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內,亡靈生物和冒險者分坐兩邊。
除了幽靈哥斯德和藍色小人菲爾,法師塔里還藏著三個有理性的亡靈生物︰水晶棺材里的骷髏兵斯卡、偽裝成鎧甲思考人生的亡靈騎士戴斯奈特以及在塔外守門的石像鬼伽格耶。
雖然並不多,但各個都是高階的亡靈生物。尤其是那位成默寡言的亡靈騎士,以盜賊對威脅的敏感度,羅伯毫不懷疑它已經進入了頂級強者的領域,甚至距離聖階並不遙遠。
「是不是該支付委托的報酬了呢?」除非必要,羅伯永遠是在場所有人中最不在意風度的家伙,也只有他才能面不改色地提起如此市儈的問題。
在其他同伴面面相覷的時候,戴斯奈特也將他的注意力賞賜給了失禮者。
盡管死去多時,這名亡靈騎士像一名優秀而古板的人類騎士一樣正襟危坐且一絲不苟,身體挺拔如松,也同樣擁有讓他俯視在座的所有人類的高大體格。他身上有著亡靈共通的陰森感,宛如黑曜石打造的鎧甲反射出冰冷而神秘的色澤。他似乎吝嗇于和人類說話,也並不掩飾自己輕蔑。
「小偷,別太貪心。」如同干涸的血液般的暗紅色眼眸里溢滿了敵意。
羅伯沒被他的視線逼退,「我只是在滿足寶藏自身的願望,可算不上偷~」
「天啊~我就知道!」醒悟過來的哥斯德咋舌道,「難怪你對二樓那麼感興趣,果然是為了材料室的寶藏!」
「貪婪的魔鬼存在于所有人心中~只是我所求的是奇珍異寶,你們所求的……呵呵~」羅伯似笑非笑地說道,並愉快地將亡靈們一瞬間暴露的那些尷尬的小神情盡收眼底。
盜賊的歪理讓哥斯德嘆了口氣,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伯爵小姐,「尊敬的女士,您能容忍一群孤苦伶仃的游魂野鬼被這個無恥的惡棍繼續剝削嗎?我想您也不願意自己的同伴身負強盜之名吧~」
在得知這些亡靈生物並沒有害人的意願,只是因為太過孤獨而作弄闖入的冒險者後,溫蒂就一直抱著一種並不仇視但是也樂得看它們悲劇幾回的心態。面對幽靈的控訴,她自然沒放過讓對方吃癟的機會。
她無辜地眨眨眼,攤手道︰「即使我也沒辦法讓他將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何況那些不是作為他死去一次的補償嗎?」
這般義正言辭的厚臉皮讓理虧的哥斯德硬是吊了一口血在喉間——如果它還有*的話——吐不出也咽不下。它只能抱著逃避的心思將仇恨對象轉移,毫不客氣地用自己沒有形狀的魂體裹著將設計出死亡關卡的菲爾鑽進了地底,撇下讓它心塞的人類冒險者,單獨與小菲爾進行起長輩與晚輩間的‘愛’的教育。
己方最能鬧的兩個離場後,亡靈騎士立即貫徹了他生人勿擾的形象,毫無留戀地上樓找了個沒人的安靜地方蹲著。
被丟下的斯卡尷尬地看了看身邊驟然空出來的座位,靦腆地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腦殼,「不不不好意思,他他他們只是太太太久沒和人類交往了。」
沒有肌肉連接,它說話的時候總讓人擔心它的上下顎會徹底分開。
「交流障礙嘛,我懂得~」羅伯給了它一個理解的眼神。
「不不不是的……」單純的骷髏兵不知道這個男性人類是怎麼把它的同伴和交流障礙這種心理障礙聯系在一起的,它有些焦急地辯解,「戴斯奈特很正常的。」
羅伯不再靠在沙發上,他側過身好和骷髏面對面。他將雙手交握擱在兩腿間,身體前傾,一臉認真地問道︰「你的同伴,他們是不是很少和其他人類交流?」
斯卡不知道盜賊為什麼要問它這種問題,但它還是誠實地點點頭。它在法師塔待了兩百多年,見過的人類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是不是一直蹲在法師塔起,足不出戶,不和外界交流?」
亡靈本來就不愛暴露在人群與陽光之下,斯卡覺得也挺符合,又點了點頭。
「是不是即使遇見其他人類,也不知道如何相處,更別提主動示好?」
斯卡回想了一下同伴之前的表現,再次點了點頭。
羅伯的目光轉向憐憫,他伸手模了模骷髏兵光滑的顱骨,「不會錯的,這已經不是交流障礙,而是自閉癥。」
骷髏用兩個空洞洞的眼眶盯著茶發盜賊,如果不是它在打擊下月兌臼的下顎,大概沒有人能從骨頭上讀出真實的表情。
對盜賊明目張膽地欺負亡靈不知人心險惡的行徑,從頭看到尾的溫蒂表示旁觀得很盡興,也並不打算提醒那位已經深陷對同伴心理問題的擔憂中的骷髏兵。
「溫蒂!」
正當她意猶未盡地看著羅伯繼續施展忽悠*的時候,一團白加黑的身影突然撲到了伯爵小姐的身上
面不改色地將懷里的雙馬尾腦袋拎開,溫蒂看向跟著小步走過來的小修女,「不玩了嗎?」
阿緹絲點點頭,目光落在開始拉著伯爵小姐撒嬌的某只,「雛菊說她累了。」
——敢情你們還沒放過那根被摩擦地日漸消瘦的柱子嗎?
