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收起心里所有的痛楚,不讓任何一個人看出她的心事,淡漠的走在他身邊,欠身剛一行禮,手上卻是一暖,自己發涼的手,已經被攥在了他的掌心。她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一下眉宇,強忍住想要將手抽回的沖動,在他身邊坐下後,才勉強一笑,試圖將手抽回。「皇上,臣妾為您夾菜倒酒。」她很識大體的淡笑著解釋一句,示意他松開自己的手。只是,那笑,卻未經眼底,只有客套。
龍昊天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直接拒絕了她的請求,「不必了,有孫公公伺候著就行了。」
席容抽了抽唇角,終是再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悻悻的住了口。若說,她模清了自己對他的心思,只是還在壓制著,不讓自己犯傻。那他的心思,她卻是一點都模不準。有的時候,覺得好像是懂他了,有的時候,又分不清那是不是真正的他。
若他對她,只是帝王對妃子的臨幸,或許她還不會像如今這般痛苦掙扎。可他偏偏用了一種她最抵擋不住的方式,一點一點的用他掌心的溫度,滲入她的心里,讓她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漸漸淪陷。
如今,她有了察覺,便怕了他掌心的溫度,想要抽離,他卻不肯放手,似死都要拉著她一般。她正低頭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面前剛移過來的新食碟中,竟是多了一筷子的菜。她微愣,轉頭看向他。
他淡定的收回為她夾菜的筷子,傾身將薄唇貼在她的耳邊,姿態曖昧的低語了句,「多吃點,免得朕抱著硌得慌」,這才松開她被握住的右手。
她聞言,白皙的臉頰,「騰」的一下,便飛起了大片紅霞。她竭力穩了穩險些亂了的呼吸,並未去吃碟子里的菜,而是回道︰「皇上,臣妾剛剛在下邊的時候,吃了不少,這會兒已經飽了。」
「是嗎?」龍昊天質疑的反問一句,不待她開口,他便自問自答,「愛妃的食量倒是小,三口菜,一杯茶,就飽了嗎?」
她臉上強裝出來的淡定,瞬間僵住,一雙水眸中,盡是不敢置信的光芒。在台下,她每次望向他時,不是見他專注的看著歌舞,便是與身旁的翹璃韻說著什麼,根本沒有與她對視過一眼。那時,她真的以為,只要有翹璃韻在的地方,其他後宮女人,便都化為烏有,不存在于他的眼中了。
可是,如今,他便連她這半個時辰下來,吃了幾口菜都能說出來,這又代表著什麼?難道,他其實一直在關注著她?她的心,忽然不爭氣的狂跳了起來……他算計她,傷害她,她尚可冷靜以對,唯獨關心她,次次都讓她亂了陣腳。
他見她不動筷,也不怒,反倒是好脾氣的揉了揉她的柔荑,又道︰「吃吧!將身子骨養得好點,過兩日朕帶你去狩獵。」
席容微愣,心里卻沒有一分歡喜,隨即回他,「皇上,臣妾的身子,怕是去不了。」
「朕不是說了,等你身子骨養好了再去。」龍昊天將她的拒絕駁回,又夾了一筷子菜給她。
席容也不好在這種場合再與他爭論,只好不再言語,低頭吃起他夾給她的菜。皇上賜的,她若是不吃,他怕是又要不喜了。
他見她動作,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心情竟是明快了幾分。
台下眾人自是不曾錯過兩人之間的互動,女人一方面嫉妒的紅了眼,一方面又想著這樣也好,免得讓翹璃韻一人獨大。以前,她們因為翹璃韻的出身,不曾將她看在眼里,覺得她肯定沒有希望與她們這些出身高貴的官小姐爭後位但,如今翹璃韻有孕,已經不容她們再小看了。
除了顏若雪,也不是沒人打過那孩子的主意。只是,龍昊天將翹璃韻保護的太好,讓她們不敢輕舉妄動。除謝絕了一切宮妃的探望不說,便連翹璃韻的吃穿用度,都由皇帝親自派去的人來供應,生怕中間出了什麼紕漏,有人會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母憑子貴,皇帝又這麼著緊這母子倆,一時間讓這個曾經不被人放在眼中的商賈之女,成了後宮的公敵。而這會兒皇帝對席容的特別,正好讓她們都生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除了後宮的女人之外,台下還有一人,在看到兩人的親密後,神色瞬間黯淡……
……
周景瀾曾在夢中,無數次夢到那道背影,總有一種預感,他們定然會在人海中相遇。今夜看到她背影的那一瞬間,不真實得,竟讓他覺得自己仍在夢中。直到安中磊出聲,他才驚醒,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存在。
那一瞬,他要很努力的克制,才忍下了想要去追她的沖動。他不停的猜測著她的身份,容貌,聲音,心里盡是難掩的悸動,怎知,十年一夢,期待卻只換來了淒涼夜,一人痴心……
……
席容盡量目不斜視,不去在意身邊的男人。吃完小碟里,他夾的菜後,便抬頭去觀賞殿上的歌舞表演,總之就是不看他。怎知,便是這一抬頭,她的視線,卻正好撞了安中磊的。
他們都是一愣,眸光漸深的對望著,一時間竟是有些移不開眼。這還是她入宮以來,她們第一次在這樣公開的場合相見。而她,已經坐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便連心,都偏向了身邊的男人。
對安中磊,愛過嗎?在此之前,她視乎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他是第一個和她肌膚之親的人,對她好的人。她對他心存感激,喜歡他的聰明才智,和他在一起時,她總是能很舒心,心境平和。
