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妻出擊之妻子的報復 第166章 你犯了錯,還想逃?

作者 ︰ 寧銘子

我不覺笑著擺了擺手,不願被這些古人誤會,急忙答道︰「君子坦蕩蕩,何畏小人言?我自然是信得過二位爺,不然今日也斷不會這般行事。」

胤也不覺莞爾,三人一時笑意融融。

十四的府邸算不得大,庭院卻頗具清朗悠遠之意。屋隨主人,原來十四竟是這樣的心性,心下感慨。

宮里的規矩是相當于今日的三四點便已開始用晚膳,因而我是早用了飯的。不過胤因為進宮是辦差復命的,故還不曾用過。

他怕我累了,便準備叫人備好夜宵端去客房。

哪兒知道,我難得出一次宮,精神氣好得不行。

一不做,二不休。

「十四爺?」

「什麼事?」

「我想去酒肆歌坊逛逛?」說完笑著看他,那是一張與記憶中如此想象的臉龐。

胤听完劍眉一挑,未語先笑,「好,不過得委屈你一下了。」

原來這委屈就是換套男裝。胤的嬤嬤好不容易,搗持了半天,才翻出件胤十三、四歲穿過的衣服,還不算太舊,比起動不動就扮個小太監更是強多了。

「月琦姑娘長得真俊啊。」嬤嬤一夸人,把我說得怪不好意思的。

一時胤也換了便服出來,見了我先是一楞,隨即打趣道︰「若是帶你上醉香閣去,包管不要銀子,姑娘們都要倒貼。」

「那敢情好,有十四爺在,月琦斷沒有怕的理。」

「好了,我怕了你,成不?出了門可別叫月琦了,叫齊公子吧。」

「行。」

腳步輕快,隨著胤直奔京城最好的酒肆而去。到了那兒,只見前門大街,燈火閃爍,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沿街兩旁,擺著些吆喝的小攤,直往前走便是藝人匯集的天橋。

「看夠了嗎?外頭鬧烘烘的,我們進去吧。」知道胤覺得我好笑,也不和他多言。

人流熙攘,胤護著我,往一家清雅的館子走去。

進門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匾——「致美齋」。天,今兒都還在的地方,想必味道卻是差遠了。

「月……齊公子,屬意什麼酒?」他張口就錯了音,忙縮回去。

我一笑,差點噴出一口茶來,「十四爺瞧著吧。我喝不了兩盅就醉。」

「那就女兒紅吧。」他又叫跑堂上了幾個精致小菜。這樓上的雅間,掛著詩畫,布置的也是極合那些文人墨客附庸風雅之好。

不多時,小二先開了一壇子酒來,只聞得一陣香氣,未到嘴邊,已有三份醉,真真的佳釀。

小菜也是樣樣可口,比起宮里不冷不熱的端來,這現炒的民間風味,最是對人脾胃。

雖知道沒有一個阿哥是不能喝酒的,不過像胤這樣一壇子下去面不改色的,還是讓人忍不住驚訝。

我才喝了兩盅,酒已燒身,臉上立即紅了起來。

胤欲言又止,只望著我,眼里帶笑。

我沒好氣地開口︰「我爺爺早說過出來喝酒,就一定不帶我,一杯就醉,怎麼看也不是他的孫女。」

「嗯,不會喝酒大概連旗人家的姑娘也算不上。」說著,胤還若無其事的又飲了一盅。

我一賭氣也喝了一口,誰叫這酒這般醇香呢?

又有小二來問,有唱曲的候著了,爺們可要點幾支?

