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16.】【17.】【18.】

作者 ︰ Aine

16.

下了飛機,帝都人民依舊熱情如往昔,听著熟悉的京片子。想起以前和一廣東的姐妹兒討論過普通話這件事兒。

其實說起來,帝都是遼金元明清五朝古都,但是正八經的說起這五朝來,多數是少數民族,只有明朝是漢人統治的。所以說帝都這個地方,自古以來胡漢混居,這里的口音,兒化音偏重,事實上這就是胡音漢化的結果。

最接近古漢語發音的,其實是廣東話。當年民.國.政.府投票選舉普通話,廣東話以一票之差敗給北京話。

我那廣東的姐妹兒說著一口不流利的國語,邊變化著舌頭邊感嘆自己明明是正統卻不得志。頗有幾分生不逢時的感嘆。

出租車司機跟我貧著,說堵車,說高架橋,說二環三環四環的房價,我樂著跟他侃,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空虛,仿佛這個城市,這個我傾注了最好年華的城市于我而言,已經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當年我走的時候,房價一千九一平,誰能想到現在這麼邪乎?

司機從後視鏡看著我︰「閨女,你一人兒來這兒干嘛啊?」

我想了想︰「看我男朋友來了。」

「喲,見父母啊?準備要結婚了吧?在哪辦啊?可別在帝都辦,貴死了,去天津或者石家莊吧。省老鼻子錢了。」

「哪兒那麼順利酒結婚了啊。我男朋友家門檻子高,我攀不上。他父母不同意,我這次來也就是看看他。好久沒見了,怪想的。」

司機沉默了一會兒,指尖敲著方向盤,等紅燈。

「咳,我看你這閨女挺好的,不像什麼不正經的孩子。娶媳婦兒過日子,門當戶對那都是老一套了。娶個安安穩穩會過日子的才是主要。」

我咧嘴笑︰「借你吉言啊師傅。」

正說著,手機就響了。我心說這哪位爺啊這麼會給我添堵,長途加漫游的,這錢花的叫一冤枉。

號碼不認識,我接起來溫柔的說道︰「喂,你好。」

電話那邊的人嗤笑了一聲,這聲我太熟悉了,這不就是爸爸未遂的那位麼。

「在帝都?」

這口氣,好像帝都是他家開的似的,擺月兌您了哥哥,滿清王朝早幾十年前就沒了,康雍乾三位爺的骨頭都成渣了,你還拽什麼啊。但一想,他好歹也是喪失兒子的人,不同他一般見識。

「有事兒麼你。」

「干嘛啊,好歹咱也算舊時,怎麼跟我這麼沖?」他的聲音听著挺歡喜「請你吃飯,去不?」

我翻了個白眼,想到他看不到,一陣無力︰「吃什麼吃啊,你咋那俗呢?就不能想點有用的事兒啊。」

「少扯淡,民以食為天。你不俗,你不俗你一年別吃飯。餓不死你個高雅的。」

辛穆很少跟我這麼貧,我有點招架不住,只好惡狠狠的說︰「滾蛋吧你沒事兒我掛了。」

說完,也不管他在電話那邊吱哇亂叫,趕緊掛斷了電話。一抬頭,我的天啊……怎麼還跟這兒等燈呢?

「師傅,這也太堵了吧!」

「早上上班高峰期,走哪都這樣。你外地來的,今兒可見識了哈?」

我皮笑肉不笑,覺得師傅一句無心的話就像是窩心腳似的踹的我哪哪都疼。

「剛才打電話是男朋友吧?」

見我狐疑的目光,司機師傅笑了兩聲︰「嘿嘿,我听你撒嬌來著。」

「有……有麼我?」

司機從後視鏡中跟我對視,不置可否的哼哼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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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住的地方,我從高中的時候就知道。他的生日每年都會大辦,作為同桌的我,總是被列席邀請。

