍。
找不到將軍,她日子也沒閑著,平日好吃好睡,定時打坐運功,每日練練筋骨,她底子好,這休養不到半個月,氣色就好多了,也長肉了。
身是鐵,飯是鋼,大魚大肉吃健康,這過去拿針拿線的手,現在則是用來拿刀劍,念一段心訣,耍一場流風舞雲劍,出一身汗水,洗個暢快的澡。
當她小日子過得單純又快樂的時候,某人則在一旁默默盯住她。
他躲著她,就是怕她又提和離,而他不肯承認自己不想和離,把一切都推到皇命難違。
是的,不是他不和離,是皇上不允。
他才不想承認是自己不舍了,所以避著她,可是又忍不住想看看她,發現她過得舒心,更讓他的心情變得很糾結,很矛盾。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是討厭她的,可是怎麼自從她恢復記憶後,他卻越看她越順眼,越看她越喜歡,難道真像皇上說的,他以前被蒙了眼,看不到她的迷人之處?
這人真是奇怪,當你討厭一個人時,怎麼看都不順眼,一旦看順眼了,不管是對方的眼神、語氣,或是態度,都變得入眼了。
「將軍,大夫人又在找您了。」石松回報。
「放消息,說我去了二夫人那里。」
「將軍,大夫人去二夫人那兒找您了。」古柏回報。
「什麼?再放消息,說我改去三夫人屋里。」
「將軍,大夫人沒再找了。」趙勁竹回報。
某人松了口氣,想到什麼,又忍不住好奇地問︰「她知道我去找三夫人後,有什麼反應?」
林青柳回報。「稟將軍,大夫人只是喔了一聲。」
「只喔了一聲,她沒任何表示?」其實某人想問的是,她有沒有吃醋或不高興?
「大夫人到了二夫人屋里,見到一桌芙蓉糕,便留下來和二夫人共享,兩人有說有笑。」
她坐下來吃芙蓉糕?她不是要找他嗎?怎麼有吃的就不找了?他比那芙蓉糕還不如嗎?
楚卿揚除了生悶氣,他還能怎麼著?總不能去興師問罪,他用什麼立場?
不管怎麼說,只要他還是她的丈夫一日,她就該以他為天才對,她也過得太自在了吧。
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監看下,她做的事、說的話,都有人匯報給他。
這女人串完了二夫人的門子,繼續串三夫人的門子,在三夫人房里聊起來,三夫人彈琴,她吹笛子,兩人合奏一曲鳳求凰。
女人跟女人奏什麼鳳求凰?
對象搞錯了吧,他在屋外偷偷看著她笑,听著她生動的笛音。
他還不曉得原來她會吹笛子,而且吹得這麼好。
記得以前她是從不跟這些小妾來往的,每當听到他宿在小妾房里,總要裝病弄出動靜抗議。
串完了三夫人房,她還串上癮了,也到四夫人、五夫人房里走動走動,她這是在雨露均沾嗎?不但和這四名小妾和睦相處,甚至還夸她們賢慧,鼓勵她們要多多伺候他。
楚卿揚在一旁,越看越糾結,越看越心悶。
他不禁自問,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恢復記憶正常了,反倒他開始不對勁了。
他在這兒苦惱,松柏竹柳也跟著一起苦惱。
他們四人各擅其才,追蹤、打探、偵查、埋伏、欺敵,平日做這些訓練,都是用在大處上,如今這些功夫全用在將軍的內宅上,幫著將軍打探大夫人,幫著將軍躲大夫人。
他們大材小用,心中的憋屈向誰訴?
將軍呀,您的內宅咱們做手下的進不得呀。
您不怕,但咱們要避嫌啊。
可憐他們懾于將軍的威嚴,沒人敢說一句不,更不敢讓別人知道他們大材小用,否則別人還沒笑掉大牙,將軍先宰了他們下酒。
他們很想對將軍說,女人嘛,不管以前恩怨如何,總歸是夫妻,哄哄不就好了?喜歡了就上,陰陽調和之後,不就什麼問題都沒了?
可惜他們不敢說,將軍也繼續糾結下去。
正巧西北邊境來了消息,蠻夷駐軍蠢蠢欲動,楚卿揚立刻找到事情讓自己專注。
于是,威遠將軍以國家大事重于家事為由,向皇上遞了折子,請命去兆峰營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