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娘剛將那寫著儀程的竹簡翻開,馬車外面就來人稟報,說是靈車就要到了,要國師趕緊過去。
墨娘回頭看了眼白羽,白羽給了墨娘一個鼓勵的眼神。
「你現在是國師,身份不一樣,我不能站在你身邊,可我會一直看著你的。」白羽將墨娘披在肩上的頭發收攏整齊,又替她打開了車簾子。
墨娘抬腳下了車,跟著那報信的小廝往陵墓的方向走,就听後面傳來白羽的一聲呼喚,墨娘回頭,見白羽正用手打著車簾看著自己。
「我一會兒去找你。」白羽沖著墨娘眨了眨眼楮。
「好。」墨娘回之一笑,轉身跟著那小廝走了。
兩人在齊腰高的野草中穿行,約莫走了一刻鐘,墨娘看到了秦王的的出行儀仗,可皇帝並不在,墨娘只看到了丞相李斯。
李斯第一眼就認出了墨娘,他感嘆了句三十年光陰,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可這昔日的人卻都沒有被時光留下痕跡。
「李斯?」李斯雖然老了,可墨娘從他的眉眼間輕易就辨別出來,這便是秦國丞相,昔日的那個少年。
「是我。」李斯因為贏果兒的死,臉上帶著淡淡的悲傷,看到墨娘,他難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
墨娘跟李斯寒暄了幾句,便將話題引到了皇帝身上。墨娘以為是皇帝喚她來的,可听李斯講,皇帝根本就沒來,只是過來個儀仗。
這儀仗里坐的人是小公子胡亥,而此刻扶靈從祖廟過來的是大公子扶蘇。
听李斯這麼說,墨娘扭頭去看那皇帝儀仗中央的馬車,要知道儀仗是一國之君的象征,這皇帝竟然能把自己的儀仗給兒子用,可見他對這個兒子有多寵愛。
就在這時,那儀仗中白色馬車上的帷幔被人掀開。露出了一張胖嘟嘟的臉。
這是個不過七八歲的女乃女圭女圭,因為太胖,五官也看不分明,此刻他正努力瞪大他那雙小眼楮。想看清楚墨娘。
「見過小公子。」墨娘信步走到馬車旁,順勢也打量起這胡亥來,可惜這胡亥只有頭露出了馬車,墨娘除了除了一張大肥臉,別的也沒看出什麼來。
「你就是國師?」胡亥的眼珠子里透著好奇。
「是。」墨娘頓了頓︰「其實我還沒上任,不過冊封的旨意倒是已經收到了。」
胡亥小大人般的點了點頭︰「我听父王說過,你是天降異星,讓雷劈過的。」
墨娘聞言一頭黑線,什麼讓雷劈過的,怎麼這麼像罵人呢……
胡亥的小眼楮又轉了一圈。復又說道︰「等國師住進了國師殿,我能去找你玩麼?」
「公子,國師殿……」墨娘看著眼前的小胖墩,若是他總往國師殿跑,自己怕就沒個安靜了。便連忙婉轉拒絕︰「國師殿沒什麼好玩的。」
胡亥听墨娘這麼說,臉上瞬間閃現出憤怒之色,可轉眼那憤怒就不見了,只那胖臉上的表情冷漠了不少。
胡亥冷哼一聲,將馬車簾子放下,不再理墨娘。
墨娘尷尬的模了模鼻子,轉頭看向李斯。自己好像惹這個小胖墩生氣了。
李斯的表情怪異的很,一副死里逃生的臉色嚇了墨娘一跳。
「怎麼了?」墨娘好奇的問李斯︰「你怎麼這副這表情……」
李斯只將墨娘拉到一旁,躲遠了儀仗馬車,才跟墨娘解釋道︰「若是依著小公子的性子,你剛剛拒絕他,他早指揮著侍衛綁了你了。不過還好,他也知道你是國師之尊,不是他能亂動的。」
「……」墨娘聞言撇了撇嘴,這皇帝的兒子還真是各個飛揚跋扈。
「你也見過小公子了,我帶你去高台上。」李斯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領著墨娘走到不遠處的高台下。
「本來以為國師傷勢未愈,長公主下葬您不會來,所以也沒提前告訴你議程,不過不用擔心,程序都已經布置好了,一會站在你身後的侍女會提醒你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其他的我會處理好。」李斯引著墨娘上了高台,他自己卻在台下停住了腳步,沒有跟上去。
墨娘便一手抱著竹簡,一手提著孝服的裙擺,上了高台。
高台四面臨風,視野不是一般的好,正當墨娘納悶那李斯說的侍女在哪里,便看到一身穿同樣素白的宮女正跪在高台一腳。
那宮女見墨娘上了高台,知道她便是國師大人了,連忙起身行了個大禮。
「奴喚作蘭亭,是原神女殿神女的侍女,陪同神女參加過一次葬禮,所以丞相大人讓奴在此……」
听那宮女蘭亭的介紹,墨娘點了點頭,蘭亭便起身立于墨娘身後。
墨娘站在那高台的邊緣處,看著台下。
這高台便在陵墓的入口旁邊,是臨時用木頭搭建的,想來贏果兒葬禮結束後還要拆掉。而高台的下面,便停著皇帝的儀仗,那是宗室親族休息的地方。而離陵墓稍遠些,便是剛剛墨娘下馬車的地方,那地方是王公大臣停駐的地方。下葬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會兒大臣們都從馬車上下來了,正三三兩兩的站在一旁閑聊。
