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樹從中竄出十三個黑衣蒙面的刺客。為首的是個瘦如蘆柴棒的高大男子,蒙著臉,頭發高高梳起。
燕琳若不禁悶叫一聲「苦矣!」,摟著紅蕊發抖不已。楚彥熙冷冷掃過身後的女眷,與言子文同時拔劍。
「護著兩位夫人!」賜福大叫一聲,幾個小廝各自拿起棒子什麼的防身。
這十三個刺客帶給珠兒極大的恐懼,「嗖」一下鑽到楚彥熙身後,失聲道︰「你……你……你們!你們要干什麼?」
也許是看到了女眷們驚恐到極致的表情,為首的黑衣男嘲弄的淺淺一笑,悠悠然說道︰「寧郡王萬安,燕雲公主安!奴才等是奉命前來伺候您幾位上路的。」
「啊?」雖然想到了,燕琳若听了此話還是淚如雨下。女人們哭喊著擁在一起,只有珠兒大著膽子從楚彥熙身後探頭道︰「你們好大膽子!是誰派你們來的?太子還是皇帝?哼,一定是太子!要是皇帝想殺我們王爺,就不會讓他去做雲州都督了!」
「別胡說,退後面去!」楚彥熙一手拍拍珠兒的頭,轉而挺直了胸膛仗劍朗聲道,「回去與你們主子說,臣弟無心奪嫡,只求苟活于世。如若爾等要回去交差,請放過這些女眷,我這便引頸就戮!」
「王爺不要!」燕琳若和葉兒同時呼喊出聲,一樣的悲愴一樣的痛苦。葉兒自知失言,低下頭不再說話只在切切落淚,而燕琳若卻淚流滿面地撲上來抓著他握劍的手,「王爺,妾身不要您死!哪怕我們都死了都被辱了,我們願意陪著王爺一起死!」
楚彥熙微微動容,可是,內心的柔軟也是一瞬的,眼中的溫潤剎那間無影無蹤,他冷冷抽回了手。
「頭兒,這些個女人一個比一個漂亮,光是殺了多可惜。」刺客中有個男人色迷迷地說著,「在這鬼地方等了這麼久,弟兄們都淡出鳥來了,反正都是要殺的,死之前讓弟兄們開開葷吧!」一席話說畢,這些刺客爆發出一陣荒誕的笑聲。
接著,刺客們開始調笑,一會兒這個說︰「我要楚彥熙後面的小姑娘,長得真是水靈啊!」那個說︰「哎喲,我喜歡那個公主,真叫一個媚,樓子里的姑娘都比不上啊!」
燕琳若怕極了,比起被這些刺客凌辱,她對死已坦然。柳縴惠緊緊摟著自己尚在襁褓的女兒,一雙玲瓏俏目滿是眼淚。
半天沒開腔的寧嵐忽然用他以往慣用的冰冷語調說著︰「王爺說的已經夠明白了,回去跟你們主子傳話即可。若想死的,盡管過來。」
一席話說的刺客們憤怒,紛紛抽出武器謾罵寧嵐。為首的黑衣人冷笑︰「等一會兒我把腳踩在你臉上的時候,看你還……」他的話來不及說完,寧嵐已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仗劍沖了上去,周圍的景物仿佛在極速的突進中扭曲,劍鋒一個重刺,貫穿了他的胸膛,溫熱的血涌了出來。
寧嵐用不拿劍的另一只手拎著他的領子,那張哭喪的臉只距他不足半尺︰「你剛才不是說,要把腳踩到我臉上嗎?現在我過來了,你踩一個吧。」
黑衣男吃驚地低頭,看著劍已經貫穿身體,一股股的鮮血噴涌而出。他仰起臉看著寧嵐,被他的目光嚇到——這是個什麼人啊,到底要殺多少人,才能有這樣無所謂的目光?他已經沒機會再做更多思考了,他的頭以一個極不自然的角度垂落下去。
寧嵐一松手,黑衣男的尸身如一灘爛泥般倒地。寧嵐緩緩抬起頭,冷淡地掃過余下的刺客。這些刺客在觸及寧嵐的眼光那一瞬,竟不約而同地覺得身上寒得透心涼,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們,竟有一種拔腳就跑的沖動。所有人緊緊握著兵器,感覺自己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油然而生的畏懼之心。
——就仿佛是源自心底深處的恐懼,如同綿羊在某種大型食肉動物面前的感覺。
「王爺說的已經夠明白了,回去跟你們主子傳話即可。若想死的,盡管過來。」寧嵐蹲子,在死去的黑衣男身上擦拭血跡,重復著剛才的話。
四周寂靜,鳥鳴可聞,所有人心中突突突地跳,寧王府的人都不知寧嵐竟是這一號人物,紛紛忍住了悲戚吃吃地看著人群最前面的寧嵐。
「二頭,跑吧?」一個刺客哆里哆嗦地開口,「大,大頭都……」
「臭小子,算你狠!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另一個男人快速說完,帶著這群刺客飛速消失在這片山野的綠蕪之中。