胤看了看我。見我一個勁點頭,又忍著笑,點了幾個。

那曲子前兩個喜喜鬧鬧的,倒是有趣,末了一個,開場不過幾句便叫人愁腸百結,胤見我神色一轉,正欲揮手讓停了曲。我卻搖搖頭說︰「這個才是唱得最好,不過略傷感了些罷了。」

伸手又去斟那女兒紅,正要舉杯再飲,胤卻一把奪過杯盞,「酒入愁腸愁更愁,我來吧。」說完,一干而盡。

還不及說什麼,樓下一陣翻碟碎碗的聲音,我正好奇要多管那閑事,卻礙著兩人的處境沒動身子。不想,胤把酒一放,掠了兩步就出去了,還不忘囑咐︰「你留著,別亂動。」

我忙沖過去看,只見樓下幾個壯漢圍著個書生模樣的人,大打出手,那書生竟也是個練家子,一個敵他三、四個。片刻便廝殺到了後巷,那群人見四周開闊了,更是亮出了兵器!

眼見著那書生身形不穩,有些支持不住……斜里明晃晃一把軟劍出鞘,胤急急逼退了兩人。那書生減了負擔,也幾下扭轉了局面。敵對的四個並不戀戰,一看情形不對,轉身便撤。

從窗里探出大半個身子,只見胤和那人說了幾句,本以為終于可以一睹傳聞中的武林大俠的真面目了,不想此人急著要對胤拱手揖別了。

胤既是微服出來,自然也得給他還禮,正在彎腰之時,只見那人手上一閃!

啊,糟了。

「小心!」我大呼一聲,似乎為時已晚,只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胤伸手一擋,雖斜斜避過暗器,終還是見了血。兩人才交上手,十四那些喬裝的侍衛已然現了身,那人一看不妙,撒腿就跑。

我恨不得從窗口跳下,一陣狂奔,撞在上樓的胤懷里。

「你沒事吧?」話一出口,早忘了那些尊卑禮節。

「沒事,略有些劃到。」

「讓我看看。」

「血,你不怕嗎?」

也不回他,先看了再說,確實只擦到些皮肉,才安了心。

「好不容易帶你出趟宮,倒叫這事掃了興。」胤言下之意頗有些懊惱。

我忍不住說道︰「如此這般刺激,十四爺都親自掛了彩,奴婢還怕掃了興?」

一時又聞胤爽朗笑聲。

回了府,他自去清理傷口,且不忘讓人給我沏了醒酒的茶。又專門撥了兩個丫頭,要她們小心伺候,但凡我有什麼要求,都要滿足才好。

也許進宮伺候人久了,也許因為記憶里本就是個無需伺候的人,再看見這些丫頭時,平添了許多陌生。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還是問丫頭們要了許多熱水,畢竟洗個熱水澡是我從另一個時空帶來的改不掉的習慣。

宮里的人都說蘇麻姑姑一生洗澡的次數用一只手就數得過來,而她老人家身體康健,活到九十多歲,比孝莊還長壽。一時傳為「美談」。

不論這是否夸大其詞,至少可以說明在這個時代要洗個澡是多麼不容易,以我一個宮女的身份,如果不厚臉皮求一下胤的侍女,回了宮就更難了。

但我從不知誤會竟可以這樣深……

那兩個面目清秀的侍女,在我含糊兩次最終說明要求後,一同睜大眼楞在那兒。

好吧,你們覺得我這個理由無理荒謬之極,我能理解。

可,很快她們中的一個擺出了一副輕蔑的神情,隨即滿臉冰霜;而另一個則紅著臉偷偷拿眼角打量我,再後來兩人一言不發的行禮出去了。

等她們回來,便領著兩個嬤嬤,手捧許多洗浴用品,示意我移駕前行。

一間可被認為用作澡堂的屋子,輕紗幔帳,一個高至頸脖,大如桌面的木桶,著實讓我在高興之余還有一絲緊張。

雖然我表明不需人伺候,不過兩個嬤嬤還是堅持留了下來。

「姑娘的皮膚真是猶如凝脂。」一位嬤嬤邊小心的給我加水,邊毫無新意地贊到。

此時,另一位瘦高一些的也灑著花露說︰「姑娘必定不是普通的主兒,我們爺從不會這樣悄悄地不和我們說一聲就把人帶回來。」她頓了頓,又陪笑道︰「我看姑娘是個聰明人,我們爺也從不亂來,今兒個您伺候好了爺,明兒的事,該有的總會有的。姑娘,什麼樣的人還得回什麼樣的地去,章台柳巷可繞不到深門王府,您可得明白了。」

