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純陽劍仙
那梅映雪拉著湯光亭一連翻過兩處圍牆,這才跑出丁家莊院,來到外面的石板
路上。一落地,湯光亭喜道︰「真是運氣,好像還沒有人追來,我們快走。現在要
往哪邊?」梅映雪伸指向右一指,卻不移步。
湯光亭道︰「用不著等莫前輩了,我們先走了!」說著往右首奔出,不到幾步,
梅映雪拉住他的手一松,整個人俯身跌了下去。湯光亭大吃一驚,反身過去扶她,
這才發現她臉色發青,有如罩著一股黑氣,急忙問道︰「你怎麼了?」梅映雪雙唇
發紫,顫聲道︰「我走……走不動了,你……你先走吧!」
湯光亭道︰「那怎麼行,你是我老婆,我怎麼可以扔下你不管。別說了,我背
你。」反過身來將梅映雪負在背上,向前飛奔而去。才轉過街角,梅映雪痛苦地呻
吟出聲。湯光亭關心道︰「怎麼了?」梅映雪道︰「我胸口好痛,肋骨……肋骨好
像斷了……」湯光亭急道︰「那怎麼辦?」梅映雪道︰「你……你放我下來,用……
用抱的……」湯光亭道︰「是啊,我怎麼這麼糊涂,你瞧我急的。」
當下便將梅映雪橫抱胸前,在梅映雪的指示下,先回客棧中拿了衣物銀兩,然
後遁出城門,正準備望北而去,忽然自城門中奔出一隊人馬,領頭者揮動長槍,大
聲喝道︰「喂!前面那兩個人,馬上給我站住,乖乖束手就擒,反抗拒捕者,一概
格殺無論。」
湯光亭也不是笨蛋,哪里肯讓人家嚇上一嚇便束手就擒,大叫一聲,發足狂奔,
道︰「怎麼辦?他們追來了。」梅映雪心想︰「湯哥那時擋在我前面,接了玄璣一
掌,卻一點事也沒有。還有他抱著我跑了這麼許久,不但臉不紅氣不喘,還能開口
說話,看來他的內功已有相當根基,怎麼武功這麼差勁,還讓萬回春打月兌了手腕?」
便道︰「你……你怎麼不用輕功。」
湯光亭道︰「輕功?我不會啊?」梅映雪道︰「那你會搬運內息嗎?」湯光亭
道︰「這個我會。」順口說了幾則搬運之法,梅映雪道︰「那便沒問題了。」心想
時間緊迫,沒空細問其他問題,當下便把在行進間如何呼吸運氣,如何氣貯丹田以
發內勁,又如何配合內力屈膝跳躍。湯光亭依言試為,果然每一步跨出的距離,不
斷地一尺一尺的往上加,身子也越發輕盈,飛奔起來更加舒暢。
那一隊人馬本來已經來到湯光亭身後不到幾丈遠,仿佛就在湯光亭的耳後吆喝
著。可是接下來這個距離不再拉近,雙方僵持一會兒,反而逐漸地慢慢拉開,先是
五丈、十丈,接著二十丈、三十丈,那隊人馬連聲咒罵,卻也無可奈何,不久之後,
雙方越離越遠,就連馬蹄聲也听不到了。
湯光亭大喜,但是他跑了一陣,漸漸抓到了竅門,體內真氣流轉也加順暢,越
加得心應手,得到後來,猶如足不點地一般,實在不想停下來。耳听得梅映雪在懷
里輕聲說道︰「湯哥,我們往西北到汴京去,去躲在皇帝老兒的腳底下,讓他們找
一輩子也找不到我們。」
湯光亭贊道︰「這個主意不錯,就這麼辦。嘿……我好像可以一路跑過去哩!」
梅映雪跟他提議,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可以一邊如此奔跑,
還能一邊說話,心下不禁又驚又喜,暗道︰「湯哥內力深厚,足以讓他身躋身武林
一流高手,不知為何不會運用呢?」但听得耳畔生風,兩邊景物不住倒退,非旦比
騎馬還快,更比乘轎平穩,涼風拂面,令人神清氣爽,十足快意暢然。
湯光亭鼓動全身真氣,身體自然發熱,梅映雪靠在他的胸膛上,聞著他身上散
發出來的成年男子氣息,一時心馳神蕩,忘記身上疼痛,不自覺將臉龐輕輕挨擦在
他胸膛之上,時而仰頭看他認真專注的眼神,時而側耳傾听他豪邁狂放的心跳,忽
然覺得心中暖洋洋,熱呼呼的,十分受用,尋思︰「初見他時,還覺得他年少輕浮,
毛燥沒個定性,實在不是托付之人。但今天他不知自己武功厲害,依然舍命救我,
足見他心中確實有我。再說他年紀輕輕,功力已然深厚如斯,又有正義感,只要假
以時日,定能在江湖闖出一片天地。雖說當日托身給他是出于無奈,可是今日看來,
說不定是老天爺冥冥中的安排呢!」
mpanel;
她思之良久,內心充滿平安喜樂,不自覺合上雙眼,在湯光亭懷中沉沉睡去。
湯光亭這一發足狂奔,直奔出**十里,才在一處小鎮上休息歇腳。兩人找了
一處僻靜的小客店投宿,梅映雪忍痛自將胸前肋骨斷處,模準一一扶正,才知道自
己的肋骨竟然斷了四根。敷上草藥,包扎完畢,再探湯光亭的脈搏,發覺他不但未
被玄璣所傷,連同先前所中劇毒,亦一一消解,至于他為何在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
里,內功突飛猛進,功力渾厚如斯,更是渾然不解。
湯光亭對于她的疑問,也多是一問三不知,瞠目不知所對,只說自己因為提前
毒發,便吃了梅映雪給他的藥丸,再加上莫高天與萬回春都曾為他用心救治,萬回
春甚至還傳授他練氣之法,梅映雪便因此推估,也許便是如此誤打誤撞,竟成就了
他一身內功。但這功成得實在太快,梅映雪也曾猜想到,千藥門的不傳之秘九轉易
筋丸,傳言中效能與此情況相當吻合,只是這藥丸既然已經吃下去了,多做這方面
的猜想只是多添煩惱,更何況也無法證實。
原來那時玄璣雙掌拍向他們兩個,掌力雖然強勁,但有一半的力氣用來激起掌
風,用以帶偏疾射而來的附骨釘,但饒是如此,湯梅兩人,還是同受了一半的掌力,
若是受得實了,一樣是五髒俱裂,骨骼寸斷之禍。那湯光亭內力雖強,但未習得運
用知法,揮掌挺身向前,原是代梅映雪受死之意,卻不知萬回春一開始為保護湯光
亭心脈不受毒氣所侵,不知不覺中早將手少陽心經行功運氣之法傳給了他。
所以湯光亭只練過這一脈的運用,修練也最早最純熟,所以在揮掌同時,不知
不覺地也用了出來。那時湯光亭九轉易筋在體內作用已有七十天左右,即將進入第
九層,所蓄內力幾乎已達七八十年,若是在一般情況下與人對招,對方自然可以以
招式避開他的這一掌,直接打在他身上,但是玄璣當時既無心傷害他們兩個,也就
不會故意耍其他招式,于是兩人正大光明,老老實實地對了一掌。
如此一來,湯光亭正好所修習的部分,全都派上用場,而且要是湯光亭懂得運
用,趁著玄璣那一愣之際,突然發勁,還可能傷了這堪稱武林第一的高手。
兩人研究了一陣,也只能猜出個大概,既然無解,索性便不猜了。更何況那梅
映雪除了胸前肋骨骨折,湯光亭後退撞上她之時,亦將玄璣一部份力道傳了給她,
所受內傷亦不算輕,而且全身經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外力所封住,需要藉由湯光亭
之力一一打通。于是梅映雪便將運用內力的法門,慢慢講解給他听。
湯光亭得知了如何運用自身內力,就如同一個身擁家財萬貫之人,陡然得知金
錢的好用一般,開心的像瞎子開眼,雀躍如野馬月兌韁。于是兩人仍一路向西,路上
湯光亭每日運功兩個時辰為梅映雪打通經脈,其余時間便練習梅映雪所教他的各種
使勁之法。
如此過了十余日,梅映雪身上的脈絡雖未盡通,但已能自行運功,每日也只需
湯光亭幫忙半個時辰。而湯光亭對于各種行功運勁之法,也大致了然于胸,所缺的
便是一套實用的武術。但因梅映雪所學皆是偏向女子一路的陰柔功夫,湯光亭並不
適合,所以只能傳他一手近身擒拿功夫。然而話雖如此,湯光亭只練了幾天,不但
將各種繁復變化練得十分純熟,更因招式上勁力內附,威力便如同尋常人練了三四
十年一般,連梅映雪都自嘆不如。
又走了數日,這一日上午,兩人終于來到了目的地汴京。
那汴京為古戰國時魏都大梁,晉時東魏置梁州,到了隋唐改粱州為汴州,所以
又叫汴梁,宋時也稱東京,其實就是開封。梁、唐、晉、漢、周五代,有四朝定都
于此,亦因經過四代不斷修葺建設,城郭越見廣闊,牆高濠深,到了北宋,已是當
時世界上的第一大城市。
梅映雪這時身子雖未完全康復,但武功恢復了也有六七成,與湯光亭有說有笑
的,並肩走進城南南薰門,放眼直直望去,遠遠地仿佛又有一處城牆。道路兩旁居
