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程氏埋怨賢惠媳酸婆娘調侃倔強夫
自二月初九烏窪鎮上燒香回來之後,何程氏每天想著玉勤什麼時候能再懷上,背地里與何老栓作了許多的打算自不必說,單是平日囑咐世明的那些話就繁不勝繁。世明自然不敢馬虎大意,每日每夜照做,對玉勤的看管也不敢松︰除了正月底因雪大天冷讓她到井邊洗了一回尿布並听說是興賀幫著打了一桶水外,別的時候除白天與村里娘們一起到河邊洗刷,都是天天在家的。世明在這個春天也少出得幾次院門,開春後的地里莊稼活也是何程氏與何老栓忙了大半,只有在搶墑時才到地里賣力的干半天。
玉勤對公婆的心切心知肚明,因此處處小心,時時留意,生怕做錯了什麼讓他們找到茬數落。一整個春天,她除了尿布髒了到河邊洗刷,地里忙了忙一會地里,再是柳枝二月底生了個丫頭去看看之外,幾乎不曾出院門;連劉家井也沒有去一趟,只有村里娘們來串門時才能與她們好好的嘮一會。然而這樣何程氏也有不滿意的時候,不時嘮叨幾句。就這麼一整個春天過來,也算平靜。
入了盛夏,雙雲雙紅都已經六個月大,剛剛能坐且又不穩,這麼已經省了玉勤不少的事了,一來夏天熱,不用貼身抱著,二來也能坐著喂些飯。她們飯量漸大,玉勤女乃水不夠,補貼些飯食,可讓她們長的更壯實一點。正是玉勤照顧的仔細,雙雲雙紅不曾有過什麼病,連發燒咳嗽之類的小病也沒有,半歲一過長的越發可愛,很有模樣。兩姐妹坐在席上,被擦洗的白淨,四只眼楮烏亮的瞪著,再加上一模一樣似黑非黑,似黃非黃的頭發,真如一個人一樣。若是生人,真分不出大小。倒是玉勤能輕易就分辨出來,雙雲是最好動的,洗澡時也要在澡盆里撲騰上一陣,要在水里洗的夠長了,才滿足,不然要鬧一會才罷休;雙紅與雙雲同吃同睡,雙雲醒後,被擦洗過了玩一會她才醒了,洗澡時只要濕了全身再擦干也不會鬧。因此玉勤每次給她們洗澡是都是先給雙紅洗好了,再由雙雲在水里鬧一會,才抱出來為她擦了放到席上。
玉勤精心照顧兩個孩子生怕有一點不測。雙雲雙紅不但長的俊俏,身體也算壯實,雖然吃的不好,還能跟得上,也從未沾什麼歪風邪氣。然而何程氏反是看不慣,每見玉勤給雙雲雙紅仔細地擦洗,喂女乃喂飯,黑天白天扇著扇子,看著她們睡,都白眼嘮叨,「自來也沒見過這麼照顧,虧是夏天,要是全年都是冬天,也這麼天天擦洗幾遍?每天看著沾不著土塵,孩子是吃泥巴長大的東西,地上模爬是常有的事。哪能那麼仔細,攪得一家人一會也不安。幸好只是兩個丫頭,要是像別人再有兩三個,還不是要把全家人累死纏死?」又常說「天天守著兩個丫頭,也不想得長遠,丫頭怎麼會是在眼前一輩子的?」每每听到如此,玉勤心里都多一分酸澀,照顧兩個孩子的樂處也消了不少。她一心完全按照世明說的去做,別事也沒有什麼過錯之處,生怕自己有什麼不對,不能懷上孩子,將所有的不是引到了自己頭上來,一舉一動處處小心。