「章台柳巷」、「深門王府」?那些夾槍帶棒的話,這是哪和哪兒啊?連洗個澡也能誤會成這樣,枉我一個貴府千金。

不過,還是默不作聲為妙。

兩位嬤嬤見我有些木然,自然是覺得自己的話收到了效果,也就愉快地繼續她們的工作。

我實在覺得好笑得很,暗里又忍不住要罵胤,可也知錯不在他。轉而去想今晚的事,顯然是有人設了套,專等著胤,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又為的何事?

洗了澡,嬤嬤們給我換了身白玉色遍繡素雅暗花的衣裳,只是衣領處竟似少了一粒扣子,細看才知是精心改過的式樣,倒有些像那個摩登時代的設計,隱約的鎖骨,修長的頸脖,在這個世道絕對算得上極至的誘惑。

「我們爺不愛那些艷紅的俗色,姑娘穿這件是極好的。」那個瘦高個的嬤嬤就像評估一件商品似的滿意地對我點點頭。

然後兩人一前一後起聲道︰「姑娘,請吧。」便開始自得地邁開了步子。

呵呵,我看這個,你怎麼收場,胤。

穿過圍廊,來到一片芭蕉、翠竹,間有蘭花的庭院中,前三進俱亮著燈。中間的那屋映出一個男子伏案讀書的剪影,燭火搖曳,影隨身動,四處蟲鳴聲聲。

此時,一聲通報打破了寧靜,「爺,您要的人已經帶來了,奴婢等告退。」

屋里傳來一聲怒斥︰「我要的什麼人,哪里弄來的,你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兩位嬤嬤面面相覷,隨後竟都很有默契地帶著同情的目光望向我。

不禁哭笑不得。

胤已一把拉開了門,在看清月下那人是我後,震驚、了然、歉意剎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低著頭,乖乖地站在當地。

「你們都下去吧。」胤的聲音明顯小了很多,一沉吟,又鄭重其事地說︰「今晚的事若有人敢再提,家法侍侯,都听見了。」

兩個嬤嬤應聲下去了。

現在只剩我們倆了。

胤嘆了口氣,踱到我面前︰「真是委屈你了。她們是從小帶我的嬤嬤,你放心吧。」

「我知道。」隨即下意識笑著搖了搖頭。

見胤仍想要解釋些什麼,只好急急開口安撫這個古人,「十四爺,我信你。」

他便不再言語,靜靜望著我,氣息從高處擾亂我的心跳。

「月琦,你逃宮不愁、夜襲不懼、誤會也不惱,這些都是哪兒來的?」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才好,卻發現胤在我的眼里讀到了某種答案後,滿意地笑了。

