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康還是沒有和江遠一起去談合同,因為左志自告奮勇打算去沖鋒陷陣。本來王思康還有點擔心他一夜沒睡會精神不好,但是左志把胸脯拍得震天響以示自己沒有問題,「別這麼小瞧我啊吾王大大,你知不知道咱哥們熬個幾天幾夜都不在話下啊。」
「那好吧，你們兩個去談,我在那邊的咖啡廳等你們。」所以王思康陪著他們去了西餐廳,在門口對江遠說︰「就交給你了。」
左志已經斗志昂揚的往里走了。他難得穿著一身西服,領帶系得整整齊齊，頭上沒法打理的亂毛都用發膠固定，露出了一片光滑的額頭,竟然看起來很是道貌岸然。
他在工作室里的鏡子前練習了很多次，像現在這個露出一個心中自有丘壑的牛逼表情，滿面自信的進了西餐廳。
江遠無奈的對王思康笑了笑,「我會盡快的，等我。」
任由江遠快速的在自己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王思康點了點頭。
他看著江遠和左志的背影消失在門內，才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的那間規模不大的咖啡廳。他走的很慢，心里的煩愁根本沒有消退。
「哥！」
這是一個熟悉的年輕男音，聲音輕快，帶著一點驚喜。而除了王欣，會喊他哥的，也只有徐圖了。
王思康剛剛轉臉往旁邊轉過去，就看到徐圖氣喘吁吁地停在他的身邊，「你怎麼在這？」
徐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說︰「我在這里打工啊。明天開學了，正好今天是領工資。」
王思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品尚咖啡’
「對了，你怎麼也會在這？」徐圖的臉上還洋溢著王思康熟知的笑，他似乎對之前的事毫無芥蒂，「真是巧。」
王思康說︰「走到這里，沒什麼事。」
徐圖說︰「那要是你沒事的話，一起去坐一坐？」他指著咖啡廳，眼神里帶著一點期待。
王思康本來就是要去那里，看到徐圖也不至于故意去躲避什麼，他說︰「好。」
徐圖吸了一口氣，他轉身和王思康走在一起，說︰「哥，其實我，看到你和江遠了。」
王思康頓了頓，沒有接話。
「我挺開心的，你能找到一個愛人。」徐圖低著頭，一邊走一邊說︰「那天我回去之後想了很多。然後我和家里出櫃了。」
他說的有些雜亂無章，王思康還是很認真的听他講。
兩個人走進咖啡廳，徐圖甚至差點沒听到同事打招呼的聲音。
他抬頭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很平靜，看不出什麼。他對拍了他一下的同事還開了個玩笑，「平平，今天我可是客人啊，一會我去投訴你。」
說完他帶著王思康輕車熟路的走到一個雅間，兩個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王思康對咖啡沒什麼愛好，就和徐圖點了一樣的。
「其實我之後去找過你，只是你沒在。」徐圖點了咖啡也沒喝，他繼續說︰「然後，就是今天了。」
王思康又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依然沒有異樣，「你跟家里，出櫃了？」
徐圖聳了聳肩，故作輕松地說︰「是啊，出櫃了。我媽當時特生氣。」
王思康沉默了一會。
「其實我約你來坐坐，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徐圖雙臂撐在桌子上，「可能是我真的不夠愛你，剛剛我看到你和江遠站在一起，居然沒有想要痛打江遠一頓的沖動。」
王思康看出他是想要換掉出櫃的話題，因為他出櫃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為了王思康。
「你們倆挺配的。」徐圖又低下了頭，他拿起勺子在咖啡里攪了攪，「至少比和我在一起配。」
王思康說︰「你和你媽現在和好了嗎？」
徐圖忽然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說︰「和好了。」
王思康知道他在說謊。
「你別擔心我了。」徐圖看著王思康笑了笑，「那時候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我也不是為了你，是我自己不想再瞞著我媽了。」
「她一時接受不了很正常，畢竟這是普遍現象，而且她們那個年代的人，對這些更反感。如果一出口就被認可，同性戀這條路就不會走的這麼艱難了。但她早晚會接受的，因為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徐圖自嘲的咧著嘴，「我還真是個不孝子，仗著老媽對我的感情，就這麼肆無忌憚。」
