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吒風雲錄 第14回 金蘭之義

作者 ︰ 諸英

第十四回金蘭之義

那湯光亭與梅映雪這一趟從白雲山莊疾奔而出,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暢快,在壽

春城中繞了半個圈子,確定沒有人跟來,才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梅映雪查探湯

光亭的脈息,覺得他除了最後與玄璣對了那一掌,導致脈息有些紊亂之外,其他並

無大礙。于是便到街上買了一些安神理氣的藥,煎了讓他服下,並吩咐他早些休息。

湯光亭怔怔瞧著梅映雪為他所做的一切,心想她人不但長得漂亮,武功又好,更重

要的是還是個大夫,一有輕微病痛,馬上就可以調理,簡直萬無一失,得妻如此,

夫復何求,便听話乖乖早早上床。

睡到中夜,湯光亭忽然轉醒,便怎麼也睡不著了。再閉上眼楮,腦海中卻不斷

地盤旋著,白天時那林藍瓶的身影,還有她凝望自己時的憂郁眼光。

湯光亭這才想起這些天來好像夜夜都夢到她,夢境大多是在鑄劍山上初次看到

她的情景,還有剛從千藥谷出來時,兩人一路上相依為命時所發生的事情。輾轉反

側之間,思緒潮涌,雜沓紛來,久久不能自己。

半晌,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夜探白雲山莊,最少也要再見林藍瓶一面,但到底為

什麼非要見她不可,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如果再也見不到她,就好像有一件

事情沒有做完一樣,掛在心里,怪難過的。

湯光亭悄悄起身穿衣,來到隔壁房門外,見屋內無半點燈光,心想梅映雪一定

睡了,提起輕功,從窗口躍了出去,認清方向,直往白雲山莊而去。

那湯光亭越奔越快,繞到白雲山莊後院,右足一點,身子如箭離弦,飛竄而出,

直接躍過圍牆,兩個起落,跟著跳上了大屋屋脊。兩個守在後院的親兵,只見頭上

一道黑影閃過,卻什麼也沒看到,冷風颼颼,樹影拂牆,都以為是自己的眼楮花了。

湯光亭伏在屋脊之上,傾听四下動靜,但覺更無人聲,這才開始辨認方向。他

曾在此被萬回春軟禁逾月,哪里有房舍、書閣、倉庫,了然于胸,卻不知林藍瓶會

被安排住在何處。躊躇半晌,忽然想到一個人,悄悄溜下屋頂,穿過幾處回廊,來

到一扇窗前,但屋內漆黑一片,想那里面的人早已熟睡,伸掌抵住窗欞,微一用力,

那窗戶應聲推開。

湯光亭閃身入內,將窗子重新虛掩,進到內堂,見炕上被褥隆起,被中人物兀

自睡得香甜,一個箭步上前,一手便將棉被拉開。那人雖然忽然驚醒,但尚自以為

在作夢,含混道︰「誰?有人嗎?」湯光亭笑道︰「丁總管,睡得好嗎?」

那丁總管忽然跳了起來,嘴巴才一張開,喉嚨一緊,卻是被湯光亭扼住了,不

但半點聲音也喊不出來,還立刻感到頭昏腦脹,呼吸困難。他兩手使勁去扳,卻哪

里扳得動半分,只听得湯光亭在他耳邊說道︰「我叫湯光亭,在這里住過一陣子,

今天早上還來打過擂台,你認得我嗎?」丁總管連忙點頭,隨即感到扼在他脖子上

的手松了一點。

湯光亭伸指在他的胸口輕輕一點,又道︰「我今天在擂台的手段你看到了,我

現在只消在你這邊用力一點,你就馬上得去見閻王了,你信是不信?」丁總管只覺

他才這麼輕輕一點,自己胸口煩悶,幾欲作嘔,當即趕緊點頭,隨即又感到扼在脖

子上的手,好像又松了一些。

湯光亭道︰「很好,我問你一個問題,答得好的話,立刻放你走路,要是回答

得不合我意,那我只好捏死你,反正知道答案的,可不只你一個。」丁總管這回毫

不考慮,馬上點頭。

湯光亭放月兌掐住他脖子的手,低聲問道︰「江南來的那個林姑娘,被安排住在

哪一間屋子?」丁總管一時無法會意,問道︰「江南的林姑娘……?」湯光亭道︰

「跟她在一起的還有她的哥哥,叫林延秀,他們的父親是江南猛將林仁肇。」那丁

總管恍然大悟,說道︰「是,是,是,我知道了,是那個林姑娘,嗯,她被安排住

在……住在西廂……」一言未了,「啪」地一聲,左肩一痛,卻是被湯光亭打月兌了

關節。那丁總管滿眼恐懼,劇痛跟著襲來,正要張嘴喊叫,湯光亭伸掌捂住,低聲

怒道︰「才問你第一個問題,就想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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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丁總管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連忙搖頭。湯光亭道︰「還不承認?」丁總管

急忙點頭。湯光亭又道︰「你承認騙我?」丁總管又趕緊搖頭,一會兒又急忙點頭。

湯光亭失聲笑道︰「你一會兒搖頭,一下子又點頭,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啞了嗎?

不會用說的。」才發覺自己因為怕他哀叫出聲,正使勁地捂著他的嘴,便將手放松

了,不過仍是按在他的嘴上。

那丁總管忍痛道︰「不敢欺騙湯爺你,你要找的是林姑娘,又不是趙王爺,這

林姑娘的死活可不干我的事,我犯不著騙你啊……哎喲,我的媽呀……」最後還是

忍不住申吟起來。

湯光亭听著覺得有理,便道︰「那好,把衣服穿好,帶我去瞧瞧!」那丁總管

此時就算不願意也有所不能,只得乖乖穿好衣服,帶著湯光亭往西廂而去。路上踫

到幾個巡夜的親兵侍衛,向他招呼道︰「丁大總管,這麼晚了出來賞月啊!」見他

身邊側著一個生面孔,倒不在意,因為這些人在莊里出入的江湖人物太多了,一時

記不清楚也是有的,只要不到趙光義、高智陽等人的住宿範圍,他們也不太管。丁

總管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道︰「天氣冷,大家小心著涼。我到地窖里去找一點酒

喝。」

一陣嘻哈,一路過關斬將,穿過一處天井,最後終于來到一排房舍前。丁總管

指著最末一間,說道︰「那間便是林姑娘住的房間了。」湯光亭道︰「去敲門。」

丁總管面露難色,道︰「這大半夜……」湯光亭抓著他月兌臼的地方,又道︰「去是

不去?」丁總管無奈,只道︰「去,去,去。」

走到門前,輕輕敲了幾下,低聲道︰「林姑娘,林姑娘!」半晌,無人應門,

丁總管回頭望著湯光亭,湯光亭將嘴一努,作勢要他再敲。丁總管只得又輕輕敲了

幾下,續道︰「林姑娘,林姑娘!」

又過了好一會兒,房里才有女聲應道︰「是誰?」湯光亭一听,果真便是林藍

瓶,便在丁總管的肩上一推,丁總管吃痛,趕忙道︰「林姑娘,我是丁總管,有一

點要緊的事情要當面跟你說,請你開開門好嗎?」林藍瓶顯然頗為不悅,道︰「這

麼晚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丁總管道︰「可是這件事情,非常要緊……」

林藍瓶淡淡地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在門外說了。」丁總管道︰「不行啊,你開

開門,一下子就好了。」林藍瓶道︰「你若不說是什麼事,那就在門外站一夜吧。」

湯光亭覺得十分有趣,手上便稍微使了一下勁,那丁總管急道︰「哎喲,姑娘,

是……是故人來訪!」

門內沉默半晌,忽然「伊呀」一聲,房門打開,接著寒光一閃,一聲嬌叱道︰

「什麼故人?胡說八道!」一柄長劍刺了過來,湯光亭看準方位,伸指挾住,叫道︰

「藍瓶妹妹!」

林藍瓶一怔,說道︰「你……你是……湯大哥……」湯光亭點了點頭,抓著丁

總管閃身入內,林藍瓶跑到門外四下查看,確定無人之後,回房復將房門關上。

那丁總管道︰「湯爺,林姑娘已經找到了,可以讓我走了吧?」湯光亭笑道︰

「辛苦你了!」伸手一劈,將他擊昏,接著蒙眼塞口,五花大綁,丟到後面去。

那林藍瓶道︰「湯大哥,你……你怎麼來了……」想起自己與他在半夜,孤男

寡女共處一室,不覺臉上一紅,還好屋內並未點燈,否則臉紅的樣子給他瞧見,羞

也羞死了。

湯光亭不察,只道︰「我來看看你。」林藍瓶一听,忽然心中一酸,忍不住哭

了起來。湯光亭與她相識多日,卻很少當面看過她哭,關心道︰「怎麼啦?早上見

你的時候,你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誰欺負你了?」林藍瓶自顧哭了一會兒,

終于忍不住抽泣道︰「是你,是你欺負我,是你欺負我啦!」

湯光亭笑道︰「我怎麼欺負你了?我們可有兩個月沒見了。」林藍瓶一抬頭,

跟著粉拳捶來,湯光亭更不閃避,任由她如雨點般打在胸膛之上,只听得林藍瓶怒

道︰「你可好了,自顧逍遙快活,還練成了一身功夫,你知不知道,我跟著你父親,

大江南北的到處找你,到處都找不到,我急得要命,你卻跟著梅姑娘……」越想越

氣,也越捶越大力,湯光亭吃痛,不自覺內勁暗生護體,林藍瓶「哎喲」一聲,卻

是被他體內內力震開,拳力反激到身上,一時氣血翻涌。

那湯光亭急忙往前一扶,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藍瓶淚如雨下,

雙拳齊發,打在湯光亭的胸口上砰砰有聲,嚷道︰「你敢運勁傷我,我……我……

你干脆……干脆震死我好了……」湯光亭有了一次教訓,勉力克制運功**頭,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你打我好了,我絕不還手。」