「月琦,進屋嗎?」胤問道。

「回爺的話,能讓月琦再待會嗎?」我想就再任性一回吧。

「出了宮就別那麼多規矩了,月琦,往後私下里你也可以回話隨意些。」

「奴婢遵命。」

他听了忍不住皺了皺眉︰「特別是這奴婢二字,從你的口里說出來總讓我覺得別扭。」

我禁不住微微一笑,是嗎?胤,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永遠不要再說這兩個字。

「月琦,既然你不想馬上進屋,我們走走吧。」他避開我的目光,悠悠踱開。

我倆並肩走在他的這處小院中,不想驚動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擾了。

風吹葉沙聲,水滴穿石落。

似乎誰也不需要說什麼。雖然胤不是另一世我認識的那人,卻一樣有些不羈,又讓人安心。

走走停停,停下的時候,我望著月亮出神。

「月琦,怎麼了?」胤察覺了我的異樣。

「胤……」我一出神,差點叫了他的名字。

「月琦,你叫我什麼?」他的臉直向我逼來。

「回十四爺,沒說什麼。」我被他突如其來地舉動慌了神,步步後退。

「該死的,不是讓你不要這麼多規矩。我都听見了。」

「月琦,叫我的名字。」他伸手抓住我的雙臂,不讓我再後退。

「胤……」我像是著了魔似的,「我,想,上屋頂,看月亮。」就像一個失了神的女圭女圭,莫名的說出了自己也不知意思的話。

他竟然笑了,像繁星剎時掉進了那雙眸中。

哦,我都干了些什麼。

「月琦,你待著別動。」他輕喚了一聲,貼身跟著的小太監福安立馬跑到我們跟前。

「悄悄地去拿把梯子來。」胤吩咐道。

「,奴才這就去。」福安一溜煙的跑了。

看著福安架好梯子,胤說道︰「這沒你的事了,今兒個不用跟了,你下去吧。」

「。」

待他走遠了,我望著眼前的梯子,直升上高高地屋頂。突然覺得好笑,嘴里嘟囔著︰「我還以為直接就上去了,原來還是要梯子的。」

胤是練武之人,耳力自然極好,他苦笑著答我︰「你沒有練過武,怎麼上去?我雖不是大清第一高手,但好歹……帶著你這麼個大活人,若還能不借外力直上房頂,絕不是人能辦到的事。」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確信自己是那些害人的電視劇、小說看太多了,竟然深受其毒害延續至另一時空之久遠。

「抓緊了。」只覺身子一輕,胤抱起我,踏梯幾下而上,風急吹,剎那他已穩穩將我放下。

兩人在屋脊上緊挨著坐下,越過王府高高的圍牆,看見四周零星的燈火。漆黑的夜幕襯著明月,今天是十四,月還差一點沒有圓。

胤笑著說他從沒干過這麼荒唐的事,我也同樣笑著說自己不知道。

忍不住借著酒膽問他︰「胤,是誰想害你?是朝中,還是……」我擔心著沒有說完。

「月琦,你呀,聰明過了頭。」他伸手輕輕用兩指扣了一下我的額頭,笑道,「那不過是些江湖中人,與這些全無干系。我……平日里結交了些有趣的人,所以有了些小麻煩。」

「那他們可知你是……?」

「自然是不知,便是猜也沒有這麼離譜的。」

我一听也笑了,「怪不得皇上要說你不服管教慣了,要讓他知道你還……不知要說什麼了。」

胤突然臉色一黯,「皇阿瑪這樣聰明的人,早晚是要知道的。到那時……」

「胤,」那落寞的神情讓人不忍,「隨心吧。人生得意須盡歡。」

「是啊,莫使金樽空對月,說得我又想喝酒了。」兩人一時都笑了。

「月琦,皇上是打哪兒把你找來的?」他笑著逗我,一眨眼,又極其認真地道︰「別說八哥……若我早遇著你,定不讓他見你才好。」

月下,他靜靜地指給我看京城的街道,哪一處是達官顯貴的豪宅,哪一處是我們剛去的夜市,還有哪一處是皇宮的所在。

他說起了孩提時宮中元宵節和老八一起溜出去逛廟會,而回來只有胤一人受罰的事;又說十來歲還和十三爭鬧,打了皇上賞的瓷盤,各打二十大板的事……

由于月色太亮,繁星反而看不真切了,所以我們只能就著可以辨認的星星說起了故事。他說著二十八宿和時節命理的關系,而我卻只能在心里告訴他哪兒是大熊星座,哪兒是小熊星座……

「胤,我想什麼時候和你去逛元宵廟會……」

夜真靜啊。

「月琦,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一轉頭,卻發現某人已斜靠在他的肩頭,自顧自睡去了。

