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卡爾成天追著弗瑞跑,弗瑞只好逃到里維和陸宵的身邊。男孩一來到生產房,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阿諾德和露娜帶回卡爾的事情雖然沒有刻意隱瞞,卻也沒有特地通知。而也是卡爾這麼一出來,陸宵才知道阿諾德所謂的「至少問我的我都會回答」是有多隨便。
「這個孩子長得和阿諾德先生真像!」
「是兄弟嗎?」
「沒听說過阿諾德先生有兄弟啊……」
「說不定之前一直住在另外的基地?阿諾德的父母應該也在那邊吧?」
「阿諾德先生也是實驗體,他沒有父母在這個基地的!」
「咦,阿諾德先生不是從人造胚被培育長大的嗎?」
「哈?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阿諾德先生親口回答我的啊!」
陸宵︰「……」
薩米激動地蹲在一孩一狗旁,完全是「我做哥哥了」的激動臉。
「卡爾,阿諾德叔叔和你是什麼關系?」薩米好奇地問。
陸宵瞄了眼模著弗瑞背脊的男孩,不動聲色。
男孩頭也不抬地說︰「阿諾德是我哥哥啊!」
「哥、哥哥?」薩米愣了下。
他比卡爾大,但是他叫阿諾德叔叔,卡爾叫阿諾德哥哥嗎?他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要換下稱謂了。
不過阿諾德叔叔不是從人造胚被培育大的嗎,巴澤爾難道還為他造了一個弟弟?
薩米看了陸宵一眼,滿臉困惑。
卡爾正逗弗瑞逗得起勁,通訊器傳來了一條簡訊——通訊器原本是為了聯絡方便才使用起來的,而小孩不參與任何工作,所以原本並沒有給薩米和塔尼亞分發通訊器,可是薩米那件事情發生過後,阿諾德他們通知所有基地給小孩子也發上通訊器了。
卡爾還不怎麼認字,薩米也認不清楚。
陸宵雖然對于什米亞文字的閱讀還有些困難,可是畢竟有巴澤爾的基礎在,總比兩個孩子要好,便替卡爾看了。
簡訊是露娜發來的,問卡爾現在在哪里。
陸宵研究了下通訊器,回了一條簡訊過去,就告訴她卡爾正在第三培育室。
當露娜趕過來,看到守在卡爾身旁的陸宵時,滿臉溫柔的笑容立刻就消失得一干二淨。
露娜到現在都不喜歡他,這是顯而易見的。陸宵也不以為意,反正徹底消除這個基地里的人對他的敵意本身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卡爾,跟我走。」露娜牽起小孩的手就想帶他離開。
「不要!」卡爾的腳停在原地,向後掙著自己的手,「我還想和弗瑞玩!」
露娜微蹙眉頭︰「卡爾,差不多到該學習的時候了。」
「學什麼?」卡爾茫然。
「很……很多東西。」露娜有些尷尬。
她在成為實驗體之前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個人,雖說比奴隸要好,可是知識有限。她希望能教卡爾一些東西,認認字,或許還有飛行器的操作方法之類的。
「我不想學,」卡爾扁起了嘴,「我想玩……」
「你要做點正經事!」露娜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薩米在一旁听得戰戰兢兢。他在體型成長成少年模樣之前,也一直是在「玩」的。
「我不要!」卡爾向陸宵求助,「巴澤爾……」
「不要和他說話!」露娜的聲音一下子揚高,驚得生產房寂靜了幾秒,所有人都看著這里。
卡爾被露娜吼得噤了聲,瞪大了眼楮看著她,眼眶里滾起了淚珠。
露娜見男孩要被她嚇哭了,一下子也不知所措了起來。
陸宵有些看不下去,站起身把卡爾往身後拉了拉,道︰「你想讓他學點東西的話,還是讓阿諾德把他叫回去吧。」男孩顯然更听阿諾德的話一點。
「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吧!」露娜冷冷道。