林藍瓶揮了幾拳,越打是越乏力,直哭道︰「你還說你沒欺負我,你現在不就

在欺負我。」湯光亭心想︰「明明是你在打我,還說是我欺負你。」忽然腰間一緊,

卻是被林藍瓶攔腰抱住,身子顫抖,不住啜泣。

湯光亭只遲疑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也伸手將她摟緊,但覺她原本僵硬的身子,

一下子柔軟下來,臉蛋挨在自己胸膛上,不住地磨蹭挨擦。湯光亭不覺砰然心動,

伸手去撫模她的頭發,但覺她秀發如絲,光滑細致,散發著淡淡幽香。

兩人相擁良久,林藍瓶忽然用力一把將湯光亭推開,不發一語地轉過頭去,湯

光亭不明其意,只有呆呆地站著。過了一會兒,林藍瓶忽道︰「你……你這麼晚了,

來這里做什麼?」湯光亭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看你的。」林藍瓶道︰「你

現在看到了,安心了,可以回去了。」湯光亭道︰「你……你生氣了?」

林藍瓶依舊不發一語,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湯光亭慢慢走到窗邊,說道︰

「听說你和你哥哥都歸順了朝廷,這樣也不錯,最少也算是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用再東奔西跑了,更何況宋軍有意南侵,你哥哥跟著趙光義,說不定還能繼承父

業,成為一員大將,既能得報父仇,又能裂土封王,簡直是一舉數得,好得不得了!」

林藍瓶道︰「怎麼你說話的口氣,跟我哥哥一模一樣?」湯光亭道︰「怎麼?

你不喜歡嗎?」林藍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爹他鎮守南昌,緊扼著宋廷的咽喉,

終身未曾叛唐,常言道‘人死留名’,我爹雖死,但氣節不辱,終是忠臣,必將留

名青史。而我哥這麼做,我爹若是地下有知,不知會做何感想?」

湯光亭沉吟未答,林藍瓶續道︰「這幾個月來,我跑了許多地方,才知除了我

所住的江南唐國之外,有的人竟在一生當中,歷經三朝四國,其中烽火連天,顛沛

流離之苦,暫不說它,但人民的國家觀**,卻是薄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現

在待在這里,每天不是高大人就是趙王爺,瞧得我真的有點煩了。說真的,我現在

還真有點懷**那時在江湖上東奔西跑的日子,那自由自在的生活。」說到這里頓了

一頓,話鋒一轉,忽道︰「湯大哥,你等我收拾一下,我跟你一起走吧!」

湯光亭道︰「你要跟我走?你跟你哥哥商量過沒有?」林藍瓶道︰「他愛留在

這里效忠他的王爺,就讓他留在這里好了,我既沒興趣,也懶得再管這些。他雖是

我哥哥,可是他從來也管不了我,我要做什麼根本不必找他商量,再說他決定要投

效宋國的時候,又何嘗問過我。」湯光亭遲疑道︰「這樣不太好吧?他可是你現在

唯一的親人了。」

林藍瓶怔怔地看著他,狐疑道︰「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你這麼重視親

情,干嘛不回鑄劍山去?」湯光亭有點哭笑不得,說道︰「這個不能相提並論吧?」

林藍瓶道︰「誰說的?我只要知道我哥哥人在哪里,是不是一切安好,這就可以了。

他現在滿懷理想抱負,是他這一陣子最開心的時候,我這時離開,正是最好的時機。

你一再推托,其實是另有原因吧?」

湯光亭被她看得全身不自在,轉頭說道︰「有什麼原因?當真胡說八道,你在

這里既安定又安全,又有親人相伴,是最好的選擇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一個女孩子

家,在江湖上東奔西跑,拋頭露面。」林藍瓶故意走到他面前去,兩眼看著他說道︰

「那梅姑娘不是女孩子家?她就能東奔西跑,拋頭露面?」湯光亭道︰「他現在無

家可歸,浪跡江湖是不得已的。」林藍瓶道︰「可是我就愛浪跡江湖。」湯光亭正

色道︰「真的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帶你走。」

林藍瓶小嘴一噘,「哼」地一聲扭過頭去。湯光亭剛剛抱過林藍瓶,這時雙手

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從後面輕輕地摟著林藍瓶的肩頭,細聲道︰「別這樣嘛,我這

是為你好。你乖乖地待在這里,我有空會常常來看你的喔。」林藍瓶忽地轉過頭來,

伸出舌頭做了一個鬼臉︰「誰要你來看我?臭美!」氣呼呼地又甩回頭去。

湯光亭無計可施,調皮起來,將臉挨近她的後頸發際,輕輕地在她耳後,還有

後領里脖子吹氣。林藍瓶起先是覺得癢癢的,很有些異樣的感覺,但後來想到湯光

亭始終不願松口,忽然又覺得討厭起來,往後伸手去推他,嗔道︰「哎呀,你別來

煩我啦……」

湯光亭倏地放手,佯裝生氣道︰「你不要我煩你,那我這就走。」林藍瓶道︰

「好啊,請啊,你走啊,走了就別後悔。」湯光亭道︰「我要是帶你走了,將來會

後悔的人是你。」

林藍瓶道︰「那就廢話少說,趕緊請吧!不過我告訴你,你要這麼一走,有個

人你永遠也找不到。」湯光亭道︰「是誰?」

那林藍瓶胸有成竹,仿佛早已知道此言一出,定能拉住湯光亭的心思,更由于

此人與他關系匪淺,以此作為要脅,那鐵定是無往不利。見湯光亭表示關心,便道︰

「我自從千藥門與你分離,便跟著你父親一路上追尋你和萬掌門的下落。後來人群

越走越散,越分越開。你父親原本擒住了一對師兄妹……」湯光亭道︰「師兄妹?」

林藍瓶不信他不記得了,但還是提點他說道︰「就是在客棧里使弓弩,朝著朱砂派

射箭的那對男女。」湯光亭應了一聲︰「喔。」腦海中立刻清晰地想起那個駱春妮

嬌媚的模樣,但是那個男的面貌,印象中卻是很模糊了。

林藍瓶續道︰「後來那個男的,因為傷勢太過嚴重,最後還是死了,那女的整

日哭哭啼啼,模樣十分傷心。那時你父親想她也怪可憐的,再來拿住了她也沒什麼

用處,本來就想放了,哪知第二天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與你父親求情,希望他放

了那個女的。你猜那個不速之客是誰?」湯光亭道︰「我怎麼猜得到,那一群人我

又不認識。」林藍瓶道︰「他就是你的結義大哥,楊景修楊大哥!」

那湯光亭雖然原本就站在地上,但他還是吃驚地跳了起來,說道︰「你是說我

楊大哥?沒騙我?」林藍瓶道︰「你不信就算了,我干嘛騙你?」湯光亭想她應當

不至于只知道這一些,就跟他提起這件事,忙道︰「我信,我信,好妹妹,接下來

又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說了罷。」

林藍瓶慢條斯理地道︰「你那楊大哥跟那個女的好像是舊識,不過那個女的一

開始並不認得他,楊大哥跟她說了一些以前的事,她才若有其事地恍然大悟。後來

我側面得知,那些都是些童年往事了,原來他們兩個是幼時玩伴,楊大哥****不忘,

想來他對這個女的應該頗有意思吧?

