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朝一身濕轆轆,被扔在地上,夙和站在一邊,淺淺看著他,「落水的滋味如何?」錦朝茫然抬眼,向上看,是他看錯了嗎?三哥的眼里,居然會有一絲絲的促狹,以及捉弄?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是被水泡多了,想岔了。
夙和臉色溫和,不見半點起伏,錦朝臉色黯淡的搖頭,喃喃道,「三哥取笑四郎了,四郎怕長蟲,卻偏是還要逞強下去,這是自不量力……三哥,經此一事,我們娘子,她會不會就此看輕于我了?」
四郎,四郎。
錦朝未曾來到洛府之時,家中行四,人稱四郎。可到了洛府之後,又是行四,便自動又稱四郎。
听這個名字,夙和便跟著微微一笑。
他是有多久,沒有見他如此一副失魂落魄之相了呢?
彎下腰身,輕拍他的肩,「做你力所能及的,足矣。以前的四郎,勤快,誠實,不爭不搶,以後的四郎……三哥也還是喜歡不爭不搶的四郎。」
心無貪念天地寬。這世上的各種雜念,總是太多,能夠一直守住本心的人,卻從來不多見。
錦朝不去跟花千葉爭,也不去跟顧月樓爭,他只是一心忠厚的做著認為自己所有應該做的事情。不爭不搶,不喜不怒……他對三哥好,三哥也對他好。
花千葉看不起他,嫌棄他出身低,又憨又傻,他不在意,他自己覺得活得很好就行。
顧月樓也看不起他,說他腦子是榆木疙瘩,又長得很丑,那也還是在說他笨吧?他仍舊不在意,樂呵呵一笑,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可今天,他到底為什麼就不能泰然處之了呢?他只是在娘子面前失態一次,便心心念念的覺得丟人,覺得過不去這個坎了,是因為他過去沒有心,而今天才剛剛長了心嗎?還是因為……站在他眼前的人,是娘子?
無心便無意,有了心,才能更在意。
「四郎,你心亂了。」
夜風又起,夙和溫和的聲音淡淡飄至耳旁,錦朝臉色一暗,低低道,「對不起。」
還是心境不夠啊!所以,入世這麼多年,卻仍舊無法抗拒這紅塵俗世的各種紛攏。不知不覺,便著相了。
對不起,對不起……
低低三個字,從唇間吐出,又隨著夜風翩然而去。鳳和長身而起,又一直看著他。從茫然到失意,再到最後的艱難道歉,他忍不住便輕嘆一聲,搖頭道,「四郎,這人活世上,總有諸多磨難。你只要做了你覺得應該做的事情,無愧于心,就沒有對不起誰。」
他頓了頓,目光又轉向河里,悠悠一笑,「譬如說娘子,她今天若不是想要給我們做頓飽飯吃,她現在,還會在河里艱難的撈模長蟲嗎?然後,你覺得,到底是她對不起我們呢,還是我們對不起她?」
身為男人,他們覺得不應該讓娘子太過操勞,可身為妻主,她就應該負擔起這一家生計。
就像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是先生雞,還是先生蛋的答案一樣。身為一家人,也根本沒有誰對不起誰。
只是因為是一家人,所以,才更加無須說對不起。他們無須跟娘子說對不起,娘子也無須對他們客氣。
錦朝怔怔看著,听著,河水動蕩,月光如銀,娘子彎腰在水里模著長蟲,夙和站在岸邊光風霽月。
他不下河,他下河……其實,也都只是遂了自己的心意而已。
就如同他自己的心一樣,他動心,或不動心,都是他自己,從來不曾變過。
目光微微一閃,像是死水注入了活力,歡喜的道,「三哥,我想,我懂了……」
「人活一世,順從自己的心,最好。如果只說入世歷練,那麼總是刻意的去追求,就已經先失了本心,此為下策。」
「順其自然,于生活中取得真知灼見,方為上策。」
所謂歷練,也便是如此了吧?越到最高境界,才越能返璞歸真,那些刻意的去想著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根本就是一種束縛。
「說得好!」
夙和微微勾笑,淡淡贊了一句,「那麼,下河去吧!」
啊?
錦朝一呆,剛剛才解惑的茫然,瞬間又變得踟躕,三哥這話題,未免也跳躍得太快了些吧?
半晌,白著臉道,「可是,我怕……」
「正因為怕,所以才要去努力克服。你連試試都沒有,怎會知道自己做不到?」
夙和循循善誘,為大局重,一張俊臉笑得格外風情,又有深情厚意在其中,錦朝愣愣看著他,忽然就覺得,三哥,原來也是這麼蔫壞的一個人,剛剛他的眼楮,還真沒看錯。三哥骨子里,是很狡猾狡猾的一個人。
但是……他又看一眼娘子,冰涼的河水,清寒的夜風,她為了眾夫食糧,一個人形單影只的忙碌著,無怨無悔。心中一片熱流忽的便潮涌而上,點頭道,「好,我去!」
心中有佛,萬物都是佛,心中無佛,萬物皆是空。
錦朝重新挽起褲腿下了河,「嘩啦啦」的河水蕩著涼風,他默默告誡著自己,長蟲是魚,長蟲是魚……長長的魚,長細的魚……沒有肚子沒有尾,其實它還是魚。
岸上夙和悠悠一笑,輕咳了聲,又頓住,「娘子,今天晚上,能逮多少條長魚?」
長魚?
洛水晶還沒出聲,錦朝已慢慢轉過身,借著月光看向夙和。
光風霽月的男子,真特麼玩得蛋疼啊!
「三哥,你早知道這長蟲是長魚,對不對?」
長蟲不是蛇,長蟲又稱黃鱔,又別名長魚……是一種魚!
魚啊!
錦朝臉黑黑,嘎吱一下握緊了拳,夙和抿著唇笑,風吹在身上,衣袂翻飛,卻顯得那麼可惡。像長了條長尾的青丘狐,倆眼眯起,動動爪,就能算計了所有人。
錦朝怕蛇,卻不怕長蟲,更不怕長魚。三哥這是,故意的捉弄他。
洛水晶瞅著這倆貨,實在是連生氣都懶了,「如果不想做事,就趕緊滾蛋!別耽誤姑女乃女乃干活!」
出口成髒,半分好臉都欠奉!
她今夜出來,完全就是個大錯誤!尤其更大的錯誤是,她干嘛頭腦發熱的請了這麼兩個活祖宗出來干農活?
這是貴公子啊,這是貴老爺啊,他們倆活祖宗跟著,她不用吃飯就給氣飽了。
「呵!娘子,其實……長魚不好抓,不如,我們去挖些藕吃吧?再摘些野果子,架堆火,四郎去打些野味,今夜,必定是一個食之有味的美好夜晚。」
心情很好,這肚子也果然更餓了。夙和現在,倒是肯做大好人了,各種美好的提議如流水一般潺潺而出,洛水晶光用想的,就已經很不客氣的紅了眼。
她咬咬牙,又用濕轆轆的手模模肚子,皮笑肉不笑的給夙和回了一句話,「好!」
這可惡的男人,他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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