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森林。
一只獨行的針刺豪豬蹲在自己的領地里打盹,一片影子從它面前一晃而過。它警戒地站了起來,肥大的鼻唇挨著地面嗅了好幾下也沒發現闖入者的蹤跡,它只好怏怏然地重新趴下,繼續它的午睡。
被驚醒的魔獸並不止它一只,但介于來者只是借道路過,只有幾只反應靈敏又領土意志旺盛的魔獸反映強烈地追著跑了一小段路。
借道的是一位年輕的風系女魔法師。她似乎在野外待了許久,身上的綠色裙款騎裝沾染了不少污跡。女魔法師的周邊環繞著明顯的風元素波動,在給予她速度輔助的同時,也將她的氣息緊緊地縮在體內,以免過度驚擾到一些強大的魔獸。而她這麼急匆匆趕路的原因,似乎與她背上的少女有關。
身著黑色修女服的少女臉色發青,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頭軟軟地靠在女魔法師的肩頭。她的唇角有一些干涸的紅漬,這是她剛剛被灌下一瓶紅色藥水的證明。
「我絕對不允許你死!」女魔法師拼命忍著哭意,似乎在給已經沒有意識的少女打勁,又似乎是借著沒有回應的對話安慰快要崩潰的自己。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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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塔塔小鎮的原著居民向往天空,他們自喻為地上的鳥。這一特性反映在建築上就形成了鎮內獨具特色的白雲色屋頂和粉刷成天藍色的牆體。往來的人群就像是在‘藍天白雲’中穿梭的候鳥群,自由地翱翔。
小鎮的酒館在商業區的一個拐角處,是個半開放式的露天店鋪。店外支起的橙色棚子就像是一片艷陽的晴空中唯一的暮色,極其顯眼。
往常,上午是酒館最清冷的時候,酒館的伙計剛剛將前一夜收起來的桌椅擺放在露天區域,但是一個金發少年的到來為酒館帶來了不同的風景。只見他挑了張最靠街的桌子,解下腰間的鐵劍頗有氣勢地拍在了桌上。隨後他從隨身的小袋子中抽出一卷莎草紙,將一頭用鐵劍壓住,另一頭順著桌子邊沿垂放,露出紙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招募隊友’。
少年做完這事後,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一有人靠近酒館,他就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來人,像是審驗菜市場的食材是否新鮮的檢驗官。他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大多數鎮民已經能鎮定自若地頂著他的盯視路過,酒館伙計甚至見怪不怪地給他端上了一杯蘇打水,也只有剛到小鎮的冒險者才會被他的目光弄得渾身不自在,好像身上爬滿了虱子。
自從被帝國邊界的指揮官以‘沒有重啟小隊人數不足四人,不符合要求’的理由遣回拉普塔塔小鎮後,這個叫做布魯威的金毛勇者已經連續在酒館蹲了好幾天,試圖湊齊他的勇者小隊。只可惜他的要求實在有點苛刻,長相賊眉鼠眼不符合勇者形象的也就算了,他最奇怪的要求就是隊友必須孑然一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青年直接被列上了他的黑名單。結果幾天來,咨詢的人不少,成功組隊的卻一個沒有。
其實符合條件的也還是有幾個的,可誰讓布魯威一副‘勇者一去不回頭,不殺魔王不罷休的’架勢,讓骨子里刻著投機取巧的冒險者怎麼敢和他一路。他們可沒有為討伐魔王犧牲性命的覺悟,自然全被嚇跑了,背後嗤笑他異想天開的也有不少。
雖然少年在冒險者這一塊至今一無所獲,不過,他的勇氣倒是獲得了拉普塔塔鎮民的好感,盡管布魯威總是嫌棄他們牽掛太多,即使有人願意和他走,也一臉不愛帶他們玩的表情。
黛茜跟蹤他也已經好幾天了。
前文提過,魔女鐘愛狩獵勇者,但是僅僅奪走勇者的勛章是無法讓這位挑剔的魔女滿足的。讓勇者身敗名裂、徹底敗壞勇者這一職業的形象才是她的樂趣所在,而她最愛用的手段自然就是栽、贓、陷、害,被她坑過的勇者們所流下的淚水足以填滿第二個月湖。
黛茜其實出手過好幾次了。
第一夜,她就通過召喚獸潛入布魯威的客房,偷了他的皮甲和鐵劍扔進旅館的鍋爐房,想要激起旅館和勇者的矛盾。結果,卻在鍋爐房‘毀尸滅跡’時不慎驚動了半夜起來喝水的旅館主人。認為旅館沒能保護好住戶*的旅館主人處于歉意,自動表示將賠付購買新裝備一半的用費。更出格的是,裁縫店老板和鐵匠老板在听說後,直接免費贈送了他一套替換的裝備。
深刻感受到拉普塔塔小鎮鎮民善于自省的能力後,黛茜在第二天改變了策略。她先偷了別人的東西塞到布魯威的口袋里,然後暗示失主竊賊是個金發的少年。結果,往往失主還沒找上門,布魯威就先一步將失物交給了治安官。最神的一次,黛茜在金毛勇者付錢的時候命令召喚獸入店搗亂,引開他的注意力,趁機將一枚硬幣丟進他的錢袋里;結果騷亂停止後,少年卻一低頭就將剛剛落入錢袋里的硬幣分辨了出來。
到了第三天,依然無果的黛茜干脆將自己打扮成了‘布魯威’的樣子,專門找被金發勇者拒絕過的冒險者,將對方打得鼻青臉腫、□不遂後帥氣地留下一句‘螻蟻也配做我的同伴’就躲起來等著看好戲。可是,當被打者爬著去找治安官後……他就再也沒爬出來了。原因是他身上有在上一個城惹下的通緝,罪名是吃霸王餐。等黛茜不信邪地揍了第二第三第四第……個冒險者後,她終于認命地發現最近的冒險者們似乎流行身負罪名,好讓自己變得酷炫一點。也因此,黛茜可以自豪地說‘下至偷稅漏稅的不法商人、上至殺人放火的嗜血強盜,她都見識過了’。