天還是又黑又冷的時候,胤輕輕地把我搖醒,屋里的燭光和他使人安心的表情都讓我錯覺——錯覺還在夢中。

我略攏了攏發,從榻上坐了起來,看見他為了不驚動許多下人,正在自個兒編發,我忙起身幫他,他已差不多將好了。

我一手拿過結發的穗子,一手托起他的發,還是很不習慣男人留這樣長的頭發。直覺手里沉沉的,顏色也是黑而亮。也許是由于沒睡醒的緣故,我竟呆呆地發起楞來。

「月琦?」胤清沉的聲音在耳邊一響。

「啊,奴婢……」我一驚,嚇了一跳,隨即笑而不語。

胤沒有回頭,朝著鏡中的我微笑︰「快點,不然遲了早朝就完了。」

「。」

一下,兩下,穗子結好了。

此時有人悄悄地敲門,小聲問︰「爺起了嗎?」

「進來吧。」胤模了一下發辮應到。

福安推門而入,給胤穿上朝服。我見過李德全服侍皇上穿過,這朝服穿起來極費功夫,需兩個人同時伺候才來得及。

我知胤是希望見著我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日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可眼見著福安急得團團轉,胤卻真能一言不發。

也不知能幫上多少忙,不想上前七手八腳的,和福安兩人配合,很快就穿戴齊整了。

一會兒福安出去端了茶來,胤坐著漱了漱口,又喝了一盅。我則飛快地整理好雲鬢,也漱了口,趁著天還沒亮,一行人趕往宮中。

走在黎明的街巷里,只有巡夜捕快的佩刀叮當作響,早起做買賣的生意人趕路的腳步也一樣匆忙。我忍不住偷偷掀了一點簾子,一股清冽的冷風吹了進來,使人不覺的身子一縮,卻在聞到風中剎那如此真實的氣息後,為之沉醉。

臨近宮門的時候,我心中的不安開始沒來由的擴大,大開的深紅宮門,就像吃人不眨眼的血盆大口,有的只是絕望。

「月琦,」胤轉過身看著我,他一定是捕捉到了我臉上的恐懼,將原本要說的話收了進去,目光那樣直直的看到我心里,「听我說,待會兒先行到最內的那個偏門,你溜進去,只要小心穿過乾清宮,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听明白了嗎?」

我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回道︰「知道了。」

行至偏門的時候,我深吸一口氣,不回頭地任身影消失在迷霧中……

一路小跑,我氣喘吁吁地奔到那間小屋的拐角,心中著實慶幸這屋子座落在一處院落的盡頭,又有樹木隔開,是個十分幽靜之所。

可剛拐過彎,就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停了心跳。

一個穿著朝服的男人正側身站在院中,見到我,他不緊不慢地對著身邊的太監揮了揮手,那人便自覺退守至門外,然後他慢慢轉過身來。在即將看清的一剎那,我感到窒息般的難受。

是胤禛。

他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緊盯著我。多年後在圍場的夜里親眼見過狼的眼神,才知道我那時怕的是什麼。

在他的目光里不由自主的,人便軟了手腳,他經過時沒有停下腳步,只在我耳邊用那樣輕軟地聲音說道︰「跪下。」

緊繃的弦就像剎時松開,頓時便跌跪了下來,莫名的屈辱與緊張使我說不出話來。

他走遠時冷冷扔下一句︰「跪到我回來。」

直到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良久,我跌坐在青石地上,一種從心底伸起的疼痛讓我無助。

為什麼來到這個時空?是否能夠回去?這是月琦的人生還是我的?究竟何去何從?