民房舍櫛比鱗次,市面商業買賣活動繁盛,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湯光亭久居深山,
梅映雪多住山谷,都沒同時見過有這麼多人來往穿梭,人生鼎沸的模樣,兩人都是
年少好玩之時,不覺眼界大開,處處驚喜。
湯光亭路上攔著一個挑擔少年,問道︰「想請問這位兄台,不知這汴京城中,
哪里最熱鬧,最好玩?」那少年听他口音,知他是外地來的,又見他身邊跟了一個
姑娘,只道︰「這路再往前去三四里,過了朱雀門,就可以到內城去了。從朱雀門
通到皇城的宣德門這一段路上,是汴京城里最熱鬧的地方,這花樣可多了,像是你
是愛喝酒,還是愛賭錢,到處都有地方。街東晚上還有鬼子市,中夜點燈開市,破
曉才散。街南的相國寺過幾天也要開放了,到時什麼南北雜貨,還是珍禽異獸,都
有得賣。」說著看了梅映雪一眼,續道︰「至于酒樓瓦肆,兄台盡管看著辦,反正
一過朱雀門,你左右看看就明白了,要是嫌花費太大,這個朱雀門外龍津橋兩邊的,
也都不錯,價錢也相當合理。」
湯光亭太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但一听說要花錢,便隨口問道︰「有沒有不用花
錢的?」他這麼問倒不是小氣,只是他這一路上,用的都是梅映雪那時賣馬的錢,
自己身上一文都沒有。那少年听他這麼說,頗為吃驚,說道︰「不會吧?老兄,這
種也有免費的嗎?少作夢了你?」認為湯光亭戲弄他,氣呼呼地挑上擔子走了。
梅映雪道︰「這里的人可真勢利,一听說你沒錢,頭也不回地走了。」湯光亭
道︰「別理他,不是說有市集嗎?去瞧瞧熱鬧也好。」
兩人信步走去,一路玩賞,但見城內有運河貫穿,河上舟船往來穿梭,川流不
息,河岸兩旁各式店鋪、酒肆、糧倉、作坊畢設,已經是十分熱鬧,直到一過朱雀
門,當中街道不但更為寬敞,但見兩旁店鋪戶戶門宇廣闊,更比尋常氣派,往右邊
看去,是一派雜貨什物商店,什麼金銀銅器、紙書字畫、衣物布帛、皮革漆器、甚
至鷹鷲狼犬等等;再向左瞧去,則有賣魚賣肉的、賣蔬果的、賣花卉的、賣茶葉的、
賣藥材的,而賣酒飯的有熟牛羊肉、包子、餡餅等等,但最多的還是酒樓妓院。
梅映雪這時終于明白剛剛那位指路的小哥話中之意了,與湯光亭笑道︰「果然
都是一些花錢的地方,你有沒有後悔當初出門的時候,沒多帶一點銀子?」湯光亭
道︰「不錯,你瞧,我要是多帶些銀兩,這會兒請你喝茶听人唱戲、唱小曲兒、說
書什麼的,不就有譜了。」梅映雪才不信他,道︰「是嗎?」
那汴京城是座三重城,中心是皇城,接著是內城,最外的則是新城,也叫外城。
兩人除了不能進皇城之外,在最熱鬧的內城到處游玩,數日不能盡興。由于開封地
處平原,四周無險可守,加上土質貧瘠,不利種植,所以京城百萬人口日常所需物
資,全都仰賴汴京四河運送,三重城內河道縱橫,河上共三十四橋。所以橋邊河岸,
往往是最熱鬧的地方。這一日兩人過了州橋,到東畔的相國寺去,赴那每月五次的
開放市集。但見寺內中庭佔地廣闊,萬頭鑽動,寺中還可讓人掛單借宿,非止僧侶,
商賈書生,關外西域各色人等,時有所見。湯光亭原也想在此過上一夜,但是梅映
雪考慮此地過于龍蛇雜處,便與作罷。
那時已過新年,汴京雖然熱鬧,但住了幾日,除了皇宮之外,其余地方大概也
走都遍了。就是城外一般百姓不得進入的皇家苑林︰宜春苑、玉津園、瓊林苑與聖
瑞園,兩人也都悄悄進去過了。梅映雪便道︰「反正距離十五燈會還有幾天,不如
出城去附近玩玩,也好調劑調劑,勝過每天在這邊看人來人往的,瞧得也挺煩。」
湯光亭道︰「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麼快,那天我在丁家曾听他們說起,要在二月
初五開英雄大會。」梅映雪道︰「你想去?」湯光亭道︰「是啊,我們一路躲到到
汴京來,為的便是要甩掉他們,可是現在我的武功也不弱,你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
了,要是這會兒遇上他們,就算再不濟,轉頭一跑,只怕他們也追不到,所以我們
再也不用怕他們了。」他不知他體內九轉易筋之功,早已經功德圓滿,光以內功而
言,放眼天下,能與之匹敵的實已寥寥可數,差就差在他不會上乘的武術而已。
梅映雪道︰「就只是因為你不怕,所以你想回壽春?你老實跟我說,沒關系的。」
湯光亭不解道︰「什麼老實說?」梅映雪道︰「你不是藉著英雄大會,想找什麼人
吧?」湯光亭眼楮一亮,說道︰「阿雪你真聰明,我那個結拜兄弟在千藥谷里讓無
極門的幾個臭道士圍攻,至今下落不明,如果無極門的玄璣真的要辦什麼英雄大會,
我想他就算不去鬧場,也一定會去看看究竟。」梅映雪冷冷地道︰「只是想找你結
拜大哥嗎?你……那個林姑娘呢?」
湯光亭恍然大悟,眼眸中閃過一絲狡獪的神氣,說道︰「我才納悶你今天說話
怎麼陰陽怪氣的,原來是喝大醋啊!」
梅映雪粉拳揮來,打在湯光亭的胸膛上,啐道︰「你好美嗎?」卻不知為什麼
臉上忽然一紅,扭過頭去,不再理他,直接往城外走去。湯光亭不吭一聲,落在她
身後四五步遠,亦步亦趨,緊緊地跟著。
梅映雪知道湯光亭一直跟在後面,頭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不久來到一處林子
里,那林中有一條小澗,水面結著一片片薄冰,流水汨汨,發出叮叮的響聲。梅映
雪停下腳步,蹲子,抄了一口水,靠在唇邊啜飲「哇」地一聲,說道︰「好冰
哦!」湯光亭站在身後,說道︰「你瞧岸邊都結冰,當然冰了。」
梅映雪站起身來,往前瞧去,半晌,說道︰「湯哥,我們順著這條小溪到上游
去好嗎?」湯光亭想她難得有這樣游山玩水的心情,不願拂逆,便道︰「好哇。」
梅映雪縱身一躍,跳過溪澗,說道︰「我們來打賭,看誰跑先到源頭。」一言
未了,身影已經隱沒在樹林當中。湯光亭也是一時童心大起,躍入溪中,以溪中岩
石為階,逆流而上。
這林中山勢並不甚陡,梅映雪的輕功武林中獨樹一格,她身子剛剛痊愈,正好
趁此運功發汗,活絡經脈。湯光亭的輕功源于梅映雪,修習時間又短,但他仗內力
深厚,每一步跨出,步伐都相當遠,這山溪的源頭是一窪池子,所以兩人竟幾乎是
齊頭起步,並肩到達。
湯光亭見這池水佔地雖闊,但池水甚淺,池面也多已結冰,便道︰「天氣這麼
冷,這池水又不是溫泉,看樣子是不會有仙女下來洗澡了。」梅映雪小時候也听過
這個故事,便道︰「你想偷看仙女洗澡,只怕沒那個命。」湯光亭道︰「誰說的,
我就看過。」梅映雪當然不信,問道︰「什麼時候?在哪兒?」湯光亭道︰「有一
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梅映雪笑道︰「原來是作夢啊……」
湯光亭將嘴一扁,梅映雪笑道︰「不是啊?對不起,請繼續講下去。」湯光亭
清清喉嚨,續道︰「在那夢里雲霧縹緲……」梅映雪忍不住抿嘴笑道︰「那還不是
作夢?哎喲,當真對不住……」湯光亭不再理她,續道︰「一般說來,仙女要洗澡,
通常都是把姊姊妹妹一起叫過來,一次七個人一起洗澡。我母親早就吩咐過我,要
挑就挑年紀最小的那一個,可是那天洗澡的仙女卻只有一個,找來找去,也找不到
她月兌下來的衣服,真是急死我了……」
梅映雪此時已知他說的是自己那天晚上,在山洞中練功的事,腦海中回想起當
日之事,至今一顆心尚不自主地「卜通、卜通」地跳著,紅著一張俏臉,續听他說
道︰「……後來出現了兩只怪物,張牙舞爪地想要傷害那位仙女,我湯光亭雖然藝
不如人,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心,卻是與生俱來的,終于邪不勝正,
我趕跑了怪物,還把自己的衣服讓給仙女穿。」
梅映雪道︰「你胡說八道,那……那個不過是一般凡人,哪是什麼仙女了?」
湯光亭搖搖頭,煞有介事地說道︰「你見過仙女嗎?你既沒見過仙女,又怎知道她
