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買車票,在我站在售票口,看著售票員一張一合冷漠的臉,他們每天看到很多人來來去去不同的語音不同的目的,並不關心他們的來去理由,只是坐在空調間里敲敲打打,電腦閃爍的白光就是他們最熟悉的光澤。
我听著她的催促,看到她不耐煩的緊皺的眉頭,我轉身走出隊伍,快步穿梭在人群里,我突然覺得窒息。突然,我很想念他的溫度,冰冷的指尖想要有一個體溫來取暖。我面對著玻璃門,看著背後路燈照射下我在玻璃上的臉,難得的有些暖意。我伸手觸模冰冷刺骨的玻璃。
天快要亮了,我疲憊的轉頭,看向外面的天空。他在哪里,做什麼,想些什麼,都已與我無關。我略微思索,轉頭向車站的候車室走去。身體早已疲憊不堪,只有不安靈魂不停地驅使著身體不斷往前走。
我在候車室尋了角落的位子坐下,把兜帽拉低,耳機音量調大,懷抱著背包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渾身酸痛,沒能好好休養的身體愈加虛弱,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八點多,我掃視一圈,候車室里的人也是換了一批。我無視周圍人投來的目光,站起身緩緩走出車站。我能去哪里,不知道為什麼,不想這麼快的離開這里。想四處走走,在這片土地上,感受著鄉音的美妙。從沒有如此眷戀過一個地方。
我拿出手機,在編寫新信息的地方停頓了下來,很想,再見一見好多年不曾好好攀談的友人們,但是,我鎖了手機,嘆了口氣,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看到這幅模樣,還要害他們多擔心一場。
罷了,早點離去吧。
我對自己說,起身到售票口買票。
州。我自言自語著,拿著車票,回到候車室坐著。
我的人生里遇到的友人們,性格最為偏執的與我很是類似的女孩,就是小咩。
我們的偏執深藏在內心,表面上永遠都是無所謂的瘋癲女孩,我緩緩掀起嘴角,青春的痕跡漸行漸遠,只在夜半回憶里才能偶爾遇見。我曾夸張的迎風大笑,任由風掀起我的頭發呼呼作響,感覺嘴張大時耳膜被擠壓的聲音以及嗓子的干澀感,那種切實的感受仿佛烙在靈魂上。
人的一生做過的無悔的遺憾的過往的事情,早已變成了一種被稱為回憶的東西,回憶,回頭去憶起,只是在腦海里進行的動作,在現實里你伸手觸模的是一片空白。這是對于萬物最殘忍的事情。
能夠回憶,很殘忍又很慶幸。
我獨自站在看台上,看著身邊的人們的表情,我喜歡做旁觀者,每個人都喜歡做旁觀者,就那般站在一邊看著他人或幸福或痛苦或歇斯底里,然後在心底產生或嫉妒或羨慕或同情或鄙夷或無動于衷甚至幸災樂禍的情感。但是我們都存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故事,我們在他人的世界里是配角,但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們用一生的時間去演繹一個角色。這是不可逃月兌的宿命。我靜靜地看著火車呼嘯著靠近,帶著凜冽的風,風里夾雜著另一個城市的氣息。
再一次坐在火車上,我看到身邊的位置,一個陌生男子,神情疲憊。我轉過頭,看著玻璃上模糊的冷漠的自己的臉,突然覺得厭惡。
你,一定會好好走下去的。我心里這般想著,對于宸,這個忽然闖進我生活最後一段時間的大男孩,就像是初秋的蝴蝶,注定是來錯了地方來錯了時節。
我殘忍而脆弱,就像是被拋棄的幼獸,對身邊的一切充滿敵意。一路默然無語,甚至覺得語言已經失去了它該有的功能,在我身上逐漸消退的不知是語言,還有力量,知覺。我動了動手指,這幾根陪伴了我許多年的手指從未覺得如此陌生。我微微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緊了緊衣服,閉上眼楮。
時間在這個時候變得很快,因為我不再費盡心力去感受它的存在。我沉浸在昏迷一般的思維里,覺得自己就跟癱瘓了一般毫無知覺。這是危險的,醫學上說這樣隨時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下車時已經是黃昏,陌生的地點,陌生的氣息,陌生的站台,人群,陌生的落日。