第一年去的時候我對著衣櫃犯愁要穿什麼,穿的隆重了吧,我覺得我那小身板子撐不起那架勢。穿的隨便了吧,又怕高一覺得我不夠重視。想半天沒辦法,只好打電話問他。

丫說實在不行你穿校服來吧。

我氣的摔了電話,最後穿著最最普通的牛仔褲白T恤去的。

這些陳年往事,原以為都忘記了的,卻不想竟那樣的記憶深刻。好像就在昨天。

想著想著,就到了他家的小區。遠遠看見幾個孩子在打籃球,走進了一瞅,喲喂這不是高家二少爺麼。

我招招手喊他︰「高群!」

他回頭看我,一腦袋汗,笑嘻嘻的︰「嫂子!」

恩哼,挺上道。

高群跟他同伴說了句什麼,然後朝我跑過來。我從兜子里給他拿出點紙來擦汗︰「熱吧?」

他接過去,自己擦,眨著一雙大眼楮問我︰「嫂子你來找我哥麼?」

然後 里啪啦的給我學了他哥和他爸的對話。

我听完之後,除了心疼,還有那麼一點點難受。

兩個人在一起,談戀愛是兩個人的是,結婚卻是兩家人的事。我跟高一不是簡簡單單的想談個戀愛拉個小手最後saygdbye的,我想能和他一直在一起。結婚,生子,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做一個溫婉可人的太太。

他的家人這麼反對,真不知道這份愛堅持下去還剩什麼了。

「你哥現在在家麼?你去叫他出來好不好?」

高群搖搖頭︰「我哥在公司呢,好久沒回來了。」

我點頭︰「那我去公司找他。謝謝你啊。」

轉身要走,高群卻拽住我的胳膊。看著我,極認真的告訴我︰「初塵姐姐,我從沒見過哥哥這麼在乎誰……要是,要是他惹你生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好麼?」

多善良的孩子啊,我笑著模了模他的頭發,和高一的頭發很像,都是硬硬的,有些扎手。

「小孩子懂什麼啊。哪有在一塊兒不吵架的?沒听人說過麼,打是親罵是愛。越打感情才越好呢。」

高群松開拽著我的手,欲言又止的模樣。我沒多想,對他笑笑。

心里對自己說,要我離開高一,可以,除非他自己說,或是我不再愛。我這輩子沒什麼信仰,活到這歲數也算是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但是現在,高一,你就是我的信仰。

17.

高一的公司在帝都很繁華的地方,我步行至樓下,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打個電話。

剛拿出手機,就見著想著的那個人在面前不遠處,四處張望,我暗忖,莫不是高群那小家伙

打電話告訴他哥我要來查崗?

瞧他那一腦門子汗,至于嗎這麼緊張,笑了笑,決定跟他開個小玩笑。

按下爛熟于心的那十一個數字。

不遠處的某人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機響了,拿出來,許是下意識的,他皺了皺眉,良久,才接起來。

「干嘛呢啊才接電話。」

他按著自己的眉心︰「沒干嘛,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我一听,笑了笑︰「什麼叫想起來給你打電話了啊。閑來無事,咱溝通一下感情,不挺好的麼?」

高一低著頭,我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只看見他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而後道︰「二兒,我現在有點急事兒。一會兒再打給你好麼?」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啊?哦……好吧。」

說完,還不等我說再見,他已經掛斷了電話。我遠遠看著他的額頭的汗珠,在陽光下分外顯眼。

對面是個咖啡廳,我見他一時半會大概還閑不下來,索性去咖啡廳里等他得了。

推門入內,冷氣撲面而來,更加肯定了我在此處消磨時間的決心。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杯愛爾蘭咖啡,裊裊香氣伴著咖啡的味道,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從前在家的日子。

——————

等了快半個小時,眼瞧著高一的熱的已經月兌了西服外套,卻還是焦急的張望著,我實在是好奇心太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

一杯咖啡眼見要喝到底了,我正琢磨著是不是來壺花茶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停在他面前。

高一松了松領結,退後一步,緊緊盯著眼前的車門。

從副駕駛席上下來一個年輕人,殷勤的走到後面將車門打開。

第一個下來的人,我並不驚訝,是高一的爸爸。高建風背對著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看到高一緊緊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解釋,又似乎氣急敗壞。

我正一陣唏噓這父子倆當著街就敢吵起來的時候,就眼睜睜的看著另一位下了車。

如果說當時有一個詞匯能形容我的心情,那麼我此刻也不至于詞窮于表達我那時候的情緒了。大概就是中了五百萬,又發現彩票沒了,最後發現原來彩票被自己朋友偷去了……的這種心情。

彼時車上後下來的那一位女子正伏在高一的肩上哭的梨花帶雨。我失手打翻了剛剛點的花茶,空氣中充滿了花茶中草莓的清香。

青天白日的,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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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小到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遇到了誰。

我只是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吟漣會出現在這里。

她不是剛剛做完人流麼?

