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妻出擊之妻子的報復 第165章 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作者 ︰ 寧銘子

等在曹寅的宅邸住下,他便把皇上讓他修訂的《全唐詩》呈上。怪不得皇上疼曹寅,此人做事確是可靠。他找來字體相近之人,先就是一塊兒練字,直把字練得如出一家,才謄抄整理,用精工刻版付梓。

皇上既不避我識字,自宮中就開始伺候筆墨。凡與政事有關之事概不用我們,故只是伺候些余興的玩意。今日得見後世所稱「康版」《全唐詩》,果然比劃分明,細致之極,心內不禁暗喜,又嘆不能留下翻看一二。

出門在外,女眷多有不便,皇上也不要我常在身邊。一日喝著茶卻突地問︰「月琦,你可多帶了幾套衣裳?」

我听得一時二丈和尚模不著頭腦,只含糊地應了。

又听說︰「都到了江南,也該換了宮里的模樣,有個新鮮勁。」

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又見李德全上前稟道︰「皇上放心,奴才這點規矩總是知道的,萬歲跟前的人怎麼能連送來使喚的奴婢都不如呢?早吩咐她預備了。另則,這兒是曹大人的織造府,就是現做也來得及的。」

看看立在門外的女孩兒們,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打扮得出色,反觀自己,仍是那套素淨的宮裝。不覺有些莞爾,我又不圖哪日攀上高枝,自然沒這個心。

好吧,既然茲事體大,明日就把壓箱底的都抖摟出來,讓你們瞧瞧。

彼時南方女子多著裙。起早我便換了身極淡的湖綠色裙衫,找了個巧手的嬤嬤,直弄了一個多時辰,才梳成了個雅致的宮髻,我不過是個有品階的宮女,斷不能像娘娘、公主,故七手八腳地把那髻再改了高度,拿去許多飾物,倒覺得如此才不致頭重腳輕,尚可承受。

才來到行宮的後院溜達,立時就有些後悔了。只因這裙子層層疊疊,且長及地面,一不留神,就要絆著。正思量著回去換了。

九曲橋的另一頭行來了胤,看著他我倒也松了口氣,以君子自居的人總不會太為難人。

來人眉眼清明,面含笑意。

南巡一派盛世之象,胤的心情應該和所有人一樣吧。

天淡雲清,暖風燻人。

八爺一身水藍白緞的袍子,繡著春竹三兩枝,行來飄若驚鴻。

我上前行了禮,他也不叫退下。

只顧自憑欄而立,望春山出神……

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月琦,你念過書吧。」他清朗的嗓音在一片靜寧中毫無預警地響起,驚得我一時呆了半刻。

「回八爺的話,只略識得幾個字。」我不敢造次,何況比他,確只是皮毛。

他顯然不怎麼相信,淡淡地笑了笑。

心情放松時,依然改不掉我另一個時代養成的談話時直視對方的習慣,而此時這般做只叫我失了神。

如此一個玉人,只這樣的神態,不顧及身份其他,已是件極美的瑰寶了……

「月琦,你怎麼了?」這會換胤好奇地望著我了。

「啊,看景出了神。」也不算撒謊,只不能讓你知道我那些個想法就是了。

「江南就這麼好嗎?」

這可怎麼說,你是在北方長大的,而我另一世的記憶里卻只有江南。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末了,未想開口的竟是這句。

「月琦……」

一陣突然的掌聲打破了一切。

「皇阿瑪吉祥!」

「皇上吉祥!」

請安時不知道心里是該謝皇上呢,還是別的什麼。

「丫頭念的好詞,應景兒啊。」皇上看來今日也是心情大好。

「胤」皇上明顯地頓了頓,「跟朕去一趟書房。」

「。」眼見著父子倆去了,本以為也把清靜還給了我。不想,李公公拉在最後,悄悄地湊上來說︰「姑娘過會瞅著差不離兒了,就上書房候著,估模著萬歲爺後頭還得人伺候。」

得兒,李德全既然發了話,那是絕沒有不听的道理,有誰還能比他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呢?

等人都走了,我也早沒了先前逛園子的心情,回屋去換了件輕便的衣裳,便上書房外候著了。

不一會兒,胤先單獨出來了。我照例向他請安,他只略略一應,便沉著臉邁步而去。怎麼剛才還好好的,一下子功夫就變了天?

