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陸宵睜開了眼楮,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映入眼簾。
光團氤氳變幻,零星的光點閃爍著,飄浮在他的身邊。
前方有一個人影站在光團後頭。
……誰？
光團像雲朵一般緩緩移開,而後頭的人也顯露了出來。
金色的頭，蒼藍色的眼眸，面前的這個人嘴邊帶著一絲極淺的，淡薄的笑意,正注視著陸宵。
「巴澤爾？」
陸宵張了張嘴,干澀的聲音從喉嚨里了出來。
話出口,他微微一愣。
這是他原本的聲音？
他抬起了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穿著一件黑色t恤,□一條牛仔褲——這是他原本的模樣！
他現在是在意識世界里頭嗎？只有在意識世界里,他才會恢復成原本的面貌和巴澤爾面對面站著！
一粒光點從他的眼前顫悠悠地飄過。
記憶涌入腦海，陸宵渾身一僵。
不對，這里已經不是記憶世界了。
他曾經看到過這個地方——這里是時空夾縫，是虛無的地方！
他和巴澤爾正共處于時空夾縫中，也就是說……
巴澤爾輕輕笑了笑，抬手踫了踫一粒光點，光點融入了他的指尖︰「看來沃倫說的是真的啊。」
「……」
「這些光點就是所謂的生命力吧，」巴澤爾抬起了雙手，在空氣中踫觸著光點，忽然，有一小團凝結起來的光點慢悠悠地從陸宵身旁飄了過去，飄向巴澤爾，被他一把抓住，「這是屬于你的……看來一旦進入這個地方生命體的確會喪失生命力啊。」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陸宵蹙起了眉頭，「生命力和這些光點……是怎麼回事？」
「你沒听到嗎？」巴澤爾看向他，「沃倫對我們說的話。」
「沒有……」想起之前沃倫拿著槍對他射擊的那一幕，陸宵捏緊了拳頭，「他是不是知道我不是你了？」
巴澤爾勾起了唇角，只是笑著沒說話，是答案已經非常明確了。
陸宵自認他的確是沒辦法做到時時刻刻都和巴澤爾相差無幾的，必定會有露餡的時候，是對于沃倫來說，陸宵畢竟就是巴澤爾的模樣，沒有人會產生那方面的懷疑吧！
「沃倫是我調|教出來的屬下，他沒有那麼愚笨，」巴澤爾語氣淡然地道，「不過我倒沒想過他會這麼感情豐富，竟然說什麼‘你們’……」最後半句是喃喃，陸宵沒听清楚。
不過他此時已經沒心情去追究這種事情了，比起巴澤爾含糊不清的話，他更在意其他事情。
比如巴澤爾是否最開始就料到了沃倫會現他們的不同，是否預料到沃倫會對他開槍。
陸宵不知道他們周身這些光點是什麼，也不知道所謂的「生命力」是什麼，不過若是從字面意思來理解的話，也就是說吸收了這些光點，就能恢復生命力吧？
那麼只要吸收了足夠多的光點，即使已經是靈魂狀態的他們依舊能回到軀體中復活？——因為若是不能的話，沃倫是不能會射殺他的吧！他只是想把巴澤爾和陸宵的靈魂全部從那個身體里驅趕出來罷了！
光是看著陸宵的表情，巴澤爾就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
他放下了手，輕笑一聲，坦然道︰「嗯，這都在我的計劃之中。不過畢竟我已經沒辦法控制那具身體了，沒辦法直接地對沃倫下達命令，必須要等待他來現不對勁的地方，然後去尋找解決的辦法，所以必定是有風險的。若是沃倫沒能察覺出什麼的話，再過個一段時間，我就會真的消失了。」
陸宵不明白，咬了咬牙道︰「但是你說你是計劃好的……一直控制身體的是我，你就算有計劃，也……」
「當然以實施了。」巴澤爾笑著打斷了陸宵。
陸宵的喉結滾動了下，指尖冰涼。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不過我不是會什麼都不做，直接等死的人。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想做皇帝，所以就算我消失了，我也希望你能以‘巴澤爾’的身份回到什米亞，成為皇帝，不過那是騙人的。」
陸宵微微一顫。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我還活著，我是不能會把我的身體拱手相讓給你的，陸宵，」巴澤爾緩緩說道，「至于那只兔子，我也早在最開始就知道他是外來物了，只不過一直裝作不知道而已。恐怕它跟你說過吧——我一定是把它當做想象出來的產物了。」
「……」陸宵收緊了拳頭，「你什麼都知道啊。」
「也不能說什麼都知道，只是什麼都能猜到罷了。它應該和你對話過了吧，不過我從來不知道你們說過什麼，因為你們在對話的時候我的確是睡著了，」巴澤爾抬手，將金捋到了耳後，「那個家伙，在我還清醒著的時候從來沒有主動出現在我的面前過，看來它比較喜歡你啊。」
「……它不會對你做什麼的，」陸宵垂下了眼簾，「那只兔子的確說過它比較喜歡我，不過它也說過，作為寄宿體他是沒有立場去選擇身體的主人的，所以就算知道你計劃著奪回身體，它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但是會告訴你吧。」