她不是剛剛被負心漢拋棄麼,辛穆不是爸爸未遂麼?

我不遠不近的默默注視這一切,注視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注視他放在吟漣背上的手,注視著……在我心中,那只應該屬于我的片刻溫柔,忽然覺得從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諾言變的輕如鴻毛,那些溫柔繾綣的字眼此時此刻一個一個的跳出來,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的不知所措。

也許這個時候,我真的不該打電話去問的,答案那樣的顯而易見,可我還是想听他自己說,隨便編個什麼理由來回答我,哪怕是騙我也好,真的好過我現在的手足無措。

電話的屏幕閃著他的名字,很簡單的兩個字,卻在我心里一住就是這麼多年。我也從未想過我會愛一個人到這種地步,想來天下女子都是一樣的吧,能冷靜理智,那是因為沒有遇到命定的人,如果真的愛了,真的付出了,真的投入了,就是把自己的情緒交到他的手里,他讓自己哭便哭,他讓自己笑便笑,毫無理由,毫無辦法。

高一的聲音比剛才沙啞了很多,我強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很平靜的問他︰「你還沒忙完麼?」

「還沒有。」頓了頓,又道「有什麼急事麼?」

「……沒有。」

他的一只手還拍著吟漣的後背,另一只手卻拿著電話,一個人怎麼可以把深情演繹的如此真心又如此三心二意呢?

「我今天都會很忙,不要等我了。」

「你在哪?」

他皺眉,不耐煩的表情一清二楚︰「什麼?」

我走出咖啡廳,看著十米開外的他,確切的說,應該是他們

「我問你在哪里,做什麼?」

高一只是單調的重復︰「我很忙。」

冷笑一聲,終于明白什麼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忙什麼?忙著抱吟漣?追悼你們早亡的孩子?」我的聲音越發的冷,自己都詫異原來有一日,我和高一可以這樣對話「怎麼不說話了?」

他問我︰「你在哪?」

多諷刺啊,不到一分鐘前,我在電話里也這樣問著,他卻打著馬虎眼。可現在,我在離著他不足十米的距離里,听他問我,你在哪?

高一,你在哪?你曾經在我心里,只是這一刻,我沒法在這樣回答你。

18.(補完)

他這幅皮相,再加上如此以假亂真的演技,倒也真可以去考慮改行做個什麼演員。

我忽然冷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他們,忽而一笑︰「街對面的咖啡廳。」

高一顯然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問道︰「什麼?」

我沒說話,等他自己看過來。

果然……他看到我,本來微微蹙起的眉頭皺的更緊,一手把電話放進口袋里,一手推開方才還抱的很緊的吟漣。眼見著要沖我走過來。

卻不想吟漣反手將他抱緊,窩在他懷里哭的更凶。

此時此刻,我忽然慶幸吟漣將他緊緊地抱住,否則我倒也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什麼樣的語言在真相面前都顯得很無力,安慰是徒勞的,解釋是蒼白的。就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遲疑,都是對我過往付出的一種嘲笑。

這世界很小,小到他們二人在我面前上演著情深意切。這世界又很大,大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誰就把誰給弄丟了。

一輛深綠色的路虎車停在我面前,擋住了我同高一遙遙交匯的視線。駕駛席的車窗搖下來,辛穆嘴里還叼著一支煙,上下看了看我,忽然一笑︰「行啊你,我還以為不得哭的水漫金山啊。」

我也笑︰「又不是我做了對不起人的事兒,憑什麼是我哭啊。」

他把煙熄滅,推開車門下來,長身玉立在我面前,低著頭看了我半天,忽然伸開手抱住我︰「你乖一點,別忍著不哭,好不好?」

我推他︰「我不哭,真的!你別抱著我,熱!」

辛穆回頭透過車窗看了看門口那三人,忽然牽起我的手,我一個激靈甩開了︰「干什麼你!」

他看我,眉目疏淡,仿佛是在做一件極普通的事情︰「老朋友見面,說句話不行麼?」

我連連退後︰「你自己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剛才不是你說的,又不是你做了對不起人的事兒,那你現在怕什麼?」

