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伯尼先生,需要派隊伍重新偵察三號基地嗎？」
身旁的人低聲問道。
灰發的男人穿著整潔的銀色西裝,背著雙手站在全息屏前,看著眼前的景象，道︰「不用了。」
「那關于那個實驗基地總部……」
為了引誘那個會移動的總部出現，他們後撤了一段距離。可是對方似乎自身也用了些隱形手段，他們的偵查工具變得有些遲鈍,因此連續兩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那個實驗基地總部的影子，每每還沒來得及對其展開行動，對方就再次消失了。
「派三支隊伍守在這里,要是過個二十四小時還是不見那個總部的影子就撤走吧,我們也沒那麼多時間耗在這兒,不過恐怕那個基地也沒那麼容易被我們逮住吧,」伯尼模著下巴,「可惜的是沒弄清楚之前我們的機體自爆是怎麼回事兒，要是那個基地的武裝設備搞得鬼，現在基地毀成這樣也研究不了什麼了啊……」
「說起來，剛才有沒來得及跟著我們撤退的士兵試圖跟我們聯絡，不過通訊狀況不好，所以沒有聯絡上他們。」
「那些人管他們做什麼，反正那個基地都炸了。聯絡西瑞爾殿下，告訴他我們沒找到他的弟弟，不過——收獲很豐富。」
伯尼回過頭，看著另一個全息屏幕上的圖像，笑了起來。
全息屏上是一個房間，總共四十多個人昏睡著堆在那里，其中包括一頭黑色的獅子，大概是因為傷口暈了過去，沒來得及變回成人形。
這些可都是實驗體，是有趣的玩具啊。
***
各種各樣的警報器疊加在一塊兒響個不停，期間混著一些人的吼聲，都被警報聲打散了。
基地內的燈在方才沒來得及逃離第一波爆炸的時候就全滅了，只剩下警報器自身發出的紅光不斷閃爍著。
不知過了多久，燈光終于重啟，警報器也平息了下來。
費奇整個人趴在了操控台上喘著氣，汗水不停地流下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整個操控室里的人不是跪在地上，就是趴在地上，基本上沒人能好好站著的。
「阿……阿諾德先生……」費奇緩過氣來，有氣無力地撐起身體看向一整間操控室，「阿諾德先生……您……您沒事吧？您在哪兒……」他試圖走出去，結果邁出一步腿就軟了，「啪」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黑發男人靠坐在牆角，單手插進了頭發里，曲著膝，臉埋在臂彎里，久久沒有動靜。
插進黑發中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青筋凸顯。
足足一分鐘後，他抬起了頭，扶著牆猛地站了起來，腳步略微有些踉蹌地走到了最前排的操控台上。
「阿諾德先生！」看見了他，費奇也恢復了點力氣，在地上撲騰了兩下站了起來。
阿諾德緊抿著雙唇，一聲不吭地在操控台上操作著，很快就調出了四五張全息屏。
受到了方才爆炸的影響，全息屏並沒有正常顯示，卻也沒有被毀的徹底，只是一部分畫面出現了馬賽克。
「阿諾德先生……您是打算做什麼……」費奇跟不上阿諾德的行動。
經過剛才那一次爆炸，他的腦袋正暈暈乎乎的，已經很難思考了。
「我們現在在離三號基地四點二光年的位置，離實驗星域邊界二點七光年，」阿諾德的聲音很嘶啞，語速卻很快，「我要回去。」
「您在說什麼呢！」這一句話驚得費奇跳了起來，「還回去做什麼，三號基地已經爆炸了，以那種程度的爆炸，就連基地本身都成灰了，不可能還會有人在的！」
「我要回去。」阿諾德說的很堅決。即使可能性很小，他也要回去一次。
「但是那里什麼都沒有了啊！」費奇指著其中一張全息屏，「而且你看，雖然敵人的大部隊已經撤退了，但是還是有一部分留在這里，肯定就是等著我們去呢！」
阿諾德站直了身體，直直地盯著屏幕說道︰「所以我說‘我’去，你們留在這里等我。只要用小型飛行器的話，這點程度我還是能避開的。」
語罷，他將操控台上的連接線接入自己手中的通訊器，將全息屏中的偵查畫面與通訊器同步後，拔掉了線轉身朝著停機庫走去。
「但是……」費奇連忙跟上。他們的身後，剩下幾個研究員陸陸續續清醒過來，茫然地朝著他們的背影看去。
「阿諾德先生，那個地方已經不剩什麼了啊，是什麼讓您這麼介意——」費奇急得滿頭大汗，「要是真的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那里的話，您一個人去也很危險。這個基地雖然大，但是既然是一艘航行器，那連續跳躍還是做得到的——」
「費奇，以後不要對我用敬稱了。」阿諾德突如其來的一句讓費奇愣了下。
「誒？」