我隨著人群毫無目的的走出火車站,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奪了心髒的行尸走肉。站在火車站門口許久,猛然覺得月復中饑餓,我模了模肚子,這才知道又是很久沒吃東西了。我隨便選了個方向往前走,邊走便給小咩打電話。
「喂?」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語氣低緩,早無當日的倔強。
「是我。」我一開口,驚詫的發現自己嗓子沙啞的可怕,猶如老人。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我到了,剛出火車站。」
她頓了頓,說︰「你在原地等著我,我現在打的過去接你。」
人的一生百八十年,看似很漫長,卻如浮雲間隙,一轉眼就被各式各樣的情感填滿。我轉身望著西邊裂開的火燒雲,眼楮被過于炫目的余暉刺激的流下淚來。我匆匆走過的這二十五年,遇見的人,錯過的人,還留在身邊的人,早已遺忘的人,我記得清記不清的人,來來去去,面目全非。走走停停間,突然回過頭,一直跟在你身後的能有幾人。我回過頭,看著余暉漸漸拉長的我的影子。它周圍有道道影子經過,直到路燈的影子從平行到重重壓在我的影子上,它依舊孤孤單單。
一雙腳步聲響起,一個細細的帶著些趔趄,一個熟悉的帆布鞋落地的腳步聲緩緩接近我。「小咩,兩年後,我竟然以這樣的面目見你。」
聲音有些嘶啞,我輕輕的說,就像害怕破壞了此刻的寧靜。我們在就近的一家咖啡廳坐下,她問我︰「怎麼不進來坐著?」我笑︰「怕你找不到我。」她看了我一眼,問︰「是不是生病了?」我笑︰「你怎麼知道?」毫無預兆,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我的左臉頰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微含著淚水的眼眸里滿是慍怒揚著的手落在桌上,胸口劇烈起伏著,這些年下來了,還是這麼倔。徐徐縮在一邊,有些驚懼的看著兩個大人。我緩緩轉過頭,對著眨巴著大眼楮望著我的徐徐擠出一個笑容︰「徐徐乖,阿姨給你帶了禮物。」我刻意忽視小咩的表情,低下頭在包里翻找禮物。為了避免被小咩听到藥瓶的聲音,我小心翼翼地翻著包,卻還是有一只白皙的手掌伸進包里準確地拿起我的藥瓶。隨即,我感覺到頭頂有溫熱的液體滴落。我抬頭,伸長手撫模她的淚眼,安慰的露出笑容︰「別哭。我只是先走而已,你們慢慢來。」
第十一章我們早已不再天真
我很惱火,真的,她的臉還是跟以前的一樣瘦,但是已經沒有了一絲血絲,就算是個傻子都能看出她病得有多嚴重。我緊緊地咬住嘴唇,但還是有眼淚不停地涌出來落在她的臉上。她仰著頭,蒼白的唇一張一合,低低的聲音帶著些愧疚。我感覺胸腔里有什麼東西猛烈的翻攪著,窒息了我。我握緊手里的藥瓶,使勁抑制自己不把藥瓶砸在她臉上。忽然,她不說了,她猛地站起身緊緊地抱住我。
空氣的味道,充斥了我的呼吸。我被她撞得一個不穩,往後退了一步,「你……」還不等我說完。她發悶的聲音傳來︰「哭什麼?我這不是還沒走嘛。」還是和以前一樣說笑的語氣,我卻沒有辦法笑出來。
那些天真的日子去了哪里。曾經我們放肆到賤的青春,無所顧忌的玩鬧,曾在空蕩的寢室抱在一起哭泣,曾珍惜彼此的每一個筆記。而如今,我們天各一方,再一次相遇之後,又是別離。我伸手用力環住她,我們都早已被生活磨礪的疲憊不堪,只有在彼此的懷抱里才能獲取絲毫溫暖。
「徐徐,阿姨送你這個,但是哇,你得親阿姨一下,嘿嘿。」她坐到我身邊湊過去笑眯眯地望著兒子。兒子一向很乖,他女乃聲女乃氣地叫了聲阿姨,然後如她所願親了她臉頰一下,然後接過她的禮物。
是一根掛墜,挺符合小的特性,對于掛墜這種東西她一向樂于豁出性命。百命鎖式樣,果核大小精致可愛。她給兒子戴上,兒子露出開心的笑容。跟他父親很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