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席容叫秦大媽多加了一張被子。她不想自己再去依賴,本就不該屬于她的溫暖。
……
這晚馮野過來的時候,席容還沒有入睡。他躺上床,像平日一樣抱她入懷,她一動也不動。
馮野怔了怔,又伸出手去拉,可她還是紋絲不動。
「你怎麼了?」他半坐起來,靜靜地看著她的臉。
她緊閉著雙眼,沒有絲毫反應。
馮野頓了頓,重新躺下,沒有再去抱她,嘆息一聲︰「這幾日我好累,你不要再鬧脾氣了。」
他的聲音沙啞,充滿疲憊。席容從秦大媽口中得知,這幾日天楚國來犯,全城戒備,馮野日理萬機。
她不再和他僵持,身體漸漸放松,但仍背對著他,沒有翻過身來。他已經察覺,沒有過多要求,只是輕輕地把頭抵在她的背上,握著她烏黑的長發,不一會,就沉入夢中。
席容的雙眸,在黑暗中睜開,心里響起一聲嘆息。其實,你有必要這樣堅持嗎?從一開始你就已經知道,他在乎的人,不一定是你。
還是和原來一樣吧,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粉飾太平地過日子。只是有些事情,一旦知道,感覺就會發生變化。心里剛生出的暖意,涼了下來,她的心回復平靜。
每天她都好像安穩地過著,卻時常在夜深人靜,呆坐在窗口邊,看著天上的明月,由殘缺變成圓滿。她記得是初一到達邊關的,現在已經快到十五了。這月的十五是中秋節,可惜她早已經失去了該團員的人。
之前的中秋,席府都會全家一起賞月。到了今日,之前的回憶,已經恍如隔世。她已經是一名孤女,成了一個身體還活著,心靈已死的游魂。
一件大衣蓋上她的肩頭,她轉頭,看到秦大媽慈祥的笑臉︰「小姐,夜了,早點休息吧。」在這冰冷的寒夜里,老婦人慈愛的關懷,似乎散發著一種類似于親人般的溫暖。
席容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隱含著淚光。
「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想父母了?」秦大媽忙問,好像猶豫了一會,還是說道︰「哎,這麼小就離鄉背井的,難怪。」
「我父母已經不在了。」席容低下頭,淚水滾落在手背上。
秦大媽一臉愧疚︰「啊,對不起,我……」她搬了張椅子坐了過來,輕啪著她的背,聲音充滿心疼︰「真是可憐。」
席容又滾落了幾滴淚珠,但還是不大習慣在外人面前真情流露,于是拿起手帕擦了擦,強顏歡笑問︰「大媽,你是怎麼來到這里的?听你的口音好像也是京城口音。」
秦大媽抬眼仰望星空,笑容淒涼︰「我也是孤身一人,丈夫已亡,孩子丟失,最後流落至此,聊度殘生。」
這也是一個悲苦的人。席容沒有安慰她,只是緊緊地握著她那布滿老繭的手。她沒有發現,秦大媽的眼楮,散發著森冷的光,那並非倒映的月色,而是刻骨的恨意……
明天就是中秋節了。可這府中,卻沒有一點過節的氣氛,冷冷清清。直到吃完晚飯,秦大媽才端來一碟月餅,她才覺得算是了應了節。
「多謝大媽。」她吃了一小塊月餅,發覺香甜酥脆,不禁贊道︰「真好吃,不比京城賣的差。」
秦大媽滿臉笑容︰「這是我親手做的果仁月餅。」
「大媽手真巧。」席容微笑。
「小姐,我看你獨身一人在異鄉,就特別心疼。」秦大媽嘆息了聲,抹了抹眼角。
席容也嘆息一聲,想著她可能是想起了失散的孩子,拿起一塊月餅塞到她手里︰「大媽你也吃點。」
秦大媽連忙推辭︰「這怎麼能行?我只是個下人。」
席容笑道︰「大媽不要跟我客氣,我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你不用把我當主子,就把當晚輩好了。」
「小姐你真好。」秦大媽感激涕零。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席容和秦大媽抬頭看去,發現竟然是柳貝貝。
她來勢洶洶,席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貝姑娘你來這里干嗎?」
柳貝貝眉頭一挑︰「我是來找王爺共度中秋的。」
「哦,那真是不巧了,王爺今晚不在這里。」席容嬌笑。
柳貝貝氣得咬牙,瞪著席容︰「你以為我不知道,王爺每晚都是到你寶月樓就寢嗎?」
「是嗎?」席容又是嬌聲一笑,干脆氣死人不償命︰「那貝姑娘要不要到我床上去等啊?」
柳貝貝果然氣得半死,破口大罵︰「你這個賤貨。」
席容眉頭一挑揚起手,柳貝貝被嚇得倒退了幾步。她還記得上次的教訓,這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她會以牙還牙。
席容冷笑著甩了一下袖子,坐下繼續吃她的月餅和銀花茶,視柳貝貝為無物。
而柳貝貝看到碟子里的月餅更加生氣,以為是馮野單獨賞賜給她的,畢竟在這荒漠地帶,根本買不到如此精美的月餅。盛怒之下她伸出一腳踢翻了桌子,月餅頓時掉倒在地。
