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邁進屋子的瞬間,夏明遠臉上的表情極為古怪,似被惡靈糾纏的弱者看到了佛祖的光環一般,「羅漪……」只一聲呼喚,再沒別的了。
若是孫玉晴,他大可以直接趕出去,但偏偏是向來柔弱的玉蘭,無毒無害的玉蘭啊,他還真怕一句話說狠了,這位三小姐當場吐血,再扣自己身上一條人命。那可不行,還要繼續留在孫府守著羅漪呢。
「羅漪姐姐,玉竹……剛剛去老夫人的院子了,我是听說你不在紫瓊苑而來這里看廖公子了,听聞他身子不適,所以也正想著過來瞧瞧。」
「原來是這樣,玉蘭費心了,怎麼屋里沒有點蠟燭?來人啊,把燭火點上。」上官邊朝屋里走,邊柔聲吩咐道。
徑直走到床榻不遠處的桌案旁邊坐下,斟滿了兩個茶杯,悠然說道,「玉蘭?過來喝杯茶吧?」
玉蘭的臉上還驚魂未定,停留在夏明遠心上人是上官的這件事情上,後退了半步,下意識拒絕道,「羅漪姐姐,天色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改日再過來看廖公子好了。」說罷,轉身朝門口走去,十足一副要逃月兌的樣子。
「玉蘭,等等……」
玉蘭身體一陣,已經有些發抖了,若眼前這對表兄妹真的是戀人,那麼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真的是羞死人了!難不成剛剛羅漪姐姐已經知道一切了?這是要跟自己當面說清楚嗎?
放下茶杯,上官略轉過眸子,頓了頓才道「外頭天黑了,著人給你打著燈籠再回去。」
玉蘭一顆提起來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丫頭就在外頭候著,帶了燈籠過來,姐姐放心便是。」
玉蘭走後,屋子里頓時靜了下來,夏明遠何其聰明的人。觀察上官的臉色就知道,她剛剛必定听到了些什麼,雖然知道羅漪不會多想,但他心里還有些發慌。這次望門峰一行,兩人之間原來厚厚的窗戶紙現在只剩下一層,只要一方主動捅破,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兒,不如就趁此機會好了。
夏明遠這樣想著,雙手支撐著就要起身。無奈從回府到現在只喝了兩碗補藥和一些補湯,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加之大病初愈根本沒有力氣,當即手一滑重重落了下去。
上官眉頭一皺,緩步走了過來。「要起來?」
「恩,有些話想跟你說……」
上官瞅了瞅夏明遠,臉色淡漠「別動,我扶你起來。」說著,單手已經墊在夏明遠的腦後。整個上身前傾,將夏明遠腦後的枕頭放高,「這樣好些了嗎?」
「你是想說剛剛玉蘭說的那些你都不知道,跟你沒有關系是嗎?」將夏明遠扶起來,上官直接坐在了床邊。
「恩,除此之外我還想說……」夏明遠伸手直接將上官的手緊緊握在了手心兒里,幾乎不給她掙月兌的余地幾乎讓上官有種錯覺。他剛剛躺著起不來的樣子是裝的!
「這次望門峰一行,當看到你流血受傷的時候,當你被藍衣人束縛在手里就站在懸崖邊上的時候,我的心都快碎了,那一瞬間我幾乎就要崩潰,倘若你真的被他帶了下去。恐怕我也就隨你跳下去了。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覺到——你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也許你會說事情都過去了,我這說的不過是醉話,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夏明遠對天發誓,真的可以為了你豁出性命不顧……所以,給我一次機會好嗎?讓我照顧你,一直守在你身邊。」
「我看到了,你真的是如此做的」。一個聲音在上官的心里盤旋,就是這句話,說出來就可以得到他溫暖的擁抱,但是她最終沒有說出口。
上官眼楮里很淡漠,但嗓子里卻仿佛有一團火正熊熊燃燒著︰不可以的上官,你若答應了,就等于把夏明遠束縛在身邊,他是什麼身份?他將來注定要登上高位的,以你這種控制欲如此強的性格,會容許他身邊出現別的女人嗎?所以,如果答應在一起,你就是在害他。
另一個聲音吼的越來越大,上官的雙手幾乎顫抖,卻鼓足勇氣使出最後一股力氣,終于從夏明遠的掌心里抽出了手,「明遠,從你回到北夏,我承認已經把你當作我生命中罪不可或缺的朋友,但是,僅此而已,我不希望你有所誤會,如你所知,我上官是背著家族仇恨的人,身染鮮血,這一輩子我只為復仇而活,不會被龐雜的事情分了心神,你的身份如此尊貴,大可以選擇更好的女子陪在身邊,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這話我只說一遍,希望你听清楚。今天我邁出這個門,就權且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咱們繼續做好朋友,為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其他的,就不要再提了。」
