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裝病
次日,崔家三姑娘崔繡心得了急病被送去鄉下養病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中。京中之人議論紛紛,都看王家的表態,誰知端懿長公主竟放出話來,絕不退婚,王家一定會等著崔家三姑娘病愈歸來再完婚。眾人都贊王家不愧是世家之表率,有情有義。
繡心名義上是送往鄉下隔離,其實江氏秘密地將繡心送往郴州江府,也就是江氏的娘家。跟隨繡心一起的還有蘭香、琴香、翠香、蓮香四人,加上馬夫、家丁等人共三駕馬車。
臨走的那一日,繡心穿著淡綠色上衣,藕色紗裙,臉上戴著面紗,馬車的簾子嚴嚴實實地將整個馬車遮蓋地密不透風,外人一絲都瞧不見里頭的端倪。
江氏握著繡心的手哭道,「我的兒啊,為娘也不能跟著你去,你一個人在你舅父家要千萬當心。我瞧著王家的意思,除非你……否則是絕不會取消這樁婚事。唯今之計,只有你先去你舅父家住這,一個月後,我便讓我哥哥放出風聲,說你因病暴亡。這樣一來,你與王家的婚事自然就失效了。」
繡心也很傷感,「可是母親,就算我順利以舅父女兒的身份嫁出去,我……我也終究不是母親的女兒了……恐怕日後就算見著母親,也得叫一聲姑母了。」
江氏道,「那又有什麼法子,為了你一輩子的幸福,這點犧牲值得的。做母親的總不能眼睜睜瞧著你嫁入龍潭虎穴罷?」
繡心嘆了口氣,「王家實在欺人太甚,逼得咱們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是母親,你千萬得管好下人們的嘴巴,千萬莫把風聲傳了出去,若是讓王家知曉了,恐怕又是一場風波。」
江氏道,「這個我自然早安排好了,女兒,你記著在宣布你的死訊之前,千萬莫摘下面紗,讓人瞧見你的模樣,知道麼?」
繡心點頭。兩人又依依惜別了好一會子,江氏才下了馬車,目送著三駕馬車疾馳而去,遠遠地見不著影兒了才黯然回府。
江家的嫡系在郴州,江氏的大哥江雲海便是現今江家的家主。此前,江氏早有信來講明了原委,故而江雲海早早便將繡心的房間及一應用具準備好,又派了人飛馬去渡頭接繡心。
一路水路走來,繡心疲憊不堪。蘭香扶著繡心的手下船,就見一穿著青衣小褂的兩個小廝站在渡頭接人,「可是崔家三姑娘?」
繡心點頭,「正是。」
那小廝笑道,「我們老爺派我們來接表小姐呢,表小姐快請上車。」
繡心坐著馬車至了江府,門口早有個僕婦來接,上前攙著繡心下車,「表小姐,你可算是來了,老爺可念叨好幾日了。」
繡心道了聲謝便隨著那嬤嬤一路慢行。這郴州是江南富庶之地,江氏雖不比京城的四大家族,但在江南也算是最大的世家豪門,故而府內的陳設亦是頗為精致,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花園都與京中大為不同,顯出一種別樣的精巧來,看得繡心暗暗稱奇。
走至正堂,繡心便知到了舅父舅母的居所,故而行動間越發小心起來。繡心見上頭坐著兩人,一是年過不惑的身著藍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另外一個身著華服通身氣派的中年美婦,便知道是自己的舅父舅母了,故而摘下面紗,上前行了一禮,「拜見舅父,舅母。」
江雲海早年最疼的便是江氏這個妹妹,如今又見繡心眉眼與江氏頗有幾分相像,加之舉止得宜,真真是晶瑩剔透的小美人兒,故而立刻便生了憐愛之心,「哎呀,外甥女你長得可真像你母親,以後你只當這是你家一樣便好了。你來了,我那不成體統的女兒正好也有了伴兒。」江雲海頓了頓,視線移到一邊十五六歲的少女身上,「紫萱,還不來見過你姐姐!」
那少女一瞧便是同崔雨心一樣能鬧騰的,當即蹦蹦跳跳地至了繡心面前拉了她的手嬌聲道,「姐姐,你來了可好了,我家里只有我一個女孩子,平日里連個解悶的人都沒有。」
繡心笑道,「那咱們正好在一處做伴兒。」
江雲海的嫡妻吳氏亦笑道,「繡心,你素日所缺什麼,都跟我說便是了。」
繡心行禮道,「多謝舅母。」
如此這般,繡心終是在郴州江家住了下來。江家一切都好,只除了偶爾會想念江氏,加之江紫萱太會鬧人之外,繡心在江府還是很順心順意的。
半月之後,恰好是五月初五端午節,蘭香早已制好了闢邪的香囊,香囊內有朱砂、雄黃、香藥,外包以繡好的絲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戴在腰間甚為漂亮。然而繡心最該興趣的卻不是這香囊,更不是雄黃酒,而是清香四溢的粽子。
琴香將粽葉撥開,用盤子呈給繡心,再以勺挖食,免得沾了手。各類粽子中,繡心最愛的便是蜜餞粽,吃起來清甜無比,口齒生香,不知不覺繡心就已用了兩個。蘭香見繡心食欲大開,忍不住道,「姑娘,還是少用些這粘滯之物罷,你不記得上回你多用了一些糕點,引得晚間月復痛的事了?」
多食無益是江氏自小在修行面前耳提面命的事,故而繡心亦不多吃,用茶淨了口,「咱們留著明日再吃罷。」琴香笑道,「若是在家里,二夫人還能這樣慣著你胡吃?」繡心道,「可這不是在家里麼。」
主僕三個正說著話,就見身著明黃色衣裳的少女掀了簾子進來,笑嘻嘻地道,「繡心姐姐,繡心姐姐!」
江紫萱一路跑著進來,繡心略扶了扶她,笑道,「什麼事這樣高興?」
紫萱興奮地道,「我听說錢江今日有賽龍舟,好姐姐,你陪我去瞧瞧罷。」
繡心搖頭,「這可不成,我不能陪你去。」現如今正是敏感時期,怎可出去拋頭露面,萬一有人將崔家三姑娘病愈的消息傳到京城,豈不滿盤皆輸?