不是?她若不是自天上下凡,試問人間哪有這麼美麗月兌俗的女子?後來那仙女感激
我救她,又見我相貌不凡,是少年英雄,所以就以身相許,共譜仙人良緣啦。」
湯光亭說完這些渾話,兩眼目不轉楮地注視著梅映雪,要瞧她有什麼反應。卻
見她並不答腔,只把兩眼望向遠方,半晌忽道︰「湯哥,山丘那一頭,不曉得有什
麼?」湯光亭道︰「上去看看。」
兩人越過山脊,信步亂走,但見石間流泉處處,卻是往北流去。梅映雪忽道︰
「湯哥,你知道這水要流去哪邊嗎?」湯光亭不料她有此一問,說道︰「我只知道
這天下百川,最後通通匯流入海,這叫萬流歸宗。」梅映雪道︰「我不是問這個。
我們上山的時候,所見山澗溪水全都往東南流,這里卻是往北,那是因為這里向北
是黃河,往東南的流水,是匯入淮河。我一路上注意了,只要我們找到任何一條入
淮的河,乘舟順流而下,不用幾天,就可以到達壽春。」
湯光亭滿心感謝,原來梅映雪早就注意到這一點了,忽然伸臂一抱,摟住她的
腰。梅映雪嬌笑著避開,伸手格擋,湯光亭反手去拉她的手臂,結果兩人不知不覺
地都使上了擒拿手法,以快打快,頃刻間拆上了數十招。
梅映雪見湯光亭招式純熟,拿穴精準,心想他不負自己一番教導,除了滿心歡
喜,更想一試他功力究竟能到多高?當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為,可是打到後
來,湯光亭手上勁力越來越強,自己要扣住湯光亭門脈的手,往往都被他體內的內
力彈開,連續幾下梅映雪拿捏不住,梅映雪右手一翻,逕打湯光亭的左脅。
此招一出,梅映雪暗道一聲︰「糟糕!」因為自己是女孩子,所學功夫偏向陰
柔一面,所以除了擒拿手之外,並未教他其他武功,這一招「借花獻佛」,是她祖
父梅師成特別教她的武功,以非擒拿手的功夫,湯光亭不知拆解之法,只怕就要中
招受傷。
卻見湯光亭左肘一崩,用肩膀撞了過來,梅映雪又驚又喜,因為這一招是擒拿
手中的一招,但湯光亭卻隨機應變,用手肘肩頭代替手指手腕,但覺雙腕一緊,已
被湯光亭雙手抓住,扭到背後腰間去扣了起來。
這麼一來湯光亭的雙手不但一樣摟住了梅映雪的腰,還同時制住了梅映雪的雙
手,令她不得動彈,不禁得意道︰「你看,多做抵抗,還不是一樣逃不了。」梅映
雪笑道︰「我這是自作孽,教了徒弟武功,卻被徒弟反過來用自己的武功欺負。」
湯光亭雙手一緊,笑道︰「有嗎?我有欺負你嗎?」說著說著,雙手越抱越緊,將
梅映雪的身子,緊緊地靠在自己懷里。
那湯光亭初是說笑,但是梅映雪溫軟的身子在抱,時刻一久,心中不知不覺地
漾起異樣的感覺,低下頭來,兩眼怔怔地瞧著她細致的面龐,腦中嗡嗡作響。那梅
映雪察覺到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異,忽然臉上一陣飛紅,心中小鹿踫踫亂撞,身子
卻緊張得僵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幾度想開口問他意欲何為,也不知為什麼,就
是開不了口。
湯光亭見她朱唇微張,欲言還休,但覺她嬌艷欲滴,柔情無限,心中一蕩,便
朝著她的雙唇,深情地吻了去。梅映雪嚶嚀一聲,待想要抗拒,卻是全身一陣酥麻,
只能任憑擺布。良久良久,手臂一動,才知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湯光亭的手已
不再扣住她的手腕,雙手得獲自由,已經有一陣子了。
那湯光亭得寸進尺,吻過她的雙唇,順勢一滑,便去親她的脖子耳朵。梅映雪
但覺一陣麻癢難當,霎時天旋地轉,口干舌躁,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環抱湯光亭的頭
頸,但忽然間也不知哪里沖出來的理智︰「哎喲,不行……最少不行在這里……」
千嬌百媚地一把推開湯光亭,嬌聲道︰「你還說……還說你沒欺負我。」
湯光亭臉上一紅,想來今天如此,可能已是梅映雪所能接受的底限了,也就立
即住手,但是摟著腰的手倒不忙放月兌,卻道︰「你是我老婆,這樣哪叫欺負,這叫
永浴愛河,相親相愛。」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雖然同進同出,甚至為了省錢,
同室而眠,但兩人卻從未同榻,始終謹守份際,未嘗有過越軌的舉動,今天情深意
動,一發難以收拾,已是兩人近來最親密的舉動了。
梅映雪紅著一張俏臉,道︰「我們還沒拜堂,不算成親了。」想起那天在山洞
之中,要湯光亭立誓娶親的事情,忽覺心中一陣溫暖,便將臉蛋輕輕地貼在他的胸
膛上。過了一會兒,忽道︰「你老實告訴我,那天在山洞里,你……你月兌了我的衣
服以後,有沒有對我做不規矩的舉動?」說著話時,將臉蛋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中,
不敢抬頭。
湯光亭道︰「喔,你說那天啊……」先是故作沉思狀,然後大義凜然地道︰
「以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是趁人之危之輩,那天我自然是恭恭敬敬,絲毫不敢
褻瀆,能夠不看的,一眼也不多看,能夠不模的,一把也不多模。」
梅映雪起先听他說得鄭重,幾乎便要肅然起敬,待听他說到什麼模不模的,忽
然臉上一紅,啐道︰「就瞧你剛剛欺負我的樣子,足以證明你是一個壞胚子,我才
不信在你心中,還有什麼東西是能夠不看,不能夠……」想起這個「模」字太不雅,
「哼」地一聲,含混帶過。湯光亭見她這般嬌嗔的模樣,心中反是樂不可支,雙手
向內用力一縮,再度將她緊緊抱住,說道︰「既然被你看出來我是個壞胚子,那今
天就饒不了你,以彌補我那天的損失。」
梅映雪一陣粉拳亂捶,嬌叱道︰「你想得挺美,你有什麼損失?」湯光亭嚷道︰
「我不管,我不管……」正想胡鬧一陣,忽听得遠處幾聲野獸的低吼,蹄聲急奔,
正往兩人所佔之處而來。湯光亭停下嘴巴,側耳傾听,梅映雪察覺他停下動作,正
要詢問,也听到了這奇快的聲音。
湯光亭道︰「你也听到了?」梅映雪道︰「那是什麼東西?腳步這麼笨重,偏
又跑得這麼快。」湯光亭道︰「除了這只野獸之外,後面還有兩個人。」
話才說完,樹叢分開,一只長著兩只角的動物跑了出來。湯光亭道︰「啊,是
條水牛!」後面追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那矮子跑在前面,頭上戴的斗笠掛在脖子後
面,頭發花白,臉色紅潤,健步如飛,瞧不出有多大年紀,但年歲是一定不小了。
他手里拿著一根竹棒,左點右點,好像是他另外一只腳一樣。他身後跟著一個中年
道士,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朱唇皓齒,一樣瞧不出實際年齡,不過他背負長劍,
倒像是無極門的道士一樣。
只听得那矮老者喊道︰「小兄弟,我的牛捉狂了,快讓開!危險!」湯光亭道︰
「老丈,別慌,我來幫你。」說著雙腳蹲跨,雙手作勢要去抓。那矮老者見他這一
蹲姿,儼然如淵停岳峙,頗有些門道,急忙道︰「別傷了我牛兒!」卻見那狂牛已
經奔到湯光亭跟前,想叫他住手已經不可能了。
湯光亭見這牛來勢凶猛,看準時機,從一旁探出雙手,抓住了那兩只牛角。那
牛凶性大發,牛頭猛甩,低首抵去,湯光亭大喝一聲,順勢將牛頭硬往下壓到地面。
那牛奔勢未衰,身體又重,雖然抵到地面,湯光亭所受之力也不下有幾百斤,
但見他連退數步,將來勢盡消,接著右腳一跨,轉著牛角,將牛頭一扭,那一頭牛
便不由自主地翻倒了過去。
便這麼一阻,那矮老者與中年道士已經趕到湯光亭身邊。那頭水牛氣勢經這麼
一挫,似乎恢復了理智,見到矮老者靠近,忽地哀哞起來,狀態十分可憐。矮老者
神色著急,輕輕模著牛頭,道︰「阿黃,阿黃,你怎麼了?」梅映雪心道︰「阿黃?
