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也知道,這事于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大不了,他還可以殺她滅口,吃虧的總是她。但,她便是賭了這口氣,犯了糊涂,當真不自量力的威脅了他。若是她聰明,現在便該住口。可是,當她看著他輕蔑的眼神時,她終是不甘就這樣被他看低了。「即便是謠言,也終會有信的人。更何況,臣妾說的本就是真話。」
「你就不怕朕殺了你?」龍昊天眸中狠意乍現,似真的動了殺意。
「臣妾賤命一條,皇上若是喜歡,現在便拿去。」她賭他不會殺她,即便賭輸,又何嘗不是一種解月兌呢?
「朕怎麼忘記了,你是不怕死的。」龍昊天了然的輕笑,「那不知道,安中磊怕不怕死呢?」
席容輕嗤一聲,她早料到,他會用安中磊來威脅她。「皇上若是忘記了臣妾之前說過的話,臣妾可以再說一次。」席容輕輕的笑著,淡然,卻決絕,「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臣妾既然不是他的誰,自然不會一輩子將自己的命,與他的拴在一起。」
「你當真能做到如此絕情?」龍昊天手上的力氣松了些,眯眸打量著她,對她的決絕,甚是懷疑。
「皇上可以試試看。」她淡淡回他。不是她絕情,而是面對他的威脅,她只能如此。因為,她越是在乎安中磊的生死,他便越是不安全。
龍昊天聞言,抽回扣著她下巴的手,眼中的涼意,略微散去了些,卻不足以化去那好似萬年的冰川。「那你干爹干娘的生死呢?你也不在乎?」他一字一字,從齒縫間迸出,眼中盡是篤定的冷笑。他比誰都清楚,這是她的命門,一擊即中。
干爹干娘?席容眼中的堅硬,瞬間被打碎。她驀地抓住他的手臂,又驚又喜,一雙平日冷冷清清的眸子,此刻已是波光粼粼,盈滿了水霧。「你找到我干爹干娘了?」她激動的追問著,甚至忽略了他話中的威脅。或許,不是忽略了,而是她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他的手臂僵了下,視線微微下調,落在她的手上,眼中的冰,竟神奇的被溫潤的湖水淹沒,消失不見……
席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竟是緊緊的握住了他的胳膊。這樣的親昵,不該是他們之間有的。她俏臉一紅,急急的想要收手,卻被他猛地握住,緊緊的攥在掌心。他的掌心很熱,不像她的,永遠是那麼涼。
曾經,她听人說過,手太涼的人,是沒有人疼愛的。她吸了吸鼻子,硬將眼中的淚逼回去,才敢抬頭看向他。「皇上還想讓臣妾做什麼?」她的語氣微顫,再也無法一如既往的清冷,因為他的掌心太暖,瞬間便捂熱了她的。
她其實想問,這樣,她是不是也可以有人疼愛了?心里的悸動,讓她想找個沒人的角落,好好的哭一場。但,那股對感情強烈的渴望,卻讓她不得不一步一步走進他布的局。
他看著她眼中氤氳的水霧,眸光微閃,卻隨即變得更為堅定。他緩緩俯,將唇貼在她的耳邊,一字比一字重的說︰「別再提離宮。」
他說話時,薄薄的氣息噴散在她的耳邊,明明是熱的,她卻覺得後背一涼,身子頓時僵住,努力了好一會兒,才能艱澀的開口,「好,一年內,我絕不會再提離宮。」話落,她的心,卻未能有一刻的安穩。因為,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是一年!」他不留余地的回她,打碎她心中最後一點希翼。
席容的神情一怔,隨即慌亂的掙扎起來,想要抽出被他緊緊握著的手。因為,他的話,讓她的心,慌不擇路……
他卻不許她逃避,神色一沉,似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又不容人質疑的擲出三個字,「是永遠。」
她猛地停止掙扎,愣愣的看著他,好似沒听懂他後來說的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龍昊天直起身,視線緊緊的盯著失神的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不漏一點思緒。但,那股子透著鋒芒的堅決,卻甚為明顯。
她不開口,他也沉默著。而,握著她一雙柔荑的大掌,始終緊緊的,好似要揉進自己的掌心,合為一體,再也不用分開。
良久後,她總算是回了神。「為何?」她只平靜的問了他一聲,還不待他回答,她便瘋了一般的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騙子。」他明明答應過她,只要她走出冷宮,陪他演這場戲,他就會幫她找干爹干娘的,現在居然用她的干爹干娘作為要挾,他怎麼可以?