王思康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媽雖然生我的氣，可上學的錢和東西都已經給我準備好了。」說到這，徐圖的眼眶紅了一圈，「我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王思康猶豫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越垂越低的腦袋，「她總會理解的。」
徐圖點了點頭，剛說了個‘我’字，雅間的門就被打開了。
王思康的手還停在徐圖的腦袋上，徐圖听到動靜轉過了臉。王思康皺著眉看著門口站著的明顯不是服務員的男人，「你是誰？」
徐圖則更不耐煩一些︰「李季你還有完沒完？都說了你不要再纏著我。」
李季怒氣沖沖的看著王思康剛剛放下的手，「他是誰？是你的新男朋友嗎？」
王思康回臉看了徐圖一眼。
徐圖說︰「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性格不合，有毛病整天神出鬼沒。」
王思康站了起來，他冷著臉盯著人的時候還是很慎人的，「我記得你們已經分手了。」
李季也只是二十小幾的年紀，和徐圖相差不大，性格有些沖動，不過模樣周正，看起來給人印象還算不錯。
「我，我還沒同意呢！」李季死死皺著眉毛，把嘴唇抿得都泛了白，他說︰「我听說你出櫃了，阿姨不是身體不好嗎？」
徐圖的臉色猛然陰了下來，「不用你管。你給我出去。」
兩個人的情緒都很外露，王思康一眼就看出這個李季對徐圖明顯還不死心，但徐圖看樣子沒那個心思了。
「阿圖，他究竟哪里比我好？你居然帶著他出櫃？」李季緊緊抓著門把手，「阿姨肯定不會同意的。」
「我媽同不同意都跟你沒關系。」徐圖說完，又轉臉看向了王思康，「哥，我不想給你添堵，我先走了。這次見面之後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見了，不過既然知道你已經有了男朋友，我就不要去打擾你們了，省的我自己也心塞。」
王思康看他的表情，發現他是真的不再介意之後才說︰「祝你大學生活愉快。」
徐圖的話說的很輕，明顯不想讓李季听到。他從脖子上掛著的鏈子上摘下一對戒指，「這個就算是給你和江遠的禮物吧，雖然不值錢，但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他沒說這兩個戒指是他千挑萬選找出來打算重新告白的；也沒說他本來是去找過王思康的只是沒找到；更沒說他看到江遠親王思康的時候心里酸脹得不像話。
還有他那時候很想哭，他幾次都差點哭出來了……
但既然已經過去了，再說這些除了給王思康添堵，別的什麼也干不了。
他最後只是抱了一下王思康，「祝你們路途平坦。」
王思康看著他在門前一把推開了李季，大跨步離開了。
兩個青春的年輕人，一個跑一個追。
王思康又想起了徐圖的話——‘但她早晚會接受的，因為我是她唯一的兒子’。
王思康又坐了回去。
他獨自一個人坐在包廂里坐了很久，沉悶的想著還躺在病床上的王媽媽。
他從來都沒有讓家人這麼失望過，可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妥協。
‘快接電話快接電話——’
王思康幾乎被這個鈴聲嚇了一跳，但他馬上想到這個鈴聲是王欣專屬，忙接起了電話。
「怎麼了？」
「哥，你現在有沒有空？」
王欣的聲音不算急躁，王思康穩了穩神，「有空。你有事嗎？」
「我剛剛才想起來我明天開學，你過來看護一會，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王思康想起來徐圖確實說過明天要開學，他說︰「好，我馬上過去。」
掛了王欣的電話之後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撥通了江遠的手機。
「買單。」
「你好，剛剛徐圖已經付過錢了。」「什麼？」
收銀員和听筒里江遠的聲音同時響起，王思康先對面前的人說了聲謝謝，然後才對江遠說︰「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你合同簽成了沒有。」
江遠其實隱約听到了徐圖的名字，但是王思康沒打算解釋他也就沒問，聞言他說︰「還沒有，不過就算簽完了也到了中午了。」
意思就是還得陪對方吃一頓飯。
王思康說︰「那你先忙吧，我去一趟醫院。」
「怎麼了？阿姨那邊沒事吧？」
「沒事，只是王欣要開學了，回去收拾東西，我過去看護。」王思康走到路邊，正巧來了一輛出租車，他攔下之後坐了上去，報了地名之後又說︰「你別擔心，有事我給你打電話。」
江遠沉默了一會，說︰「好，等我忙完再去找你。」
「嗯。」
王思康掛了電話，靠在椅背上又想到了那句話。
‘她早晚會接受的，因為我是她唯一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