這頭牛不是黑色的嗎?」
那中年道士也蹲了下來,說道︰「它是怎麼了?」矮老者說道︰「我也不知道,
它平常不是這樣子的。」中年道士站起身來,與那湯光亭道︰「這位小兄弟尊姓大
名?剛才那一手可俊得很吶!」
湯光亭這時也瞧清楚了這中年道士的色服與無極門頗為不同,應該與無極門無
關,便道︰「小可名叫湯光亭,這位是我的妻子。」中年道士「嗯」地一聲,說道︰
「貧道姓呂,這位前輩姓陳,這頭發狂的牛,平常是他的坐騎,跟了他有一二十年
了,像老朋友一樣,沒想到剛剛突然發狂,到處亂沖亂跑。這位陳前輩既怕它傷人,
是又怕人傷它,所以一路追趕下來,既沒追上,也沒追丟。我擔心他年紀大了,所
以就跟著跑來看看。」矮老者道︰「阿黃年紀不大,它才十七歲而已。」姓呂的中
年道士笑道︰「它年紀不大,你年紀不小。」
湯光亭覺得這個中年道士十分親切,跟一般他所遇到的長輩不同,不但沒有半
點倚老賣老凌人的氣勢,還將自己當成平輩朋友一樣說話,感覺非常自在。他有點
想管一管這件事,便道︰「它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嗎?」
那姓呂的道士想了一想,說道︰「當時的狀況,嗯……好像沒有。」湯光亭跟
著蹲子,說道︰「還是說它生病了?」矮老者說道︰「說得對,一定是的,它
今天一反常態,肯定是因為它身體不舒服。但是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可要上哪去
找大夫?阿黃,你可要振作一點,千萬不要先離我而去啊!」
那梅映雪忽道︰「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矮老者回過頭來,說道︰「姑
娘,此話當真嗎?」湯光亭道︰「啊,你不說我倒忘了,這里就有一位大國手。」
說著往梅映雪一指。那呂道士道︰「湯夫人若真會給牲畜看病,便勞煩救它一救。」
梅映雪蹲子,在這頭牛的左後腳跟,接近蹄子的上方,細心地找到了一處
小小的傷口。那傷口是兩個小洞,類似某種嚙齒動物,或是蛇類毒牙的咬痕,上面
血液早已經干涸,牛體黝黑,所以並不容易發現。
那矮老者這時因為梅映雪的動作,也發現了這一處傷口,他伸手在那傷口附近
撫模,果覺得觸手生熱,頗不尋常,便道︰「這是給什麼東西咬了?怎麼會這樣?」
梅映雪沉吟不答,從衣囊中取出幾枚金針,在牛腳上一針針扎下。矮老者萬分驚奇,
道︰「怎麼連牛也有穴道嗎?」姓呂的道士道︰「我看你是急糊涂了,這牛跟人一
樣都有血脈,有五髒六腑,自然也有穴道了。」
梅映雪下針完畢,說道︰「我原本以為這頭……嗯,阿黃是不小心踩到了蛇窩,
所以被蛇給反咬了,但是這天氣那麼冷,有些地方都還積著雪,被蛇給咬中的機會
實在很少很少。況且……」矮老者道︰「況且什麼?」梅映雪道︰「況且我看這傷
口,根本不是毒蛇咬的。」
那矮老者與那姓呂的道士互望一眼,並不說話。湯光亭道︰「阿雪,你覺得是
什麼東西,就盡管說吧,不要賣關子了。」梅映雪道︰「我也不清楚,這傷口雖然
很像是毒蛇咬的,但是蛇牙略作彎鉤狀,這傷口卻是直錐造成的。還有,這種毒好
像不會致命,而且還加了麻藥,與其說它讓毒物咬了,倒不如說是中一種淬了毒的
暗器。」
姓呂的道士臉色微變,與矮老者說道︰「難道……」那矮老者說道︰「你莫問
我,你武功高我那麼多,要是連你都沒發現異狀,我又怎麼能夠知道?」姓呂的道
士站起身來,說道︰「難怪他們這一路上,一直都沒放棄跟著我們。」矮老者道︰
「原來你早知道了。」站起身來,說道︰「可憐我的阿黃,成了戴罪羔羊,也不知
怎麼著的道的……」話沒說完,身子忽然顛了一下,失聲笑道︰「哎喲,剛剛跑得
太久了,年紀大了,有點頭暈……」這下可真跌了下去,那湯光亭眼明手快,急忙
跨步向前攙住。
那姓呂的道士大吃一驚,問道︰「你不要緊吧?」忽然腳下一個踉蹌,自己也
險些摔倒,心下暗道︰「糟糕!」急忙運起內功,豈料這不運功還好,這一運功之
下,才發覺自己丹田之內竟然空蕩蕩的,就是一絲內力也無。這是他自會練功以來
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這一驚非同小可,情緒激動之下,額上的汗珠,不住滲了出來。
湯光亭見他神色有異,忙問道︰「呂道長,你還好吧?」
那姓呂的道士雖然遭逢劇變,但他所練的內功是天下玄門正宗,修為深湛,所
謂情緒激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鎮定如恆,心照空明,而湯光亭之所以能
夠發現這一瞬間的事,也是他內力修為高深,已近爐火純青,五蘊觀感反璞歸真,
眼光銳利之故。只听得那姓呂的道士說道︰「沒事,可能是有一點累了。」湯光亭
道︰「有人來了。」
那姓呂的道士並不特別吃驚,因為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跟蹤著他們,只是他仗
著自己武藝高強,一直沒將來人放在眼里,如今一想,原來自己這邊兩人一牛,都
不知怎麼地早已著了道,這些人一直耐心跟著,就是想等自己毒發。
那矮老者道︰「我不行了,我全身都提不起勁,你先走吧,我在這里陪阿黃!」
姓呂的道士道︰「別胡說,咱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便走。」瞥眼一瞧,林子中已
經有幾道人影遮遮掩掩地出現,心道︰「他們本來只是遠遠地跟著,現在居然敢出
現在我面前,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如何不知這些人是試探自己來著,但是連運了
幾次內勁,丹田依舊是空蕩蕩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湯光亭但覺四面八方都有人,也瞧出了情況有異,細聲與梅映雪道︰「事情好
像有點不對勁。」梅映雪小聲道︰「嗯,這兩位前輩也都中了毒,毒物的內容應該
與那頭牛一樣。」湯光亭道︰「那是什麼毒?」梅映雪道︰「若我所料不錯,他們
應該是中了一種叫‘廢神弛筋散’的毒。」
這話一說完,只听得前方有人說道︰「咦?這姑娘怎麼知道我們的獨門秘方?」
另一人說道︰「那還叫獨門秘方嗎?她既叫得出名目,說不定還能解哩!」接著馬
上有人說道︰「放屁!」另一人道︰「既是如此,只好不留活口了。唉,可惜,可
惜……」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起來,逐漸從林中走出。
湯光亭一一算去,這批人總共有七個人,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從四面合圍
過來。那姓呂的道士認為事不關湯光亭與梅映雪,便道︰「你們一路跟著我們兩個,
走了這麼多路,也真是辛苦你們了。有什麼事就沖著我們兩個來,仗勢欺負人家小
倆口,要是傳了出去,那像什麼話?」
一個瘦得像跟竹竿,連一張臉都長得像馬臉的漢子說道︰「待會兒我就先殺了
這小子,那不就不是小倆口了?再把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皮,抓回去獻給我師父,
她成了我們的八師娘,這事不就不會傳出去了?」後面一個大暴牙接口道︰「六師
兄,當真要把她獻給師父嗎?你剛剛不是說……」馬臉漢子說道︰「這你就不懂了,
這個‘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咱們做弟子的,要是有什麼好吃東西,
都一定要給師父嘗一嘗,更何況是美女呢。」眾人一听連連點頭,異口同聲稱是。
那姓呂的道士一听,不免心中有氣,但見這七個人武功都不弱,湯光亭雖然剛
剛露過一手擒牛功夫,但他年紀輕輕,武功再好也必有限。想到這里,右手一抬,
便要去拔劍,心想只要自己發動攻擊,他們兩人就能趁隙逃走,可是沒想到右手手
指才剛踫到劍柄,右臂卻是一陣酸軟,竟是連抽出配劍都有所不能。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那湯光亭身形一竄,瞬間欺身到那馬臉漢子跟前,「踫」
地一聲,兩人掌對掌,爪對爪,硬拼了一招。只見那湯光亭只是身子一晃,隨即站
定,那馬臉漢子卻是連退六七步,身子撞上了一株樹干,這才停了下來。樹上枝干
積雪嘩嘩落了一地,映照著馬臉漢子臉色忽青忽白,不一會兒哇地一聲,吐了一口
鮮血。
在場眾人除了梅映雪之外,都是大吃一驚。那馬臉漢子身旁的大暴牙趕緊向前
扶住,說道︰「六師兄,你沒事吧?」馬臉漢子道︰「我……我沒事,他……中了
我的毒掌,大……大家快……快……」大暴牙道︰「是快上?還是快逃?」馬臉漢
子道︰「去……去你……」終于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鮮血。
梅映雪听他說湯光亭中了毒掌,連忙上前,問道︰「湯哥,你有沒有感覺到什
麼異狀?」湯光亭道︰「什麼異狀?一點感覺也沒有。」張開雙掌,只見掌心當中,
布滿一點一點的紅色、綠色小點,卻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奇道︰「咦,他是什
麼時候畫上去的?」
大暴牙在一旁見了,喜道︰「他中了六師兄的毒掌了,他中了六師兄的毒掌了!