此後,黛茜又試過了種種方法,但都沒有成功,就好像幸運女神罩著這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勇者,免除他被陰謀困擾。這讓魔女感覺到了邪門。
于是,一直偷偷躲在牆角觀察金發勇者的魔女終于放棄了指揮官的位置,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召喚獸收了起來,決定正面一戰。
「布魯威哥哥!」
剛剛拒絕了一個冒險者的布魯威正舉著空杯子,準備招呼酒店伙計給自己加滿,就听見一個軟軟弱弱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他順著聲音扭過頭,正巧看見最近總是偶遇的那個小女孩向他跑來,「又是你啊,小不點。」
「不許叫雛菊小不點!」黛茜嘟囔著坐在了金毛勇者的對面。成年人用的桌椅對于外表還是個孩子的她來說顯然太高,坐下後,才堪堪露出她的脖子。
滑稽的景象讓布魯威唇角彎了彎,他甚至忍不住用手去比了比小女孩的身高。這個失禮的舉動成功地換來了黛茜一番呲牙咧嘴的警告。
介于就這一桌客人,酒館伙計一直注視著這位‘調劑品’,這讓這個帶著黃色貝雷帽的小伙子僅比黛茜晚一步,就將新的一杯蘇打水端了過來。
已經一米七五的布魯威少年好脾氣地向伙計點頭表示謝意,卻沒有好心地安撫矮小者的痛苦,他甚至覺得自己剛舉起劍那會兒都要比小不點長得高。于是他大大地喝了一口新端上的蘇打水後,轉頭就用篤定地語句強行鎮壓了反對聲。「小不點果然就是小不點。」
不過出于補償,他還是轉頭向還沒離開的酒館伙計喊道︰「來一杯牛……」
「本店沒有牛女乃。」
「雛菊才不喝臭腥腥的牛女乃呢!」
酒館伙計無情的否決和黛茜的嬌嗔同時響起,將金發勇者的點單噎了回去。
「那好吧,一杯果汁,隨便什麼味的。」布魯威尷尬地撓了撓臉,妥協道。
酒館伙計的淡定臉有點崩裂,但是在開口前一瞬間他似乎又有了新的注意,面部表情也變得靈動了起來,「稍等。」
在等待果汁的期間,布魯威收起了自己那一紙的招募廣告,不忘記順便提前打發不請自來的小客人,「飲料算我請你的,不過喝完就給我去別處玩去。我還有正事呢。」
「布魯威哥哥,你不要這麼無情嘛~」黛茜雙手扒著桌子,像只可愛的貓咪朝著少年眨巴眼楮,她也不扭捏,上來就說出了自己的目的,「雛菊是來找你幫忙的。」
「什麼忙?」布魯威來了興趣,但是再看一眼拜托他上人,興致頓時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飛走了,他擺了擺手,「不行,本大爺才沒空陪你玩過家家。」
黛茜才沒有那麼容易罷休,她的餌還沒有拋下,「布魯威哥哥,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想要成為勇者嗎?」她頓了一下,水藍色的眼眸認真地盯著金毛勇者,她壓低了聲音,聲音里的悲傷卻沉重如山,「只有勇者大人,才能救雛菊。」
「喂……」布魯威的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黛茜卻反問道︰「你會幫我嗎?」
「你別急,先告訴本大爺發生了什麼事,不管什麼困難都一定幫你到底,本大爺連魔王都不怕……」布魯威的急躁忽然平靜了下來,他看到這個小不點倔強地抿著唇的模樣,就知道她在得到肯定答案前是絕不肯再開口。他猶豫了片刻,最後堅定地允諾道︰「我會保護你。」
勇者的承諾讓女孩雙眼迸發出希望的光芒,隨後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藏在桌子底下的大腿,讓自己眼眸上再泛起了一層動人的粼粼水光,「謝謝你,勇者大人~」
接受了這份感謝的布魯威深深地被自己感動了,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終于真真正正地背負起了身為勇者的責任,雙肩也頓時重了不少,「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了吧。」
「我不小心發現了……」
黛茜沒能繼續回答他,因為酒館伙計終于端著布魯威點的果汁姍姍來遲。他張口就是一連串的水果名︰「[漿果A][漿果B][漿果C][漿果D][漿果E][漿果F]……混合果汁。」
杯里的的果汁呈現出渾濁的紫褐色,那色澤和粘稠感就像是腐爛的沼澤,讓桌前的兩人傻了眼。
布魯威的喉頭艱難地滑動了一下,發出吞咽的細微聲響,但他還是勇敢伸出手將本該推給女孩的果汁往桌邊推了推。然後他迅速地收回了手,再也不願意多給那杯詭異的液體一秒的目光。
黛茜默許了他的舉動,她轉而盯著那個不識趣的酒館伙計,等著他走遠。可惜那個帶貝雷帽的可惡家伙只稍微走遠了幾步就坐了下來,儼然一副打算接著偷听的模樣。這讓黛茜不得不站了起來,她直接繞過桌子,輕聲在布魯威耳邊繼續未完的話,「議政廳里有召喚魔族的魔法陣……」
過度接近的距離讓布魯威有些不舒服,但是女孩話里的嚴重性卻讓他壓抑住了排斥感。
「魔族打算繞過邊界,直接攻打拉普塔塔小鎮!」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前輩們的事跡,噗嚕嚕自帶聲望+200%BU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