「和我是沒有關系,但是你確定要在這里把卡爾弄哭嗎?」
「……」
薩米笨拙地模著卡爾的頭,小聲說「別哭」。
卡爾抽噎著,時不時用害怕的目光瞄一眼露娜。
露娜被那目光看得握緊了拳頭,咬了咬牙,道︰「不管怎麼樣,和你沒有關系,不準你靠近他!」
「你到現在為止都覺得我會傷害到別人嗎?」陸宵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與這個女人無法交流,「你真的很會給別人定性啊,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勸你還是跟阿諾德聯系一下比較好。」
听到動靜,米盧也趕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大家怎麼都停著不干事,看什麼呢?」
里維瞥了眼光頭,吐槽道︰「你還真把這里當做你的工作地了啊!」
「反正我也沒事干,」米盧斜了他一眼,向不遠處投去了目光,「露娜小姐和巴澤爾?那個小孩是……」
米盧睜大了眼楮,沖到了小孩的面前,湊近了過去看,喃喃道︰「你和阿諾德先生長得真像……」
「你是說哥哥嗎?」卡爾歪了歪腦袋,吸了吸鼻子說道。
「哥、哥哥!!」米盧震驚了,「你是阿諾德先生的弟弟?!這是真的?!」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對著金發男人和黑發女人,一時不知道該看向誰,僵在了那里。
米盧訕訕地站起身,問道︰「露娜小姐在這里做什麼呢?」
露娜看了他一眼,命令道︰「你聯系阿諾德,讓他把卡爾叫回去!」
「呃……」米盧看了看陸宵。
卡爾一直害怕地縮在薩米身後,在米盧聯絡起阿諾德的時候,小聲說了句︰「……為什麼要讓哥哥把我叫回去?我不能玩嗎?」
「並不是不能玩,」露娜試著把聲音讓柔和,「但是這個人……不是好人,所以不要隨意靠近他。」
米盧一邊把這邊的情況報告了,一邊瞄了眼金發男人。
金發男人雙手環胸站在那邊,听到露娜這樣說時吐出一口氣別開了目光,一副拼命忍著不爽的模樣。
卡爾盯著露娜盯了幾秒,忽然道︰「騙人!」
露娜一怔。
「卡爾?」
男孩什麼都不說了,縮在薩米的背後,還是撲簌撲簌地掉起了淚珠。
露娜慌了,米盧也有些呆住。薩米小心翼翼地給卡爾擦著眼淚。
弗瑞靠近了男孩,男孩蹲□抱著它的腦袋模著它,默默地流著眼淚。
陸宵瞥了卡爾一眼,又看向露娜。
露娜察覺到他的目光,又立刻豎起了盾牌,低聲道︰「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陸宵頓了頓,扭開頭輕聲說,「你表現得好像這樣就是在保護他似的。」
「我本來就是在保護他!」
「保護他不受我的傷害?」
明明把小孩子弄哭的是她吧?
「你別忘了你對他……對他們做過什麼!」
陸宵一楞。
這家伙是指卡爾是人造胚的事情?
雖說人造胚也屬于實驗體……可是仔細想想的話,要是沒有巴澤爾的這項實驗,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會有阿諾德和卡爾這兩個人吧?
陸宵也不是覺得實驗本身是什麼好事,只不過在阿諾德和卡爾身上,的確是巴澤爾給了他們生命。
他有些不明白露娜在怒什麼。
片刻過後,阿諾德親自聯絡了卡爾,把男孩叫回去了。
帶著男孩走出生產房之後,見女人始終陰沉著張臉,米盧用手指撓了撓臉頰,小聲道︰「那啥,露娜小姐,你放心吧,巴澤爾不會傷害卡爾的!」
男孩也听到了他的話,小小的手捏了捏他,抬頭對他露出了笑臉。
米盧看愣了,小心髒揪了下。咦,這是什麼感覺?!
露娜沒有說話,神情冷凝。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對巴澤爾改觀?
明明這些人不可能會忘記被關在實驗室里的那段記憶,為什麼還會對那個金發男人松懈?