席容雙眸冰冷,語氣更冷︰「給我撿起來。」
柳貝貝傲氣的揚起頭,不屑一顧。
「給我撿起來。」席容再說了一句,冰冷的語氣讓人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柳貝貝愣了愣,秦大媽也在短暫的呆愣後,趕緊打圓場︰「讓我來撿吧。」
席容卻大聲喝住了秦大媽︰「你給我站好,我是要她撿。」
從沒受過這種氣的柳貝貝,再也忍不住了,撲過來就想打席容,卻給她一個側身閃開,頓時僕了個狗吃屎,痛得大叫一聲。
柳貝貝的貼身丫頭本想過去扶起自己的主子,卻被席容凌厲的眼神一盯,嚇得縮回了手。
席容緩緩的蹲子,對著柳貝貝的臉,一雙幽深的眼眸在暗夜中閃著寒光︰「你給我好好記住,不要隨便踢壞別人的東西,否則會受懲罰。」
柳貝貝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竟然覺得脊背上升起一絲涼意,身體不由自地輕顫起來。
站在一旁的秦大媽,臉上也暗暗流露出一絲驚訝。可在席容起身之後,卻又恢復了正常。這種詭異迅速的轉換,讓柳貝貝更覺得可怕,狼狽地逃出了寶月樓……
柳貝貝走後,席容蹲身檢起地上的月餅,用帕子擦了擦,然後放進嘴里。
「小姐,都弄髒了,不要吃了。」秦大媽趕緊勸阻。
席容笑笑︰「沒關系,這院子本就每日打掃得干淨,大媽又做得如此美味,就這樣丟了有點可惜。」
秦大媽的雙眸,快速地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不再說話。
吃完月餅,席容躺回床上休息,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到了午夜,剛艱難入睡,卻好像听到有笛聲傳來,淒婉哀怨,如歌如泣。她醒了過來,發覺這笛聲傳自屋外,猶豫了一下,披了外衣走出房間。
半夜的院子沒有點燈,只有清冷的月色。她抬頭查看,發現一高閣處,坐了一個白衣男子,夜風吹起他的頭發,飄逸如仙,笛聲正出自他口。
夜色蒙蒙,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席容迷惑,他是誰?而他好像根本沒有與她見面的打算,吹完一曲,便翩然離去。
她獨自站在院子里,望著那個空空的樓閣,恍然若夢。緩緩轉過身子,正準備回房,卻听到馮野的聲音︰「這麼晚了,怎麼還站在這里?」
她怔了怔,回頭看去。只見他一身金色鎧甲,在月光下煜煜生輝,好像是天神下凡。
今晚她怎麼了?是太恍惚了嘛?不然怎麼看誰都像神仙。她自嘲。此時馮野已經走到了她身邊,抬起她的下巴調笑︰「你是特意在這里等我嗎?」
她呶了呶嘴,不屑回應。
他不滿︰「你不會說甜言蜜語嗎?就算善意的謊言也行啊,其她女人見了我都……」
「是,我是特意在這里等你。」席容受不了他的嘮叨,只好屈服。
馮野開心一笑,高興地拉著她進了房間。
她幫他解下鎧甲,竟然發現他頸邊有道傷痕,眉頭微蹙︰「你受傷了?」
「嗯,差點中箭了,那支箭從我這里擦過去了,好險。」他說得輕松,她卻為他捏了把冷汗。假如那箭偏上一分,豈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低聲叮囑︰「以後要小心一點。」
他心情太好︰「你怕我出事?」
她瞪了他一眼,他卻興奮地捧著她的臉直親下去,吻得她差點窒息。氣喘吁吁地把他推,嗔怪︰「剛回來就沒個正經。」
「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已經夠累了,回家見到你肯定要放松一下?」他把她抱上床,臉膩在她頸窩磨蹭。
她無語,他在她面前,總像個愛撒嬌的孩子。「早點睡覺吧。」她給他拉過被子蓋上。
「容忍你唱首歌給我听好嗎?」馮野嘟嘴。
席容翻了個白眼,還真的是哄孩子,居然要她唱搖籃曲。
「累了就早點休息吧。」她輕輕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馮野慢慢閉上雙眼,沒有再做無理的要求,只是在睡著前一刻,輕聲呢喃︰「容忍,有你在身邊真好。」
她心里輕輕一顫,手暫停了一秒,又繼續溫柔拍哄……
沉睡中的馮野,唇邊有一絲滿足的笑容,仿佛在她身邊,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
昨晚折騰到半夜才入睡,席容睡得比較沉,醒來時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了,她驚訝地發現,馮野竟然也還沒走,還躺在她旁邊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