大家伙兒一起上啊!」其余五人听了,紛紛吆喝著沖了上來。梅映雪墨索鐵煉抖開,
黑影到處,只听得叮當、哎喲之聲連連,自是武藝高的眼明手快,用兵刃格擋成功,
而武藝差一些的,因為手腳較慢,煉頭招呼到身上,痛得唉唉大叫。
那姓呂的道士與矮老者,都沒料到長相嬌柔的梅映雪居然還有這一下子,不由
都喜形于色。反之,馬臉漢子那幫人個個張大了嘴,舌撟不下,在外圍吆喝連連,
沒人敢貿然進攻。
梅映雪最擔心的還是湯光亭身上所中的毒,是又把脈又看眼楮瞧舌頭的,湯光
亭只嚷著︰「沒事,他那一點毒不算什麼,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原來他體內內功
的根基,原就為四種劇毒漸化而來,那五彩毒蛛與沸腐湯之毒,在慢性毒物當中,
已經挨到天下第一的邊了,所以一般毒物,此刻一入他的體內,都只有被吸收利用
的份,根本傷不了他。梅映雪也隱約猜到了這一點,只是有一些環節還想不通而已。
但是眾人合圍的情況並未改變,梅映雪若將墨索鐵煉使開,這合圍的圈子往後
放大一點,要是梅映雪放松力氣休息,合圍的圈子就會往內縮小一些。湯光亭幾次
想要幫忙,但一時候一長,人人都知他內力非凡,但武功卻不行,幾招下來,湯光
亭連連中招,要不是內功自然護體,他這一次不知要受多重的內傷。
那姓呂的道士瞧出其中關鍵︰要是湯光亭再強一點,與梅映雪里外配合,不用
多久就可以趕走所有人,而要是湯光亭再弱一些,梅映雪獨木難支,一樣時候一久,
墨索鐵煉組成的防御圈,就會不戰而潰。
他再次確認自己提不起半點內勁,于是便干脆放棄不用,但這「廢神弛筋散」
還有令人精神渙散,筋肉無力的效果,于是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氣,強用意志力去凝
神澄慮,數十年的修為這時終于見到了效果。他漸漸覺得恢復了神智,「唰」地一
聲抽出長劍,長劍直指那大暴牙的門面,又急又狠。那大暴牙仿佛吃過那姓呂的虧,
見他這一招凌厲,大叫一聲︰「糟啦!藥效過了,撤了,撤了!」
其他眾人又不是瞎子,豈要他相告才知,大叫一聲,四下散開。只听得其中有
人說道︰「六師兄怎麼辦?」「你背了他走。」「你怎麼不背?」「說那麼多干嘛?
快去找二師兄給六師兄報仇。」邊走邊說,一下子都去得遠了。
湯光亭喜道︰「呂道長,你好了?」那姓呂的道士道︰「我……」才說了一個
字,忽覺天旋地轉,一個左膝跪地,整個人俯跌了下去。湯光亭大吃一驚,搶上扶
起。那矮老者雖然精神萎靡,但也瞧見了,說道︰「呂岩,你還好吧?」
梅映雪道︰「這廢神弛筋散的毒性沒那麼容易解,他剛剛勉強用力,只怕身上
受創更重。」那矮老者緩緩地道︰「你們兩位快走吧,他剛剛這麼做,就是想讓你
們兩個月兌身。這批歹人不只這七個,等一下他們卷土重來,那就真的插翅也難飛了。」
呂岩頭昏腦脹不能言語,只點了點頭,表示那矮老者說得沒錯。
湯光亭道︰「不行,這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有,天下事,天下人管,這
檔子事既然撞在我手里,我就管到底了。」梅映雪道︰「你打算怎麼辦?」湯光亭
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離開這里再說。」沉吟一下,說道︰「阿雪,你幫忙
背這位老爺爺,我背這位道長走。」他想第一這位老先生比較輕,再來他應該已經
很老了,因該不會吃自己老婆豆腐才是。
那呂岩道︰「我不用背,我自己可以站起來,你們背著陳老就行了。」矮老者
道︰「那我阿黃呢?」呂岩道︰「阿黃躺在這里,他們不會傷害它的。」梅映雪道︰
「是啊,阿黃雖然也中毒了,但是它體格比人強壯太多了,它只感到不舒服,不會
有什麼大礙。你不是也瞧見了它剛剛那一股沖勁。」矮老者模模那頭牛的背,說道︰
「阿黃啊,阿黃,你乖乖躺在這里別動,他們見你躺著不動,就不會注意你了。」
湯光亭背起矮老者,道︰「事不宜遲,快走吧!」梅映雪將鐵煉纏在呂岩腰上,
拉著他施展輕功,那呂岩只將身子放松,盡力集中精神跨步,以免跌跤。四人奔了
一會兒,來到一處山岔路,那矮老者在湯光亭背上指揮,道︰「上山去!」湯光亭
想也不想,依言而行。
那山坡還算平緩,奔跑起來不甚費力,又奔出一陣子,正自慶幸月兌離險地,忽
地背後人聲響起,遠遠地喊道︰「純陽子,你看你已經不行了,快快棄劍投降,老
老實實地將東西交出來,老子大發慈悲,留你一個全尸。」湯光亭一听,腳步更快
了。
過了不久,那聲音又更近了一些,說道︰「純陽子,你再不停下來,刀劍無眼,
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颼地一聲,一枚袖箭破空而至,掉在湯光亭腳跟前,湯光
亭大叫一聲,腳下一急,差一點跌倒。矮老者在他耳邊說道︰「躲到前面的石頭後
面。」
湯光亭向前望去,果見前方山壁斜插,直入一旁的溪澗當中,幾塊大石就攔在
路上,看樣子好似是從山上滾落下來,幾百年來就這麼擋住天然山路,叫人要多冒
風險。
湯光亭道了一聲︰「好!」便往石塊奔去。那後面的追兵也瞧見了,一時暗器
盡出,什麼鐵蒺黎、鐵蓮子、飛蝗石、飛刀、鐵釘通通出籠,這些人名堂倒是挺多,
準頭卻是奇差無比,不一會兒湯光亭閃身來到石頭後面,梅映雪大叫一聲︰「接著!」
將手一甩,用鐵煉把呂喦凌空拋了過去。那呂喦想道︰「沒想到我呂洞賓,竟然有
給一個小姑娘當眾拋過來扔過去的一天。要是傳將出去,豈不笑掉我那幫朋友的大
牙。」自己亦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這個呂岩,便是中國道教史中鼎鼎大名的呂洞賓。與他在一起姓陳的矮老
者,則是當時名氣相當大的華山隱士陳摶。
呂洞賓是唐憲宗時侍郎呂渭的後人,少時曾習儒、墨,屢舉進士不第,于是便
隱匿山林,浪跡江湖。後來在長安遇到鐘離權,通過了他所出的十道難
題之後,終于得拜鐘離權為師,並出家當了道士。
那鐘離權乃是道家內丹內練開創者,他將一身本領傳給呂洞賓之後便不知所蹤。
而呂洞賓學成之後,也凜遵師訓,以慈悲度世為自己修行成道之路,到處行俠仗義,
解人危難。他素來敬佩陳摶對世事敏銳的觀察,又十分知人,所以時常到華山去找
他,暢談天下大事。
前些天兩人談到北漢主劉繼元,有意聯絡遼國契丹對抗宋師,未免前朝晉石敬
塘割地稱兒的荒唐事歷史重演,裨促天下太平之日早日來臨,兩人一致決定要前去
阻止。于是兩人用計殺了遼國來漢的使者,與北漢要出使遼國的使者,還偷走了劉
繼元要給遼景宗耶律賢,表示友好的奇珍異寶與國書。
那奇珍異寶與國書倒也罷了,那劉繼元還給了使者一個錦囊,要他到了燕京之
後,如遇危急才能拆視,內容敘述如何與燕京暗樁取得聯系,並授權順道取回從燕
京所取得的所有機密。呂洞賓一拿到這個錦囊,立刻就拆開檢視,獲知這個內容之
後,如獲至寶,當下便將所得珠寶分給貧民,毀去國書,帶著錦囊密函便要往遼國。
