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幾許 第十一章-第十二章 在別離處莫說再見

作者 ︰ 萱瓷曾洛

我很惱火,真的,她的臉還是跟以前的一樣瘦,但是已經沒有了一絲血絲,就算是個傻子都能看出她病得有多嚴重。我緊緊地咬住嘴唇,但還是有眼淚不停地涌出來落在她的臉上。她仰著頭,蒼白的唇一張一合,低低的聲音帶著些愧疚。我感覺胸腔里有什麼東西猛烈的翻攪著,窒息了我。我握緊手里的藥瓶,使勁抑制自己不把藥瓶砸在她臉上。忽然,她不說了,她猛地站起身緊緊地抱住我。

空氣的味道,充斥了我的呼吸。我被她撞得一個不穩,往後退了一步,「你……」還不等我說完。她發悶的聲音傳來︰「哭什麼?我這不是還沒走嘛。」還是和以前一樣說笑的語氣,我卻沒有辦法笑出來。

那些天真的日子去了哪里。曾經我們放肆到賤的青春,無所顧忌的玩鬧,曾在空蕩的寢室抱在一起哭泣,曾珍惜彼此的每一個筆記。而如今,我們天各一方,再一次相遇之後,又是別離。我伸手用力環住她,我們都早已被生活磨礪的疲憊不堪,只有在彼此的懷抱里才能獲取絲毫溫暖。

「徐徐,阿姨送你這個,但是哇,你得親阿姨一下,嘿嘿。」她坐到我身邊湊過去笑眯眯地望著兒子。兒子一向很乖,他女乃聲女乃氣地叫了聲阿姨,然後如她所願親了她臉頰一下,然後接過她的禮物。

是一根掛墜,挺符合小的特性,對于掛墜這種東西她一向樂于豁出性命。百命鎖式樣,果核大小精致可愛。她給兒子戴上,兒子露出開心的笑容。跟他父親很像的笑容——

我給徐徐戴上掛墜,回頭看到小咩發愣的樣子。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紋路,細細小小的無聲的訴說著她這些年過的辛苦。我模模徐徐的頭,幫他把送過來的雙皮女乃拿過來。我低頭看著小男孩頭頂的兩個旋兒,欣慰一笑,他肯定會很聰明,小咩也可以少一點辛苦。

曾經我是反對的,一個才大學畢業的女孩兒自己撫養一個孩子。但是她對那個人的執著,讓我終究軟下了心。在醫院陰冷的長廊上,看著她憔悴的執拗的臉色,看著她日漸隆起的小月復,第一次感受到身為女人的無力。我扶起她,兩個削瘦的女人在彌漫著藥水味的醫院走廊上無力的擁抱在一起,我感覺到她全身都在顫抖,寬大外套下微微隆起的小月復,這里面的小生命讓我們倆不知所措,我伸手想要緊緊摟住她的頭,卻看到自己不斷顫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擺動著,陣陣神經的刺痛感一波一波的侵襲我的身體。我用力回報她,企圖分擔一點點她所承受的壓力。身後,破舊滿是灰塵的窗台外,暗淡的光冷冷的落在看不出花紋的大理石地面上,冰冷的觸感,被世界冷漠看待的感覺。

我扶著她緩緩離開醫院,走出醫院的大門,我回頭看了一眼靜默的醫院白色大樓,這一次離開,將是她生活的轉折點。

這之後,她一直住在我們的公寓里,找各種理由不回家,最後在第二年盛夏,我們三個單身女人迎來了一個孩子。我們輪流帶孩子,小珍打翻女乃粉罐把女乃粉潑滿了我剛換上的新裙子,在我追殺她時,小鬼頭從大哭換上了笑臉,傻呵呵的看著我們笑,揮舞著肉肉的小手。夜里,我們頂著朦朧的睡眼輪流安撫哭鬧的小鬼頭,節省生活費買嬰兒用品,三個傻女人站在一大片各種牌子的女乃粉專櫃前迷路,在家里練習抱孩子,練習換尿片,嘗試各種嬰兒潤膚乳,學會給孩子洗澡。小鬼午睡的時候,在陽光下可以看得出細細血脈的小手垂在臉旁,他的母親坐在床邊久久凝視他的睡顏。我和小珍站在門外濕了眼眶。或許她的執著讓她可以不那麼遺憾,讓她可以像現在一樣帶著寧靜平和的笑容,是我所想要看到的。在小鬼頭滿100天的時候,我們用打工來的錢給他置辦了百命鎖和四個鐲子,徐徐,他的名字。