「伯父知道是你義兄來求情,樂得做個順水人情,而楊大哥也答應分散開來幫

忙找你。他們兩個離去沒幾天,我和我哥正也想向伯父告辭,分散開來打听,結果

那個女的突然又轉回來了。我們見她獨自前來,便問她楊大哥到哪而去了?」

湯光亭忙問道︰「在哪里?」林藍瓶道︰「他在哪里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我沒

本事救他,伯父也有事要回鑄劍山去。後來我就來到這里,再也出不去了。」湯光

亭听到她說「救」這個字,忙道︰「你告訴我,我去找他。」林藍瓶道︰「我人在

這里,氣悶得很,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要是能去到外面,呼吸到自由

的空氣,也許就想起來了。」

湯光亭知道要是不帶她離開這里,她是絕對不會說的。也幸好自己福至心靈,

居然想趕緊來看她一眼,否則這個消息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知道,當下便催促林藍

瓶趕緊收拾。林藍瓶吃味,酸溜溜地道︰「差這麼多,剛才叫你帶我一起走,你推

三阻四的,說了一大堆理由,現在一听到楊大哥的消息,就什麼理由都不用了,真

是……」她原本想說「見色忘友」,但是這個情況正好相反,可如果反過來說「見

友忘色」,不但好像沒什麼不對,而自己說自己是「美色」,也是有些奇怪。

于是抱怨歸抱怨,當下還是收拾了一些細軟,多披了一件皮裘。臨行之際,提

筆在桌上留下字條,上書︰「延秀吾兄︰不辭而別,意有難言,願吾兄善自珍重,

以待來日。妹藍瓶字。」書畢忽然淚下。伸手拭淚,隨即走出屋外掩上房門,跟在

湯光亭身後一路走去,遇到圍牆,便由湯光亭拉著躍上,幾個起落,便來到了街上。

湯光亭道︰「好了,我們到外面了,你可以跟我說了吧?」林藍瓶道︰「哎喲,

過河拆橋嗎?想得美,我帶路,你跟著我。」湯光亭道︰「我是那種人嗎?好吧,

路上再一邊說好了。」說罷往左邊走去。林藍瓶道︰「你上哪兒去?明天早上我哥

哥看不到我,要高大人封城,那時就跑不了了。」湯光亭道︰「我去叫醒梅姑娘。」

林藍瓶小嘴一噘,道︰「我就知道。」湯光亭道︰「你說什麼?」林藍瓶道︰「沒

有。」

那湯光亭雖是這麼說,但是他心中卻是頗為忐忑不安,一直琢磨著待會兒面對

梅映雪,要解釋為何沒與她商量,半夜跑去找別的姑娘的一套說辭。他心有旁鶩,

走得便慢了。過了一會兒,林藍瓶忽道︰「你不擔心去得晚了,楊大哥會有危險?」

湯光亭一愣,說道︰「依你所言,那已經是好幾十天以前的事了,真要有危險,那

也來不及了,到時我自然會為他報仇。」林藍瓶道︰「哼,見色忘友!」

湯光亭不願與她在這上面多費唇舌,只道︰「待會兒我進去的時候,你先在外

面等我一下。」林藍瓶道︰「不要!」湯光亭道︰「我很快就出來了。」林藍瓶道︰

「我才不要,外頭這麼冷。」心想︰「莫非你們兩個睡同一間房間,怕讓我撞見?」

就算如此,為什麼湯光亭要怕她撞見,卻來不及深思。

湯光亭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好吧,都隨你,這總行了吧?」自從他內功大

進,劍術又有成之後,心境也逐漸改變,最大的不同就是心胸開闊了許多,不會動

不動就發怒。

不久兩人來到湯光亭投宿的客棧。這湯光亭出來時,是跳窗子出來的,這會兒

大門緊閉,正猶豫是否該跳窗子進去,忽然大門一開,里面走出一個人來。湯光亭

一見大吃一驚,「哇」地一聲,叫了出來。

就算里面開門出來的是個妖魔鬼怪,以湯光亭目前的修為,他都不該如此驚訝。

但正因為此人不是鬼怪,而是他一路上才都在想著的梅映雪。湯光亭毫無心理準備,

見她突然跑來開門,驚嚇之余,只想︰「哎呀,我完了!」那林藍瓶見她忽然現身,

也是頗感尷尬。

只見那湯光亭訕訕說道︰「這個,阿雪,我是這個……」見梅映雪衣著整齊,

身後背了一個包袱,心里打了一個突,問道︰「阿雪,你要出門嗎?」

梅映雪道︰「我們不是去找你結拜大哥嗎?林妹妹說得對,趁著天黑快點出城

去,免得夜長夢多。」湯光亭心道︰「原來我夜探白雲山莊,她早就知道了,說不

定還跟蹤我,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不曉得我在藍瓶妹妹房里抱她的那一段,她瞧見

了沒有?」若無其事地道︰「那倒是,既然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當下一馬

當先,頭也不回地帶頭就走。

那林藍瓶與梅映雪驀地四眼相對,林藍瓶說了一聲︰「梅姑娘,好久不見,你

醫治好我的病,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呢。」梅映雪道︰「大夫行醫救人,乃是天職,

用不著特別謝我。難得我們這麼有緣,你和湯哥又是舊識,就別梅姑娘長,梅姑娘

短地生分見外了,你若不嫌棄的話,我叫你一聲妹妹,你就喊我姊姊得了。」

林藍瓶跟梅映雪原本就沒有什麼仇恨,而她救過自已也是事實。只不過那天林

藍瓶在千藥谷里,听萬小丹講述湯光亭與梅映雪的事情,雖然說的只是一個大概,

但隱隱約約地還是透露了湯梅之間,仿佛有段不可告人之事。林藍瓶那時听了只是

覺得嫌惡,對梅映雪的評價打了大折扣,未再見梅映雪之前,很不想見她,但如今

不可避免地踫面了,梅映雪美若天仙,林藍瓶實在無法將她和在自己在腦袋里所想

一些骯髒事聯想在一起,又見她落落大方,心里原本的抗拒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听到梅映雪如此提議,心想︰「我可不能小家子氣地讓人給瞧扁了。」便喊了一聲︰

「梅姊!」

湯光亭听到後面兩個女人竟然以姊妹相稱起來,更加不敢回頭,直往城外奔去,

梅林兩女跟在後面。月光將三個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在這淮河邊上不斷地向東前

進。

三人東行不久之後,便越過了淮河,轉往向南,經過鳳陽、清流縣,五六天之

後,直抵長江邊上的浦口,三人再經過一夜休息,第二天一早,才雇了一艘漁船,

渡過長江,到達對岸的江寧。

那江寧是南唐的京師所在,在升元元年改置金陵府,並修築金陵城。金陵城城

牆高二丈五尺,城牆由巨石所砌成,堅固異常,城外長江亙流,江面遼闊,背倚鐘

山,所謂鐘阜龍蟠,石城虎踞,為六朝古都,自古易守難攻。當年周世宗柴榮也正

因為如此,所以才只打到了江北,勉強隔江與南唐分治。

但是趙匡胤雄才大略,更勝柴榮,李煜靠著這天險,究竟能再維持政權多久呢?