紫萱撒嬌道,「姐姐,你陪我去嘛,賽龍舟可熱鬧了,一年才一次,況且咱們可以坐在船里瞧,姐姐也不用拋頭露面,不用擔心的。」
繡心原本也是愛熱鬧的,被她這麼一說略有些心動,便道,「好罷,咱們去是可以,不過得先稟告舅父舅母。」
紫萱道,「這些姐姐都不用擔心,我早已與父親母親稟告過了。」
龍舟舟頭雕成龍頭形狀,上染五彩顏色,色彩繽紛,劃船的船夫皆身著黃色短衫,頭扎紅色頭巾,隨著劃船號子的喊聲,數十條龍舟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馳而去,場面甚為壯觀。而錢江靠岸的兩邊三三兩兩地漂著數十艘樓船,這都是郴州富戶之家來看賽龍舟所用。而其他百姓則擠擠挨挨地站在兩岸或者站在橋上。
紫萱性子活潑,跑到船頭去瞧熱鬧,看到高興處又蹦又跳的,又喊又叫的。轉頭又過來拉船艙里的繡心,「姐姐,你在里頭能看著什麼?出來罷。」繡心連忙搖頭,「不,我不能去的。」紫萱道,「姐姐,你不是帶了面紗的麼?這里離京城那麼遠有誰能認得出來你是崔家的三姑娘,你且放寬心罷。」
繡心自己也心癢難耐,故而起身隨著紫萱去了船頭。船頭景色開闊,江面微風徐徐,將繡心淡綠色的紗裙吹得宛若一只振翅而飛的蝶,紫萱在繡心身邊眉飛色舞地同她說話,繡心受了她的感染也忘了近些日子的不愉快,露出了笑容。
這時,另外一只樓船漸漸從後逼近了繡心的那只船,船頭之上,一白衣男子迎風而立,宛如玉樹,只是眉頭緊鎖,似有心事。船頭的艄公道,「李公子,今兒個這樣熱鬧的日子,李公子怎麼還愁眉不展?」
李玉芝搖頭淺笑,「無事,只是想起了京中舊事,略有惆悵罷了。」來郴州已有一月,郴州太守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他本無意,只是如今他也到了弱冠之齡,自己的婚事母親也催得急了,他也是時候找一個相匹配的姑娘成親了。只是一想到她,到底意難平,心頭的酸澀之感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李玉芝在心內嘆了口氣,她恐怕早已與王朝宗定親了罷?
紫萱原本看龍舟看得起勁兒,偶然間一側目見旁邊那條船上竟有個白衣公子站在船頭,烏發如墨,風姿卓雅,眼光不知怎的便膠著在那公子身上,怎麼也移不開了。繡心順著紫萱的目光往旁邊一瞧,整個人彷如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心口開始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李玉芝,他竟在這里?
原來,他竟被派來這里公務,而自己也逃來郴州,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了些什麼,讓兩人再次相遇,繡心越想越激動,恨不得出聲喚他一聲李公子,奈何大庭廣眾之下,繡心是決計不能做出這樣的事,只能默默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將目光轉過來。
仿佛受到感應一般,李玉芝果真轉過頭來。他的視線先是劃過紫萱的臉,然後便定在了繡心的臉上,雖然這位姑娘蒙了面,但是那雙眸子異常地熟悉,因為那雙眸子曾經無數次地出現在他的夢里。
「李公子……」繡心在心中默默喚了一聲,目光急切,他到底認出我來沒有?她有太多話想和他說,她想問他,為什麼這樣久都沒有來崔家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