我在暗淡的燈光下,看著她已然出現些衰老的面容,久久沒有言語。她的一部分生命離開她的身體獨立存在,以後的生活她就要以這個小生命為中心。她已經是一位母親。

我伸手緊握她的手。

走進他們家,我粗粗看了看他們的家,自從有了這個孩子,她過得很辛苦,家里面的人反應之大我能想象,但是她素來不愛談起,我也不問。我在沙發坐下,徐徐在回來的路上睡著了,被她抱著送到床上去。徐徐長大了,她抱起來已經有些吃力。

我沒有開沙發旁的台燈,只是在黑暗里坐著,我好累,以我現在的身體早已不適合東奔西跑。背後的窗戶吹來的夜風很涼,讓我想念那個溫暖的胸膛。我恥笑自己,抬頭看到她朝我走過來。她沒有伸手拉開燈,只是把手自然擱在我的兩手之間,我習慣性的捏著她的指關節,感受到她手心的幾個繭,就用指尖小心地描繪它們的形狀。

「很嚴重嗎?」听到她的聲音里有些顫抖。我喉頭有些酸澀,這是我不想看到的。我抬頭對上她有些濕潤的淚眼,在黑暗里依然亮得刺眼。

「呵呵,怎麼會……沒事的,別想太多,我已經在吃藥了啊。」我笑著寬慰,因為心虛而語無倫次。

她沒再說話,只是出神地看著我,良久她轉開頭,嘆了口氣。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我們再一次遇見的場景,和你們的樣子。」她轉過頭來重新看著我,我垂下眼瞼,「但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我也是,沒想到會這麼匆忙。」

是夜,我們緊緊牽著手躺在她的單人床上,手臂緊貼著手臂,我睜開眼楮可以看到她微皺的眉頭。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有特定的演出情節,可以選擇的只有是否在臉上揚上笑容,是否可以忽略過去的傷痛。

我伸手想要觸踫她的眉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早已冰冷,不願吵醒她,我放下了手,閉著眼楮。

第二天,我起來已經是九點多,我身邊的被角都被捏好,我整個人蜷縮在被子里,背後窗簾被拉開,暖暖的陽光從窗外大大咧咧的鋪滿整張單人床,被子上她的味道以及陽光的氣息。我閉上眼楮,很久沒有睡得這般舒服,感覺身體融化了。

我躺了一會兒,听到房間外她與兒子的對話,內容蒼白之極卻處處都是溫馨。我支起身子下了床,低頭間耳側的頭發滑落,有幾縷斑白。我站起來小心的伸展了一體,見自己有些力氣就把被子疊了,我疊的速度很慢,因為被子上殘留的溫暖讓我舍不得移開手指,我細細的描摹這溫度,希望我的手指可以記住。

我下了樓,看見小小的米黃色孩子坐在地上手上抱著小火車,流著口水痴痴地擺弄著。我輕笑了一聲,小咩的臉從一旁探過來,明媚的笑容。她無奈地指了指我亂糟糟的頭發,笑著說︰「這麼多年這破習慣還不改,洗把臉來吃早飯吧。」我揉了揉肚子跟上去。

迫于生計,為了這個小鬼頭日後的生活,小咩在孩子出生之後就刻苦學習做菜做料理,我們公寓的小廚房數次遭受她的轟炸。

我伸手撈了點菜吃,嗯,還是可以的。手背被毫不留情的一記,我抬頭訕笑,把手指塞進嘴里。這等美好,能否可以長久留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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