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儀天下之風雨奪嫡 十七,後悔真的有用嗎?

作者 ︰ 水磨刀

「素素,告訴我,王程會怎麼樣?」第二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素素的門便被敲得震天響,她披著一件外衣,睡眼惺忪地打開木栓子,卻是見到楊翠翠如瘋了一般撲了上來,如墨汁般的長披散下來,妝容也是污穢不堪,眼角邊是暈化不開的黑色團子,糾結在一起,那條退了色澤的石榴裙更是沾染上了水漬,和著污泥,早已看不出嬌艷欲滴的紅色,她揪著素素的衣衫,不停地問著王程會怎麼樣。『言*情*首*『言*情*首*

三年的相伴,在離開他的時候,終于明白自己的心了嗎?素素在楊翠翠不住地搖擺之下,終于清醒了過來,抬眼盯著她,瞳孔中滿是瘋魔了一般的女子,看不出原本冷淡高雅如菊的面貌︰「翠翠,你最大的心願,不是要王程不好過嗎?怎麼今天卻是關心起了他會怎麼樣?這不像你。」

「像我又如何,不像我又如何?」楊翠翠放開了素素的衣領子,在白淨的里衣之上留下了兩個黑色的手印。

「于我而言,是不如何,只是,翠翠,你這般蕙質蘭心的人,在你和我達成盟約的時候,早就知道他面臨是什麼結局,現下又何必要來苦苦追問?」素素看了一眼衣服上兩團黑乎乎的東西,再掃了一眼楊翠翠披頭散的樣子,有些不忍直視。

桂花的細碎飄散在風中,帶來了陣陣沁人的香味,在這個十幾攝氏度的早晨,朝陽還未從東方升起,晨曦卻是露出了一個尖尖角,濃稠的黑夜終是被微微的白光給撕裂了,只是,那些依附著黑夜才能顯現的星光卻是消弭不見了。扶箕城、蘇墨卿、她,還有那些百姓,終于撐過了最無望的黑夜,而另外一些人卻是要隨著黑夜一起消融在晨光中,也許再也不能活著見到太陽。

「那是因為……」楊翠翠月兌口而出的話卻只是講了一半便被截在了舌尖,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因為什麼?因為那時候的你並不知道阮郎郎心似鐵,並不是如你想象中那般對著你柔情蜜意?為了區區一千兩銀子,便能忘了你們之間的愛情,轉瞬把你賣給了別人?還是因為那時候的你並不知道王程是為了不讓你傷透了心,才裝出一副強搶民女的模樣,只為了斷絕你和阮郎見面的念頭?」素素每吐出一個字,楊翠翠的臉色便蒼白上一分,到最後只能抱著頭,蹲在地面上泣不成聲。

「別說了,別說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楊翠翠嗚咽著,只是拿著兩個手自欺欺人地掩著耳朵,企圖斷了素素的聲音,然而,不論她再怎麼努力,那些字還是清清楚楚一個不拉地蹦到了她的耳廓內,隨著她的血液在體內流轉,然而再重重地敲擊著心髒,一下比一下重,疼得她險些斷了氣,眼前慢慢的都是王程的臉,開心的他,傷心的他,憤怒的他,無奈的他,苦笑的他……那些原本自己以為並不重要的場景如同畫一般,一幀一幀地攤開在面前,無比清晰,原來記憶才是最為誠實的,竟然連著他為自己剝蟹而割傷了手指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如同滾燙的鐵烙在了心頭,再也剔除不了半分。

楊翠翠團著身子,瑟瑟抖,她盡力不去踫觸她和王程之間的記憶,卻是事與願違。

她看見一臉悲傷的王程嗅了嗅自己的頂,眼眶中半含著淚水,然後輕輕地放開了她︰「翠翠,你走吧,不要再出現我面前了。」

他轉身頹廢著肩膀,一步一步地走出門,手背上的血還涓涓地往外冒出,順著手指,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那嫣紅的血沾染了她的雙目,只覺得眼前一片赤紅,連著帶著鉛灰色的天空也帶上了刺眼的傷痛。

「翠翠,就算你現在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倒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此離開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素素的聲線冰冷,宛如從地獄中的出來的修羅,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不,素素,你不知道,這三年來,是我對著王程的那股子恨意才能支撐我活下來,而現在,你卻告訴我,其實事情的真想並不是如此,那麼,今後,我又能為了什麼而活在這個世上呢?」

