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歡聚
三人進得院內,就見大院子里鋪了成排的梨花木小桌子,桌子上都呈放著點心、瓜果之類的零嘴兒,夫人小姐們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處說笑,熱鬧非凡。馮氏江氏帶著繡心進得門來,即刻就有一位盛裝的夫人迎上來,滿面笑容,「姐姐,這樣久了,總算見著你一面了。瞧瞧咱們雖是姐妹,可聚在一處的時候還真是少之又少,今日難得定要好好敘敘話兒。」
江氏道,「你要忙著管家,哪里像我閑人一個,我也不好多叨擾啊。」
繡心行了一禮道,「姨母安康。」
孫二夫人笑著應了聲好,將目光看向一旁的馮氏,略略笑了笑,「崔大夫人,以後你家怡心嫁入我們孫家的門,我們也算是親戚了,以後也得多來往才是。」
馮氏略微有些尷尬,「孫二夫人說的是,的確該多來往。」其實,嫁給人家為妾哪里算得上什麼親戚呢,自己這個女兒怕是毀了。
四個人又說了會兒話,馮氏便訕訕地去一旁找其他夫人說話去了。孫二夫人見馮氏走遠了才冷哼一聲,「也不知平日里是怎樣教養女兒的,竟養出那樣不知廉恥的女兒來。」
孫二夫人平日里雖治家有方然而不論對上還是對下皆是溫和有禮甚少這樣疾言厲色,江氏不由得道,「二姑娘做事的確出格了些,但听你這樣說,不知里頭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姐姐。」孫二夫人壓低聲音道,「你是不知,那日在正覺寺,我家的二爺在後山涼亭,听見女子的呼救聲便帶著個小廝往外頭去瞧,正正瞧見你家的二姑娘。二爺見她傷勢不重,加之男女授受不親,便想著回轉去叫一個丫鬟過來扶她。誰知她居然拽著我家二爺不放手了。二爺迫于無奈才把她背了起來。他原著想把她放在個沒人處,莫教人看見,一則對姑娘名聲不好,二來自己也不好月兌身。誰知才背了幾步路,就見馮氏幾個人往那頭走過來,真真是賴都賴不掉,當真是無恥之極,還是世家千金呢,做出這等奪他人婚姻的事來。」
「原來是這樣。」江氏嘆道,「我原先還疑惑這孫二爺怎的做出這些沒分寸的事來,跟未出閣的小姐授受不親,還教人看見了。照你這樣說,這從頭至尾,恐怕都是馮氏等人設計好的。」
「正是。」孫二夫人道,「做姑娘的沒個臉皮,做母親的也沒個腦子,也只配給人當個妾了。」孫二夫人又牽著繡心的手道,「我家繡心近年來生得是越發好了,瞧著皮膚女敕的,掐得出水來似的,我家二爺是沒福氣了,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有福氣把我家繡心娶了去。」
繡心嬌聲道,「姨母……」
孫二夫人笑道,「哎呦,還害羞了呢。」
「我家繡心的婚事還早著呢,現下也沒個頭緒。且先看著罷。」江氏頓了頓轉了話題,「還未恭喜你呢,你家老爺這回中了狀元,定能得聖上重用。只是不知你家老爺這回將往何處任職?」
孫二夫人道,「目前是定在刑部。他原本沒這些個上進的心思,學問雖有,也不過是舞文弄墨,寫寫詩作作畫,如今忽然上進起來,自然也是我的福氣。」
江氏道,「正是呢。」
三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兒,繡心抬頭見門口進來一位年輕的夫人,不過二十的年紀,梳著同心髻,身上穿著繡纏校花紋的襟褂,穿著一條並蒂蓮繡花紋的羅群,樣貌艷麗非常,彎眉秀目。
「大姐!」繡心站起身,笑眯眯地揮了揮手。
崔錦心亦是驚喜非常,疾步走了過去,行了一禮喚道,「母親,姨母。」
江氏哎呀了一聲,愛憐地扶了錦心的手坐下來,「也也有大半年時間沒見著你了,實在讓我掛念。讓我瞧瞧,瘦了,瘦了。」
錦心撲哧一笑道,「母親你回回瞧著我都說瘦了,其實哪里是瘦了,不過是母親你擔心罷了,恨不得我胖起來才好呢。」
孫二夫人道,「這話說的有理,這為娘的無論子女多大總免不了掛心的。當初我家衡哥兒病的那一回,我是日日睡不好吃不香活生生地瘦了一大圈兒,就怕……」衡哥兒是孫二夫人的獨子,平日里看得比性命還重。
繡心寬慰道,「如今表弟不都全好了麼,姨母且放寬心便是了。」
孫二夫人笑道,「大家都說這女娃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果然就是。姐姐,我可真羨慕你,這兒子個頂個的出息,女兒個頂個的美。」
江氏道,「話是如此說,可是要操心的事兒一點也不少,這頭一個就是兒女們的婚事,這祺鴻還小,靖鴻和我家繡心可都到了訂婚的年紀……」江氏一面說一面又瞥了錦心一眼,「錦心夫妻兩個雖然和睦恩愛,可卻三年無所出,長久下去可如何是好。」