而劉繼元得知之後,派出麾下江湖人士到殺呂洞賓與陳摶,希望能追回密函,路上
雙方數度交手,呂洞賓劍法如神,眾人皆不敢近。這些天呂洞賓與陳摶轉向往南,
卻不知怎麼著了道,竟然中了對方的毒,那水牛是陳摶的坐騎,中毒之後狂性大發
到處亂跑,呂洞賓與陳摶在後面追趕,卻在路上踫到了湯梅二人。
那湯光亭伸手接住呂洞賓,梅映雪接著鐵煉一抖,那煉子居然像是會听話一般,
自動松月兌呂洞賓的身子。接著鐵煉在半空中轉了一圈,叮叮當當直響,幾個沖過頭
的首當其沖,只听得「哎喲」「媽呀」幾聲,連滾帶爬地遠遠退開。梅映雪為自己
爭取到這一點時間,也躲到岩石後面去了。只听得外頭人聲吵雜,嘰嘰喳喳地說道︰
「我說得不錯吧,那個娘兒們潑辣得很。」「可惡,你也沒說要小心她的煉子。」
「你剛剛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你一言,我一語,再度說個沒完。
梅映雪見那些人一時不便進攻,便要呂陳二人捋起褲管,月兌下鞋子,果在二人
的腳踝上,發現了與水牛阿黃一樣的傷口。
呂洞賓奇道︰「真是奇怪,我竟也有這種傷口,更奇怪的是,我居然渾然不知。」
湯光亭道︰「阿雪,你剛剛說什麼‘廢神弛筋散’,那是什麼東西?有沒有辦法解?」
梅映雪道︰「這廢神弛筋散無色無味,通常是下在人的飲食之中,如果要喂在暗器
之上,可以調入蛇毒。那蛇毒兼之有麻痹的功效,暗器又小,所以兩位前輩才會不
知不覺間中毒而不自知。」
陳摶道︰「可是我們也未曾瞧見他們,有向我們射暗器的舉動啊?那怎麼阿黃
也受到波及呢?」梅映雪道︰「也許這是一種陷阱。我知道萬毒宮有一種暗器是埋
在地面,或是置放草叢中,一經外力踩踏,毒針即由括機中彈射而出,尤有甚者,
只要調整括機,就算不直接踩中陷阱,一有些微震動,毒針一樣可以彈射出來。」
陳摶道︰「這萬毒宮什麼的我是從未听過,不過天下制器之巧者,莫過于真定
駱家,這種精密的機關,只怕是駱養韜的手筆。」梅映雪沉吟道︰「說不定便是如
此,只是這廢神弛筋散的毒,天下就只有萬毒宮才有。加上它配制不易,所以一向
是不外流的。因此外面那一群人,十之**是萬毒宮的弟子。」
湯光亭道︰「萬毒宮?听這名字好像滿駭人的,這毒有辦法解嗎?」梅映雪搖
頭道︰「既是獨門秘方,成分不明,外人無從可解,只有施毒者有解藥。不過這毒
雖然厲害,但是中毒者只會一時內功喪失,精神渙散,並無其他大礙,而且這藥效
只能維持七天,七天一過,又與平常無異,內力也多能盡復舊觀。」呂洞賓道︰
「可是這七天對一個江湖人來說,可就提心吊膽了。」
正談話間,那外頭眾人驚喜聲響起︰「二師兄、三師兄、五師兄你們都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七師兄已經將賊人困在這岩石後面,等候二師兄發落。」呂洞賓眉
頭一皺,心道︰「來得這麼快。」
只听得那個二師兄道︰「六師弟怎麼會受傷了?不是讓你們一看到純陽子毒發,
立刻讓人來報嗎?」那大暴牙說道︰「六師兄想說那純陽子既然毒發,全身無力,
這殺雞又焉用牛刀呢?所以便沒有去麻煩二師兄了。」那二師兄道︰「哼,誰不知
你們打得什麼主意?想要獨自擒住純陽子,好去師父那邊領功吧?」大暴牙跪了下
來,磕頭道︰「二師兄原諒,師弟不敢,師弟不敢。」那二師兄冷冷地道︰「你剛
剛不是說,這是你六師兄得主意嗎?你跟我磕頭干什麼?甭說,這事也有你一份了,
是嗎?」那大暴牙只是繼續磕頭道︰「師弟不敢,師弟不敢。」
那二師兄道︰「好啦,你起來吧。」大暴牙道︰「是,是。」站起身來。那二
師兄道︰「既然那個純陽子毒發了,怎麼又讓他跑了呢?」大暴牙道︰「本來是要
擒住了。誰知路上突然跑出一對男女,出面干涉,而我和六師兄對付他們兩個,原
本也是綽綽有余,誰知那純陽子突然又好了,我們大吃一驚,趕緊撤走,一面讓人
去通報二師兄,一面又回過頭來跟著純陽子,卻見到他們走得狼狽,才知剛剛是被
騙了。」
那二師兄道︰「所以說你們還真沒用。」那大暴牙先是一陣默然,突然間卻痛
得如殺豬般大叫。湯光亭一時好奇,從岩石後面探頭而出,卻見那個大暴牙在地上
不住翻滾,口中哀嚎連連,眾人中有人掩目回頭,都不敢作聲。
只見那大暴牙在地上滾了一會兒,疼痛稍止,湯光亭這才瞧見他兩只眼楮都留
著血水,只怕是瞎了。但听得他們口中的二師兄道︰「你既然連人都看不好,這對
招子就沒什麼用了,我代替師父懲罰你,你可服了。」大暴牙哼哼唧唧地道︰「師……
師弟,服……服了……」
那二師兄道︰「各位師兄弟,這件事情師父交代了下來,我們師兄弟幾乎傾巢
而出,可見這件事有多麼重要了。六師弟與七師弟辦事不力,差一點就讓人給跑了,
師父交代我全權辦理此事,所以這樣懲罰,不知各位師兄弟可心服嗎?」一人道︰
「二師兄鐵面無私,公正不阿,真是令人好生佩服。」另一人道︰「二師兄精明干
練,深得師父信任,既然師父已經全權給二師兄處理,那還有什麼不服的。」眾人
點頭稱是。
忽然有人說道︰「二師兄明見萬里,真是令人欽佩。明明知道這件事這麼重要,
居然還讓六師弟與七師弟,這兩個武功最低微的小弟去辦,自己卻跟三師兄、五師
兄跑去快活,我說二師兄要打嘛,就應該先打自己一頓**,那才叫公正不阿,鐵
面無私哩!」
眾人轉頭向這聲音瞧去,卻見是湯光亭站在岩石上高談闊論。那二師兄听了也
不生氣,說道︰「原來是你救走了純陽子,不過就是個渾小子,這個七師弟不但眼
楮不用留著,兩只手我想也不需要了。」那大暴牙哀求道︰「二師兄饒命!」
湯光亭道︰「喂,二師兄,你不要動不動就懲罰你的師弟好不好?你這樣做只
會讓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只害怕你的手段,卻不服你的為人,一但有機會讓他們
抓到把柄,到時人人搶著落井下石,你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翻不了身了。」那二師
兄年紀已有三四十歲,讓一個毛頭少年這麼說嘴,也不覺有些惱怒,說道︰「臭小
子胡說什麼?」
湯光亭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胡說什麼?我是在教你如何當一個稱職的領導
者。」那二師兄道︰「你懂什麼領導統馭?滿口胡說八道。」卻听得師兄弟中有人
竊竊私語,知道有人的心情已經動搖了,回頭說道︰「你們都覺得我處罰七師弟太
重嗎?」眾人對望一眼,紛紛說道︰「不會,不會,怎麼會呢?」「二師兄這樣處
置,是再適當不過了。」語調已不若先前那般斬釘截鐵,連音量都小了許多。
那個二師兄心想︰「我若不出一點手段,趕緊處理掉這個小子,只怕這些師兄
弟們以後對我所說的話,不免偷斤減兩,七折八扣。」說道︰「臭小子牙尖嘴利,
滿口胡言倒有一套,不知手底下有多少斤兩?」湯光亭道︰「若是二師兄拿不下我,
你的雙手以後是不是也用不著了?」那二師兄一听,原來這小子是抓著他剛剛的話
頭,出言相激,不由怒火中燒,心道︰「憑你也敢出言向我單挑?你這是自己找死,