一連串由遠而近的問題,無數個交錯倒置、不知哪一世的回憶……一件件,一樁樁,再也止不住地浮現在眼前,直到快把我逼瘋。

我的雙腿已經麻木,卻沒有一絲想要移動的yu望。

從清晨到黃昏,我漸漸意識模糊,直至有人擋住了天地間最後一縷余暉,我拼著僅存的意念,睜開眼,努力直起了身,鑽心的麻痛使我皺緊了眉。

胤禛彎下了腰,他在看我嗎?過了似乎有一晝夜那麼久,他才開口。

為什麼他的聲音听來有一絲痛苦?為什麼他要在那麼遠的地方說話?

不對,不是,他就在我面前……

他在問——「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哦,可笑啊。胤禛,我說了,你會懂嗎?

「為什麼?為什麼……」一遍遍,一聲聲,由遠及近,近似哀求,最後竟讓人不耐煩起來。

我努力睜眼,「自由……還要一點希望。」

「自由?希望?」他的臉竟像放大了數倍,那神情似想把我剖開看個明白。

我回以那樣無所謂的目光,他突然縱聲大笑起來,那聲音比蕭瑟的秋風還要凌厲,停止時,肅殺便融到了眼中。

這一切就像一場惡夢,然而卻還沒有結束。

胤禛一把抓住了我的下顎,力道之大,使我的唇齒撞在了一處,流下鮮血。

「記著,你要的自由、希望,這宮里除了皇上,沒人能給你!」

他一把拋開我,拂袖而去。

失去重心的我,昏迷著倒下。

夜里不知什麼時候,有人把我抱進了屋子,麻木的雙腿被活動開了,只是開始時像無數只螞蟻咬人那麼疼。

我覺得時冷時熱,什麼藥——好苦。

到處天旋地轉……

我緊緊抓著一個人的衣袖,卻听見無數聲嘆息。

再醒來時,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只是披衣而起時,力氣小得站不穩。

窗下有人輕問,進來了,是福安和胤跟前的小三。還不算太意外,但沒想到昨晚竟是兩個都有份。

替他們的主子問了好,交待了吃什麼藥,怎麼吃之後。便听到了最大的一個消息——萬歲不日就要返京了。

然而說著就要回京的事,被西南作亂的蠻夷一擾,皇上便如出宮前許多人預料的那樣,還是去戰場上活動活動了手腳。只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種程度的叛亂,對于國力正盛的大清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康熙也完全不用親自出馬,他這樣做不過是順道樂意罷了。

于是當萬歲真的要回紫禁城的時候,已是深秋,而我的身子竟還是不曾全好。

罰跪那夜之後,胤禛的話便時時出現在我的夢中,自己也就沒有像大夫所料想的那樣,幾日便好起來。小病只是一個由頭,身虛體弱時,一夜一夜的睡不著,更把來到這個世界後的迷茫、孤單、思念、恐懼一股腦兒都勾了起來,終于把小病變成了大病。

自己心里似乎也有一個聲音在說,就讓我避一避吧,避一避,讓我再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會兒,哪怕只是裝病也好。

隨著萬歲回鑾日的臨近,理智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是時候該醒了。

在病著的日子里,胤總是在叫小三帶來各種書籍給我。

一日瞧著汲古閣的毛詩正義,上面通篇的君臣之道,後妃之德,便忍不住取紙寫道︰「采風民間,何來君臣?伊人為妃,孰可求之?」

待到還書的時候,眼角瞥見那書側還露著紙的一角,立時叫住了小三,想了想,一笑還是作罷了。

新送來的書里,仍有這本,夾的紙卻換了︰「正義非義,原在道中;所謂伊人,近在咫尺。」

悄悄地把書箋收起來,望了望窗外,只覺和風襲人,清空澄藍。

至于胤,更是大膽地溜過來好幾次。那日梧桐樹下,胤喝著茶,冷不定地說︰「月琦,我們在哪見過嗎?」

「嗯?」我一時不明就里。

「是不是我忘了,我們曾在哪兒見過?如果宮中大雪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謀面,那麼你摔倒後,醒來看著我時就好像我們早已相識。」