我英雄氣短︰「我才不是怕呢。那一個是我前男友,一個是我天下曉的姐妹兒,過去說什麼?我sb似的讓人耍了這麼久,還說什麼啊?認栽了行不行!我認栽了!」

「你平時跟我那厲害勁兒呢?你能使出三分之一來,他倆今天都鐵定歇菜。」

我真後悔找了這麼個刺頭來,本來是給他發短信讓他來安慰吟漣的,誰想到他到這兒來倒是一副要幫我的架勢。

「真不該找你這個刺頭來。」

「行了,」辛穆拉開車門,攬著我的腰把我推進去,還不忘斜睨著我,冷冷的道「你還能去禍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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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的後視鏡里,我看到高一掙月兌了吟漣,朝著我跑來。

辛穆也看到了,轉過頭來問我︰「停不停?」

我對著後視鏡中的高一笑了笑,而後才道︰「算了吧。說開了大家都尷尬。有時候真相並沒那麼重要,被背叛,被拋棄,才是不能忍受的。」

一腳油門出去,路虎車像箭一樣飛奔。那個追逐的身影終于慢慢的停下,直至不見。

我想,三年同窗,五年思念,一年戀愛。在我認識他這將進十年的時間里,我真真切切的認識他這個人,卻原來是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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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狂奔,我靠在車窗上,看眼前景色飛快的向身後掠去。不問去哪里,不問做什麼。作為一個剛剛被背叛的人,我也不知為何就是如此的相信辛穆。

我想,大概就是因為他那一句「你還能去禍害誰」吧……

這里明明是我的故鄉,卻好像總是給我許多難過的回憶,五年來最後一次回帝都是因為離世。女乃女乃去世,我哭得很傷心。不識字的女乃女乃,有很多的來自生活中的哲理。初家還沒落難的時候,我極少依賴女乃女乃,印象中她就是一個很偏執的人,而當爺爺去世之後,是她使這個七零八落的家變得不那麼狼狽,在我心中,她忽然成了初家的主心骨。只要女乃女乃在,即使不說什麼,不做什麼,也總是讓人踏實得很。那時候家里沒什麼錢,親戚也是對我們避之不及,請不起阿姨,她就手把手的教我做家事,邊做還邊數落我嬌氣。

可直到她離開,我也還是沒學會做那道她最愛吃的油燜茄子。

被背叛,被離開,被拋棄,被可憐……唯獨沒有被愛。

辛穆將車一路開到郊區,我不認識帝都還有這個地方,四周樹木繁茂,人煙罕見。我正想打趣他是不是要把我賣了的時候,他忽然停了車。

「下車。」

說完,也不看我一眼,利落的下了車站在一邊打電話。

我隨著他下車,不解的問︰「這什麼地方啊?」

他不理我,自顧自的打著電話︰「喂?王叔,我上午跟您說的事兒……對對,我現在就在這兒呢……好的,謝謝您了王叔。」

我雲里霧里的跟在他後面,任他領著我走到一個看似賓館的地方。門口站著武警戰士,標板溜直的,見到辛穆,敬了個禮。

辛穆拽著我的手,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好︰「同志,我上午跟王廳長打過招呼了。」

小兵一張嚴肅的臉方方正正,不苟言笑︰「登記一下,進吧。」

辛穆側過身來,對我道︰「你寫吧。」

「干嘛啊什麼事兒啊不是叫我背黑鍋來的吧!」

「你說話能慢點麼?該有的標點符號別吃了成麼?」

我還想再頂一句,就見小兵一張臉黑的跟鍋底似的,肯定是不滿我和辛穆在這門口窮貧。心里一想辛穆也沒啥好禍害我的,人家也不圖我啥。

利落的簽了自己的名、身份證號、電話號碼,端端正正的楷書,辛穆在一旁直哼哼︰「你是不是小學學完了楷書就再沒往下學過?石老師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我詫異︰「你怎麼知道我是跟石老師學的?」