由夏入秋,天氣漸涼,雙雲雙紅也漸大,都能在地上爬了。玉勤這日子更操心不少,不想她們當中任何一個有意外不測。她這麼想還有一個緣由,听劉雲氏說雙胞胎原是一魂一體一貌的,連其它也都是一樣的,比如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嫁娶都應是同時的,只有這樣,兩個人才會福壽長久。若一個早生不測,另一個也會跟著遭禍,兩人要是一個從胎里帶來的或痴或傻或殘,都不能怠慢,一定要衣食同等,直待孽債討完去了,余下的一個才可保住平安。自听說那些話後,玉勤對雙雲雙紅照看的更加無微不至,雖然自己每天不得空閑一會,晚上也睡不了一個囫圇覺,可看到她倆健康活潑,也就不覺得什麼委屈,仍是計劃著每天的吃用,盼望著她們平安的長大。
玉勤對兩個孩子越是認真,何程氏越是看不慣。不僅如此,自生了雙雲雙紅到今已有**個月,玉勤居然沒再懷上,更不用說再生了。何程氏日夜操心,家里和廟會上香燒了不少,對世明的話也囑咐了許多。玉勤既生了雙雲雙紅,不會再有懷不上的毛病,怎麼到了如今,肚子竟還沒有一點動靜。誰知玉勤生了雙雲雙紅,本也能再懷上,可日夜操勞,幾乎不支;世明常沒好臉色,何程氏怨天尤人。她因此更添思慮過多,有時徹夜難眠,以致氣血虧弱,便沒有再懷上。她自己不知其中緣由,以為得了不治的大病,看著肚子平板如初,心氣越發低了下來,落村里人的譏貶自不必說,在家連一句響亮的話都沒有。何程氏與何老栓背地里作許多打算也跟著都變了。世明每日里听些嘮叨自己也心急如焚,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玉勤也沒什麼錯處,到頭來卻還是沒有動靜,那心內焦急一天重似一天。
忽而又是一年臘盡春回,雙雲雙紅都能慢慢走動,卸去厚厚的棉衣更顯可愛。玉勤見自己的苦心沒有白操,格外安慰。然而不足的是,她還是始終沒有懷上的跡象,不能懷上就不能生下一個,若一直這樣真不知該怎麼過了。村里別的比她晚來的都生了三四胎了,自己只不見下音,心事更是一天比一天繁重。何程氏見玉勤今日這樣明日還是這樣,有些等不下去了,與玉勤的話里也沒有了往日的和氣耐性。何老栓也整日長吁短嘆。
這春日里冷暖不定,又百病多發,何老栓不日染上了重度感冒,再加咳喘的老毛病,幾日里高燒鼻塞咳嗽,沒完沒了。幾天以後,竟至臥床不起,身邊一時也離不了一個端茶遞藥的。何程氏這幾日正為玉勤不再懷孕的事心里作反,這會又加上何老栓病重,心中滋味萬端,只在他跟前嘮叨︰「老頭子,你可不要這樣伸腿去了,要是沒見上孫子就走了,怎麼能安心瞑目?」每次說時,想想餓死的世昌和世瓊,兩口子都潸然淚下。世明每見那樣心中更加窩氣,怎麼玉勤生了雙雲雙紅後至今連喜也沒有,氣悶極時狠訓幾句,動手卻不敢。村里一些媳婦常拿那些事扇風撥火,每次見到世明都問些不中听的話。世明是個礙于臉面從不扯皮的人,每次都半天支支吾吾答不上話,心里常為那些事打結,雙雲雙紅怎麼都不能讓他如意,村里媳婦在他面前夸她倆,也只勉強一笑了之。他在人前少有話說,眼看自己將要過了二十七歲,還不能讓爸媽放心,終歸是個心事。
