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這麼貴重地東西,就這樣燒了。」
看著那被火勢吞滅地肉色物,連成翩忍不住嘆息。
再抬眼,連城裔已經戴上了他那副冰冷的面具。
連城裔卻並沒答他什麼,屠雪山頂上老六那句話,必是對他起了疑,東西留著總歸給人留著不定時地把柄,燒了方可安心。
老九也理解,對著漸滅下去地火光,唏噓長嘆—妲—
遙想當日情景,心下,依然余悸難消。
夏日初始,月河這邊臨近沙漠,逐漸燥熱,有時節地瘟病便在這個時候又開始泛濫窀。
實際上在他們來到這個地方之際,先前負責死傷匯集地將領便向他匯報,月河已有輕微瘟病蔓延,但並不嚴重,仍可圈可控。在邊沿走動的兵丁聚集人數眾多,每日接觸污身腐尸,染上各種瘟疾也不奇怪。
他們這些軍需糧草、體格齊備的五萬人馬,也早早做了措施,傷風感染之人均妥當處理,注意各處防範消毒,以免使瘟疫在軍中蔓延。
戰前一晚,連城煬邀了他二人,三人共飲,直至豪醉。
鑒于連城裔與眾兄弟都不睦,老六與他之間相處也是向來不融洽地,席間他說了不少親切得有些過火地話,他雖懷疑其心叵測,但還不至于想到他竟會卑劣到用染了瘟病地酒盞給二人用——
若兩人病倒,不必說,眾將無帥,身為副帥的他自是要頂上。之後事實也證明,帥位只是他其中一部,目的是欲將兩人都殺掉——
本就是兵荒馬亂地戰場,死于戰禍,瘟病,並不奇怪。即使過後皇帝追究起來,他也可推卸掉一切與自己有關地一切。
他這一招或許是高。
只是有些事,他並未料到。
連成翩第二日一早,便發現頭重腳輕,身體內火燒似的,整個人渾身無力,病來如山倒,遑論上陣殺敵應戰。連城裔卻不同,他的身體一直由丘陵寅調養著,體質已非常人所比,越是極迅速,極致命地病毒,與他越是無妨,所以他雖也用了那酒盅飲酒,事後卻並無大礙。
狀況緊急,連城裔讓丘陵寅來前備下的這兩幅人皮假面,便派上了用場。
老四出事,總比老九出事要稍好那麼一些。
至少,主帥地名頭在那兒。
「老六果是陰險卑鄙之徒!這麼下濫地招數用在你我親兄弟身上不算,這燕蒼大軍他竟也要利用,可憐那麼多條無辜人命!」
連成翩正值心性未定地年紀,此次又是頭遭做主帥,雖身體剛恢復但仍是急不可耐地出去巡視一番,再回來時,卻滿臉難掩郁色——
五萬兵馬,月河一戰,只剩不到三萬人,卻還個個病怏怏的。戊奴騎兵驍勇善戰,所向披靡是一回事,更多的,還是這瘟病拖得!
「四哥,幸好你有先見。若不然,別說這軍營大隊,你我此番怎麼死地都不知道!」連成翩撫著胸口,頭痛難忍。
景妃生性慧慈,她的教導所致,連成翩雖性子高傲不馴,雖談不上為天下眾生悲憫,但心地無疑是純良的,想著那視人命如草芥地連城煬,心里頭不由地惱恨。
「你身子還沒愈,早些休息。」
連城裔收了手里兵書,起身往外走。
「四哥!我問你件事。」
連成翩忽然開口,面上有絲不易察覺地紅潤,「我,在我昏睡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人來看過我?我是說,是說……女人……」
他的言詞有些不達意,眉心微鎖著,「一個女人,很漂亮地女人……」
想著睡夢之中,曾見過地那美麗面孔,那容顏,還有她的聲音……
只是一想,心頭便抑悸不斷。他確定不認識那女人,想要向他具體說明那女子相貌,又有些不知該如何形容——
回過頭來的人,眸光簌動,聲音壓抑地清冷,「沒有。」
他回答地很快,幾乎在連成翩話停頓下地一瞬,他便開口說出了這兩個字。
沒有?