陸宵一怔。
「如果它告訴你我在計劃什麼的話，你會怎麼做？」
巴澤爾看著陸宵，笑意中有一絲諷刺。
陸宵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移開了目光，輕聲道︰「這本來就是你的身體。」
「我和你，果然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啊，陸宵。」
「那是當然的吧。」陸宵淡淡道。
「不過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的計劃成功的概率也會小很多了。」
陸宵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巴澤爾身上，沉默幾秒，他說道︰「還有哪些事情是你計劃好的，反正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全部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巴澤爾戲謔地望著他。
「最開始告訴你秘密基地那里有以使用的飛行器，只是為了引誘你去那個地方罷了。飛行器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讓阿諾德看見棺材里的海因。我知道見到海因的話，應該能刺激阿諾德的大腦，讓移植過去的記憶蘇醒。但是我沒有在最開始就那麼做，因為我還沒有徹底馴化那個人啊……即使他是由我創造出來，因我而誕生的，是阿諾德並不乖順。對于那個時候的他來說，一旦記憶在他的腦海中蘇醒，那些記憶就成為了他的籌碼——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什麼*的人，是因為醒來後就一直呆在基地里，他的好奇心也很重，他會想要用我要的情報來和我交換條件，以獲取他想要的東西。」
「這不行啊，我是為了那些記憶才創造了他的，他只是工具罷了，工具怎麼能和我交換條件呢。」巴澤爾眯起了眼楮。
「阿諾德是人，就算是在玻璃管中誕生的，他也是一個人。」陸宵語氣沉沉道。
那個男人也想要一個家的，他想要創造一個歸處，並且為此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了。陸宵曾經說過阿諾德感情淡薄，是阿諾德的情感正在慢慢地蘇醒當中，總有一天，他會像普通人一樣擁有正常的喜怒哀，會被動容，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對什麼事情都沒有太大的感覺。陸宵相信，阿諾德對于自身這種變化應該是高興的。
「你對他產生感情了嗎？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巴澤爾挑起了眉梢，「阿諾德會在意你是我最開始就猜到了的，也是我計劃的一部分。那個孩子雖然救了基地里的那些實驗體，也有和塞西爾他們接觸，是你才是真正的‘外來者’，是一張白紙啊。」
「所以在你後來又掌握了身體控制權的時候，你才會對阿諾德做那種事情，說那種話？」
「嗯，沒錯，我只是想讓他轉變下心情罷了。他對你已經有特殊的情緒了，但是習慣的戒備和多疑讓他沒辦法真的就這麼去相信你，所以我只要輕輕推他一把——」巴澤爾頓了頓，道，「而且我也想讓你自己去現我的身體里關于‘時空元素’的那一部分記憶。我不能親口告訴你，因為‘巴澤爾不是會這麼好心主動告訴別人這種情報的人’，不是嗎？我要讓你自己去現，還要讓你帶著阿諾德去見海因，等到他的記憶復蘇，你把目標定在了時空元素上，那麼阿諾德自然會幫你找到奧斯汀，你們也會踫到同樣在尋找時空元素的我父親的屬下了。」
「回到父親這里，拿到了時空元素，只要想辦法能接近這項研究，我猜應該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了——事情進行得比我想象中還要順利。」
听著巴澤爾的話，陸宵回想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生過的每一件事。
他和阿諾德……真的是在不知不覺當中完全按照了巴澤爾想要的方向走了啊。
他面前的這個皇子心思縝密，這是許多人曾經告訴過他的事情，是他一直想著對方就快要消失了，並未真正地戒備對方，直到如今，才現這個一直沉睡在意識世界深處的人才是最怕的人。
然而到了如今這一步……
一直緊握著的雙手松開了。
陸宵閉上了眼。
計劃陷阱什麼的，他和巴澤爾都已經以靈魂的狀態面對面站在這里了，再計較那些事情……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吧。
而且如果不是巴澤爾，他也沒辦法多活一段時間，是必定沒有復活的能性的。
「陸宵，我不會讓你再回去我的身體里了。」巴澤爾看向一旁。
陸宵也跟著看了過去。