而距離這些閑聊的大臣不遠的地方,又有一條山路。這山路不是墨娘剛剛上山時走的那天山路,而是扶蘇公子扶靈要走的路。
王族嬴氏的祖廟就坐落在這九嵕山,這贏果兒的靈柩在昨天便被移到了祖廟之中,今日便是要從祖廟出發,由皇帝長子,贏果兒的異母兄弟扶靈,在山間繞上一圈,再在規定的時辰內下葬。
墨娘看著已經在路那邊露頭的扶靈隊伍,又抬頭看了眼天色。
墨娘從草木大殿出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這折騰了一路,已經是日上當空了,現在是秋日,白日雖然不長,卻也不短,墨娘知道這靈柩下葬要在落日前完成。便趕緊將懷里抱著的竹簡拿出來,翻了起來。
「這大公子好似沒有繞路,直接從祖廟就過來了。」那叫蘭亭的侍女眉頭緊皺,臉上帶著一絲氣憤。
「怎麼。時辰不對?」墨娘從蘭亭的話里听出了不滿,應該是在埋怨大公子來的太快了,扶靈扶的敷衍了事。
「陪葬品還沒有入墓室這扶靈的隊伍就來了。」蘭亭揉著手中的帕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這大公子定然是知道皇帝沒來,他也不用裝什麼兄友弟恭兄妹情深,他又不耐煩這九嵕山的野路難走,便直接從祖廟過來了。
墨娘聞言詫異的挑了挑眉毛。
墨娘倒不是詫異公子扶蘇對葬禮的無禮敷衍,她只是詫異自己身後這小姑娘蘭亭,竟然敢在國師面前這麼妄議皇帝的長公子,她也不怕話被傳出去。到時候她被人報復?
就在這時,墨娘看到那些穿著素白孝服的王宮大臣也溶入進了扶靈的隊伍中,跟這隊伍一起往陵墓的方向走來。
「那陪葬品在哪里?」墨娘問蘭亭。
蘭亭便伸手指了指那些跟在扶靈隊伍後面的大臣們︰「王室給長公主的陪葬早上就已經入了陵墓,剩下的就是大臣送的助葬了。理論上大臣們應在午時抵達陵墓,然後先將大臣的陪葬品也送進陵墓。隨後未時一到,靈樞到了,再命人在靈樞面前朗誦譴冊……」說道這,那蘭亭停了下來,目光落入那扶靈隊伍中︰「可看眼下的情況,怕是要一邊將陪葬品送入陵墓,一邊朗誦譴冊了。這也太輕待長公主了。」
蘭亭說了一堆,卻發現這國師大人完全沒有反應,不禁有些愕然。她以前一直陪在神女旁邊,知道神女對這些儀式的程式,時辰,以及所有細小的地方要求的幾近完美。所以蘭亭想當然的認為,國師也應該對這些破壞規則的地方無法容忍。雖然就算國師生氣,也無法改變眼前潦草的儀式,可最起碼會讓蘭亭在國師眼中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
蘭亭知道,在神女殿徹底改為國師殿之後。國師墨娘入住國師殿,自己這個前神女殿神女親隨,還有沒有幾乎再次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全在這國師的一句話。
可蘭亭一直沒機會見國師,這次國葬,是她的機會,所以她才如此積極表現。
墨娘現在只覺得蘭亭奇怪的很,一個侍女不該這麼肆無忌憚的說這些話吧。可她又想到這蘭亭原本是呆在神女殿的,神女殿在全國地位超然,那侍女有些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蘭亭見墨娘沒反應,只得閉上了嘴巴,一聲不吭的站在墨娘身後,她開始後悔沒有事先多打听打听國師的脾性,這天一黑,國師就要回草木大殿養傷去了,也不知道何時能有機會再見到她。
身後蘭亭的焦急,墨娘渾然不覺,她此刻的注意力被一抹縴瘦的身形牢牢的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帶著白色輕紗斗笠,遮住容顏的女子。
那身影,好像一個人。
墨娘歪了歪頭,視線落在那女子的腰上。
「軒轅劍?」墨娘瞬間瞪大了眼楮,她知道那抹身影為何眼熟了,驚疑之下,她險些驚呼出聲︰「神女真的死了麼?有人看到她的尸體了麼?」
墨娘的話讓身後的蘭亭呆了一下,半晌,她才說道︰「神女死在皇帝劃給三仙山的那山頭上,是被黑龍的黑火灼燒而死,那火猛烈的很,哪里還能留下尸體。」
墨娘听身後的蘭亭這麼說,心神一震,沒有尸體?
這這一眨眼的功夫,人群里再也找不到剛剛那帶斗笠女子的影子里。
「可神女的確是死了無疑。」蘭亭也是個聰慧的,從墨娘的反應里便知道墨娘想知道什麼,她便直接說出了口︰「神女殿里供奉的神女生魂石碎裂了,那就說明神女已經死了。」
墨娘閉口不言,那生魂石不過就是以人一縷神識烙印其中,人死了,神魂滅了,那生魂石便碎了。
可一縷神識而已,即使人不死,那縷神識被打散,生魂石也可以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