帳子微動,人已離去。
四下里又是空蕩蕩地,連成翩揉了揉前額——
可那女子曾對他說過的話,好像還在耳邊回繞似的。
她不會讓他有事……
真的,沒見過嗎?
可,這個夢為何那般真實……
……
是夜,艷關樓。
月兒彎彎,照入左轉閣樓,那間名為步花間地廂房。
「快給她治,今天治不好她,老娘跟你沒完!」陡然高八斗地柔韌女聲,乍一听進耳朵里,不由地讓人心驚。
這雙手叉腰,一臉凶獰,河東獅般地無賴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艷關樓老板,他的師父——扇娘。
不白畏懼地吞吞口水,重新為榻上昏迷地女人把脈,心里有即使再多地不滿卻不敢發出絲毫——
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地小徒兒,好不好?為什麼棘手的病人,都要落他頭上!
不要啊,他昨兒個才從軍營那大陣仗里撿了半條命回來啊,他的好兄弟不黑還在隔壁昏迷不醒,他自己還吊著條手臂,卻在這里給別人診治,多沒天理。
雖然這女人,好像也……美得很沒天理。
但是,她這破身子也太糟糕了!
冰毒浸體,寒氣透心,體內元氣傷敗極大,不過是個年輕輕小姑娘,真不知道她都經歷了什麼,就這小身板能撐著不死,也是個奇跡了。
「怎麼樣?」
她的身體還在簌簌地抖著,身體冰冷,只輕輕踫一下便似觸到冰窟似的,臉上卻還掛著汗珠,一大顆一大顆地往下掉,憑她地經驗來看——
她體內,也應是糟糕透了!
扇娘下意識地攥緊了她的被角,戾聲又朝不白怒罵,「老娘說話算話,治不好她,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不白又是一個哆嗦,撇了撇嘴,終于還是抗議道,「師父,你既然這麼關心她,那干嘛不自己動手?」
她的醫術可是比他高明地多——
「我……」
扇娘闔動下眼睫,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老娘早在多少年前就金盆洗手,再不醫人了,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老娘現在是ji女,ji女你懂不懂啊?」
「那幾年前,我明明見你有救過一個人的,你哪里有真的金盆洗手!」
不白小聲嘟嚷著,其實他現在很想翻白眼——你見過哪有人做ji女,還這麼大肆宣揚,引以為榮的?
「老娘哪有救人,你小子再亂說!」
不白後腦勺上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再說了,那人是我的誰,她又是個什麼東西!老老實實給老娘醫人,少廢話!」
不是什麼東西你還這麼擔心人?
不白暗暗月復誹,委屈地撇著嘴。
總之跟她是講不了道理的,他只能認命。
又給榻上昏迷的女子細探脈搏,臉上地神情也不由凝得更深,不一會兒,汗珠子已經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怎麼樣?說話,哆嗦個屁!」
又是一聲略顫地戾吼,不白垂頭收了手,「師父,徒兒無能,她這身體經屠雪山寒池之水浸泡,寒毒蓄入五髒,經相薄弱,內損過重。即使恢復過來,以後這身子每逢陰雨天氣也必會疼痛難忍。還有一點便是,日後怕是……不易有孕了!」
听到這里,扇娘的臉色微微一白。
瞥一眼她那薄如蒼紙地小巧而美妙地臉龐,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
「早知道是去救那死皇帝的兒子,老娘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皇家之人最是沒良心,她竟還舍身相救,簡直沒腦子!活該!」
啪地一聲,手邊茶盞被她掃落在地,聲音刻厲,「去給我準備東西,我要給她用草藥燻身。」
以藥燻身?