好在開春後不久,村里就有任務,要組織各家勞力去做工。今年活兒多,是轄屬烏窪鎮同在金簪河邊的一個小集上,要趁山修路,順勢通橋。鏟石鋪路墊引子之類的活分給了何家灣一帶的村上,估計要三十多天,整個烏窪鎮,除了金柳村,沒一個村比何家灣的多,按人算也比哪一年都重,何家灣及挨著的幾個村子每家出一個精壯的勞力,村里除了村長和興賀一個人不算立戶,別家都有。家里只世明一個能干重活,雖然只是鏟石子修路基之類的修修補補,然而何老栓與何程氏不能干,玉勤照顧兩個孩子,又要顧及家里的事走不開,更不能去干那些活。世明雖對家里不放心,可沒錢頂工,只得去了。那小集離烏窪鎮只有四里,順河走不過五六里,到何家灣十幾里,可在那兒整日勞累,有一點空不是吃飯就是睡覺,活兒天天有,不得月兌身。好在那小集也常有村里能買會賣的人去,村長也不定期去查看一下。何家灣的一些事都能順口捎過去。世明常听家里玉勤和爸媽的一些事,也都不擔心。
春天里,玉勤一邊守著雙雲雙紅,一邊給公婆洗衣做飯,端水遞藥,還要到山腳河灣地里除草種菜,雖比過往累了許多,然而世明不在家,心氣倒還平靜。近來春日天氣平和,何老栓病情漸愈,雖然老病沒除,卻比開春時好多了,能自理衣食,且能在院里走動也不怎麼喘了,很有安康的樣子。何程氏見他身體漸好,每天都在他面前說些寬心的話。又幾天臨近初夏,便托常趕集又能去工地的村長兒子何世理捎口信給世明,說家里都好只差他過些日子回來夏收了。世明三五天听到一回,心內稍靜了,沒有了剛來那幾天的噩夢連連神魂不定,干活也更有了力氣。一日日過去玉勤反倒心思沉重起來,白天地里家里忙了一天,晚上也難睡的好,好幾回都是守著雙雲雙紅整夜不曾合眼。
轉眼立夏已有幾天,原定在立夏前完成的活被陰雨拖了,四月初才把最後一堆石頭推到山坳里去。活兒既完,村里做慣重活的爺們總算在最後一夜睡了一個安穩覺。然而,村里別的爺們睡得香,世明卻輾轉反側,徹夜難安,到天亮時仍覺得很疲乏。別的爺們陸續起了,他還是卷了衣物,扛了鐵杴,拖著疲憊的身子隨著最後一撥人回了。
村里爺們上了路便緊慢不一了,有急事早起的,早看不見影了。與世明一起的大倔世林世旺等,因家里無大事,一路說笑,煙也不斷,步子都是不快的。世明與他們一起,自然不好撇了他們走的太快。入了午時,幾人才到鎮上。這日子因將到農忙時節,街上還熱鬧著。
一起的爺們因早上只喝了一碗稀飯,路上又吸了不少煙,這時只是口干舌燥,肚子也餓了。距何家灣還有七八里路,日頭正火熱。一伙人樹蔭下歇一會兒,連渴帶餓,越發不想動了。有的說索性在鎮上吃一回飯,再喝點水歇個涼,躲最熱的這一會。一經提及,幾乎都應了。世明雖不情願,也少不得隨了他們。幾人每人喝了一碗涼開水,吸著煙等著面。
不一會,幾個爺們正吃的歡,偏巧村里三個媳婦忙了集上的事路過歇腳。正懷孕的田妹和世旺媳婦都是置備收莊稼用的木杴掃帚等,醋嫂趁天熱從娘家挑了醋來賣的。三人都當是村里爺們都到家了,沒想在這會能遇上一撥,看他們還都沒放下碗,便各自倒了一碗水喝,接著不免又是乘興一陣說笑。
這幾個爺們平日雖不夸談,可有醋嫂在,那話便豐富了。剛放了碗沒幾句,讓人噴飯的話便出口了;又贊世林能耐大,醋嫂不僅醋釀的好,生孩子也快。世林只是憋著笑吸煙。然而醋嫂並不在意,選幾人的短處回了。又說世林雖然能耐大,卻是不能外露的。幾句話過後,都要世林露一回看看。