可怪不得我!」說道︰「要是我輸給了你,不用說雙手,我連這顆人頭都割下來給
你當花紅。」
湯光亭道︰「我要你人頭做什麼?你如果肯把解藥交出來,那麼兩只手我可以
還給你。」他先前對他們的六師兄,一掌就把對方打得吐血,那是他武藝練成以來
第一次與人真刀實槍地放對,一招得手,給了他相當的信心。那二師兄听了,可是
整個胸膛都要氣炸了,說道︰「你想贏過我,下輩子吧!要是你輸了呢?」湯光亭
道︰「我要是輸了,就是輸了,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那梅映雪听他公開點名單挑,也是嚇了一跳,跳上岩石,拉住他的臂膀,低聲
說道︰「你瘋啦?還是你想到了什麼鬼點子?」湯光亭側頭道︰「什麼鬼點子?我
要跟他明刀明槍地來。」那二師兄道︰「現在才商量,未免太遲了吧?」
梅映雪跨出一步,道︰「喂,我先跟你打一回,我說你連女孩子都贏不了。」
湯光亭將梅映雪拉回一步,道︰「你干什麼?」梅映雪低聲道︰「這個人武功高出
其他人很多,你只會擒拿手是打不過他的。」湯光亭向來相信梅映雪,忙道︰「打
不過嗎?」梅映雪道︰「很難。」湯光亭道︰「那可不妙,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
難追。臨陣退縮,可不是英雄好漢所為。」
那二師兄道︰「怎麼啦?現在才知道害怕嗎?要是你肯向我磕三個響頭,大叫
三聲︰‘爺爺饒命!’那我還可以考慮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那呂洞賓與陳摶坐在岩石下,將兩邊的對話都听了進去,便高聲與湯光亭道︰
「這位小兄弟、姑娘,你們兩個人的好意,我呂洞賓銘感五內,但是此事實與兩位
無關,兩位對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只刻丟下我們,亦與兩位名聲無損,你們兩
個還是快走吧,只要我呂洞賓不死,來日定將與你大醉三日。」陳摶道︰「喂,怎
麼忘了我?」呂洞賓道︰「好,加你一個。」
梅映雪低聲道︰「我只跟著你,你說打便打,說走就走,你拿主意。」那湯光
亭听梅映雪將對方講得那麼厲害,原是有那麼一點點想要打退堂鼓意思,只是騎虎
難下,不知如何收場,但此刻听呂洞賓說得豪邁,登時滿腔義氣都被點燃,心想︰
「媽的,老子老想做英雄,等的就是這一刻,若是這緊要關頭逃了,那以後還出來
混個屁?這事要是讓楊大哥知道了,他不踢我**?罵我沒種?以候生了兒子長大,
還有什麼好跟他說嘴的?去他的,老子不管了,就算不成,說什麼也要干這一架。」
大叫一聲,說道︰「呂道長、陳前輩,我湯光亭雖然不是什麼名們正派的子弟,也
不認識你們兩位,不用說你們兩個此刻有傷在身,就算沒傷,光看這麼多人追殺你
們兩個,個個都是凶神厄煞,路見不平,乃是我武林中人份所當為,此刻再丟下兩
位,我湯光亭還算是個漢子嗎?」
梅映雪大受感動,抓住他的手微微發顫,說了一聲︰「湯哥……」眼神中充滿
著無限的欽佩與仰慕,閃閃發著淚光。
呂洞賓看了陳摶一眼,陳摶點了點頭。呂洞賓道︰「既是如此,請湯兄弟下來
一敘。」那二師兄大叫道︰「喂,我可是沒時間再等下去了,再不出來受死,我們
可是要沖過去了。」湯光亭大叫︰「你這個二師兄,說話怎麼有如放屁啊。」那二
師兄將臉一沉,道︰「你說什麼?」
湯光亭道︰「我們兩個剛剛明明已經訂約了,你怎麼反悔了?」那二師兄道︰
「是我反悔嗎?誰叫你們慢吞吞的?」湯光亭道︰「你先等我一等,我馬上就來。」
那二師兄笑道︰「笑話,你是什麼東西,居然要我等你?」
他這話才一說完,忽見眼前黑影晃動,略感周身氣流倏然變化,不由大吃一驚,
雙掌運勁向四面八方拍出,同時雙足一點,急往後退,這才瞧清楚原來是那個看似
嬌柔的姑娘,舞著一條鐵煉,竟然以這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無聲息地襲來。
他這麼一退,雖然是躲開了攻擊,卻是輸了一招,不禁又驚又怒。
那梅映雪一擊不中,倏然退回,說道︰「萬毒宮的武功何足道哉,就是你們引
以為傲的毒藥,在我千藥門梅映雪看來,也不過是那麼一回事。不曉得這位二師兄,
有什麼好自大得意的。」
那二師兄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千藥門的梅師妹在此,我听他們說,你居
然能認出本門的廢神弛筋散毒,想也難怪,你我一個用藥,一個使毒,追本溯原,
本是一家。既然是本家妹妹在此說情,師兄就是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呢?」心下暗
忖,剛剛梅映雪那幾招手法古怪,自己當時避得狼狽,事後回想,竟除後退避開一
途外,幾乎無法可解,于是便順水推舟,藉著梅映雪的話,給了自己台階下。
那梅映雪亦是暗道︰「僥幸!」若論出奇,倒還真是手中這條墨索鐵煉的好戲,
但是這人既然是萬毒宮的二師兄,內力修為定當深厚,求得自保也許不成問題,若
要想嚇得他同意等候,那可就難了。
湯光亭忙來到呂洞賓的跟前,說道︰「不知道長有何吩咐?」呂洞賓尚未說話,
陳摶先道︰「我覺得他熱血心腸,天性耿直,雖然有些好玩無賴,但瑕不掩瑜,再
說這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你的顧慮向來周詳,也不失為兩全之策。」呂洞賓
道︰「那是。」與湯光亭說道︰「我見你內功頗為深厚,然而拳腳武藝平平,是何
道理?」
湯光亭見這呂洞賓,不知為何十分有好感,覺得他與其他道士不同,便將自己
奇怪的經歷,簡單地敘述了一下,說到其中**迭起之處,不免加油添醋一番,以
駭人听聞。
呂洞賓道︰「你有這番奇遇,足見上天眷顧,是負有天命之人,想來陳老所言
不錯。」接著說道︰「我有一套劍法,名曰‘天遁’,我想現在就傳給了你,不知
你意下如何?」
那湯光亭剛剛曾見他擎劍出手,雖然只是那麼平平淡淡一刺,但是氣度恢弘,
不論力道準度,都是妙到毫顛,無怪那群人看到他突然出手,就好像看到鬼一樣,
立刻逃之夭夭。想不到自己居然不但能有機會學到這樣的劍術,而且還是人家主動
找你商量的。湯光亭欣喜若狂,一個箭步向前,便要跪倒。
呂洞賓阻止道︰「湯兄弟,我不是收你為徒,你不必向我磕頭。」湯光亭大惑
不解,道︰「你只教我武功,又不讓我喊你師父,那你不是太吃虧了?」
陳摶聞言,忍不住莞爾。呂洞賓笑道︰「你不顧一切,解救我倆性命,姓呂的
當你是朋友,教你幾招武功,有什麼吃不吃虧的。況且我這套劍法頗為復雜,想要
在短時間之內全部授完,那是不可能的。再說,我這套劍法,修煉者必須要︰‘一
斷煩惱,二斷**,三斷貪嗔’,這煩惱與貪嗔倒還罷了,另外這個**嘛,湯兄
弟不是出家人,未免有點強人所難,但這三者若不能盡斷,天遁劍法的威力難免受
限,礙著這些原因,我無法收你為徒。」