湯光亭與梅映雪本欲進城瞧瞧,但林藍瓶卻堅持繞過,三人只得從城外經過。

路上隨便填飽了肚子,向店伴問明了方向,便往紫金山山下而去。

那湯光亭道︰「等一下我先正大光明地跟他們要人,若是他們識相,把我義兄

放出來,那我就放他們一馬,要是他們蠻橫不講理的話,那我就沖進去,一間一間

地搜,鬧個天翻地覆,讓他們混不下去。」梅映雪道︰「那是。」

那林藍瓶本來想說他魯莽,做事不考慮後果,好好地與他辯駁一番,沒想到那

梅映雪卻淡淡地只說了兩個字︰「那是。」尋思︰「他急著想救他大哥,正是熱血

澎湃的時刻,我若潑他冷水,一定又要吵個沒完,梅姊一派不論如何,全力支持的

模樣,甚是高明,也難怪湯大哥喜歡她。于是一句話已經說到了嘴邊,硬生生地又

咽了回去。

湯光亭見她欲言又止,問道︰「藍瓶妹妹覺得如何?」林藍瓶一愣,說道︰

「我覺得……很好!」湯光亭道︰「太好了,三人同心,其利斷金,這一次一定馬

到成功。」

談話間三人沿著秦淮河上游邊來到山腳下,但見野無閑田,桑無閑地,雖是鄉

間田野,亦是一副富足豐饒景象。遠望馬道盡處,綠瓦紅牆,牆後屋脊飛起,錯落

櫛比,當中更矗起一殿,高分三層,檐下屋椽懸有一匾,名曰︰「無極」。

湯光亭仔細瞧清楚了,頗感訝異,說道︰「這屋子蓋得這麼漂亮,跟王府皇宮

恐把也差不多。」梅映雪道︰「我剛剛跟幾個農婦閑聊了幾句,這屋子漂亮不稀奇,

這附近的耕田農舍,可有大半是無極門的產業。所以在這里居住的勞動耕作人口,

多半也都是無極門的佃農。」湯光亭驚訝道︰「那麼這些道士豈不是個個都可以坐

吃等死,什麼活都不用干了?」林藍瓶道︰「那是因為李從嘉信佛崇道,對這些出

家人特別禮遇,不但不必負擔稅賦,也免除勞役,犯了罪還可以得到赦免除刑,所

以這些道士早就被慣壞了,蓄奴養妻,放高利貸,樣樣都來。再加上江北對于這些

出家人有名額限制,早已不能隨意剃度出家,所以就全部往江南來了。你瞧這麼多

閑人,人人都要吃飯,衣著食物,全靠民間供養,所以南唐國力衰落,想不敗亡也

難。」言語之間,感觸良多。

湯光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進去跟他們討個幾百兩、幾千兩銀子,幫著花

花,也是不錯。」

三人進得大門,穿過中庭,來到無極殿上,那殿上供奉的是原始天尊、太上老

君與玄武真君,煙火鼎盛,善男信女絡繹不斷。湯光亭倒是不敢無禮,恭恭敬敬地

上香祝禱,口中****有詞,膜拜再三,這才提劍闖到後堂去。

那後堂名曰華陽閣,是無極門議事中樞所在,包括閣前中庭,平日並不對外開

放,幾名道士見到忽然有人闖入,便即出聲警告道︰「是什麼人?竟敢亂闖無極門

之地,快點走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湯光亭听他們語音不善,亦毫不客氣地道︰

「別管我是什麼人,快叫你們師父出來見我。」其中一名道士快步走來,喝道︰

「干什麼的?」伸手便推,用力十分猛烈,像是要將人一把推出去外面一般。

湯光亭見他這一手勁道十足,心想︰「我若是武功差一點,被他這麼一推,豈

不是要受傷了?」左手伸出一撥,那人一個立足不穩,從一旁跌了出去。其余道士

見狀,吆喝連連,紛紛挺劍而來,將湯光亭等三人圍在核心。

其中一名道士道︰「你們是什麼人?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亂闖進來撒野,可

是活得不耐煩了!」湯光亭道︰「我是來要人的,識相的乖乖將人放了,否則有你

們好看的。」那道士道︰「跑到無極門來找人,你是找錯對象了,要找人上衙門去,

快走快走,待會兒我們師兄出來,就有得你們瞧的了。」湯光亭道︰「你們師兄是

姓薛還是姓陸?」

剛剛差一點跌跤的那個道士,這時早也圍了上來,怒道︰「呸!要收拾你們,

豈勞我們薛師叔動手?要到無極門來胡言亂語,先問過我手中寶劍!」他自忖剛剛

自己是一時大意,見湯光亭年紀輕輕,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話一說完,長劍跟著

刺出。這一劍直指湯光亭的小月復,招式狠辣,直欲置人于死地。他的同門師兄弟瞧

出這一招厲害,有人幸災樂禍,冷笑竊喜,有人于心不忍,出言阻止。

湯光亭怒他出劍狠毒,提劍上手,猛力一揮,「當」地一聲,那道士手中長劍

斷成兩截,身子卻收勢不住,仍往前沖,湯光亭倒轉劍柄,往他臉上一撞,「砰」

地一聲,那道士往後跌出,鼻梁斷裂,鮮血長流,哇哇哀叫。

湯光亭一招之內就讓對手受傷,其余眾人又驚又怒,全部挺劍揮了過來,梅映

雪鐵煉飛出,纏住一名道士,將他摔了開去,那林藍瓶也不甘示弱,配劍出鞘,與

另一名道士纏斗在一起。還是湯光亭他們不願多傷無辜,否則不曉得還有多少人要

骨折血流。

早有人入內稟報,不久左首三清觀中走出一個黑面皮矮個子道士,身後還跟了

一群拿劍的道士,邊走邊喊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亂哄哄的吵什麼吵?」其中

有人道︰「真清師伯,這三個人闖到後堂來,不分青紅皂白地便傷了明心師兄。」

那真清道︰「真有此事?」不及細問,來到群道面前,見眾人站著的傷,躺著

的申吟,不禁皺眉怒道︰「瞧你們這一群沒用的家伙,平時叫你們好好練功不練,

正好遇著教訓,好叫你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到這幾句時,看了湯光

亭一眼。轉頭復道︰「通通給我滾下去了,淨是給無極門丟人現眼。」那鼻梁被湯

光亭打斷的明心,含糊地回道︰「是,是。」嗯嗯啊啊地讓人給扶著走了。

真清待一班人走得干淨,現場只剩他剛才才帶出來的人,便道︰「請問這位朋

友高姓大名?不知有何貴干?要是師長問起,我也好有個交代。」湯光亭見這個矮

道士不過三十來歲,在教中地位只怕不過爾爾,便道︰「我叫湯光亭,這一位是梅

姑娘與林姑娘,剛才听他們叫你真清,你是清字輩的?善清是你什麼人?」

真清「喔」地一聲,說道︰「湯兄對本門弟子好像很熟,善清師弟是我薛師叔

的弟子,我們確是同輩。」湯光亭道︰「那這里除了老兄之外,還有沒有輩分比你

高的?像是薛遠方啦,還是陸道長啦,隨便哪一個都可以。」煞有介事地道︰「我

有話想問問他們。」

真清心中有氣,說道︰「很不湊巧,現在無極門便只有貧道一個人輩分最高,

所以無論一切大小事情,都由我決定。你要有什麼事可以問我,要不就只好改天了。

不過在你離去之前,可得劃下個道兒來,我幾個師佷的血可不能白流。」湯光亭笑

道︰「誰說我要走了?既然這里有人做主,那就太好了,叫我改天再來,我還沒那

個閑工夫呢。」

真清眼楮一眯,說道︰「是嗎?」頓了一頓,續道︰「便請問湯兄有何指教?」

湯光亭道︰「說是指教不敢當。嘿嘿,那湯某開門見山地說了。小弟此次專程前來,

是專程要來跟道兄要個人的。」真清眯著的眼楮倏地睜開,隨即恢復眯上,說道︰

「湯兄丟了個人?那應當去衙門報案,請公差幫忙找才是,怎麼會到無極門來?若

是湯兄以為無極門會畫道符做法找人的話,那湯兄也搞錯對象了,那是茅山宗符

派才會做的事。」

湯光亭佯裝驚異道︰「真是奇怪了,我只不過是說要來‘要’個人,又沒說有

誰失蹤了,你卻要我去衙門報案。難道說你已經知道,我來要的人不是你無極門的

道士?」真清面無表情地道︰「不管怎麼說,湯兄是找錯地方了。」湯光亭道︰

「道兄說沒幾句話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好生失望。」真清道︰「多說無益,留

下一招半式,這就請吧!」

湯光亭長劍虛揮,說道︰「要是我贏得了你,你就放人嗎?」真清道︰「贏我?

下輩子吧!明虛、明實,擺兩儀劍陣。」身後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道士應聲而出,

分站真清左右兩側。只听得真清續道︰「你們兩個練這兩儀劍陣已經有四年了,平

時也不知道有沒有偷懶,今天正好向這位湯少俠請教,若是學藝不精,從明天開始,

就去後山種菜,好吃偷懶的笨東西,為師的一向是毫不客氣的。」明虛、明實同聲

應是。

湯光亭見這兩個道士一般高矮胖瘦,更令人驚訝的是,居然也是一般容貌,原

來是一對孿生兄弟。便道︰「兩位道兄不必听他的,要上山種菜的是你們師父。」

那不曉得是明虛還是明實說道︰「我們兩兄弟才練了四年劍,要有什麼練得不妥的

地方,敬請湯兄賜教。」湯光亭道︰「練了四年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我才練了不

到四個月。那真清真的是你師父嗎?他怎麼那麼沒禮貌?」

那明虛與明實不信湯光亭才練了四個月的劍,都想他是故布疑陣,擾人耳目,

只道了一聲︰「請!」身形一動,兩柄長劍分從左右襲來。那湯光亭對兩儀八卦並

無研究,不過他既通天遁劍法,其中陰陽變化的推演,正與太極生兩儀的原理相同,

都是道家玄門正宗,果見這兩人劍法一陰一陽,一剛一柔,是十分高明的劍術,道

了一聲︰「好!」劍尖斜指,慢慢吞吞地刺向右首那人。

右首那人正是孿生兄弟中的哥哥明虛,他見湯光亭這一劍虛弱無力,但是殺機

內蘊,與自己所學頗為相似,不禁吃了一驚,長劍斜引,兜了過去。湯光亭忽然說

道︰「還不夠。」

那明虛一愣,想問道︰「什麼?」但是弟弟明實這時一劍補了過來,方位分毫

不差,時機正好,湯光亭不得不回劍自救。原來普天之下的孿生子都有一種特別的

能力,那就是擁有心有靈犀的特別感應,所以默契特別好,天生便是練雙人劍陣的

料。

湯光亭心道︰「這兩儀劍法劍分陰陽,雖然陰陽互用,包藏生克,但陰陽既分,

威力就不能發揮道極致,但是這兩人是孿生兄弟,之間的默契卻有如一對已經一同

練劍,練了三四十年的同門師兄弟一般,雖然是兩個人,也等同于一個人。要是一

不小心,今天說不定就走不出去了。」

當下專心致志,嚴謹應對,復見兩人劍招中攻守有度,不投機,不趁人之危,

想那做人舉止言行,都可以作偽,但劍法中的正大光明,卻是矯柔造作不來的,又

見他們倆年紀又與自己相若,心中便生好感,所以一遇到他們劍法中有不足或可議

之處,都忍不住出言提點。那兩人一開始還以為是湯光亭有意混淆視听,但時間一

久,都暗自覺得湯光亭所言不虛,甚至比自己的師父高明,雖然因此得以印證所學,

受益匪淺,但也不免暗自心驚,怯意越盛,顧慮越多,也就越打越慢。

那兩儀劍陣明虛明實練了四年,已經頗具威力,真清初見湯光亭劍法精妙,雖

然大感意外,但對兩儀劍陣仍有一定的信心,可卻萬萬想不到,這百余招對陣下來,

不但絲毫佔不到任何便宜,自己的兩個徒弟還越打越不成話。但他看不出在他們之

間發生了什麼微妙的事,心里一急,忍不住開罵起來︰「明實,你這招是怎麼搞得?