錦心神色暗了暗,「若是今年再無消息,我便把我身邊的暗香開了臉與他,若是生下孩子來,便抬了她做妾。」
江氏皺了眉,「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倘若那姨娘生下孩子來,你把他抱在身邊教養,也是一樣的。」其實,江氏不過是說來寬慰錦心的,養旁人的孩子到底和親生的不一樣,一則難以處事,管得嚴了,人家說你苛待了他,管得松了,說你未盡到責任。二則,到底不是親生的,隔了一層,況且還有他親娘在那兒呢,難免在其中挑事。
錦心苦澀道,「到時再說罷。今年還有大半年,只希望這半年內能有喜信兒。」
孫二夫人道,「不知你可請了什麼大夫看?素日都吃了哪些藥?」
錦心道,「之前請的是榮安堂的魏大夫瞧的病,吃了一年多不見效,便又托人請了素日給端懿長公主瞧病的萬大夫瞧,又開了藥,這才吃了半年不到。這兩年來,藥就沒離過。素日大夫們只說我體質陰虛,只開些調養的藥,如今把脈又說調養得差不多了,只讓我放寬心等著喜信兒,可是這大半年來了,還是沒有消息。」一邊說,錦心一邊落下淚來。
繡心听了心酸不已,「大姐,你放寬心罷,我記得你出嫁前不是求了一只簽麼,簽文說,你只需耐心等待,總能苦盡甘來的。」
錦心拉著繡心的手,哽咽難言,「妹妹……」
江氏及孫二夫人亦是多加寬慰,錦心才略略止住。一時又有僕婦來請眾位夫人和小姐往前院去上宴。眾人皆都起身隨著幾位僕婦往前頭去。只見大院子里已經擺上了大戲台子,繞著戲台子擺了上百案幾,案幾上都放了一壺酒,一個鍋子,鍋子里正煮著一只大羊腿,四周放著幾碟餡料。馮氏、江氏、繡心、錦心四人一桌,孫二夫人同孫家的女眷一處坐去了。
姐妹幾個,繡心自小便與錦心親近,她自出嫁,繡心一年也不過見她幾次,每回都是匆匆。這回,難得大家湊在了一處,繡心自是興奮非常,拉著繡心問東問西,纏得錦心沒法,用指尖戳了戳繡心的腦門,「如你這般的愛鬧的,將來也不知嫁了誰能鎮得住你。」
繡心道,「夫妻之間哪有什麼鎮得住鎮不住之說,自然應該相敬如賓,彼此尊重,就像咱們的父親母親。」
江氏道,「這世上哪有完美的事,不過一個忍字罷了。」
繡心听不出弦外之音,顧自去取了一大塊鍋子里的羊腿肉用餡料沾了沾,送進了嘴里。羊肉最是鮮女敕,沾上餡料更是提味,繡心連吃了好幾大口,不一會兒就將盤子里的羊腿肉用盡了。
錦心卻是心中疑惑,側過頭悄聲問了江氏,「母親,你與父親兩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江氏低低嘆了口氣,拉了拉錦心的衣袖道,「你隨我來。」
兩人離席走至僻靜處江氏才道,「這話我只與你說。先前,你父親雖無妾室,但也不曾日日進得主臥來,我尋思他公務繁忙才在書房安歇。可前段日子,我替你父親送了一碗人參湯過書房那邊去,卻听得里頭……」江氏頓了頓,一張臉漲得通紅,「里頭傳來那種聲音。原來,他竟同我房里的明香有了首尾。按說那明香生得也無甚特別的顏色,真沒想到那小賤人居然能爬上老爺的床去。」
錦心道,「母親,一個丫頭打發了也就是了,不值得為此傷心。」
江氏搖頭,「我自是要打發了出去,老爺也不敢攔著。只是有一就有二,早先我還能仗著幾分顏色留住他,現下我早已老了,也不喜歡應付他。可男人總是貪戀新鮮的顏色,哪里忍得住。這些年我防賊似的看著他,他累我也累,我想著不如去外頭買個出身清白的丫頭進來給他做了妾便算了,省得他心心念念在外頭偷食兒。」
錦心嘆了口氣,「原來竟連父親母親也都是這樣,這世上沒有從一而終,白首不離的夫妻麼?」
江氏道,「那不過都是未出閣前的念想罷了。男人麼,還不是如此,你拿捏住了他,他便給你一日的尊重,你若拿捏不住他,他便打你臉子。這事我早看明白了。」
話說回來,江氏與錦心離席之後,端懿長公主便到了,眾僕婦皆行禮稱頌,「公主殿下福壽安康。」
端懿長公主在主位坐下道,「你們都不必拘禮了,今兒個是我壽宴,各位能賞光蒞臨是我老婆子的福氣,你們且坐下看戲、吃酒、吃菜,咱們在一處樂樂便是了。」
眾人皆應是。
一時戲台子上開了戲,正是《天官賜福》這一出。繡心很是喜歡瞧戲,可她喜歡的是《大鬧天宮》這類熱鬧的打戲,這樣文縐縐的戲她瞧得沒意思,遂只低頭吃菜。一時又有丫頭端了一疊子蟹黃豆腐上來,繡心眼楮發亮,連忙用銀質的小勺子舀了一大口送進嘴里,只覺那蟹黃的鮮味混著豆腐的軟女敕,簡直能讓人一口把舌頭給吞下去。
「繡心,繡心。」馮氏推了推嘴里包了一大口的蟹黃豆腐的繡心道,「端懿長公主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