他頓了頓,站起身踱到小院的中間。「也是從那時起,我一直都覺得好奇,後來則有些不平,因為不知緣由。」

胤背著我站在院中,復過手,等待著答案。

我不想隱瞞卻難以解釋。

「胤,我想我在夢里見過你……」還沒有說完,我自己先笑出了聲,輕搖了搖頭,繼續道︰「我知道這很可笑,但我不知道怎麼說,你似乎既是我夢里的那個人,又不是他。」

「月琦,你讓人無法置信。」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怎麼能指望別人信。我只是不想欺你罷了。」

「我想,如果你想找個借口,定有比這個更好的。」胤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有些玩味。

我聳了聳肩,才驚覺這個動作有些夸張,趕忙逃開去,沏了新茶來。

胤不斷送來的閑書里,還有一類便是棋譜。入棋容易,知棋難。實在是從前也沒有過這樣定的心性,學了幾年,後來又顧著其他,漸漸地也就荒廢了。

不想,到了這里又拾起來了,不過古人下棋與今有很大不同,最要緊便是三條——古人執白先行,今人反之;古人有座子制度,且放角位置為「四四」,今無座子,放角亦多為「三三」;還有「還棋頭」一說,數子時尚要減去一目。

才下了沒幾日,便迷上了。每日得了空就擺上棋盤,琢磨古局。

當初學棋時,學院里的教授開第一堂課教的便是輸一目與輸百目相同。可看了幾日古譜,驚嘆的是古人對弈猶如實戰,攻城掠地,排兵布陣,極其相似不說,連謀略用人也如出一轍。故失一子與失十子便如失一城與失十城之別,是錙銖必較,不可同日而語!

一日在院子里「殺」得正酣,渾然不覺有人來訪,等到了跟前出了聲才知。胤笑著道︰「怎麼,棋下得安都忘了請?」

忙起身行禮︰「八阿哥吉祥!」

「月琦,好興致啊。」

「回八阿哥,不過是消棋度日罷了。」

他听了一笑,自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了,我去泡了茶來,卻見他已重擺了河洛,自取黑子。

「月琦,你執白開局如何?」

好啊,胤,我正求之不得。「奴婢遵命。」

一局未了,已是天黑,兩人只得作罷。對了對日子,兩人皆得空處,還得七日後。

胤走後,我更是日日痴迷,鑽研練手,差點因棋誤事,吃了板子。

約期到時,早早就布好了盤,坐等來人。

不想胤到時,竟還帶著胤。問了安,上了茶,胤先說︰「讓我先觀了前局,待會就只能‘不語’了。」

胤笑道︰「那局才布了一半,你看了也不照樣不能言語?」

胤也不理他,只專心先看了半會兒,抬頭道︰「八哥,月琦下得一手好棋啊。」

「是。你再沒別的要說了?」

「你們下吧,我今兒個算是來對了。」

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胤籌握布局實是我所不能,然自己一不貪勝,二無後憂,先求自保,又開局佔了先手,倒也應對從容。

序盤便如此相安無事。至中盤形勢驟變,胤一改那日穩妥之風,上手即步藏玄機,走來卻是一派輕靈飄逸,著實一個妙字。

十手過後,自己竟明顯出于劣勢,胤黑子剛落,便「劫」去我二子。我一時苦于思索,半日無果,轉念又重觀大局,突然有了念頭。

後百手,兩人俱落子不停,直至最後一手,方見分曉,大難不死,我竟勝了半子。

「八哥,你輸了。」胤朗聲笑道。

真是一下棋就忘了輕重,忙跪下行禮,「八阿哥,奴婢向您請罪。」

「起來吧。勝敗乃兵家常事,何須過慮?月琦,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三人一時都起身再看,評點切磋。

「八哥,你看中盤這一手之後,月琦又連失數子,實為‘棄子顧我’,並借此而詐,你落子何處,她便就近‘尋劫’,表面看來顧此失彼,實則暗中埋伏,故‘收官’處十數手,她一路殺來,把伏下的‘劫’都給你開了。」