這自然不會是胤的緣故,皇上才真是天意難測啊。

我懷著復雜不安的心情,接過小太監送來的茶盅,推門而入。

進了門,瞧了瞧李德全的眼色,輕喚聲︰「萬歲爺。」

但見康熙背過身來,眼中現出憂慮,卻無半點怒火。

他接過茶碗,又轉了過去。

耳畔隱約傳來幾不可聞的嘆息,我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只盼著城門失火別殃及池魚才好。

那日午後,皇上突然表現出了對周邊景致的興趣,帶著我們幾個伺候,還有些侍衛一同跟著,多轉了幾圈。旁人若以為康熙那時的心情不錯,便是大錯特錯,也許由于年少時的經歷,康熙習慣掩飾自己的情緒,在他有所思慮的時候,卻往往表現地十分輕松。

江寧過後,便是蘇杭,此時方才真正的下了江南。而自己的胃口也似乎憶起了江南,一路相安無事,自然又放松了些。

進宮後日漸瘦弱的身形,此時倒有些恢復,自覺面色紅潤起來。那些魚米之鄉清甜的小菜,也在夢里夜夜喚起了我另一世的記憶。

生江南,長江南。

能不憶江南。

才到錢塘府不久,就發生了一件事故。

巡視塘堤、海防是立國安民的一件要務,也是考核南方官員政績的重要一項。很快錢塘府尹及本省眾多府、道台陪著皇上和各位皇子上堤一一巡視。

那天晴空萬里,走了數里堤壩,望去猶如白色石龍,泰臥江海之邊,輕濤拍岸,一派風調雨順,祥和之氣。龍顏遂大悅,即刻封賞各級官員。

回去的路上,胤在前開道,胤禛、胤祥于後。我跟著轎走,不多時也拉到了後頭。

天子的鸞駕即將過去的時候,隱隱走出了被驅散的民眾。遠遠的,隔著內湖的對岸,突然出現了一小群跪著的人,幾乎同時沖出的一隊兵丁企圖將他們趕走,那些先前還沉默的人哭搡著,推拉著,很快被趕到了我們的視線以外。

回身時,剛好看見胤禛對著胤祥私語,只見十三點了點頭,幾匹馬,三五個人,匆匆離去。

不過幾日,江南的天氣就像小孩的臉,之前的晴朗早已不見痕跡,已經連著三天,大雨連綿,蓄滿了院中四個鎮火大缸。

夜雨滴答,攪得人睡意全無。

清晨起來,雨非但未停,不一會兒更是瓢潑而來……

「皇上,四阿哥有要事稟報。」李德全匆匆進來回話。

「宣他進來。」

我正要拿了茶盅回避,胤禛已急急進了廳堂,他一使眼色李德全即關了門。

外面的人還沒來得及揣測發生了什麼,就听得翻了東西的聲音。

「你怎麼早不來報?!」話音未落,皇上已從屋子里出來了,奴才們打傘還來不及,李德全更是跟在後頭只叫︰「皇上,龍體要緊!龍體要緊!」

「備車!去大堤!」

大雨中,所有人慌忙上了路,胤禛和侍衛們更是騎馬冒雨而行。

天地一片昏暗,我看了看李德全,面色亦是愁雲密布。

暴雨中,眼前的情景觸目驚心,暴漲的潮水席卷了堤壩,白色的巨石四散急流,毀去的壩上露出底下碎石茅草的狼狽。

洪水正沖過所有可以鑽入的河口,倒灌農田,四處一片汪洋,不見一點生機。

「胤禛!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皇上正極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是今早的事,三日大雨,終于撐不住了。」此刻的胤禛已是滿身濕透。

皇上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轉過頭才道︰「好!好極了!人呢?」

胤禛起身應著,雨太大,听不清他說什麼,只見他突然用手指了指。

遠處,一隊人馬正快速行來,至近了一看,才知時胤祥拿了一干人等,個個縛了來,往皇上跟前一押。

「朕在宮里,你們騙著,哄著,朕多少也明白。如今,朕就在你們跟前,你們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們都給我好好看看,這是多少莊稼收成完了,日後又有多少饑荒流民,你們怎麼對得起黎民百姓,天地良心!」