夏明遠雙手攤在被子上,他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不對啊,怎麼會這樣?回來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農戶里頭她照顧自己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那時候,她眼楮里寫的明明就是愛,就是疼惜啊,怎麼突然就變了?「羅漪,你在說謊對不對?你心里明明不是這樣想的,想方設法不讓我對你動情到底是為什麼?糾結于身份嗎?就因為我是北夏的前太子?」夏明遠幾近瘋狂,聲音越拔越高。
上官眼楮瞪得老大,這院子四周說不定隔牆有耳,夏明遠這是瘋了不成?她索性站起了身,「我沒時間陪你在這兒瘋,話已經說出口我不會重復第二遍,如果你不打算繼續跟我並肩作戰的話,那麼今晚就從孫府消失,以後都不要在我的眼前出現了。」
梗著嗓子,上官一月兌口便沒有止住,到最後邁出房間門的時候,她腦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幾乎想不起來自己剛剛說過了什麼。
「上官羅漪,你敢不敢看著眼楮跟我說︰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我?」身後,夏明遠的聲音還在屋內飄揚,上官卻已經走到門邊。
龍常站在門口,微愣,他剛從外頭回來,手里還提著虎旗兄弟們為副盟主準備的東西,結果一到門口就听到里頭吵起來的聲音,他下意識轉過頭掃向四周,覺察沒有其他人動作的聲音這才放心,當下也不敢動,只得一直在門口守著。
「他身子微恙,你好好照顧著,若有不周,唯你是問。」上官面色有些蒼白,卻冷然吩咐道。
「是,小姐。」
……
冬語將上官送過來之後便回到紫瓊苑忙去了,這會子才返回來,卻在半路上撞上了搖搖晃晃的上官羅漪。
自家主子無論何時言行舉止都頗為大家風範,怎麼會突然只身搖搖晃晃出現在後花園里呢?冬語疑惑,已經大步走了上來,「主子?」
上官只覺得眼前的世界都在搖晃,正強自控制著自己站好,走直線,听到冬語的呼喚,便是一愣,隨即聲音極低的哼了一句,「冬語,扶我……」整個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還好冬語的手腳麻利,連忙拖住了上官,背著她盡量走平常少有人的小路,良久才繞著回到了紫瓊苑。
綠蘿早早便在門口守著,見小姐是被冬語背著回來的,簡直驚訝到了極點,悄悄跟冬語把上官送回了房間,還好這個時間丫頭們都回到各自房間去了。院子里沒什麼人。
一夜未睡,脖頸上的傷口因沒有好好包扎而出了問題,加上殫精竭慮和情緒激動,上官原本嬌弱的身子直接便倒下了。
又不能明目張膽找大夫,冬語便撞著膽子深夜里到安置復葵的地方求了方子,到已經關門的藥行里抓藥,再拿回來讓綠蘿熬藥,一忙便是一夜。
第二日一早,綠蘿悄悄進了屋子,拍拍床邊坐在地上睡著的冬語,悄聲說道,「冬語,去休息一會兒吧,我來看著小姐。」
冬語揉了揉朦朧的眼楮,緩緩起身,跟綠蘿兩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昨晚小姐怎麼樣?」綠蘿關切問道。
「喝了藥發了汗才好些,主子似乎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夢里喊著夏公子的名字,後來還哭了好久,這些恐怕說出來她自己都不會相信……」
「哎,修竹園那邊也好不到哪兒去,剛剛我去把復葵大師托你帶回來的藥給龍常送去的時候,也听龍常說了,夏公子也是鬧了一夜呢,那麼疲憊的身子竟然把屋子里的擺設全都砸了,臨要四更天的時候才睡下,這兩位,還真的是……哎」
「主子的世界,咱們搞不懂,還是好好服侍吧,不過真的希望他們以後都不要這麼痛苦了。這次進宮主子故意遮擋了脖子上的傷口,只讓太後涂抹了指尖的,結果脖子上的傷口直接感染了,這樣下去,恐怕要落下疤痕。」
「你說什麼?那怎麼辦啊?復葵大師怎麼說?」
「大師說,這個他也沒有辦法。」
「什麼?女子的容顏可是最為重要的,小姐如今還未出閣,若是脖子上多了道傷口,以後可?」
「哎呀你小聲點兒!生怕吵不醒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