不論那個男人如何偽裝自己,她是絕對不會被騙過去的!
夜晚,陸宵照舊做著「功課」。
在發現巴澤爾的五個實驗基地之後,陸宵就再也沒有發現其他實驗基地了,恐怕力量體的探索範圍已經出了「實驗星域」。而在出去之後,他也已經習慣「沒有驚喜」的感覺了。地球不可能是這麼容易找到的,他認命了。只不過在同一個宇宙內都要如此花費精力,那要怎麼樣才能探索到平行宇宙去?
兔子的說法是——「你還是加快探索速度吧」。
也就是說沒有別的方法,只能一點一點來。
陸宵只好集中了精神,而力量體向外延伸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記得第一天晚上開始探索的時候,他花了大半個晚上的時間只探索了幾公里,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已經能夠將力量體延伸到幾十光年的距離了。
「感知」的進步是神速的,可是伴隨著感知速度的不斷增加,陸宵也覺得越來越疲憊。
就兔子的解釋來說,使用力量體是一個很緊密的活,很消耗精神和體力。過度使用甚至會造成昏厥。
陸宵最近有些心急,所以每天都疲憊不堪,這點就連里維和薩米也注意到了。
而為了不再給陸宵的身體造成負擔,兔子也不再把自己看到的圖像傳遞至陸宵的腦海中了,打算只在有突破的時候再告訴他。
陸宵感知功課做到一半的時候,听到了敲門聲。
他停了下來睜開眼,擦了擦額頭的汗聲音嘶啞地喊道︰「誰?」
「巴澤爾,你睡了嗎?」
是卡爾的聲音。
又是來找弗瑞玩的?
陸宵下了沙發打開門,見到了「兄弟倆」。
卡爾一溜煙沖進了辦公室里撲到了大黑犬的身上。
阿諾德站在門外。
「打擾了,卡爾一直說要來這里,我看時間還早就帶他過來了,」他挑了挑眉,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陸宵。」
「……今天工作太累而已。」
「白天的時候踫到露娜了?」阿諾德轉身靠在了門旁的牆上,笑吟吟地問。
陸宵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什麼也沒說,一**坐在了門檻上。
「露娜向來是‘保護過度’的人啊,」阿諾德笑眯眯道,「特別是對方如果是卡爾的話。」
「為什麼?」陸宵問,「卡爾難道和她有什麼關系嗎?」
「沒啊,和卡爾唯一有關系的只有你和我而已。」阿諾德回答得很干脆。
「那為什麼如果是卡爾就會特別地保護過度啊?」陸宵更加納悶。
阿諾德輕笑著,偏過頭看了眼辦公室里的卡爾,說道︰「露娜覺得人造胚這種生命是畸形的。是生命體總會有父母,但是小皇子卻做出了不依靠父母而產生的生命……而且他還不能保證這些生命一旦產生,就一定會蘇醒。」
「什麼……意思?」陸宵看向阿諾德。
阿諾德垂下目光來,道︰「混合基因人可不只有我和卡爾兩個實驗體。總共有三組,三十個實驗體,只不過醒過來的只有我和卡爾罷了。」
「……那沒醒過來的會怎麼樣?」
「說不定會一直沉睡下去,說不定會什麼時候就失去生命體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醒過來了?」阿諾德笑著回答。
也就是完全不確定會怎麼樣啊。
巴澤爾還真是……陸宵也不知道怎麼說好了。
「如果不是我已經長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恐怕露娜會把同樣的保護措施放到我身上來,還真是讓人頭疼。」
「但是說到底這個基地里也沒人會傷害到卡爾吧!」
不說卡爾的樣貌一下子就能讓人想起阿諾德來,這個基地里應該也已經沒有帶著壞心思的人了吧?