所有的希望和期待的美好,都已瞬間被他打碎。她嘶啞的嗓子,不停的喊叫著,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惡魔。是他,讓她不敢再對親情有所期待,因為她在意的人,都會成為他利用的籌碼。隨著她不斷的劇烈掙扎著,月復部一股疼痛也跟著竄起。但,她好似感覺不到一般,只想要立刻逃離……
龍昊天擰緊眉心,迅速將她的一雙柔荑,交到一只大掌中攥住,另一只大掌則按住她的後背,大力將她壓入懷中,不給她再掙扎的機會。「朕只答應幫你找,可從來沒有說過,不拿他們作為籌碼。」他眼中寒光乍現,出口的每一個字,都透著決絕。他決定的事情,還沒有一個人可以改變的。
她的身子一激靈,忽然停止了掙扎,緩緩抬起頭,滿眼恨意的盯視著他,質問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我走,對不對?」
皇帝的女人,怎可輕易離宮?以前的種種,不過是她的痴心妄想。
他看著她眼中的指責,譏諷而笑。「對,朕從來都沒有打算放你離開,那又如何?」既然,她已經認定了答案,他又何必費勁的去解釋,她根本不會信的話。
她望著他,忽然輕輕的笑了,咸澀的淚水順著唇角,流入口中,滲入心里,盡是苦澀。她恨老天,為何對她如此不公?她只想平凡而自由的活著,難道都是奢求嗎?但,即便命運對她再不公,她都絕不會認命。
她眼中的淚,愕然而止,氤氳的眸子褪去激動,瞬間已是清冷一片。「皇上,若是臣妾一生都走不出這里,那臣妾可否向您求個孩子?」她的聲音很輕,就如一縷輕風,不參雜任何的感情。
她求的,明明是兩人之間最親密的聯系,但听入他的耳中,卻更似決絕的想求一死。他的怒意,不禁更濃烈了幾分,臉色已經陰沉得嚇人,她卻始終不為所動,一雙眼,明明只有清冷的冰花,他卻看出了藏在深處的怨恨。「好,朕一定成全你。」他重重的點頭,忽然松開了她,拂袖而去。
手上和背上的溫度,颯然離去,她的心底竟是一涼。失去了他的支撐,她的身子不禁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聞聲,微頓腳步,卻終是沒有回頭,快步離去。
她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之前阻斷的淚水,再次涌出。她卻咬緊唇,隱忍著,不肯讓那嗚咽聲外泄。後悔提出那樣的要求嗎?不,她不後悔。既然,他非要留她在這深宮一生,那她也絕不會淒苦度日,她一定會努力比這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活得風光。
不是她喜歡浮華,不甘寂寞,而是與其被人利用,倒不如主動出擊,為自己謀一些想要的。想來想去,她真的想要的,從來不過是一個親人而已。這一生,既然不能走出這里,嫁予一人,相夫教子,那便向他求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吧!
這樣,她這一生,至少不會太孤單。她想著,以後也許會有一個孩子叫她「娘」,忽然忍不住的嗚咽了起來,她想起了她那可憐早夭的兒子。或許,她還應該努力的向上爬,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保護她的親人。
吸了吸鼻子,她抬起衣袖,狠狠的擦去臉上的淚水,竟是傻傻的笑了。在她席容的世界里,從來沒有認命這一說。以後,她不會再哭,不會再提離開,更不會再做那個不思進取,只能被人利用的容妃。
拄著地面,她剛想要站起,卻發現手心已是一片粘稠。她的身子微僵,緩緩抬起手,將掌心置于眼前,一片血紅,赫然映入眼簾。她一驚,忽听頭頂一聲驚呼。
「娘娘。」
「青巧,不要聲張。」席容急急的吩咐一聲,見青巧滿眼錯愕的閉了口,才又道︰「扶本宮起來。」
「是,娘娘。」青巧不敢怠慢,壓下心里的震驚,連忙上前,將席容扶到床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