心不在焉,都在想些什麼?準備面壁思過吧!」「明虛,我看你是越學越回去了,

亂七八糟,以後別練劍陣了,練寫字吧!」兩人讓自己的師父這麼一奚落,更是狀

況百出,險象環生。

湯光亭听他叨叨絮絮,**個沒完,忽然劍鋒一轉,竟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照

著真清迎面就是一劍。真清從未見過有人能在兩儀劍陣中自由進出,還能騰出手來

攻擊旁人的,一時驚駭,連退數步,還好明虛提劍趕上,立刻站上了空隙,真清這

才有空拔劍,喝道︰「可惡,居然敢偷襲我!」他見情勢不對,原本就有意上前夾

擊,只是自恃身分,不願和自己的徒弟聯手,合攻一個年紀與自己徒弟相仿的小伙

子。現在湯光亭上前挑釁,正中他的下懷,喝聲方歇,長劍便已刺出。

湯光亭見他這一招也是太極兩儀劍中的劍法,不覺心中一驚,暗道︰「此人居

然能單獨使出兩儀劍,劍術之高,只怕不在玄璣之下,可是,這怎麼可能?」他心

中驚疑不定,若是自己所料不錯,在這三人夾擊之下,只怕今天連自己也月兌不了身

了。但是數招一過,這份驚疑漸去,最後最後差一點啞然失笑。

原來這一套兩儀劍乃是無極門的三絕之一,這三絕便是「正一、兩儀、三清劍」,

其中天罡正一神功的內功心法,無極門人人皆學,而天罡正一神劍,卻只傳掌門,

是無極門第一神功。其他剩下的兩儀劍與三清劍,都是劍陣,而陸遠道的九華神劍

卻又非人人可練,于是玄璣便異想天開,將兩儀劍陣加以改良,合而為一,然後找

了真清當實驗品。

湯光亭見真清的兩儀劍似是而非,只不過是一招陰,一式陽,交替混用而已,

哪里還稱得上是兩儀劍?光就威力來說,遠遠不如明虛、明實兩人所構成的劍陣。

可見後來玄璣也發現了這一點,才要真清令擇兩人分授兩儀,回到劍陣的老路上去。

湯光亭既然察覺了這個大破綻,忍不住暗自竊喜,見真清劍花亂顫,鋪天蓋地

地卷來,知他這一招乃是虛招,輕斜劍身,一招「天馬行空」便直往他的劍身滑去,

要引得他換招攻擊。那真清果然中計,「嗡」地一陣輕響,萬劍歸一,直擊中宮,

湯光亭便是要抓他這一隙之間,大喝一聲,內力傾注,迅猛絕倫地往前刺去,那真

清待到驚覺,已經來不及,驚駭之余,眼見右手腕就要被他刺中,驀地左右兩劍掩

來,正是明虛與明實再度替他擋了一劍。

湯光亭見狀,心中便有了計較,當下專挑真清下手。接著只見六七招一過,真

清小月復差一點挨劍,又過了十來招,「嘶」地一聲,真清袖子被削下一幅,要不是

他的兩個徒弟幫忙擋著,他的身上不知要多幾個窟窿。

真清這才開始知道害怕,自己引以為豪,浸yin十二年的兩儀劍,在湯光亭的面

前使出來,居然別手別腳,完全施展不開,想起自己一開始所說的︰「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八個字,正是最大的諷刺。他迭遇凶險,不得不一連換了幾套劍法,

但情況依然如此,不由鬧得全身大汗淋灕,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這麼近。

在場上的人是如此,在場邊上的,除了梅林二人,每一個也都是驚疑不定,這

無極門在江淮一帶多大名頭,今日頭一遭有人敢欺上頭來,留守的第三代弟子真清

顯然壓制不住,偏偏門內又無人可叫了,都是又氣又急,心中暗呼︰「真清!爭氣

一點!」

無奈事與願違,只見真清師徒三人,遮攔多,進攻少,突然明虛、名實兩人住

手不攻,接著寒光一閃,湯光亭一劍架在真清的脖子上。眾人見狀,紛紛吆喝,躍

躍欲試,梅林二人從旁竄出,分站湯光亭兩邊警戒,同聲喝道︰「退下,不要命了

嗎?」

湯光亭與真清說道︰「把劍放下!」真清想自己現在是無極門之首,豈能輕易

棄劍投降,尚自猶豫不決時,忽覺肩上有萬斤之力,如泰山壓頂往下壓來,霎時間

但覺全身骨骼格格作響,仿佛都要散開了,右膝一軟,更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真清這麼一跪,原本一身的傲骨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便將手中長劍放月兌,劍

身墜地,彈了一下,發出「錚」地響聲,也宣告了湯光亭這三個不速之客的勝利。

所有的道士都垂頭喪氣,那明虛與明實仍是呆立著不動,卻是讓湯光亭不知用了什

麼手法,點中了穴道。

湯光亭道︰「無極門今天真的沒人了嗎?是不是什麼事你都做得了主?」那真

清道︰「要是還有我的師父、師叔伯在的話,他們此刻便早已出來了,怎麼容得了

旁人用劍架著無極門的弟子呢?」

湯光亭點頭道︰「是啊,無極門別的不敢說,護短倒是做得不錯。」又道︰

「既是如此,那這一切就落在道兄身上啦。不過剛剛道兄可說過了,說這無極門里,

沒有我們要找的人。但是我們其中又偏偏有人親眼瞧見他被抓進來了,說不得,只

好請這位真清……你叫真清是吧?真清師兄幫忙想一想,看看是不是落了什麼地方

還沒有想到。」

原來那天楊景修接走駱春泥,不到兩天,駱春泥突然又轉回來,出現在林藍瓶

與湯廣成等人面前,那林藍瓶還來不及問她楊景修現在何處,駱春泥倒是先開口問︰

「無極門在哪里?」追問之下,才知道她與楊景修在路上,忽然被一群道士圍住,

雙方二話不說,大打出手。

那楊景修原本輕功不錯,要找機會遁逃不是什麼問題,但是當時顧著駱春泥,

這第三十六計就舍掉了沒用,于是他當場就壞了萬回春對他七七四十九天不可運氣

用勁的告誡,在力有不逮的情況下,再度落入無極門道士的手中,駱春泥也才因此

力戰得月兌,僅以身免。她在雙方打斗中,從楊景修口中得知這群道士是無極門的人,

所以回過頭來找湯廣成,一來是詢問上無極門的路,二來是也是搬救兵。

但是那湯廣成為了兒子在外奔波了個把月,山寨中不但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回

去主持,甚至還接到了山寨的傳書。再者,找兒子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沒必要為

了楊景修多樹立無極門這個敵人,于是便婉拒了,那林延秀也不同意,林藍瓶也想

自己武功低微,要去救也是白搭,于是便建議駱春泥回家去求救。駱春泥不置可否,

悻悻離去。

那湯光亭原本對于林藍瓶的漠不關心感到生氣,但一來自己的父親也是這樣的

反應,二來她畢竟也盡其所能地通知自己了,這才比較寬心。但湯光亭寬心,林藍

瓶可就不開心了,自認好心沒好報,一路上氣得不跟湯光亭說話,還是梅映雪從中

斡旋,林藍瓶才重展歡顏。

現在林藍瓶見真清兀自吞吞吐吐地言不盡實,潛意識有種補償心理作祟,小腿

一抬,玉足踢去,正中真清的胸口。「砰」地一聲,真清仰頭便倒,湯光亭手中長

劍就架在他的頸邊,這一下收勢不及,劍鋒在他脖子上輕輕帶過,劃出了一道口子。

真清但覺脖子上微微刺痛,伸手一抹,只覺掌心滑滑膩膩的,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手心緊緊壓住,不敢放開,殺豬般地驚叫了起來。他的同門師兄弟,有的見他表現

