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遠慢慢將手從龍常的肩膀上收回,唇已經沒了顏色,卻仍硬撐著轉過了身。
「孫大人,實不相瞞,小佷昨日一早出門是去照料生意,走了一趟昌隆縣,可巧那里下雨,受淋後返回,昨夜發了風寒,這不一大早的,大夫剛看過,說出來曬曬太陽才好,孫堯兄和龍常就扶著我出來了,剛一出院子發覺穿的少了,正想著返回去換件厚些的衣服,就踫到二位了。」
「可是,管家明明說昨晚沒有見到你回來啊!」孫玉晴依舊不依不饒。
「玉晴妹妹,昨晚我回來的時候已近三更天了,管家和看門的人早已睡熟,還是龍常飛身進了大門之後從里側開門迎我進來的……」頓了頓,夏明遠嘴角掀起笑意看向孫志典,「說起來,府上以後該多加防備才是,若是賊人這樣自由出入府中,恐怕多少錢財都扛不住洗劫啊~」
孫志典全身打了個冷戰,「世佷說得對,是該多加防範了。」
「對了,玉晴,昨日我都似乎沒在院中見過你,你是怎麼知道我穿得是這件衣服的呢?」
孫玉晴當即白了一張俏臉,「你……我自然……我」
「玉晴,許是昨日看到了世佷出門,記錯了,不過羅漪怎麼不在府中?說什麼也是孫府的女兒,徹夜未歸,身為她的義父,我多少也該掛念著她的安危。」
夏明遠心中冷笑,擔心安危?怕是恨不得她從此不再有命回來才好吧!「這個,文訣就不知道了,昨日都沒見過羅漪……」
「可是管家明明說過你是跟上官一前一後出門的!」孫玉晴一時心急,竟將心中所想隨口說出。
「玉晴,羅漪如今是郡主了,你不稱呼她姐姐也就罷了,怎麼能直呼名諱呢?」孫堯臉色微沉,他越發看不慣家中這個被嬌慣的妹妹了。
孫志典輕輕咳嗽了兩聲。「堯兒,你妹妹也是擔心羅漪,怎麼說人也是住在咱們府上的,于為父來說。便要對羅漪負責,至少也應給泉下的上官將軍夫婦有個交代。」
「羅漪不是不懂禮數之人,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耽擱了時間沒回來通報也是有的。」
「廖公子,這明顯是在強辯,女子的清白可是最為重要的,官家女子更甚,羅漪姐姐如今可是北夏的魯陽郡主,若是清白遭人懷疑涉及的可是整個北夏的名譽,你可要想好了再說話啊……」竟然將事情牽扯到整個北夏,這個孫玉晴啊!
夏明遠心中嘲諷一笑。面上不再辯駁,「孫大人,文訣的太陽也曬得差不多,先行回房了。」說著,沒等孫志典反應。已經在龍常的攙扶下朝修竹園走去。
良久,孫志典盯著夏明遠的背影依舊未動,院落旁,只剩下父子三人。
「老爺,老爺……門口有宮里的公公來傳太後懿旨,稱郡主昨日留宿宮中,因與太後娘娘相談甚歡所以忘卻了時辰。後來怕打擾大人休息就沒來告知,特意早傳來口諭,讓老爺不必擔心呢。」小廝慌張模樣喘著氣從遠處跑過來。
「太後嗎?」孫志典下意識重復道。一旁的孫玉晴卻已經換上猙獰面孔,「這不可能!父親,一定是上官那個丫頭隨便找個人過來騙咱們的!」
「玉晴,休得無禮。太後的懿旨怎還有假?」
「可是父親!」孫玉晴依舊不依不饒。
孫堯看不慣這個被家中寵壞的妹妹,索性說道,「既然事情已有定論,那堯兒就先行回房了。」孫堯點頭一禮,隨即目光掃過孫玉晴因憤懣而漲紅的臉。不置可否。
見孫堯走遠了,孫玉晴繼續努著嘴,滿臉委屈道,「父親,就這麼輕易饒了那個小賤人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當我不想嗎?可是有太後娘娘撐腰,為父也無能為力,且慢慢看著吧。為父總覺得宮里今天不對勁兒,若是沒有事情發生,皇上怎麼會無故取消早朝?」
「您是說宮里出大事兒了?可為什麼咱們都沒收到消息呢?」
「既然是大事兒自然有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不急,且等等吧。」孫堯冷肅的說道,轉身就要離開,卻頓了頓,目光遲疑的看了眼孫堯的院子,幽幽嘆了口氣。
慈安宮中,太後擰緊了眉頭看著李嬤嬤為上官擦拭手指上的傷口,「羅漪你也是,怎麼這麼不小心?遇到這種事情,應該讓丫頭來做才是,怎麼能親自上手呢?如今你可是魯陽郡主了,切勿再同以前那般莽撞,剛剛听聞你受傷,可把哀家嚇了夠嗆。」
「太後,羅漪真的沒事兒,您放心吧,就是一點小傷,若不是因為只身在外,身邊帶的人少,也不會這樣,那時候身邊能用的就只有繡花針了,還好表哥福大命大,渡過了這一劫,不然我怎麼跟您老交代?」
「你這個丫頭,最會貧嘴,總之,以後切勿再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了,文訣也是,這話要給我帶到,若是你們兩個誰再出個什麼差池,是打算要了哀家這條命了不成?」
「太後,哪里就有那麼嚴重了,您放心,為了您,我們也不會再如此了。」上官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與太後說話間,委實一個乖巧孫女的模樣。
她是今日一早才到宮門口的,特意遮擋了面容,讓冬語將早已寫好的信送了進去。
太後動作也快,收到信之後竟讓李嬤嬤親自出來迎接,給了上官一套宮女服飾,換上之後才悄悄入宮,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圓上官昨晚在宮里的謊。
至于昨日真實發生的事情,上官只是挑挑揀揀拼拼湊湊跟太後說了個大概,就說自己一大早跟廖文訣出府原本是想去一趟昌隆縣,沒想到半路遇到了江湖人士的拼殺,廖文訣更是無意中中了劇毒,原本的銀針醫毒也就變成了繡花針醫毒……
李嬤嬤看著太後臉上會心的笑容,不由暗自抹淚,太後娘娘是將對其親妹妹的愧疚全部都還到上官和廖公子這兩個孩子身上了。這位郡主也就罷了,那個廖公子。委實是個謎,怎麼會跟前太子那般相像呢?