這時醋嫂見世明獨氣色不好,便要上前打趣他,走近笑說︰「吆,世明兄弟,這日子不高興為的是什麼,家里什麼都好著,老爺子的病也好了,只差玉勤生一個,今晚回去加把勁不就成了?」世旺媳婦也笑說︰「這事可緊早不緊晚哪,干活挺賣力的,怎麼入了這行當反倒不行了?」在旁的田妹也應︰「是呀,二哥,大事是不能不放在心上的,醋嫂的意思是要給你一壇醋,嫂子是個有心眼的,要是哪天有了,可不好意思開口要呢?」醋嫂忙說︰「那也不能白送,等玉勤生了小子,要包個紅包給我。」在旁的幾個爺們無不發笑。世明肚里本是窩氣,听了這些,臉憋的將要發紅,卻無話可以應答,端著碗不吱一聲。別的爺們仍與幾個媳婦說笑。
一時飯畢,一伙人付了飯錢,又各自灌了一氣水,都說時候尚早,要在樹下歇歇腳,躲最熱的這會,反正到家也是歇。都扛了家伙到樹蔭下,把褂子月兌了鋪在地上,躺在上面歇了。醋嫂田妹和世旺媳婦也趁著喝了一氣水,念家里有事,都沒有再歇,扛著挑著一路說笑著回了。
午後陽光似火,樹蔭下卻很涼爽,又兼幾天的陰雨,金簪河里水漲到半坎,漫著綠草,青蛙也很多。幾個爺們在樹下吹著風,又是走了幾里山路累了,睡得著實叫熟,一個個躺在地上,幾乎每一寸肌膚都貼著地。一伙人在樹下睡,過路人見了一笑了之。睡著便不知了時間長短,不知不覺日頭只有一竿子高了。世明心中憋悶,只悔沒老早月兌了人群回家,花了兩毛錢飯錢是小,被那幾個女人說那一通,心里更又添了堵。他最先醒了過來,見日頭偏西,輕輕到河里濕了擦汗毛巾,洗了手臉,上岸叫了幾聲另外熟睡的人,接著扛了鐵杴,挑著衣被回去了。別的十幾個也都忙洗了手臉,扛著家伙往回趕了。
世明扛著鐵鍬和衣物比別的爺們先一步回到何家灣時,太陽已落山了,天色也暗了下來,晚飯早的都吃過了。他推了籬笆門,听西屋何老栓說話的聲兒還好,便放了心。何程氏見世明回來,忙問︰「世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十幾里的路,怎麼走了一天,村里何二他們很多都早回來了」,又下來到門口說,「廚房里有現成的飯,還是快去吃了吧,走了一天的路,怎麼不累不餓?」世明應說︰「媽,晌午天熱,幾人在鎮上吃了頓飯,又在河邊樹下睡著了,這才拖到晚上。」接著,他到牆角放了鐵杴,提著衣被進了廚房,也不找飯吃,只掀起水缸蓋,咕咚幾下灌了半瓢涼水;又出來,見里屋的燈亮著,知玉勤還沒睡,抬手拍了兩下門,叫「開門」,接著在門口站著听屋里動靜。
玉勤這時正在屋里看著雙雲雙紅睡,原是知道世明今天回來,一直提神坐著,可是這幾天實在操累,不知不覺已是半睡半醒之間。忽然听到有人叫「開門」,猛地一驚,再細听一下,是世明的氣息,忙答「來了,這就開門了」,忙下了床,鞋也沒穿穩,三兩步邁過來開門。世明在門外等著,覺著過了好大一會才听見屋里有回話,心中怒火頓時無名而發。他見玉勤開了門,沒等她回過神來說一句話,開口便罵︰「賤婆娘,我平時慣待了你,你今兒就裝起樣子來了。今天叫你知道,以後才記得我是個爺們。」未及說完,一記重重的拳頭打過來。玉勤胸窩著了一拳,頭一陣陣眩暈,幾乎立刻要倒下。世明不等她回神,又一個重巴掌扇在了臉上。玉勤這幾日勞累體虛,又常熬夜,怎麼能經這兩下重打,巴掌剛落,又一陣眩暈,一頭栽了下來,肋骨磕在椅子上,半截身子癱趴在上面。她頓了一會,強忍著痛到了床邊,一手捂著肋骨,一手支著身子,眼里滿是淚,不吭一聲。世明見她嘴角冒了一絲血,氣雖沒消,也不動手再打,只把衣被「騰」的扔到牆角,盤腿坐在床上,口中還怒罵些難听的話。