怯懦,面露不屑,有的則是擔心害怕,這三個煞星待會兒會怎麼對付他們。

湯光亭但見真清滿眼懼色,正好趁機嚇他,說道︰「我們這位林姑娘可沒什麼

耐心,你惹火了她,我也保你不住。還不趕緊從實招來!」說罷,一臉身受其害的

表情。那真清仗著無極門樹大遮蔭,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今日頭一遭嘗到被欺負

的滋味,感覺就好像大限將至一般,忙道︰「招……招……招什麼……」上下唇不

由自主打起顫來。

湯光亭道︰「好,我就再說一次,被你們抓來的那個人,現在讓你門關在什麼

地方?快說!」真清一想到要說出這個秘密,也是十分膽戰心驚,顫聲道︰「這……

這不關我的事,這不是我的主意……」湯光亭道︰「我知道,諒你也沒那麼大的本

事。」真清道︰「我這個……是,是,他……他人在菜園外的柴房里,我這就帶路。」

湯光亭皺眉懷疑道︰「怎麼把人關在外面?你有沒有騙我?這樣不是挺危險的?」

真清道︰「把人關在里面才危險,要是給師叔伯撞見了,那不就完了。」

湯光亭一聲冷笑,說道︰「這事難道你們的長輩會毫不知情?我看不見得吧?」

真清驚覺失言,駭道︰「見得,見得,大大的見得,請兄台將人救走了之後,千萬

別跟本門師長提起,千萬拜托!拜托!」說著爬起雙膝一跪,要是脖子上還抵著劍,

說不定便要磕頭了。

湯光亭心道︰「這人作戲倒是做得蠻像的。」頗為不悅地道︰「那就得看我的

心情了。」真清忙道︰「來人,快啊,快去拿鑰匙,到外面的柴房去等我。」當即

有人應聲而去。湯光亭道︰「好,我們就去瞧瞧,要是你敢騙我,有你好看的。」

真清連道︰「不敢,不敢。」

湯光亭便將劍收起,另外要人去拿藥布來幫真清包扎脖子,這才讓真清領著到

外頭去。自己則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一但有人輕舉妄動,真清鐵定是第一個劍

下亡魂。

那真清領著三人走出後門,經過一處處菜畦田間阡陌,不久便來到一處土坡,

那坡前樹蔭濃密,中有木屋一幢,屋門鐵煉糾纏上鎖,窗戶緊閉。屋旁還有一個道

士打扮的人正在劈柴,一見真清忽然帶了一堆人到來,瞪大了眼楮愣在原處。

湯光亭見狀,催促道︰「快開,快開!」真清道︰「還愣著做什麼?快開門!」

從人應命打開屋門。那湯光亭便押著真清率先進入屋內,余人後腳跟著進入打開窗

戶。

窗戶逐一被打開,屋內的光線也漸漸亮了起來,只見這屋子除了在一邊牆角堆

了一些木柴之外,就是一張木桌,幾條板凳,另外有一半以上的空間,用碗口般粗

的原木圍成了柵欄,竟是一處無極門用來動用私刑,拘禁關人的牢籠。牢籠一側另

開一個小門,僅容一人矮身可過,門上鐵煉纏繞,鎖頭大若拳頭。

湯光亭一見,大叫︰「還不快打開!」那原本在外劈柴的道士這時已經進了屋

子,真清趕緊與他說道︰「快開,快開,不是說了里面這一道不用上鎖的嗎?」那

個劈柴的道士是無極門中負責雜役的,既沒有排輩分,也沒有道號,身分低微,听

到真清這麼交代,馬上便去開門。

湯光亭可以看見這牢籠里確實關著有人,只是光線不足,那人又轉過了身子,

裹著被子躺在炕上,一時瞧不真切,只見那劈柴道人將籠門打開,叮叮當當的鐵煉

聲仿佛將他吵醒了,身子跟著動了一動。湯光亭看著心中一酸,忍不住就要叫出來,

但是又不願在這群牛鼻子面前示弱,用劍尖抵了抵真清的背心,說道︰「你叫人進

去請他出來!」

真清背上微微刺痛,知道劍尖已經劃破衣服,傷了肌膚,百般無奈,不敢違抗,

便叫兩個人進去把人請出來。

湯光亭心情激動,兩眼緊緊地盯著躺在炕上那人,只見兩個道士毛手毛腳地去

搖他攙他,忽然被角一溜,露出那人的半只手臂出來,皮膚白皙,狀若蔥管,正納

悶著覺得不對,接著听到那人忽然驚叫一聲,這湯光亭可听清楚了,分明是個女子。

湯光亭怒不可遏,一把抓住真清的衣領,喝道︰「去你的,死牛鼻子,你有種,

居然真的敢耍我!」那真清從與這湯光亭交手以來,雖然覺他態度強硬,但還算明

理,現在但見他目露凶光,有如要發狂了一般,嚇得全身發軟,癱了下來,顫聲道︰

「大……大俠,這位姑娘千真萬確是最近才被我們抓到的,如果不是這一位,那……

那個,不是……不是我……」

湯光亭怒道︰「什麼東西不是你你你,我我我的,看這樣子,你是不見棺材不

掉淚!」他右手恰好抓在真清的羶中穴上,勁力倏地發出,灌入真清體內。真清但

覺胸口氣血翻涌,頭昏欲嘔,端地無比難受,忍不住運起內功相抗。這不抵抗還好,

這一抵抗之下,湯光亭的力道跟著加大,兩人演變成了比拼內力的地步,真清只覺

得全身的內力,正被對方一點一滴磨掉,而且此消彼長,速度是越來越快,明知這

樣下去,用不著半盞茶的時間,自己半生修習而來的功力,便要在這傾刻之間毀于

一旦,但是對方的手緊緊地粘在自己的胸口上,就是想動一下也有所不能,急得額

上冷汗如黃豆般滾落,而湯光亭仍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便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當兒,忽然听得林藍瓶驚呼一聲︰「啊,是

駱姑娘……」真清這才覺得胸口一松,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死里逃生,不住大口

喘氣,想要挪一挪身子,好離這個煞星遠一點,沒想到只不過是用力抬了一下**,

忽然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來。其余人見他狼狽如此,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一口,更有人把頭撇了開去,連看也不敢看。

那湯光亭一听到「駱姑娘」三個字,心中大動,立刻丟下真清,轉過頭去瞧個

仔細,卻見那兩個進去扶人的道人,一個從那女子的背後環抱,一個則去抬她的腳。

原本裹在她身上的被子滑落至腰間,露出身上單薄的褻衣。再瞧清楚她的形貌,卻

不是駱春泥是誰?正想進去扶她,梅映雪早了一步鑽進牢中,叱喝那兩個道士將人

放回炕上,然後出去,林藍瓶也從後頭一把搶出,攔住湯光亭,做了一個鬼臉,說

道︰「你想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說著也鑽進了牢籠之中。

湯光亭見駱春泥有了兩個妹妹去幫忙扶她,當下寬心不少,回頭見到真清鮮血

滿襟,全身大汗淋灕地萎頓在地,也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一點好笑,笑罵道︰

「媽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從頭到尾,老老實實地招出來。」環顧四周

道︰「所有在場的也都有份,要是你們這位師兄說話偷斤減兩,不盡不實,最好馬

上自動上前補充,否則你們一個一個大難臨頭,後悔今天踫到我。」有人立時心想︰

「我現在就已經後悔了。」

真清見他忽怒忽笑,還以為他瘋了,只是想不透這牢里的姑娘他們既然認識,

卻又不是他們要找的對象,這可有一點把他搞糊涂了。戰戰兢兢地道︰「這為姑娘

不是……不是大俠要找的人嗎?」

湯光亭扳著臉道︰「我有說過,我要找的是姑娘嗎?」真清一听,心中叫苦連

連,大嘆倒楣冤枉,把所有的愁苦都寫在臉上。只听得湯光亭續道︰「不過呢,這

位姑娘恰好也是我的朋友,本來嘛,看在你也幫我找到她的面子上,將功折罪,也

無不可。不過呢……」將頭低下湊近真清的面龐,音量放小,輕輕說道︰「我瞧她

這個樣子,一定是給你們欺負了,你們是出家人,本當清心寡欲才是,沒想到你們

居然強搶民女,拘禁奸yin。我這位朋友冰清玉潔,等一下醒來必要尋死,我為了怕

他輕生,說不得,只好殺了你們滅口……」

真清听到此處,嚇得屁滾尿流,不加辯駁,反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湯光亭大喝道︰「他媽的,果真如此,真是豈有此理!」他剛剛說話雖輕,但是這