她甚至想過,若是能和這樣的一個男人長相廝守,也許她會很幸福吧!可是,面對這樣一份喜歡,她終是冷靜的斬斷了自己所有的念想。那時候,看著他的痛,他的掙扎,她曾自嘲,原來她一個女子的心,竟是比男人的還要狠。
後來,入了宮,她時常會想起與他在一起的日子,每次她都會淡淡的笑,有幸福的滋味,從心底散出。于是,她以為,這便是人們口中的男女之情了。直到,另一個霸道的男人,走進她的生命中,她似乎才對男女之間的情愛,有了另一種詮釋。
她不禁對安中磊生了愧疚之心,他為她付出那麼多,她到頭來卻發現,她不曾愛過他,對他的脈脈溫情,不過年少懵懂時的感動……
她望著他,眼中漸漸泛起心扉深處最痛的愧疚。喜歡上安中磊,就如春風拂過心頭,總是那麼溫淡的幸福著。可是,他們終究有緣無分。愛上龍昊天,就如置身于狂風暴雨之中一般。何時能迎來陽光,看到最後的彩虹,沒人能預測……
兩種極端,好壞誰都懂得去分,但心的所向,卻總是無法被操控……
她正沉浸在傷痛之中,右手處卻忽然一痛,她不禁一皺眉,向身側看去。迎上他視線的一瞬間,席容便接收到了龍昊天眼中危險的信號。心不禁一揪,她笑得有些苦澀,不再看安中磊,亦不肯看他。
對他的反應,她並沒有多想。畢竟,不管這個男人愛不愛你,但只要你是他的女人,你的心里便只能有他。若是生了別的心思,便會被世人認為是不守婦道。
她不說話,他也不再說話,兩人臉上的表情都絲毫不泄露一點情緒。所以,台下的人,並不知道兩個看似親密的人之間,心里已經又生了離合。一場夜宴,終于在兩人之間,越加壓抑的氣氛下,結束了。席容本以為可以抽身,離這人遠遠的了,不想某人拉著她的手,卻直接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歡顏宮。
「皇上,臣妾自己回去就行了。」席容看著面前的龍輦,婉拒道。
他睨她一眼,也不搭她的話,直接轉頭對一旁的孫公公吩咐道︰「孫公公,今晚招容妃侍寢,你先去打點一下。」
「可是,臣妾的身子……」她提醒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被見他已經沉了一張俊臉,只好不甘的住了口。
這廂,兩人上了龍輦離去,周景瀾與龍浩然也在安中磊的陪同下,向宮門的方向而去。幾人一路上說了些官場上的客套話,但,卻各懷心事,氣氛明顯的有些冷。直到回了驛館,安中磊離開後,周景瀾才去見了龍浩然。
不待他開口,龍浩然便先開口,戳破了他的心思,「怎麼?看上那妃子了?」
周景瀾聞言,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徑自道︰「讓你在京都的人,幫我查查那個女子。」
龍浩然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才掀起眼皮,看向一臉沉靜的周景瀾。「何必這般費事?你若是想要她,拿我皇弟想要的東西,與他換不就完了。」
周景瀾聞言,狠狠的盯視他一眼,眸光犀利,帶著警告。
龍浩然接收到他眼中的危險信號後,終于一本正色的回道︰「好,你給我三日的時間。」
「一日,明日入夜前,我就要听到結果。」
周景瀾話落,也不管龍浩然是否答應,便站起身,走了出去。至于,只給龍浩然一日時間,算不算強人所難呢?不,憑他對龍浩然的了解,他怕是早就已經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或者說,那後宮里的哪個女人,是什麼來頭,他都一清二楚。之所以還給他一日時間,為的便是讓他考慮清楚,想要告訴他多少。至于,他說的辦法,他自是也知道最為有效。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這種方法得到她。他雖不是什麼奉行君子之道的人,生在皇家的人,又有幾個不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但,許是多年來,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太過神聖,他總怕那樣做,會褻瀆了她。只是,若是想他一直君子下去,那也絕對不可能。總之,最後只能有一個結局,就是這個女人,他要定了。這麼多年來,即便是對皇位,他也沒有過這般強烈的渴望擁有。她,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 」的一聲,門被關起的時候,龍浩然放下手中的茶杯,饒有興趣的笑了。他覺得這事,倒是有趣得緊,龍昊天,安中磊,周景瀾,三個男人,一個女人,定會掀起不小的風浪吧!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女人便是席容,曾與安中磊結為夫婦。除她之外,大概也沒有人會在大殿上敢與安中磊眉來眼去了。
只是,他倒是好奇,龍昊天與周景瀾都抱著怎樣的心思呢?雖然,他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認得了周景瀾,兩人交往甚密。但,周景瀾卻從來沒有向人提起過,關于那道背影改變他命運的事情,包括龍浩然,也不例外。驀地,龍浩然又想起一個人,一個與龍昊天有著扯不斷關系的女人,唇角的笑意不禁越加玩味起來。
席容雖然很不歡迎龍昊天,但她模不準他的心思,只能沉默著,隨了他,總好過惹怒他,自己受苦的好。兩人一進歡顏宮,席容便吩咐道︰「青巧,備茶。」她估模著,也許他喝完茶,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