「王爺,王爺……」燕琳若只覺得撿回了一條命,登時癱坐在地抽泣出聲,哭得紅蕊綠芙扶都扶都扶不起來。
楚彥熙不理她,只是叫人趕快動身離開這里。
「王爺,不能抄近道走山路了!」寧嵐一邊走,一邊在楚彥熙身側說道,「雖然走山路能節省上百里路,可是這條路太危險了,適才那幾個刺客已然暴露了我們的路線,恐怕後面還會再來!」
楚彥熙頷首,壓低聲音生怕驚動身後的女眷︰「是。看這些刺客的武功,這波人恐怕只是先頭部隊,回去一報告,肯定還會派更多的高手圍攻我們。」他轉而又沖言子文道,「子文,把武器分給男人,以防不測!」
「王爺,我也要!」珠兒听見了這句話也不甘落後,「給我一把劍,壞人要再來的話,我也跟寧大哥一樣,捅他幾個窟窿!」
楚彥熙言子文听罷哈哈大笑,連一向面無表情的寧嵐也不禁莞爾,輕咳一聲道︰「給你一把劍?你行嗎小丫頭?」
「怎麼不行?他們要殺我,我還不敢殺他們嗎?」珠兒撿起一根木棍,像模像樣地比劃著,「寧大哥,你功夫真好!改日一定要教我,我也好保護大家!」
「看不出來,珠兒還是個女中豪杰。得了,有多余的劍,也給珠兒一把!」楚彥熙搖頭笑笑,表情輕松了許多,又道,「子文,拿地圖來,我看看能不能取道向西,繞過豐縣牢城走!」
言子文應了一聲,從袖筒里掏出羊皮卷制成的地圖交給楚彥熙。他腳步不停,邊走邊看。一行人曲曲折折地在山間行走,很快,一條新開鑿出來的山路出現在眼前,這是一條兩道陡峭到幾乎垂直的山壁聳峙間的石板小路。厚實的青苔絨得猶如一塊塊不規則的綠毯,平鋪在每一塊石板上。這種路最為討厭,邁一步不足,兩步又顯多余,隊伍中只有身材高大的楚彥熙寧嵐比較適合,正好一步一台階。
騾馬負著一行人的行李細軟,越走越吃力,開始不停地噴出粗粗的鼻音。人和牲口都到了體力極限,不能再趕了。
寧嵐先行探路,發現了一處還算干淨的山洞。這里似乎是旅人獵戶們的臨時落腳點,地上鋪著干爽的稻草,牆角還放著柴火和白米,還有兩個大缸,蓄滿了清水。
「大概是當地人為了方便弄的,來往的人各取所需,過些日子路過的時候再還上就行了。」楚彥熙掃過一臉疲倦的諸人,吩咐道,「我們取用一些水就可以。小福!小黑!」他沖著正從騾馬上卸東西的小廝喊道,「你倆去砍些柴火來。林二,你去附近轉轉有沒有什麼野菜之類的。」他又對身側的寧嵐和管家說道,「賜福,寧嵐,你倆守著這里。」
「走,子文,帶上弓,我們去弄點野味。」楚彥熙還是那副戰場上指揮若定的樣子。
珠兒見他是要去打獵,跑過去跟著︰「王爺,奴婢也去,可以嗎?」
葉兒听了,也嚷嚷著要跟著。
「好吧,可不許嫌累。」楚彥熙擺不月兌肉尾巴,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打獵,珠兒其實一點都不新鮮。草原上生活,幾乎隔幾日,阿爸就會帶著珠兒姐妹倆去獵一些黃羊兔子,倒不是完全為了自己吃,還要喂狗。草原人打獵牧馬放羊看家都離不開狗。
「珠兒,你是瀚州草原人,也會打獵吧?」幾人爬過一道草坡,言子文略帶好奇地發問。從前他幾乎沒跟珠兒說過話,這兩年多來,珠兒出落的越發美麗,也讓言子文覺得賞心悅目。
「奴婢會用弓,隨便玩玩還行……」小時候阿爸倒是給珠兒姐妹做過小弓,也教過她倆射箭,可是珠兒從來沒用過真正的弓,「可打不中的……」
葉兒笑著插口道︰「女孩子,還是以女紅為主吧。」
「這話差矣,我大燮尚武,咱們的姑娘,可不能學南越國,宛城的那些女孩子,裹著小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該學一些騎射功夫,不為名揚,起碼能護得了自己。」楚彥熙見他們聊得開心,也插話進來。
這是楚彥熙第二遭跟葉兒說家常話。平日里楚彥熙高高在上,遠得就像天上的月亮,只可仰望不可得,自打被貶至雲州,葉兒覺得昔日高貴的王爺也平易近人,不由得欣喜萬分。她恨不能永遠這樣,恨不能到雲州的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自己能夠每天這樣陪著楚彥熙,每天跟他說說話,看看風景,即便他心中毫無自己的地位,也是甘之如飴。
王爺啊王爺,你可知道葉兒心里全是你嗎?為了你,我甚至再也顧不及鄉下的娘親,甘願陪你去那遍地毒蛇瘴氣的鬼地方雲州——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