屋內人人都在專心注意他所說的話,但見真清不打自招,湯光亭接著大發雷霆,都

暗叫不妙。其中有一個人悄悄模到門邊,忽地拔腿就跑,湯光亭斜眼一瞪,怒道︰

「作賊心虛嗎?」反手一揚,劍鞘射出,那人原已搶出了有百步之外,但這劍鞘去

勢有如流星,「波」地一聲,貫入那人背心。那人又向前奔了十幾步,這才連人帶

鞘,向前俯跌,哼也不哼,便即死去。

眾人見他神威如此,都嚇得魂飛魄散。湯光亭轉過頭來,與真清說道︰「你若

實話實說,我就給你一個痛快,免了你零零碎碎地多受痛苦。」真清顫巍不能答,

湯光亭不去理他,首先問道︰「說,為什麼抓了這位姑娘?」

真清張大了嘴,一開始竟發不出聲音來,隨後咽了咽口水,這才顫抖著說道︰

「那是……是因為,我听了……我听了我永清師兄說,女……女子可以用來練那,

采……采陰……」一連咽了幾次口水,就是無法接著說下去。梅林二女這時已用被

褥將駱春泥裹好,知道他要說「采陰補陽」四個字,盡皆掩鼻皺眉。

湯光亭道︰「誰要你說這些?我是問你,這位姑娘為什麼會落在你們無極門的

手里?」真清道︰「是,是……」于是便戰戰兢兢地,將當日如何擒住駱春泥的情

況,略說了一遍。

原來當日駱春泥尋討救兵未果,並未依照林藍瓶的提議回家去求救。這其中最

主要的原因,是她當日與師兄呼延光,根本就是因為父親駱養韜不肯答應他們的婚

事,便趁著呼延光應萬小丹之邀,偷偷地離家出走,要做一對浪跡天涯的同命鴛鴦。

誰知命運乖戾,事與願違,呼延光居然在千藥谷中受傷送命,可憐駱春泥還來

不及與心愛的人成婚,就做了寡婦。她心中悵悵,難以排遣,每每憶及往事,夜夜

暗自淚垂,她偶爾也想起家中老父,但父親脾氣固執古怪,正是有家而歸不得也。

便在這自怨自艾,大嘆紅顏薄命之際,忽然楊景修出現了。駱春泥听他談起童

年往事,才在記憶里搜索到這麼一個人。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駱春泥一時想不起來,她只記得,有一年冬天,父親的

仇家約定好時間要找上門來,父親為了要專心對付敵人,便帶著她走了一天一夜的

路,將她送到朋友家去寄養。

駱春泥還記得,那戶人家大廳里的祖宗牌位前,供了一柄亮晃晃的大刀。這柄

大刀的主人,卻是個狀貌十分斯文的中年人,不過他笑聲爽朗,響如洪鐘,她第一

次听見時,覺得有些害怕,趕緊投回父親的懷抱。那時,那個斯文的主人笑道︰

「你看我把小妹妹給嚇著了。沒關系,伯父給你找一個玩伴。修兒,你過來,你帶

這位小妹妹到後院去玩,找于婆要幾塊糖。記住,你要愛護她,保護她,可真萬別

欺負她。」

駱春泥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少年男子,從這位中年男子身後走了出來,沖著

她便問︰「妹妹叫什麼名字?」那男孩子高了她有一個頭,駱春泥仰著頭看他,一

股暖暖的安全感,從心田里升起。自此兩人常常結伴而游,四處玩耍。

駱春泥想起來了,那年她十四歲,因為父親離開不久之後,就過年了,她生肖

屬豬,過了年剛好輪回了鼠年。她還記得那年除夕,她因為思**父親,夜里偷偷地

躲在被子哭。不久那男生跑來找她,趁著家人在大廳守歲的時候,帶她拿著火把到

附近的樹林里去夜游。

眼前這一位青年男子,真的便是當年那個調皮的男孩子嗎?楊景修笑笑,把頭

側了過來,駱春泥見到了他額角有一處深深的傷疤,思緒一下子拉回十幾年前的那

個除夕夜,楊景修表面上帶著她去夜游,是自己好玩,但實際上卻是帶她去散心。

兩人手拉著手,穿過星月無光的密林,來到一處開闊的原野,駱春泥眼楮為之一亮,

有如來到一處內心的平原,兩人便在這草地盡情地奔跑,讓汗水揮灑在這片心田之

上。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想到要回去,回程再度穿過樹林時,兩人因為邊走邊玩,

太過忘形,樂極生悲,駱春泥一腳踩在野豬窩里,激怒了一頭野豬,楊景修見狀,

抽出隨身刀刃,拼命保護著駱春泥,雖然楊景修跟著他父親練了好幾年刀法,但是

那天一晚上是楊景修的頭一回實戰,樹林里光線又暗,駱春泥躲在一旁的樹上,看

著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打斗,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感激,也不知斗了多少回合,楊景

修再度笑嘻嘻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全身污泥不說,左額上不知如何撞出了一處傷

口,鮮血汩汩長流。駱春泥撕下衣袖為他包扎,這才發現這個傷口又大又深,宛如

一張小嬰兒的嘴。

為了這個傷口,楊景修回去之後,還給他的父親好好地修理了一頓,為的不是

他冒險夜游,而是他學藝不精,讓一個畜生傷了回來。從此以後,楊景修每天練刀

四個時辰,為他日後的快刀之名,打下了基礎。

駱春泥從楊景修的這個傷口,認出了楊景修︰「啊,你是楊大哥?」駱春泥原

本已經忘了這個人了,但楊景修一直都沒忘記駱春泥。而今,他更帶了一把鑰匙,

來打開駱春泥那一段塵封的記憶。

駱春泥在楊家這一待竟超過了兩年,父親這一去音訊全無,楊景修的父親也曾

派人回駱春泥的老家查看,也是毫無發現。一開始的幾個月,駱春泥老是覺得父親

已遭仇家殺害,幾度以淚洗面,若不是有楊景修作伴,那一段彷徨無助的日子,她

真不知該怎麼過下去。而就在駱春泥已經逐漸淡忘傷痛之際,父親卻又突然出現了。

原來父親雖然重創對方,但亦為仇家所傷,傷勢頗為嚴重,于是便獨自躲起來養傷,

以避人耳目。

如今他傷勢痊愈,便來接回女兒,而那天一大清早,楊景修便獨自到樹林里去

練刀,這一練練了兩個多時辰之後才回來,這時駱春泥已經跟著父親走了。

楊景修先是愣在原地,隨即追趕出去。他這一追,連跑了二三十里路,追著追

著,發覺跑錯岔路,馬上回過頭來再追。然而,仿佛是上天有意捉弄一般,駱養韜

因為有意躲避仇家卷土重來,當天便帶著駱春泥往別處去尋覓投身之處,與楊景修

追出的方向,恰恰相反。

楊景修蹲坐在村口石板橋的土墩上,汗水不住地從額上滴落,天地之間仿佛只

剩下他一個人,萬籟俱靜,惟獨只能听到他自己不住的急喘聲。忽然間他想起一件

事,趕忙將右手手掌攤開,只見幾朵淡紫色的小花捏在他的手心,花梗花睫早已經

被捏爛了。淡紫色是駱春泥最喜歡的顏色,楊景修今早偶然在路邊見到,便順手摘

下,準備送給她。

楊景修忽然幾滴淚下,就打在那小小的花瓣上,花不解人還惜淚,含珠垂首黯

憔悴。兩人的相會是那麼的偶然,離別卻也是那麼的突然,連一句珍重再會也來不

及說。

後來幾年,駱春泥曾有想過要回去找楊景修,但是連年遭逢戰亂,不但自己跟

著父親東奔西跑,楊家也不知何時搬走了,又過了幾年,駱春泥隨著父親移居真定,

對于這一段晦澀的感情也逐漸淡忘。不久之後,駱養韜收了第一批弟子,呼延光正

是第一個,那年駱春泥已是一個二十歲的亭亭美女,呼延光有著少數民族豪邁粗獷

的瀟灑外貌,以及強健剽悍的英武體格,駱春泥芳心可可,一下子全都跑到了她這

個大師兄身上。

兩人就這麼一個背著師父,一個瞞著父親暗通款曲,偷偷交往了五六年,也許

楊景修這個人的身影,偶而還曾出現在她的夢境中,但是夢醒人去,呼延光就真真

實實地陪在身旁,自然而然地,縱是對楊景修再怎麼難以忘懷,也只有將他安排到

心靈角落去了。

如今異地相逢,駱春泥剛剛失去了呼延光,一如當初初遇楊景修時那般空虛無

依,但她卻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駱春泥卻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般去接納楊景修。