「皇阿瑪息怒!皇上息怒!」黑壓壓地所有人都跪倒泥地懇奏。

只覺得四處風雨絲毫無減,夾風蓋臉而來。

「胤禛,胤祥,去把老八也叫來,先疏河賑災!」

「。」

「皇阿瑪,保重龍體,這兒有我和四哥他們就行了。」胤祥擔心地去扶皇上。

我也正要趕去扶皇上下來,卻見一人向我倒來,忙伸手去接,竟抵不住,一起摔在了泥里。

「四阿哥!」

「四哥!」

皇上也急了︰「快,把四阿哥送回府。傳太醫。」

胤祥一邊幫我扶起胤禛,一邊嘴里回道︰「皇阿瑪,四哥這幾日為了修堤的事,日日冒雨查探,每日催我加緊看管,好不容易今日得了實證,即刻趕來稟報,不想仍是晚了。」

「月琦,你跟去侍侯著,他們出來帶的人少,朕不放心。」

「。奴婢遵旨。皇上也要保重龍體才是。」

一時,胤祥留在堤上壓陣。皇上護著昏迷了的胤禛急忙又趕了回去。

只等太醫前來開了藥,給皇上過了目,增添刪減妥當,又叮囑了我們好生侍侯,萬歲爺才去歇了。

我轉頭便吩咐小太監看管好湯藥,自個去廚房煮了姜湯喝,又讓人給皇上送去。別沒病的還沒照顧人,先就倒下了。

一時忙里忙外,把胤禛屋里的火生的暖暖的,再用被子把病人兒捂緊,自去燒了開水備用。

回來又問藥煎好了沒,先聞了聞,自己才端進去,把胤禛扶起來。

他如今是風寒重癥,來勢凶猛,此刻牙關緊閉,燒得燙手。

我悉心做來,花了半天功夫,也不過灌進小半碗藥,入夜了,胤禛仍是不省人事,身上止不住發抖。急得我一時沒了主意。

得,算我前世欠你的,只把心一橫,冒著染病的危險,以口含藥,讓他服下。等了大半夜,見胤禛開始發汗,又招呼小太監為他換了干淨暖被,才算松了口氣。

這世上再要強的人,生了病還都是一個樣罷了。

迷迷糊糊中,自個兒枕著被腳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模模胤禛的額頭似是不那麼燙手了,試著灌藥,也不再難以吞咽,雖是有了將好的氣象,可人還是迷糊的。我守了一陣,抵不住,又沉沉睡去。

突然猛得驚醒,听見胤禛虛弱的聲音︰「來人,水。」

我忙跳起來,試了開水,兌溫了扶他起來。

胤禛雙目微閉,不見半點往日的威厲之相,反倒有些可親。

「嗯。」他出聲示意了一下,我擱了水碗,又扶他躺好。依舊把被子的四角掖緊。

「這是第幾天了?」胤禛剛躺下便問。

「回四爺的話,自那日爺昏倒之後,已經兩天了。」

「外頭還下雨嗎?」

「昨還小雨,今兒個已經停了。」

他沒頓片刻又道︰「如今誰在堤上主事?皇阿瑪他老人家好嗎?」

「听說是八爺和十三爺共同主著事。皇上龍體安康。」說完,我終于忍不住道︰「四爺,您這是何苦呢?若先時自個能珍重些,如今也不必假手他人……這幾日看著,著實讓人心里難受。」

胤禛听了,過了半晌方才出聲︰「這幾日都是你在伺候?」

「嗯。皇上說怕四爺帶來的人靠不住,讓奴婢也來幫手。」

他先輕輕笑了笑,轉而道︰「皇上跟前的紅人,就是不一樣啊。」

待到後日放晴,胤禛的病有了起色,燒也漸漸退去。午時,胤祥風塵僕僕地趕來看他。兩人在屋里談了好一回子。待他走後,胤禛的神情似是安心了不少。可知多半是那邊堤上潮已退下,形勢有所緩和。