「文訣一個人就那麼回孫府,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你又不在身邊,若是毒沒有清干淨……」太後皺皺眉。遲疑的說道。
「太後您放心,表哥身上的毒已經全解了……接下來就剩下調養身體的功夫了,孫府的大夫雖比不上宮里的,但于調理上也是頗有建樹,可以信得過,很快,表哥就會健健康康站在您的面前啦!」
「好好好,讓你這麼一說啊,哀家就放心了。不過,原本是想留著你今日在慈安宮里留宿的。但看如今宮內的形式恐怕你留下來太過危險,一會兒好好歇息,稍晚些讓李嬤嬤著人送你出宮。」
「宮內形式?太後,宮里出什麼事兒了嗎?」上官懵懂的眨了眨眼,好奇問道。
「郡主。實不相瞞,昨日棠妃在海棠宮里咬舌自盡了。」
上官心一定,狀若吃驚的樣子眨了眨眼,實際上心下並沒有多少驚訝在。與其說這次是棠妃咬舌自盡,不如說是上官羅漪設計逼迫她自盡的。
之前給湘妃條亡靈毒的時候上官就預料過,這毒用後有兩種結果︰
其一,湘妃下毒之後。棠妃因發現過晚不治身亡,雖然是死得其所,但是「母妃在太後壽宴上中毒死去」這個灰色的影子會罩在夏明昭的頭上久久揮之不去,可以說在此之前太後對夏明昭的印象還算不錯,認為其是個听話懂事的孫子,那麼在此之後他就是個讓太後望而生厭的所在了;
至于其二嘛。若是湘妃的毒沒有達到殺死棠妃的後果,勢必也會奪取她半條命,棠妃向來心氣高傲,在六宮里居高臨下了半輩子,突然間出現如此落差。她自然扛不住的,這也是這個侯府之女的最大弱點,一輩子順風順水沒有經歷過波折,所以此遭必定是她的終點,如若注定一輩子不能動,這樣放任著殘疾過下半生,那她會寧願選擇去死……
然而死是痛快了,卻會給活著的人留下無盡的煩惱,這才是上官最喜聞樂見的。所以,無論生或者死,棠妃、賈安侯府和夏明昭都注定逃不掉命運的懲罰。
「從昨日到今天,皇上一直在泰和殿內閉門不出,據說海棠宮里的人曾請示皇上聖意,他只說將此事壓下,若宮內誰敢在背後議論一句,一律杖斃。」李嬤嬤絮絮叨叨的繼續說著。太後卻已經不言語了。
「嬪妃自戕可是大罪,不知這次皇上會怎樣裁奪?棠妃畢竟是皇上身旁的老人,多年的情分在的。」上官幽幽的說道。
「是啊,今日的早朝都免了呢,看來皇上為了這事兒十足廢了心思了。」
「太後,太後……皇上的聖旨下來了……」一太監的尖聲從慈安宮的殿外突然響起。
上官一看來人,這不正是剛剛被太後派去孫府傳口諭的那人莫,正打量著卻听他繼續重復說道,「太後,皇上的聖旨下來了。」
「哀家听到了,小鄭子啊小鄭子,你來來回回就這兩句,什麼時候能改了著毛毛躁躁的脾氣?」
小太監年歲不大,看樣子也就雙十年紀,此時被太後訓斥卻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當下掃了一樣上官,支支吾吾的說道,「小鄭子知道了……」
「快說,聖旨怎麼說的?」李嬤嬤突然打斷道。
「皇上旨意︰棠妃以自戕罪論處,不得葬入妃陵,念在被害在先,又侍奉君側多年,暫將遺體交由母家賈安侯蕭府處置,唯有一點︰切勿大肆操辦喪禮;另外,嬪妃自戕勢必波及母族,賈安侯蕭府無論旁支正支,在仕的不論,未入仕者三年之內不得入仕;四皇子夏明昭,欺君罔上,欺瞞棠妃病情,罰俸一年,在此期間所有手中權力一律上交……」
蕭府祠堂
賈安侯蕭大人手捧著金黃的聖旨,老淚橫流,一旁蕭老夫人早已泣不成聲。蒼老而又悲戚的哭聲在整個蕭府的上空盤旋回轉,久久揮之不去。
去年,他們先失去了最疼愛的小兒子一家,今年又沒了個二女兒,連連打擊已將二老摧殘的體無完膚。
祠堂門口,蕭豐良和蕭豐廣兩兄弟正背手而立,面容一個比一個的森寒,「三弟,咱們蕭府的事情似乎扎堆兒扎得太明顯了些,這次,你怎麼看?」蕭豐廣極力壓制著心中的火氣,緩緩說道。
「自然是有人故意沖著咱們來的,尋常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可背後這人卻仿佛一直藏在暗處,洞若觀火,對一切了如指掌,這一次,我又輸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在懷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