溫蒂無情地將自己的胳膊從蹭著自己的黛茜手中搶奪出來,完全沒有被對方渴求的眼神打動,「讓我猜猜你是為了什麼記起我的,是一杯能讓你把杯底都舌忝干淨的皇室女乃茶嗎?」
被猜中心思的黛茜笑得像貓咪一樣,「還有香甜的曲奇~」
溫蒂沒有拒絕這個頗為附和貴族生活習慣的請求。她豪氣地如同主人般地從空間袋中搬出了自己那套銀質茶具,還有一小籃子依然冒著熱氣的曲奇餅。
黛茜不掩心思地歡呼了一聲,像只小狗一樣扒著茶幾邊,看著伯爵小姐一一取出其他道具泡起了紅茶。
「溫蒂之前有說過自己是貴族吧?為什麼還要出來冒險呢?」等待的時候,她忽然問道。
溫蒂保持著自己沏茶的動作幅度,遲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要討伐魔王。」
黛茜水藍色的眼眸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她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問道︰「溫蒂……是勇者嗎?」
「讓你失望了,我可不是勇者大人。」在提到‘勇者’二字時,溫蒂忍不住用起了非常抑揚頓挫的語調來抒發自己的怨念。
表面裝著天真無暇,黛茜也還是很懂得看人臉色的,她明智地沒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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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伐魔王小隊鳩佔鵲巢地留宿了一晚後,在第二天的一大早,終于選擇了告辭。
目送著他們走出法師塔,哥斯德仍舊不甘心地撩撥身旁的搭檔,「真的不留下一個嗎?」
面容依舊年輕的騎士漠然地注視逐漸合攏的石門,「……沒有必要。」它沒給自己的老伙計留下更多胡攪蠻纏的機會,轉身上樓。
哥斯德咋咋呼呼地抱怨了幾句它的冷漠,便白布一甩,鑽進了地底。其它的亡靈也不敢主動和戴斯奈特說話,讓它一路安靜地走上了頂樓。
木門的把手已經被那個小魔法師破壞,亡靈騎士輕輕一推,就暴露在了陽光下。luo|露在外的肌膚燃起了灼燒感,他卻全無感覺地一直走到了躲藏在層層簾子背後的床前。
鎧甲的關節發出干澀的呻|吟,戴斯奈特伸出的手,像是怕驚擾了里面睡著的人,只輕輕地將簾子撩出了巴掌大的空隙。
「……早安,主人。」它輕聲說道。
躺在床上的是它們最初、也是最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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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成功穿越了沼澤的四人也面臨了拆伙的局面。
「謝謝大家!接下來是雛菊自己的旅程了~」
黛茜執意要離去,阿緹絲本該是表現得最為不舍的那個,卻不知道為何沒有開口挽留。也就是羅伯不解風情地插嘴,偷偷將他一早窺視到某個小修女將一塊復活石塞給雛菊的事情說出來,被蒙在鼓里的伯爵小姐才恍然大悟。
「不用我們送你回鎮上嗎?」溫蒂以懷疑的眼光掃視了一番黛茜的小身板,「我怕你會在沒人的地方被魔獸一口包下去,都不見血。」
「別小瞧我,雛菊也是一名高級馴獸師哦~」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黛茜高高地將自己的白兔子舉到伯爵小姐面前。
溫蒂和兔寶眼對眼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覺得這只白兔子又任何稀奇地地方,直到盜賊的手拍在了她的肩上,她才突然回神,而眼前卻已經沒有了黛茜的身影。
*兔寶使用了技能[魅惑]。
*溫蒂被俘獲了!
「……」伯爵小姐立刻憂傷地明白,自己還是被某蘿莉無害的外表給欺騙了。
羅伯笑嘻嘻地向郁悶的溫蒂使用了模頭技能,「不用喪氣,就算大小姐的眼神一直都這麼差,我也不會嫌棄的~」
因為他的話,猛然想起與盜賊的初見以及對小修女的第一印象的溫蒂毫不意外地惱羞成怒。
*溫蒂使用了技能[風系魔法I]*N
距離他們不遠,抱著白兔子黛茜回頭望了一眼喧鬧聲響起的來路,會心一笑,「沒關系,我們還會見面的,小溫蒂~」
隨後,她伸手模了模頭上的發帶,一張殘破古舊的羊皮紙出現在手中。
這是一份酒館任務的母委托書。
「又來了750個勇者嗎……」
黛茜看了眼委托書下方的接取量,便重新收了起來。搭檔兔寶一直在她懷里不安分地拱來拱去,她安撫性地模了模兔寶的耳朵,白兔子卻嫌棄地扭過了頭,前腿一抬就扒上了她的肩膀。它一路上爬,最後在黛茜的頭上舒舒服服地趴了下來。
黛茜對它任性的舉動啼笑皆非,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她揮了揮手,一只魔獸森林常見的鷹類魔獸降到了她的面前。
*黛茜使用了技能[召喚術]。
黛茜翻身坐上鷹背。巨鷹在她的指揮下展開數米長的雙翼,騰空而起。
感受到風拂過臉頰的清涼,黛茜望著身下急速掠過的森林,隱隱可以看見下方早起覓食的大型魔獸。
「接下來,將會是一段非常忙碌的旅程呢~」她充滿期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