此後天公作美,一連幾日都是艷陽高掛。胤禛安了心,病也好了大半。

眼見他再無大礙,我便回至皇上身邊侍侯,方得睡了一個飽覺。

查辦堤防的事告一段落後,皇上並不急著回宮,而是直奔蘇州。幾日來卻不見半點動靜,每日例行會見地方官員,甚而顯得有些清閑。

直至某日胤求見,皇上正讀著書,听人來報,急急道︰「快宣!」立時站起來在屋里踱開了。

胤剛進來跪下,皇上就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胤恭謹答道︰「托皇阿瑪洪福,已請到萬斯同,徐乾學兩位,就等皇上示向。」

「好!好極了!朕要越快見到他們越好。他二人乃江南士子之首,若得此二人,滿漢相和,乃為社稷之首。爾等需以禮相待,切不可怠慢。」

「。兒臣這就去辦。」胤領了旨匆匆離去。

原來康熙爺打的是這主意。那萬斯同,徐乾學何人也?前者乃黃宗羲得意門生,後者乃顧炎武的外甥。

看來皇上到蘇州,是特意為了安撫江南士子,求賢入朝的。想當日江南反清最為激烈,如今仍有不少遺老遺少,若收得他二人,確為天下黎民,江山安泰的頭等大事。

只是,這黃宗羲、顧炎武俱是抗清名士,此二人即是其門下弟子,怕是沒有這般容易。

不出二日,太湖上畫舫已備,皇上、八阿哥,並兩位士子,共赴佳宴。

早听說,萬斯同「專意古學,博通諸史」2錢大昕,大明洪武至天啟年間的「實錄」,皆「能暗誦」,而徐乾學也是妙筆生花,一手文章博雅通徹。

懷著得見江南名士的雀躍心情,自覺神情緊張,揣揣不能自持。

皇上對二人十分禮遇,胤作為皇子,卻不另設上座,與他二人皆就下位。

萬斯同為人清矍修長,徐乾學則儒雅風liu,兩人皆是談吐得宜,不卑不亢,一派名士風範。

天子為大,故此番表明仍以二人作東安排宴席,請皇上鸞駕。

彼時眾人坐定,一婢女托著一瓷盤,內放四只青色異樣茶杯,跪在當地敬獻上來。

宮里的規矩,皇上的茶水要由我或李公公才能親手侍奉。

如今這不分尊卑,花色各異的杯子,叫我如何分拿?

好你個萬斯同、徐乾學,只等我錯了尊卑,看皇上笑話不成?

我定了定心神,走近一瞧,那四只杯子雖為一色青瓷,卻質地非同。只見左邊上手第一是個天青色極精致的蓮子杯,依次往下,一只梅子青和一只粉青釉的精巧茶盞,最末則是個五瓣花口茶碗,古樸雅致。

等定楮再看,只把我楞在當地,兩眼發直。

這左手第一件一看即知,是大名鼎鼎的北宋汝窯的雨過天青。

這第二、三件色可醉人,從器形著色上可斷定是龍泉窯的東西。

而這最後一件,似玉如冰,瓷色淡若春水,通體瑩潔無瑕,若不是曾在法門寺親眼所見,何以得知這便是傳說中的秘色瓷!

驚得我是一陣冒汗,直把大學時所里老先生教的看家本領都給使了出來。

不禁抬頭望向一邊的萬、徐二人,二人不愧為天下名士,盡能弄到這樣的東西!

萬斯同見我以目光探詢,竟面有慚色,想必是覺得為難康熙,連累我一個無辜宮女實不是什麼磊落行徑;而那徐乾學卻面有笑意,破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看來今日是要讓兩位失望了。

我小心翼翼地端起那個秘色茶碗,恭敬地走到康熙面前,行禮奉上。又將那個雨過天青的奉給胤,見他眼里閃過一絲訝異,也不理他。再去取了那個梅子青的給萬斯同,他起身接過,忍不住道︰「姑娘好眼力!」把那個粉青釉的給徐乾學,他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好,好。」皇上眼含笑意,不露半點聲色。

此時只听胤贊道︰「兩位竟能尋得久已失傳的秘色瓷,非常人也。古有雲之︰‘越瓷乃供奉之物,臣庶不得用,故雲秘色’,今二位費盡心力得獻于聖上,實為佳話。」一番話諷得萬、徐二人臉上一陣紅白。