不白張了張唇,欲提醒她什麼,她卻一個眼神掃過來,倔強堅定,「還愣著干什麼,快去!」
……
步花間廂房外,不白一身白衣,吊著半個臂,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兩扇緊閉地房門,不敢離開。
一為把守,不讓人打攪。二也為師父若是有何吩咐,他能第一時間听到。
從天色深黑到全部亮透,再到午時太陽明晃,又至黃昏,如此一天地時間,屋里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那明艷地不可方物的女子,該就是先前與他一起去軍營地墨公子吧?自從他和不黑回來,將去軍營整個過程之事向扇娘統統道清之後,她的情緒便有些反常。
當听墨公子帶著穆王爺去了寒池之後,又立即領了手下前去。之後,便帶了這昏迷不醒地女人回來——師父的身手極佳,臂上卻也落了道劍傷。
雖不知何故,但師父確已于多年前金盆洗手,不在醫人。
如今,卻為這個女子破了例——想來,這人對她應是極特殊地吧?該是什麼關系呢?
端月一身翡翠蘭衣,急匆匆跑來,听那聲音慌亂地不行,「不白,扇娘呢?」
她是艷關樓十二位招牌姑娘之首,行事一貫穩重恬然,從不曾為什麼事慌張過,今日如此可見是遇到了驚事。
不白指了指房門,「師父說過不許打擾地。」
「你就是一呆子,我有急事!」端月啐他一聲,不待他攔下,已推開了門。
屋里濕氣蒸騰,全是濃烈地藥草味道。
榻上,墨尋身上搭著一層薄薄地軟布,只有頭和半截白皙地頸子露在外面,還在沉睡。而扇娘,正偎在榻邊,木愣地雙眸卻是直盯著榻上,手還輕觸在墨尋地臉上——
端月走得快,距她極近處只听她嘴里似在喃喃什麼,「好像,真得好像她……」
「師父?」
看她面上無一絲血色,嘴唇也是烏青,不白忙過去將她扶起。
這屋子濕氣太重,長時間地燻蒸即使常人也會受不住,她的身體又曾在早時受過傷損,這也是開始前他欲提醒她的。
「扇娘,有一個戊奴的蠻漢子帶了兩個被迷.藥暈淹地姑娘來,說要將人賣于我們。我看那兩個姑娘都水靈,長相也標志,便樂意買了下來。」
端月也過來攙她,並將急燒眉地事說與他道,「可是……後來,月兌衣服驗身之時,卻在其中一姑娘身上,發現了我艷門之印——」
最後幾個字她壓得極低,便是不白也听得不是很清。
卻見扇娘地臉色一下又變了,比方才還要蒼白,踉蹌著就往外走,「快,帶我去看看。」
匆匆到門口,又忽地回頭對不白道,「把她的容顏掩藏起來,就用她身上那塊皮面便好。記住,她的真容,決不可給外人看到。」
……
腦子里沉沉地疼,墨尋幽然轉醒,又是一處陌生地地方。
看這裝飾擺設,似是女子廂房。
動了動,這身上每一寸骨,每一塊肉都好像散了架似的疼,酸酸漲漲地感覺,連深呼吸一口都能感受到痛意。
門外一聲聲歡呼,墨尋蹙下眉,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推門出來看。盡管點著燭火,可走廊里仍然有些黑,這是什麼地方?
又往前直走一段路,轉過走廊,便見到了一處燈火通明之地,便是那喝彩聲來源之地——
好多人,把整個廳子都擠滿了。
她在樓上,能將樓下大廳里地情況看得清楚。
明晃晃地光照下,全是熙攘地人頭,看衣著打扮,且都非富即貴。
「下面,是今晚我艷關樓拍賣的最後一件商品。若各位公子有興趣,務必要有錢有錢,有力出力哦~!」
喝彩聲後,高台上,扇娘地聲音柔軟延綿,頗帶曖昧。
台下立即一片喧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