胤坦然而對︰「十四弟,實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八爺,奴婢這也是兵行險招,若不是八爺早對奴婢失了防備,奴婢又執白得了先手,斷不可能勝。」

胤一嘆︰「八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月琦是逢危即棄。你看,這一手,她竟敢連棄五子,我都要服了她!」

「奴婢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就終局來看,這還尚數舍小。」我忙著解釋。

「反觀八哥……」胤還未幾評斷,胤已點頭接道︰「我自認穩操勝券,輕速而行,犯了兵家大忌。收官之戰又糾纏于細處,實屬不智。這盤棋,一轉再轉,卻是好棋。」

三人相視一笑,心領神會。

抬頭看天,離天黑卻是尚早。胤問我道︰「可有酒嗎?」

見我面露難色,也不等我開口,便對跟來的福安低低說了幾句,不會兒他便弄來了一壺酒。胤開了蓋一聞,嘆道︰「好酒!這才是‘青山不厭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

又給三人各斟了一杯,方才坐下對我道︰「我與你戰一局如何?」

不及應話,胤先笑道︰「你我本不過伯仲之間,興許我還勝你些。今日雖得了空難得,可要想關閉宮門前了局,恐怕不能。」

胤已擺了棋重來,又自斟了一杯,淡淡回道︰「觀棋不語,八哥只不說話便成,天黑前必能分出個勝負。」

「好,我賭月琦勝。」胤大有志在必得之意。

「那賭注呢?」

「前兒,我听說老四得了一套‘永子’,你想法子弄來如何?」

胤一听便笑了,「哦?雲南進貢的上品,據說黑白子宛如天然玉成。這個賭得好,若我贏了,就換八哥去討。」

「兩位爺這個賭得可難,想要四爺的東西……」我話未說完,三人皆了然而笑。

胤遂道︰「月琦,這可就得看你的了。」

說著便開了局,胤行棋,至中盤尚散若星雲,我一路試探布局,卻不見他實手應對,倒是悠然自得的給自個兒和眾人斟酒。

我苦思難解,突的心念一轉,放手而行,竟覺得此局氣象開闊,頗有戰國古棋譜所記之風。

漸漸也忘了形,拿起酒杯一干而盡。只覺不再計較那細微縝密之處,第一百十二手,我「做劫「吃掉胤二子,他面露一笑。

此後二人互不想讓,直殺得天昏地暗,不到終局,便勝負已分。

「八哥,如何?」胤干盡一壺,推手而立。

胤起身抬頭看了看天,說︰「明兒我就去問老四把東西弄來。今兒個也不早了,該回了。」轉身又對我微微一笑︰「月琦,可知哪兒輸給十四了嗎?」

「自第一百十二手。十四爺是排兵布陣的高手,硬拼著實不可取,月琦不懂打仗,犯了以短搏長之忌。」

「面上看來,卻是如此。實則大錯特錯——月琦,自第一手,你便輸了。」

我一呆,見胤正對我笑,又邊對胤道︰「走了。」他也不讓我行禮,同著胤,瀟灑自去。

我回身望著棋盤,怎麼就從頭便敗了呢?

呆立了一會兒,暮色籠罩,棋盤上剎時辯不清黑白,亦不見終了。頓時恍然大悟,算人、算子、算心,我自以為攻城掠地、殺生奪人,他卻原來月兌于大觀,意不在此!

出棋則觀,入棋則殺,胤一路行來,竟似出入自如。若不是我第一百十二手靈台頓明,放手一搏,只怕不到收官,便已一敗涂地。

胤啊,胤,你若凡事肯上三分心,天下何愁不成?

古人說博弈乃「手談國事」,誠不我欺!

一月後,胤竟悄悄讓人送了那付‘永子’來,叫人傳話說︰「不過是借花獻佛,只別給四哥瞧見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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