胤淡然笑之,又道︰「唐《茶經》雲︰茶具以‘越州上’,‘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這明前的碧螺春配以越窯秘瓷,可謂人間極品。」

他語峰一轉,又把玩起手中的蓮子杯,「‘雨過天青雲破chu,這般顏色做將來’,宋瓷之魁的汝窯,雖略遜于秘瓷,卻也是御用之物,據傳南宋時已屬難得之品,兩位先生搜羅寶貝的本事,著實讓人佩服。」

「至于那龍泉的梅子青,通體碧綠剔透,堪比翡翠,而粉青釉柔和明淨,更似青玉。終因二者僅以色為上,不堪胎質,亦為民間所用之物,只得今日席上末流。」

一席言畢,只听得我目瞪口呆,再看看康熙竟似已習以為常,而兩位名士雖口中稱贊,卻也只稍有肯定之色,可見今日在座之人俱非常理可論。

等到撤了茶去,擺上席來。一時徐乾學請康熙歌舞示向,皇上點點頭,即是準了。

他二人一擊掌,便听得簾後琵琶聲起,我只覺這琵琶聲與往日所听大不相同,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聞得樂聲漸行漸近,那琴師穿簾而過,不過是一十四、五歲的姑娘,她雙目緊閉,需人攙扶,竟是盲的。

再看她手中抱的琵琶,檀木嵌貝,五彩折光,上繪胡伎歌舞圖。

一、二、三、四、五!這女孩兒竟會演奏盛唐的五弦琵琶!想當世只有日本正倉院中所藏一把,不料今日能錯亂時空得見。實在是無語……

那琵琶所奏指法特殊,音域寬廣,尤以低音為前所未聞。一曲終了,只覺意猶未盡,看不夠,听不夠。

只消一人一琵琶,便勝過宮中教坊無數。

「兩位先生花了不少心思啊,朕也只在書上讀到過這五弦琵琶的絕技,今日得聞,著實名不虛傳。」

「皇上過譽了,這位姑娘是當今五弦琵琶唯一傳人,身世飄零,孤身一人,其師過世時,曾憂她年紀尚小,志不堅而難成大氣。此女遂自毀雙目,以誓決心。」

皇上略一頷首道︰「無大志則難有所成,來人,看賞。」

此時,八阿哥起身退到簾後,不一會兒,托了個賞盤出來,盤中銀錢竟有十兩黃金之多。連康熙都是一臉疑惑看著胤,卻不好說什麼。

胤因是皇子多有不便,遂向我示意,把賞銀遞給那姑娘。

我緩緩向他走去,心下更比康熙疑惑,這是怎麼一回事?

眼角一瞥,卻見萬斯同略有所思,而徐乾學無疑是大喜過望。

剎時明白,原來這兩人已是二試康熙!

孤女、琵琶,琵琶、孤女……

失了大明朝的遺老遺少和身世淒涼的孤女;滿月復才華無處報效的萬、徐和被貶江州的白居易,好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原來竟是唱的這出。那胤賞給這姑娘十兩黃金可就別有用意了,分明是向他二人示意,入朝則飛黃之日可待。虧他知此二人之心啊!

如此一來,全都明白了。

從胤那接過托盤,我不禁對他點頭一笑,不及看他表情,轉身去給那姑娘看賞。

走至孤女跟前,故意朗聲道︰「姑娘今日所奏之曲,猶勝江州司馬昔日名作,只是——‘雖為天涯淪落人,但得知己又何妨?’」隨即將賞賜遞過。

「呵呵呵!」皇上大笑三聲,那琴師千恩萬謝的去了。

前有看茶問路,後有听曲聞音,這真活月兌月兌一個鴻門宴!

「兩位先生,可有興致隨朕泛舟湖上?」不等二人安排節目,皇上已先開了口。

反守為攻,這才是康熙爺的作風。

一時三葉扁舟已至,我正欲跟著皇上上船,卻听皇上吩咐︰「這舟原也小,月琦,你替朕照顧兩位先生吧。」

我納悶地轉了方向,萬斯同回皇上話道︰「謝萬歲美意,月琦姑娘外有落雁沉魚之姿,內有玲瓏七巧之心。人雲︰‘窺一斑可知全豹。’皇上跟前竟有這樣的人物,實神人也。」

說完面色隱隱泛紅。

難為這書呆子說一車子肉麻的奉承話了。

李德全听完這話,卻別有深意的看看萬斯同,又將目光移至我身上,再不著痕的轉開了。

得,皇上,您這反攻一計,該不是美人計吧?