辛穆顯然顧左右而言他︰「寫好了沒有?」

把登記薄推給他,不滿︰「你不是看著我寫的麼?」

他接過去︰「同志,我們寫好了,跟你放在這里。」

小兵又行了個禮,什麼也沒說。

辛穆牽起我的手,走了進去。

——————

真正走到里面,我才看出來這是什麼地方,不敢再往里走。

辛穆轉過頭來看我,難得的笑的像個大男孩兒︰「怎麼?近鄉情怯了?」

我氣結︰「你干嘛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啊!」

「你不是也沒問麼。」

「你這人怎麼回事兒?誰準你帶我來這兒了?是啊,你辛穆是大少爺,樂得看人間美滿幸福團圓是不是?你就當自己是超人了對不對?誰的苦難都得由你來解救是不是?」

他伸手擦了擦我的臉:「好好說話,別陰陽怪氣的。再說,哭什麼啊……有我在麼不是,嗯?」

我拽住他的手,在他袖子上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可我……我沒有心理準備啊。」

「要什麼心理準備啊?」拍了拍我的後背「又不是見公婆,見你自己爸爸,你要什麼準備啊?」

抬起頭來,淚眼模糊的︰「您看看我這身打扮合適不?」

他笑出聲來︰「合適合適,你沒看剛才你登記的時候那小兵一個勁兒看你呢。」

「去沒正經的!」

辛穆忽然伸出兩只手扶住我的頭,低下頭來與我對視︰「真的,初塵,你特別的棒。我認識這麼多人里,沒見過比你更堅強的。要是這些事兒發生在我身上,我肯定沒你厲害。你別總懷疑自己,放棄你的那些人,是他們福薄,命里承不住你這麼大的貴人。」

我破涕而笑︰「去你的!」

——————————

說實話,這里的條件委實不差。我去的時候他正好在外面放風,辛穆問用不用陪我。我搖搖頭,這種時候,脆弱實在不用給第二人看到。

站在門口細細打量這間監室,有20平方公尺,內有單獨的洗手間,還有坐式馬桶和腳踏式沖水。牢門是鐵皮包著的木門,房門上方與廁所馬桶齊腰部有「窺孔」,室內所有永久性設施都被去掉了稜角,被打磨成圓形。鐵絲、碎玻璃片、繩索甚至布條,以及易燃易爆物品,總之,一切可能被用來行凶、自殺、越獄的工具都在這里絕跡。倒也真是應了那句,求死不能。

我靜默的看了半天,才等回來我定時定點「遛彎」的父親。他低著頭走在前面,一頭白花花的頭發讓我險些不敢認他。五年未見,這不再是帝都里那個風生水起的初將軍的兒子,這也不是把我高高舉起來的爸爸。

看守好像跟他說了些什麼,他一開始沒听清,側過身子又問了一遍。看守皺著眉,略微不耐煩的重復了一次。

我父親這才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皺著眉,微微躬著身子,探著肩膀來看我,腳下卻不動一步。

我走過去,強忍住淚意,跟看守員說道︰「你好,我跟你們領導說過了,探視半小時。」

看守員點點頭,指著自己腕上的手表︰「抓緊時間,半個小時,一分都不能超。」

「好的好的,謝謝你了同志。」

監室里沒有凳子,我扶著父親坐在床上,他抬頭上下打量了我許久,才點點頭︰「曉曉都是大孩子了。」

曉曉是我的小名,只有家里人才這麼叫我。已經許多年沒听到過這個稱呼了,我不禁眼眶一熱。

「您在這兒,還好麼?」

父親點點頭,笑的有些局促︰「跟從前自然是比不了的。但好在睡的安穩,心里踏實了。」

我抬手撥了撥額頭的發,順便不著痕跡的把眼淚擦干。

他打破沉默︰「你不知道吧,我在這里,學會了做火柴盒。」

「是麼?不好學吧?」

「還行,從前沒想過,做了才知道,挺容易的。」

話題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進行下去,雖說是骨血至親,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中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始終還是不能做到心無芥蒂。可一看到父親滿頭的白發,和任憑歲月也鑄造不出來的衰老,心里某處不肯示人的角落,還是疼的不能自已。我怨他什麼呢?父母生下我,已是恩賜。

————————————————

從監獄里出來,遠遠的瞧見辛穆靠在一棵樹上,手里拿著煙,煙蒂已經好長好長了,他也不抽,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走過去,拍了他一下︰「干嘛呢,罰站啊?」

他卻沒有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跳,只是眉眼含笑的看了我一眼,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沒出息,見自己爸還哭。」

我詫異,連父親都沒發現我那幾滴眼淚,卻被他發現。心中五味陳雜,說不出的感受。

「走吧。」

「去哪?」

「喲,聰明了,這回知道問了啊。」

我得意的哼哼︰「那是啊,跟你在一起可長知識了。吃一塹長一智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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