兩團光點凝聚體不知從何處飄了過來。
巴澤爾伸出了手，踫觸到了其中一團，將整個凝聚體全部吸收了進去。
他語氣淡薄的說︰「把給你的那部分吸收進去，按著來時的路回去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原本的世界嗎？」
另一團凝聚體朝著陸宵飄來，撞進了他的身體里去。
那一瞬間，陸宵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身體升騰起了熱量，變得鮮活了起來。
這是充滿了生命力的感覺嗎？
見巴澤爾要走了，陸宵腦袋一空，想也沒想抓住了他︰「等等！」
巴澤爾停了下來，側過身看向他。
陸宵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一直以來，他和阿諾德是一同以回到地球為目標在行動的。難道他現在要拋棄那個人獨自回去嗎？
「陸宵，話說在前頭，」巴澤爾猜到他的想法，搶在他之前開了口，「你現在是靈魂，即使和我一起回到了那間實驗室里，我也是不會讓你進我的身體，和阿諾德說話的。不過如果即使如此，你也更想以靈魂的狀態呆在他的身邊的話，那麼我也不會阻止你，這是你自己的決定。」
「……」陸宵內心掙扎著，就這麼沉默地抓著巴澤爾的手腕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巴澤爾，如果不是我的話，你也是沒辦法走到現在這一步的。你的復活計劃能夠成功，前提是在你虛弱的時候有另一個靈魂能夠掌控你的身體吧，而那個靈魂還必須來自異鄉，因為你需要他去尋找時空元素。」
巴澤爾眯起了眼。
「幫我一個忙吧。」陸宵說道。
他想回到地球，而阿諾德也想去地球生活。他們的願望是統一的，內心也牽連在一起，他們並不是非得執著于此，執著于兩人一起吧。
就如巴澤爾所說，以他現在的狀態，想要回去那間實驗室已經是不能的了。
兔子神寄宿在*里，是沒辦法幫助身為靈魂的他的。
他對于阿諾德而言已經是徹底地看不見，模不著了。
而他只有向前走……向著這條來時的路回去……或許才有再次觸踫到對方的能。
當然，也有能至今為止生過的一切，都會像一場夢一般，只能永遠地停留在記憶中。
光團移開，仿佛是在自動地為他讓出一條路。
陸宵見到了一個人。
那人坐在虛空之中，微微駝著背，絲凌亂，緊閉著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樣。
陸宵悄無聲息地經過那人身邊，繼續向前飄去。
盡管如此……盡管當他走出這一條通道的出口時，他和阿諾德之間的距離能已經再也無法拉近了，他明白他心底是希望那個人能夠成功到達他這一邊的。
那個男人對他而言是特殊的，和他一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阿諾德曾經說過他們兩人之間有心靈感應，那時候陸宵不以為意，是如今他希望他們之間的心靈感應會一直存在下去。存在著，能夠再次牽引他們……
他希望能有再見到對方的一天。
光線昏暗的實驗室中。
氣氛凝滯的片刻，阿諾德邁出了一條腿，身形有些搖晃地走了進來。
他帶著一身森冷的氣息，冰冷中卻慢慢升騰起了憤怒的火焰。
「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的眼楮隱在了陰影中，整個人仿佛被黑暗籠罩著。
身形在原地消失。
下一秒，沃倫的身體飛了出去，砸在了牆壁上，出「砰」的一聲——金屬壁也凹陷了下去，形成一個凹坑！
阿諾德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齒地用死沉的聲音緩緩說道︰「……你殺了他？」
「我——咳！」沃倫掙扎著，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卻越收越緊。
阿諾德的綠眸中神色狂亂，儼然已經快要失去理智而崩潰了，他必須全力忍耐著才能讓自己不失手捏碎眼前這個人的脖子。
只差一點了……只差一點了！
他們很快就能去地球了……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
阿諾德低喘著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沃倫的目光向他身後移了移。
一只手拍上了阿諾德的肩膀。
阿諾德一僵，一點一點轉過頭，向後看去，落入了一雙蒼藍色的眼眸中。
喜悅的火焰才初露苗頭就被熄滅了。
阿諾德漠然道︰「你不是陸宵。」
「放了我的屬下，我有話要和你說。」巴澤爾淡淡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國慶節快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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