玉勤著打,世明又罵,剛剛睡著的雙雲雙紅突然驚醒。她們從未見過家里有過這種陣勢,嚇的立刻從床上翻爬起來,坐著大哭。玉勤見狀忙上前把她倆摟在懷里,淚更似泉涌,三人哭成一團。世明更看不慣這景象,大罵道︰「一群娘們,還哭什麼,是不是打的不夠?」玉勤仍不吭聲,嘴角的血擦了擦,只摟著她們兩個哭。雙雲雙紅這時已經十幾個月,很懂人事,听到怒罵,哭聲被嚇得低了下來。何程氏听見屋里哭鬧,到窗口嗓音不大不小地對屋里說︰「剛回來好好的,怎麼那麼快就打起來了?」說完又回床睡去了。世明怒氣小了些,見她們娘仨仍哭,又怒斥︰「還哭什麼,什麼大事,還不上床睡覺!」雙雲雙紅听世明又發火,那哭聲更小了。
玉勤將她倆並頭睡好,又蓋上被單,仍坐在床邊抹淚。世明怒氣難消,因想到俗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自己只有兩女,怎麼能如意?他此時又是一個多月沒近女人,難免心亂,見玉勤哭個沒完,又斥道︰「還哭什麼,時候不早了,還不上床睡覺。」玉勤仍不作聲,上床月兌了衣裳,依世明的話躺下來。世明忙退了褲子褂子,吹了燈,餓虎一樣壓了上去。
次日,一大早,世明早早起了床,與何程氏一起到河邊山腳下的地里看莊稼去了。前幾天遭了幾天連陰雨,從工地回來的路上見有幾塊村里別家的莊稼被風撲倒了,恐自家的也難保。家里就那麼幾畝薄田,若減產過半,可能會致明年的青黃不接。他雖剛到家,也听何程氏說去瞧過沒倒多少,可仍是不能心安,到底親自去了才罷。
世明剛出了院門,玉勤就起了床,一整夜心窩只是作痛,起床後吐了一口痰竟一半是血。她見狀心內大驚,疼痛更加難忍;只得又把穿好的衣服月兌下,到鏡前一照,驚呆了,雪白的胸口竟然烏紫泛紅,巴掌那麼大已經很腫了,這時心下想及昨晚的事,淚流滿面。
玉勤正照著鏡子,雙雲雙紅在這時都醒了,她們此時也想起昨晚的事驚魂未定,都哭起來。玉勤忙抹了淚,又穿齊了上衣,給她們擦淚穿衣,又哄在屋里玩。屋里收拾停當,出屋梳洗一回,往西屋端了一碗開水,讓何老栓服了片藥,接著喂了雞,掃了院子,忍著痛回廚房做飯。
待世明與何程氏看莊稼回來,玉勤剛好做了飯。她把何老栓的端了過去,世明的留在了廚房里。世明從昨兒晚上到這會,還沒吃飯,沒等玉勤說,便洗了手臉回屋吃了。玉勤與雙雲雙紅在里屋吃,她此時胸口作痛,胃里作反,又怎麼能吃的下,只哄著她倆吃完,又叫她們不能亂跑,便到廚房洗刷了。飯罷,世明到西屋問了何老栓的病情,說了些工地上的事。