船至湖心,表里俱澄澈。

萬頃玉田,數峰清苦,著我扁舟幾葉……

怎不叫人詩情頓生?

不用吩咐,萬、徐二人已是各得了一首,可謂隨性而發,信手拈來。

萬斯同的,月兌不了他治史的嚴謹樸質,而徐乾學也可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文采了得。

只是詩以言志。若論詩品,還是萬斯同的更勝一籌,別有清高在其內。

三葉小舟隔著一段恰好的距離,緩緩駛去。

不近不遠處,胤負手而立,朗聲頌來,得出首聯,便覺詩格清雅,傲氣出塵,至頷聯更讓人情不自禁叫好。

此刻,輕舟破鏡,西風liu動,只叫人恍若夢中。

再看胤,素月予輝,明河共影,宛如謫仙落凡……

一時,竟看得痴了。

三人對詩數首,仍未見一人下風。皇上突的道︰「爾等三人恰似‘西洲酬唱’,回去湊成集子才好啊。」

徐乾學忙表示願為效力,不想皇上卻說︰「這等小事怎可麻煩先生?月琦日里宮中也侍侯些朕的筆墨,留給她便是了。」

皇上見他兩人又是一陣驚訝不信,隨口道︰「月琦,把八阿哥剛才的那首背給兩位先生听听。」

嚇得我一聲冷汗,幸好,他的詩都仔細听了,作得又好,不至記不住。

皇上興致頗高,舟行上岸看來還有一段,三人同舟總不可無話。萬、徐二人見我先前的應對,便也不把我當尋常婢女看待。

可三兩回合還無礙,若總和這兩人討論天文地理,必有穿幫的一刻。

只能咬咬牙,一則為了皇上,二則自有些私心想說于那萬斯同,便道︰「兩位先生皆經綸滿月復,胸有大志。儒家有雲︰達,則通濟天下。今日既親眼得見皇上,自該有一番考量,何不考慮入廟堂,而為社稷?」

徐乾學先回說︰「姑娘所言不無道理,然我等荒野小民,只怕入朝實難為權貴所容。」

不言氣節而顧他,看來這個有指望。

「萬先生呢?」

「姑娘這樣一個聰明人,何必再問?」

這是個有骨氣的。

「那我便不再多言,只請先生听我一句。」

「請講。」

「為蒼生非為一朝,為黎民非為一帝。」

「姑娘你!」

「月琦斗膽了,但月琦所言句句肺腑,先生是大家,自然知道名利如浮雲,文章卻是千古事!」

說完,見他久久不曾言語。

待到回至岸上,已是夜深露重。

皇上見萬斯同親自扶我上岸,笑道︰「先生他日若肯入朝為官,朕就將月琦許配給你。」

萬斯同听了顯然一楞,隨即道︰「君子不奪人之美。」奇怪的是,他說這話雖是對著皇上的,看的卻是胤。

幸而萬斯同是個認死理的人,不然我豈不是要嫁給這個書呆子?皇上還真是個會亂點鴛鴦譜的主。

不過,日後他萬斯同竟能以布衣之身,為修《明史》操盡心血,可知當日是听進了我那番話。

自那日過後,偶有和胤相聊之機,總覺得時光短暫。最愛引了話題,听他說宗學流派,名人軼事;又有子不語之奇聞怪談;甚而朝野內外趣事笑料,幾乎無所不談。

雖然有時自己會忍不住說些驚到古人的話,不過被胤那淡若春水的一笑,便什麼尷尬都化解了。每每評點江山,胤總不禁意氣風發,胸懷天下。

進京前的最後一日,驛站旁,等待修復一輛車輿。

胤悄悄地用柳枝在雨後的泥地上寫道︰「與君三日談,方知爾何人。」

我笑了笑,也許是出于連日來的心境開闊,不禁豁然回寫︰「彼為知己,此生無憾。」瀟灑行來,直如我心。

抬頭看時,卻見胤目光流轉。

心頭一驚,不等我急急逃去。他已先行一步,只留我呆楞當地。

半晌,直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卻是胤禛。

見他目所及處,是那兩行尚未及擦掉的話語,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陣風襲過,心上微寒。