湯光亭看了梅映雪背影一眼,但見她身材苗條,體格風騷,心道︰「這**我
無論如何是斷不了啦,就算能斷,我也舍不得斷,不想斷,但是听他這麼七折八扣
下來,這天遁劍法不知還有沒有剩?還好我剛剛沒磕頭,要不然便是我吃虧了。呂
道長不肯佔我這個便宜,是大大的好人。」
續听得呂洞賓道︰「不過這也不要緊,我看你內力非凡,大可用內力去補這其
中不足之處,只是練到一個程度之後,想要有所進展,還是得從清心寡欲這方面下
手。」湯光亭道︰「是!」心想︰「我自把內力越練越強,去補這個什麼不足,能
補多少,就補多少。要是想練功就要清心寡欲,人生乏味,那還練來干嘛。」
呂洞賓叫過梅映雪,告知她要教湯光亭劍法,請她盡量與對方拖延時間。梅映
雪大喜,滿口答應。呂洞賓平心靜氣,調整呼吸,先將一套劍法口訣**給湯光亭背
誦。這口訣倒不甚長,湯光亭記性不錯,**了幾次,就背了下來。
呂洞賓道︰「你記性不錯,倒省了不少麻煩,接下來就要看你悟性如何。這口
訣中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現下還不忙解釋,我這些天看這些人的出手方法與手
段,心中早已有譜,時間緊迫,我只挑能夠馬上對付他們的幾招,先傳了給你。這
幾招各有剛剛的口訣配合,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問。」說著一招一招演釋開來,一一
說明這個地方如何拿捏方位,連消帶打,那個地方如何妹何口訣,運氣呼吸。
呂洞賓這一回只教了七招,各是︰天羅地網、天翻地覆、天馬行空、天旋地轉、
天花亂墜、天人合一與天下無雙。
但雖說是七招,呂洞賓為了讓這七招便足堪與對方拆上百招,甚至千招以上,
于是便將這七招略作修正改良,使得這七招每一招首尾都可以融合在一起,而且招
中套招,變化繁復,正招七招,正變七七四十九招,奇變三百四十三招,正奇互變,
竟然可以達到二千四百零一種變化。其實這便是呂洞賓近年來自己苦心思索,所創
出來的一種,包含在舊有天遁劍法中的套中套,招中招的劍法。雖然只是改良前人
劍法,但是劍招中威力無窮,也算是呂洞賓的一個大成就。
這七招若是讓呂洞賓親自來使,自然能將這二千四百零一種變化發揮得淋灕盡
致,但是倉促之中,湯光亭究竟能領會多少,實在不得而知,但他只想,若是湯光
亭能夠施展出一半的功力,那也足有千招可以使用了。
只是這幾招博大精深,原本的威力就已經十分駭人,加入這麼多變化,果然饒
是湯光亭聰明伶俐,一時也不能了解這麼許多,問題連連,呂洞賓一一就中詳加解
釋。另外那一頭萬毒宮眾人漸漸失去耐心,不斷叫囂,梅映雪打傷了幾個想要繞道
的小角色,鼓噪的聲音更大了。
只見那二師兄身旁一個麻臉漢子說道︰「千藥門的梅師妹,非是我們不給面子,
而是那小子在後面躲了快兩個時辰,在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二師兄與他有約,我
可沒有,他要是再不出來,我可要不客氣了。」那梅映雪也是十分心急,但初學劍
招,就想要與人實戰,已經是十分冒險了,要是自己能夠拖得一刻,讓湯光亭多多
練習,是有多一刻的好。于是飛身跳上岩石,居高臨下,說道︰「那你就得通過我
這一關。」
那麻臉漢子說道︰「好,這可是你自找的。五師弟,咱們上!」身旁一個青年
漢子喝了一聲︰「好!」從右邊竄了出去,那麻臉漢子自向左首抄去。梅映雪本欲
站著居高臨下地利之便,但他們兩邊進攻,武功又非小嘍可比,鐵煉一抖,逕向
那麻臉漢子頭上卷去,左手伸手入懷,模出幾枚金針,以漫天雨花的手法向那五師
弟打出。
那金針細小,五師弟待看到眼前金光點點,再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左臂左腿
微微感到一些刺痛,實在不曉得是讓什麼東西給刺中了,他門中人人都會使毒,所
以將心比心,只想這暗器上可能喂有毒藥,當下並不敢運功,急忙後退。這一邊麻
臉漢子見鐵煉卷來,心想︰「這不過是一般的鞭法,剛剛二師兄避得狼狽,只怕是
故弄玄虛。」伸手一探,有信心抓住煉頭,將梅映雪扯下來,沒想到那煉頭居然從
掌心下方突然翻轉上來,「啪」地一聲,打中了他手背腕上的陽池穴,痛得他手臂
差一點抬不起來。
只听得那二師兄笑道︰「哈哈,三師弟,知道厲害了吧?這個娘兒們不好惹。」
那麻臉漢子罵道︰「去你的。」不知在罵誰,身子一閃,往右邊退去,忽然又是
「波」地一聲,左肩又挨了一記。
梅映雪這兩下得手,也是喜出望外,忽然瞥眼不見了那個二師兄,心里一驚,
卻見那二師兄正從左邊掩來,連忙一躍而下,心道︰「他們終于忍耐不住了,湯哥,
你可要加油!」揮煉向前打去,說道︰「二師兄,你還是動手了。」那二師兄道︰
「我可不能等他一輩子,再說你打傷了我三師弟,我心里雖然高興,卻不能置之不
理。」梅映雪道︰「沒想到你們師兄弟感情這麼好。」
四下眾人這時也都圍了上來,連那個剛剛中針的五師弟,一察覺身體沒有異樣,
也一起搶上。那二師兄道︰「大家先別管臭道士,一起擒住這個娘兒們,免得到時
給她跑了。兄弟們一路辛苦,回程消遣娛樂,也就有著落了。」說著哈哈大笑。
眾人跟著哈哈大笑,都說︰「二師兄英明!」那二師兄又道︰「這娘兒們鐵煉
厲害,大家一起進身往前,把她擠在中間,她的煉子沒處施展,正好用來煉住她。」
道出這長煉的缺點,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梅映雪道︰「放屁!」數招一過,果見大家都向前合圍而來,自己的煉子過長,
確實施展不易,靈機一動,將煉子對折抓握,「啪啪」兩聲,一煉打中了一個人的
鼻梁,鼻血長流,往後仰倒,另一煉打中了另一個人的下巴,下骸裂開,牙齒斷了
一排,連哀嚎都叫不清楚。
雖然一下子又打倒了兩人,但是如此一來,墨索鐵煉刁鑽轉折的優點大打折扣,
那二師兄瞧出便宜,大喝一聲,雙掌向她推來。梅映雪招架不住,連往後退,左支
右絀,一時手忙腳亂。
忽然間一對手掌竟無聲無息地在她的背後,分別從左右兩脅穿來,待梅映雪驚
覺,已然來不及抵抗,腰間一緊,已被那人牢牢抱住,接著月復上要穴被制,動彈不
得……
梅映雪驚慌大叫︰「湯哥!快來救我!」只听得身後那人道︰「二師兄,我捉
住她了,我捉住她了!」那五師弟見狀大喜,叫道︰「干得好!」上前要先繳了梅
映雪的兵械,忽地雙手腕上一痛,鮮血狂涌而出。
五師弟大叫一聲,連連後退,只見兩手手筋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割斷,
血流不止,受傷不輕,只听得那個抱住梅映雪的人開口說道︰「哎喲,二師兄,你
倒挺機伶的,沒有上前來,我這一劍沒刺中你,倒是有些麻煩!」
那二師兄臉上似笑非笑,說道︰「好說,好說。」
梅映雪听這聲音熟悉,轉回頭去一看,喜道︰「湯哥,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