此刻的她竭力地想要回憶起當初宛如鬼魅的王程,然而卻是事與願違,想起來的盡是他留著血的手掌,還有那些悲傷的話語。

「自然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素素將手按在楊翠翠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臉,眼神直直地看進她的瞳孔之中,眼神堅定,「翠翠,沒有什麼人是為了別的什麼人或者什麼事情而活著,我們都是為了自己而活著,也沒有誰離開了誰便會生不如死,相信我,就算你沒有了阮郎,沒有了王程,也照樣以活得很好,在這個世上,又有誰離開了誰便活不下去了呢?」

「不,不,不……」楊翠翠連連搖頭,她那張美麗如罌粟花憔悴如枯葉蝶的臉上滿是淚痕,「素素,自我從記事以來,媽媽便是教導我,女子如菟絲,男子似磐石,這一輩子,菟絲是要纏著磐石才能過活的,離開了男人,我便是一株失了養分的菟絲,斷了根的浮萍,沒有了生命的菟絲和浮萍又怎麼能活下去?」

素素有些怒其不爭,怎麼會有這般的念頭!于是想也沒有想,便開口給她灌輸一些關于「誰說女子不如男,女人也照樣能夠撐起半邊天」的念頭,話都吐出到了舌尖,然而卻都是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中的「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是後天形成的」。

楊翠翠抬起袖子,擦拭著臉上的淚水,並不想要听素素關于男人與女人之間平等或者不平等的關系︰「素素,雖然這三年來,我心中恨透了王程,總以為若是沒有他,我便能和阮郎雙棲雙飛了,然而,午夜人靜,當我看著他那一張熟睡的面龐時,卻是無比慶幸,還好,沒有了阮郎在身邊,我還有一個王程以依靠,所以,當那個念頭冒出時,我總是唾棄自己,拼命地想要壓抑住,然而,卻是壓抑,那個念頭便越是如瘋了一般,不住地往外冒……」

素素在內心太息了一番,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中,女子總是將自己比作菟絲草,總以為沒了男人,生活便會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中,她現在若是搬出自己世界中那一套說辭,什麼,即便沒有男人,女人也以拋頭露面掙錢養活自己,那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在這個封建思想盛行的紫虯國,能拋頭露面,自己掙錢養活自己的,便只有青樓中招著紅袖的女人,她無力說服這個念想早已根深蒂固的楊翠翠,只能听著她無語倫次地喃喃訴說著。

素素點了一爐息神香,漸漸的,楊翠翠的眼皮子便粘合在了一起,只有身子還在時不時地抽搐著,那是她已然哭累了。

「若是你听夠了,便將她帶回去吧。」素素並不看窗外,只是從黃澄澄的臉盆中掬了一捧水,慢慢地洗著印著黑色掌印的里衣。

「你不怕我?」阿布走入房間中,扶起了昏倒在地的楊翠翠,有些詫異地看著素素,按理來說,一般女子踫到如他這般的人,應該怕地不行,然而,眼前的女子,卻只是專心致志地在洗著衣服上黑色的印子,連著找一件外衣披上的時間都欠奉。

「哼,來我這里,也不先打听一番我是誰,我最擅長的是什麼,雖然我會看病,但是本行卻是……」素素拿起擱在架子上的毛巾,揩了揩手,慢條斯理地開了口,「這位壯士,你有沒有感到手指有些微的麻木之感,再仔細觀察一番,似乎有蟲子在嚙噬你的骨頭,一點一點的,就像是有東西在你脆薄的皮膚之下蠕動……」

阿布凝神細探,果真,指尖泛出了麻木之感,細細碎碎的感覺順著血脈一路蜿蜒而上,而皮膚之下,有些微的動靜,幾個微不見的點順著自己的手臂在攀爬,他強硬忍住心頭的不適之感,盯著素素︰「那麼你又知不知道,只要我一掌,你便會即刻殞命?」

「那也要看你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打出這麼一掌,這位壯士,听我一勸,還是不要強自運功,以免毒素流轉地更快,那樣的話,就算是大羅神仙在這里,也救不了你的手了。試問,一個暗者失去了武功,他的下場又是什麼?」

素素坐在銅鏡前,拿起梳子,慢慢地梳著自己的青絲,銅鏡中,是一張男子年輕的臉,雖然很好地掩飾了內心的恐懼,然而收縮的瞳孔還是暴露出了他內心的害怕。

「你還是快些帶著楊翠翠走吧,只要走出了這間房間,過了十二個時辰之後,體內的毒素便會消失不見,再遲些,就算是我有心想要給你解藥,也是救不了你了。」

素素在絲上隨意地挽了一截帶。

阿布一听,連忙抱著楊翠翠從窗子中躍了出去。

素素看著大開的門,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難道這些身負武功的人,向來都是只喜歡從窄小的窗子里蹦來蹦去的嗎?一想到蘇墨卿和自己的計謀又成功了一步,心中便開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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