胤禛突然一陣猛咳,一時竟止將不住。

莫不是風寒又……?守夜之事頓如昨日,件件上心頭。

我急道︰「四爺,保重身子!」忍不住伸手要扶,又呆在半空。

胤禛停了咳嗽,目光幽幽,也不言語。

啟程時,越過浩蕩的隊伍,不期然迎上他的眼眸。

一路上猶如芒刺在背,想起數日前在行宮,胤禛在偏殿等候傳召。

靜靜的屋內只他一人,踏入時,卻如千軍鎮守。當我擱下茶碗,忍不住屏住呼吸,才得以穩妥放好。

他目不轉楮地盯著我。

自覺踏出房門,腳下便不由一軟,身子歪了歪,卻听見身後一聲嘆︰「老八,真就那麼好?」

我身子一僵,只作沒听見。

勤勉的宮女生活緊張而忙碌,六月的時候皇上又要離宮巡幸塞外,其實自覺有些倦怠,南巡時,人倒是不累,只是心累才是真累。如果可以躲在宮里,少了皇上,懶懶的也是好的。

然而這一次竟真不要我跟去大漠了,原因李公公暗地里透露出來,是貴州苗人似有作亂之嫌,此次出巡是極有可能去打仗的。

可萬萬沒有想到,除了大阿哥、太子和幾位皇族子弟隨行,自三阿哥起各位皇子皆奉旨留京。

皇上走後,我提心吊膽的過了幾日,宮中卻太平的什麼似的,並沒有人來擾我清靜。自己也不禁莞爾,還真是瞎操心。再想也沒什麼可怕的,若真要躲著胤禛,也總有躲不過的一日。

而後發生的種種只是向我證明,康熙四十六年正如暴風來襲前的海面,月色朦朧,靜謐的讓人心醉。

乾清宮很快冷清了許多,離了皇上的日子過得很慢。

不幾日,從宮外帶來的幾冊之前還沒怎麼看的書,全都翻了個遍。心想如此這般百無聊賴的再過些時日,等皇上回來了,自己連怎麼伺候都不知道了,可就真的得挨板子了。

可巧那日胤進宮,遇上如此這般的我,他這樣一個聰明人,又在南巡中知了些我的真面目,心下已經猜著幾分。只找了個沒人的時候,小聲問我︰「可要帶些解悶的玩意。」

說的我很是意外,不過容不得我多想,趕緊回道︰「演義傳奇最好,再有臨的帖也不錯。」

他會意地點了點頭,兩人便如沒事兒人似的繼續各干各的。

兩日後,東西就著人悄悄地送了進來。一看除了我要的那些傳奇小說什麼的都是刻工精細的古籍、用作臨帖的也是歷代名家的書法拓片,自然一陣高興。另,還夾有一紙信箋。上寫︰「但有所需,務請告知,吾必盡力而為。」

想了想,本想提筆回他點什麼,才發現這是古代,遠比不得那一世短消息,來來去去,既方便又隱秘。于是只得拿起那信箋,就著火一下燒成了灰。

在這個古代學來的謹慎,也是從前從不敢想的。

京師的天氣一日熱似一日,我每日在宮內習字看書,雖然人是閑下來了,可漸漸的回憶與思念也開始爬上心頭。

胤偶有進宮,也不便相見,更別提如南巡時海闊天空了。自己心里又避著胤禛和胤,因此更覺無趣。

此時才發覺,原來整日無事的後宮生活真的能把人逼瘋。在這個古代,沒有一個知心人的日子,奢望自由的日子,來得比我料想的還快。

喝完了一盅茶,卻是心內悶得再也坐不住。遂起身悄悄地想出去走走。可宮里能隨意走的地方少之又少,走著走著竟更是郁結于心。一時不禁想到,今兒個若遇不上誰還好,若遇著了,就是豁出去也要試一試……