阿諾德笑出了聲︰「她擔心的壞人只有你而已!」
陸宵瞪了他一眼。
「露娜可是很固執的人,要是想要像改變里維他們一樣改變她的想法,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阿諾德墨綠色的眼眸幽深。
陸宵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就移開了目光。
說起來,昨天是他們一個月以來第一次交談。
陸宵差不多能猜到阿諾德這個家伙為什麼會突然遠離他,不是因為突然就沒了捉弄他的興趣,就是因為之前他在廚房里說的那番話。
如果原因是後者的話,陸宵會有點驚訝,畢竟阿諾德看起來不像是會被那種話影響到的人。
這個男人,真的會被那種話影響到嗎?
陸宵想著想著,轉頭想再看一眼,卻見男人索性坐在了他的身旁。
「有點無聊了。」阿諾德說。
「卡爾這麼喜歡狗?」陸宵找話題。
「大概是之前看到過寵物狗圖片的緣故吧,他很喜歡動物。」
「……是嗎。」
「‘狗’用漢字怎麼寫?」
陸宵用腳尖在泥土上寫了個歪歪扭扭的「狗」字。
「怎麼念?」
「‘狗’,」陸宵又寫了個「犬」字,道,「這個是更文明點的說法,念‘犬’。」至于犬科什麼的他就懶得解釋了。
「哼嗯,那‘人’呢?」
……
之後幾天,每到晚上,阿諾德就會帶著卡爾來找弗瑞玩。有了固定的玩樂時間,卡爾也再不會白天的時候來生產房了。
陸宵倒並不是對卡爾每天來這里有意見,不過倆兄弟來這里佔用了他感知的時間,這樣一來,他的進度也慢了很多。
有幾次陸宵都懷疑阿諾德是不是故意的,可是對方又不知道他原本在利用這段時間干什麼,陸宵也明白自己是在無故遷怒,只好默默地縮短自己的睡眠時間,在倆兄弟離開後補上每天的份。
卡爾喜歡跟弗瑞聊天,給它洗澡剪毛,還試圖訓練它。
他們玩的時候,陸宵和阿諾德就在外面聊天,大部分時候是在學漢字。漸漸的阿諾德又開始暴露本性,說是想吃好吃的。陸宵無視他,他就在地上寫上無數個「吃」「食物」,甚至利用卡爾來讓他動搖。
卡爾一來撒嬌,陸宵就堅持不住了,只好咬牙切齒地瞪了某個笑眯眯的人一眼,帶著倆兄弟將地點轉移到了廚房做夜宵。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禮拜,陸宵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
給一大一小做完「蛋炒飯」後,陸宵就坐在了桌子旁,用手撐著臉看他們吃。
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阿諾德食用完畢,滿足地舌忝了舌忝嘴唇,見對面的金發男人已經睡著了,微微眯了眯眼。
「陸宵?」
沒有反應。
阿諾德用手撐住了下巴,伸出另一只手撩起男人額頭前的一縷劉海,語氣輕緩︰「陸宵?」
他的目光往旁邊一移,就見卡爾眼巴巴地盯著他。
阿諾德微微一笑︰「怎麼了,卡爾?」
「‘陸宵’是什麼?」卡爾笨拙地學著阿諾德的發音。
「啊,‘陸宵’是我對他的昵稱。」
「那我也可以這麼叫巴澤爾嗎?」
「不行。」
「為什麼?」
「因為這個昵稱只有我能叫。」
「哦。」卡爾面露羨慕。
阿諾德的手向下移去,捏了捏男人的臉︰「起床了,陸宵。」
還是沒反應?
睡得挺沉的。
這幾天這個人一直都是這種狀態,到底是偷偷模模地在做些什麼?阿諾德斂起了笑容心想著。
不過……還是不能送去羅蘭那兒用大腦分析儀。多余的事情他可不希望被羅蘭問出來,這個男人的真正身份只要他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想起一個月前這個男人對他說的一番話,阿諾德的手頓了頓,收了回來。
「啊,哥哥,我掉了好多頭發!」卡爾忽然叫道。
阿諾德回過神,看向一旁,瞳孔緊縮了一下。
男孩攤著一只手,手上是許多黑色細軟的頭發。
作者有話要說︰暴風雨前的寧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