「還有，」阿諾德輕輕笑了笑，說道，「我只是賭一下而已，那個男人難得獲得了超能力，不賭一下太可惜了。我不會帶你們一起走的，但是我也會安全回來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阿諾德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費奇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慢慢地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
是他的錯覺嗎？
……總覺得，阿諾德先生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寂靜的宇宙中，一架白色飛行器從航行機的一扇艙門中彈射而出，向著一個方向前進。
飛行器中，阿諾德調出了通訊器上的全息屏，一邊注意著上面紅點的動向，一邊在操控台上操作著。
飛行器進行了兩次長距離跳躍，終于進入了實驗星域，卻很快踫上了另外兩支隊伍。另一支隊伍則是在實驗星域的彼端。
他在一顆行星與一顆衛星之間躲避著，靜靜等待著下一次跳躍的能量充填，同時目光緊盯著全息屏上在他前方緩緩相互靠近的兩支隊伍。
等到兩支隊伍在他的前方開始交匯，他利落地在操控台上完成了一次操作，將方才出發前特地裝彈的追蹤彈發射了出去。
全息屏上，小綠點從他目前的位置出發。在繞過衛星之後，阿諾德按下了指下的按鍵，小綠點拐彎的同時減了速，緩緩靠近交匯的兩支隊伍。
第二次減速和改變方向，小綠點小心翼翼地下沉到了隊伍的下方。
第三次減速，小綠點徹底停了下來，同時開始垂直上升，輕輕黏貼到了一架戰機的底部。
做完這件事情，空間跳躍的能量充填也完畢了，阿諾德開始了第三次跳躍。
說實話，阿諾德對于此時此刻的自己感到非常驚訝，因為「阿諾德」本來並不是一個會執著于這種事情的人。
原本的他在費奇好不容易趁著空間跳躍離開實驗星域之後不會再多此一舉地折返回去，更不會在意這麼一群目的如此明顯的私兵。
阿諾德覺得自己變得有點陌生了，又或者真的只是之前還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他想得太簡單了而已。
他想著布蘭迪，想著露娜，還有其他一些人。
陸宵可能還活著——這個念頭令他產生了些解月兌感。
這些情緒阿諾德都是第一次感受到，非常陌生，非常奇妙，卻並不美妙。
阿諾德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以後不想再嘗到的味道。
他希望陸宵，那個地球人能夠幫助他沖淡這種味道。
既然擁有了那樣神奇的能力，能夠讓他也如此吃驚，那麼應該也可以讓他期待一下吧，期待著他還活著這個奇跡……
心髒急促地跳動著，比以往每一次跳動地都要激烈，每一下都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飛行器最後一次跳躍，來到了銀白色的星球，靠近黑色深坑的那一面，倉促著陸。
阿諾德穿戴好防護服，打開艙門，快步走去。
腳下的地面開始呈現出灰色，每一步都有一陣塵土飛揚起來。
基地的一切都在方才那一場爆炸中化為了灰燼。
阿諾德走到深坑邊緣，滑行到了最底下，整個人都被揚起的灰塵染成了灰色。
他站在深坑的最低端，遙望著這一個寂靜而又荒蕪的坑洞。
沒有對照物，光線也十分微弱，一切似乎都融為了一體，除了灰色就只有灰色。阿諾德捏緊了拳頭，閉了閉眼楮，深呼吸一口氣後睜開，凝神觀察著前方的一切，終于目光在某一處定格。
他邁步走了過去。
越走越快。
最後不顧在他面前揚起的沙塵，一邊用手揮開，一邊跑去——直到跑到一個黑色砂球前。
他停了下來，靜止了一秒，緩緩蹲下。
砂球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撐起了一個保護層，在那之外的沒有東西可以進入里面。
沒有大氣的星球上沒有風，因此它仿佛可以永永遠遠地保持下去一般，一動不動。
阿諾德伸出了手，靠近過去。
被包裹在防護服材料下的手指輕輕一踫砂球的邊緣，那厚重的黑色塵土就落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的兩個人影。
兩個人影相互依偎著，其中一人將另一個緊緊抱在懷中保護著對方，兩人一動不動，全都緊閉著雙眼。
阿諾德注視著他們。
奇跡啊……
他那只在空中僵了片刻的手重新動了起來。
仿佛是自己有了意識一樣——阿諾德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只能任憑自己的身體去行動。
那只手最終放在了金發少年的背上，另一只手也忍不住伸過去環住了金發男人的肩膀，身體靠近了過去，下巴輕輕抵著金發男人的頭頂。
阿諾德輕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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