玉勤忙了廚房里的事,見天晴的很好,收拾了世明從工地上帶回的髒衣服和鞋,要到河邊洗刷。她哄好雙雲雙紅在院里玩,便挎著籃子,提了棒槌出了籬笆門。剛出院門沒幾步,偏巧田妹挺著肚子挎著籃子出來,也是要洗世財從工地上帶回來的衣服和鞋。她見玉勤眼圈泛紅,又听昨晚世明到家後的鬧騰,知道出了事,不提別話,忙問︰「嫂子,你們昨兒怎麼了,你眼還在發紅?」玉勤勉強一笑說︰「沒什麼,是倆丫頭幾十天沒見著她爸,把他當作生人了,哭了一晚,我哄了半夜也沒哄好,這才熬了夜。」田妹知的不詳,听到一陣陣孩子的哭聲,料是玉勤挨了打,想及昨天鎮上的事,可也沒有大老爺們進家就打老婆的理,听她這麼說,也不好再問,邊走邊談,又說起了另一件事︰「嫂子,我前兒從小田莊回來,大姐讓我給你捎個信,說是雙雲她姥姥病了,前幾天陰雨受了涼,引了舊病,還不知道這會怎麼樣了。」玉勤一驚,忙問︰「真的,你怎麼才跟我說呀,大姐去了嗎?我媽的病好點了沒有?」田妹答道︰「早說了你不也是去不了嘛,大姐讓我等二哥回來才跟你說。這個我也不清楚,听大姐說她前幾天去過了,那會挺重的,這又晴了好幾天了,應該好多了。大姐還要去看看,讓你也去一趟,說是幾個月沒見你了,都想你了。」「要是那麼著我明兒就去看看,就幾里的路,兩個孩子鬧著就是去不了,眼看莊稼熟了,也該去了」,玉勤笑說,「你要是生了,也是跟我一樣不能長回娘家了。」田妹笑應︰「那不一樣,你能有本事生兩個,我看來只能生一個。」二人說笑著去了河邊,到河沿一看,已有十幾個媳婦,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都已在河邊洗刷了,說笑聲不斷。
玉勤與田妹一起下到河邊,在那十幾人的南端蹲了下來,一群人有說有笑,又忙著洗,沒有人在意誰來誰去。玉勤把籃子放好,衣服放在水里湃了幾下,拿起棒槌在石頭上搥起來。可平日極其順手的事放到今日竟無比艱難,她剛掄了兩下棒槌,胸口振的霍霍劇痛,額頭幾乎冒了汗了,不得不停了下來。田妹見她臉色異樣,輕聲問︰「嫂子,怎麼了?哪里不舒服?」玉勤吃了一驚,不想那麼快被看了出來,勉強笑說︰「哦,沒什麼,這兩天夜里受了涼,又趕上來身子,不要緊,過一會就好了。」田妹想來也是,說︰「那樣就好,該在來前喝些糖水的,身子要緊,別舍不得那麼一點東西。」「原來都沒有過,只這一回這樣」,玉勤說後,只把衣服泡在水里揉洗。田妹恐在旁別的娘們知道,也不再問,只顧洗自己的。
得知劉雲氏生病的事,玉勤心里便不能靜,回家晾曬了衣服和鞋,向何程氏說了田妹轉說的話,回屋備了去劉家井的東西。玉勤上次回娘家還是剛過了年,這次又是到了莊稼將熟,何程氏不同意也不好攔。世明也沒攔,玉勤回劉家井是完全能放心的事,且劉雲氏還能囑咐幾句如何生養的話。
玉勤回劉家井,何程氏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家里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雙雲雙紅。兩人還小不能帶著一起去,這些天又是陰晴不定,倘或淋在了半路,生出個什麼病來,可不是小事;何程氏又極厭她們,萬一見不著人亂走動,隨了別的孩子去了河邊也不定有個三長兩短。玉勤左思右想只好找了田妹,要她幫著听著看著雙雲雙紅的動靜。兩人自小時就如親姐妹一般,這樣的事田妹自然完全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