才剛想著,就見四五位阿哥在後園里互行著禮,看樣子也是剛遇上。

下意識又要躲開,卻想起自個兒剛給自個兒許的諾,也就不避不躲地迎了上去。

給幾位阿哥行了禮,我看見胤臉上驚異的神色,胤禛和胤探究的表情,心下覺得好笑。如今全遇在一塊兒了,我心知先前動的那個念頭是泡了湯,臉上隨即黯淡下來,退在邊上。等他們散了,自去。

可才轉過牆角,就差點撞上人,竟是胤站在跟前,我納悶著剛要行禮,卻見胤從他身後踱了出來,一時楞在那兒。

「著人送的那些書還好嗎?」胤不緊不慢地問道。

「很好,多謝八爺。」我這才福了福。

「可我見你卻不怎麼好。」胤的眼神里頗有些玩味,口吻卻是極其認真。

我忍不住回道︰「十四爺覺得奴婢怎樣才好呢?難道要……」听得自己的聲音不覺高了起來,在無法控制之前,一下收了口。

「月琦,你有話但凡說出來,過了這麼些時日,八哥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會不知?」胤嘆了口氣,又道︰「我是什麼樣的人,自從那日雪里,我便以為你知了。」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幽然,听得我不免心頭一動。

想著早上生出的念頭,把心一橫,道︰「我想出宮去走走,哪怕一個時辰也好。」

胤不過是回頭看了看胤,見他緩緩點了頭。一轉身拉著我就跑。他說︰「晚一時,不如早一時。」那一刻,臉上盡是飛揚的神采。

我看向笑著跟上的胤,又看看胤……

日漸西沉的蕭瑟宮牆落在我們身後,此刻才覺心底的羽翼展了開來,越過重重的高牆,去找回自己失落已久的靈魂。

幸好胤坐了車來,出宮時方便了不少。

只是在狹小的地方,我和他兩人挨得緊緊的,從胤的身上傳來莫名另人心安的感覺,而密閉的空間里,他輕微的呼吸也同樣讓我感到焦灼。

快到宮門的時候,我氣也不敢喘,身子繃得筆直。

胤對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伸手就把我拉倒在懷中,說時遲那時快,他已掀了窗簾子,我嚇得趕緊壓低腦袋,胤略朝外點了點頭,我們的車馬就過去了。

我心里頓時一松,剛要抬頭,卻感到他換了姿勢,將我圈在了胸前。

「咯吱、咯吱」,只有車輪輾過的聲音。

我僵直了身,他腰際的香囊散發出清甜的味道,很好聞……

我只能勉強地撐在那兒,盡量保持著距離。這樣的姿勢沒有維持多久,他便松了手,扶我起來。

我們又重新並肩坐著。知他在望我,表情卻是一片淡然,目里滿是思量。

很快車馬駛上了小路,胤敲了敲車窗,他倆想要問我去哪兒。

我說可以的話,想去初夏的河邊走走。我沒有說我想念青色的草地、白色的堤岸和水邊的微風,這些讓人感覺活著的味道。

夕陽沉郁、靜謐,輕輕地掛在地平線的那一頭,看著眼前的景致,忍不住感動……

胤牽著馬和胤不遠不近的落在後頭,我靜靜地看了會兒夕陽,隨即轉頭朝他倆笑了笑,面對著余暉,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情。

只听見胤的馬輕輕地嘶鳴,他側過身想要安撫它,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卻親昵地湊過臉去蹭他……

胤則靜靜地站在水邊,恰如春柳,微風陣陣拂過,帶起他一片衣角。

我輕快地朝他們走去……

落日一下沉入了天際。

夜幕降臨,我想著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不想胤和胤卻一口反對。

這個時候,兩人鐵定誰也沒有理由再進宮去。

我的心一時沉到了谷底。

胤見我面色一變,看了看胤說︰「你別急,我們自然是想好的。八哥那兒福晉、夫人的不方便,你先到我府上將就一晚,明兒一早再混進去就成。」

我定了定神,再一想,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看我半天不言語,胤也有些擔憂地開口︰「這個主意雖有許多不妥,且你不比一般的姑娘。只是事出突然,也只我們三個知道……」

我不覺笑著擺了擺手,不願被這些古人誤會,急忙答道︰「君子坦蕩蕩,何畏小人言?我自然是信得過二位爺,不然今日也斷不會這般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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