她問心有愧。

但是楊景修卻一如當年,帶著她四處散心,呼延光的形貌他在千藥谷外的客棧

是見過的,他與駱春泥親匿的模樣,他更是看在眼底。但楊景修始終絕口不提。

駱春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道︰「楊大哥,有一件事情,我一定得跟你說個

明白。」楊景修道︰「什麼事?」駱春泥道︰「其實我……我……」霎時滿臉通紅。

楊景修見她神態尷尬猶豫,猜到她想說什麼,便道︰「如果不是很好說的話,就別

說了吧。」駱春泥道︰「不,不,這件事情,一定要跟你說清楚……」楊景修道︰

「這件事跟我有關嗎?」駱春泥一怔,說道︰「什麼……?」楊景修道︰「如果是

跟我無關的事情,那就別說了。」

駱春泥心防決堤,伏在楊景修的胸膛上哭泣,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時

期,那一個曾經失落的年代。

所以駱春泥向湯廣成求救失利,卻激起了她決心獨自去解救楊景修的意**,她

要親手將這個夢境織就出來,親手將楊景修從她的回憶里拉到現實世界。

于是她便獨自來到無極門,將隨身攜帶的八十一枝努箭全部射盡,傷了二三十

個無極門弟子,其中有兩個正中要害,但她自己最後也是傷重被捕。

那無極門門下弟子眾多,掌門教主玄璣子熱衷功利,管束弟子卻不怎麼用心,

導致門下弟子派系分立,組成份子良莠不齊。比如他的師弟陸遠道,就向來與他不

睦,只是尊重他是掌門,不致正面翻臉而已。所以那日三清劍擒住了楊景修之後,

三清劍之一的松清便馬上外出向他的師父陸遠道覆命,一清則往壽春去向玄璣通報,

留下來的永清則接著抓到了駱春泥,見她相貌嬌媚,本欲據為己有,卻因真清苦苦

哀求,直道︰「你已經有了三個女人,幫你求道成仙,我跟著你辦事那麼久,向來

都是言听計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兄弟愛上這個騷娘兒們了,這次你就讓我一讓,

你也不算吃虧。」

永清見他十分認真,一來撕破了臉,對大家都沒好處,二來若這次順著給點人

情,將來他只有更賣命,所以才讓給了真清。真清喜不自勝,自不待言,但是駱春

泥抵死不從,也讓他吃了好幾天苦頭。永清在臨去壽春之前知道了,哈哈大笑,給

了真清一包藥粉,說道︰「你把這個東西放在她的飲食之中,兩個時辰之後,包管

叫你稱心如意。」真清大喜,說道︰「好哥哥,這樣的好東西不如多給一點吧,只

有一包,可不太夠……」永清色眯眯地笑道︰「這每次只要挑一個指甲的粉末便已

足夠,這一包可用上十來次,得來不易,你千萬省著一點用。再說,只要幾次之後,

她忘不了那個味兒,自動投懷送抱,還用得著這藥嗎?」說著哈哈大笑。

真清眉飛色舞,握著藥包的手興奮地微微發顫,直問︰「真的嗎?」永清笑道︰

「你忘了去年春天,來到無極殿上求神問卜,要幫父親驅邪治病的王大小姐嗎?」

真清道︰「你是說城南王員外……」永清道︰「沒錯,沒錯。王大小姐來到這里說

要幫他父親問神治病,我跟她說︰‘你父親是被附你身上的邪魔侵擾,這才大病難

愈,唯一的辦法,是由我作法驅去你身上邪魔,否則你父親終究難愈。我本明日就

要閉關,不過看你頗有孝心,就破例幫你,但是你得在本殿偏堂住七個晚上,讓我

專心為你驅魔的時候,由本殿三清祖師保佑你的元神。’當天晚上,我就是用這藥

末幫她驅魔,也不過是三個晚上,她就伏伏貼貼,再也離不開我了,你沒看到,她

一個月之中,總要來這里求神問卜個幾天,你以為她真的是來拜神的嗎?哈哈!」

真清痴痴笑著,露出了兩排黃牙,笑道︰「難怪她上個月來的時候,你不在,

她在殿前殿外徘徊不去,就是這個原因啊……」永清正經八百地道︰「下次她再來

的時候,如果給你先遇上了,就說我閉關了。」真清不解地道︰「這是為何?」永

清道︰「她不過是皮膚白了一些,相貌太過普通,應付了她一年,早就厭了。」說

著,面露不屑之色。

真清瞧著不覺得又羨慕又忌妒,當天就把藥末加在駱春泥的飲食之中。駱春泥

當天不吃不喝,但第二天喝了一點水,當夜就著了道了。

那真清于強擄婦女,訛騙詐財這一道修為尚淺,不像永清經營多年,早在外頭

為自己攢了不少積蓄,購屋置產,眷養妻妾,樣樣都來。當日楊景修便是撞見永清

與一清,訛騙無知百姓,仲介販賣人口,忍不住出手破壞,因此結下了梁子。這真

清于此道還屬于剛起步,所以只能始終將駱春泥安置在他們拐帶人口後,第一階段

的轉運站,也就是山坡邊的那一間改裝後的柴房。

雖然他們也怕本門師長,但除了陸遠道一人個性比較剛正不阿之外,其他的人

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鬧出事情來,也沒人會過問。真清這些天來,已

經開始在找安置駱春泥的地方,日夜提心吊膽的是怕陸師叔會突然回來。結果,若

是陸師叔回來那還好,他還不一定會發現這件事情,也合該他注定命中有此一劫,

尋上門來的人,居然認識駱春泥。

真清戰戰兢兢地將他所知的整個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盤拖出,並將一切罪過推

給永清的唆使,為了取信湯光亭,還將永清所有在背地里的勾當,加油添醋地仔細

描述一番。最後說自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希望湯光亭大人大量,饒他一條小

命,他會立刻滾得遠遠的,再也不回無極門這個藏污納垢的地方了。

湯光亭沉吟半晌,心道︰「這個真清色膽包天,玷辱良家婦女,自是死不足惜。

然而這屋子里還有五個道士,難道也一並殺了滅口嗎?」他原本在山寨中,听起叔

叔伯伯干起殺人越貨的事情,雖然他們專挑南唐官員或軍人下手,但也還算是殺人

不眨眼,但是湯光亭自從與呂洞賓學得天遁劍法,呂洞賓仁慈濟世的觀**,竟也不

自覺地鑽進腦子,所以一動起殺**,看到這五個道士之中,還有兩個不滿十三四歲

的小道士,一時竟猶豫起來。

真清見他面露豫色,還以為說動他了,連忙磕頭道︰「謝謝大俠不殺之恩,謝

謝大俠不殺之恩……」湯光亭回過神來,說道︰「要饒你的狗命,還早的很,你不

是說這位姑娘是要來救人,結果失風被抓了嗎?她要救的那個人呢?現在人在哪里?」

真清臉色大變,顫聲道︰「你……你也是……也是來找他的?」湯光亭愀然不悅,

道︰「什麼你呀你的,怎麼不叫大俠了?」真清道︰「是,是,是。大俠,你要找

的這位朋友,是不是姓楊?使得一手好刀?」他害怕舊事重演,得事先確認一下對

象。

湯光亭忍住心中欣喜,道︰「沒錯,他人在哪兒?」真清道︰「他當日給本門

三清劍擒住了,因為他詆毀本門,又傷了本門弟子十數人,現在在三清觀內,日夜

听頌‘一切經’來化解他的暴戾之氣。」湯光亭大叫︰「放屁!放屁!」真清道︰

「是,是。」湯光亭道︰「你知道我在說誰放屁嗎?」真清道︰「既然大俠大叫放

屁,想來一定是不錯的。」

湯光亭道︰「好。」將除了真清之外其余所有的人都關進牢里,跟著讓林藍瓶

牢牢地鎖了。接著問梅映雪︰「這駱姑娘……還好吧?」梅映雪皺眉道︰「她給人

下了摻有**的**藥,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其他倒也還好。這些下三濫的牛鼻

子畜生,真是該死……」這下子可不只真清,連被關在牢里的其他人也都跟著一起

喊女俠饒命,那兩個年紀較輕的,還哭了起來。

湯光亭道︰「好了,吵什麼吵!」真清忙道︰「大家別吵了,大家別吵了。」

他瞧出湯光亭才是三人中拿主意的關鍵人物,心想無論如何,順著他的意,才會比

較有希望,當下便幫著安撫眾人情緒。湯光亭道︰「我現在要讓你們這位師兄帶我

去找人,我人找著了,要是你們這幾天也對他很好,他毫發無傷,老子一開心,說

不定全放了。若是你們這位師兄敢耍花樣,還是我那位朋友給你們折磨得不成人形

了,我就在你們每一個人身上,加上十倍奉還!」心想︰「听藍瓶講,我楊大哥跟

這位駱姑娘好像很要好。駱姑娘又美又嬌,配我楊大哥倒也使得,不過發生了這種

事,我明著不好講,不如暗中刺探楊大哥的意思,要是他的神色稍有不悅,我再立

刻趕來將他們宰了。」

那真清暗暗叫苦,心想那楊景修得罪了永清,永清好不容易聯合一清,鼓動松

清以三清劍陣聯手擒他,這件事情早鬧得全門里的人都知道了。永清給他安上的罪

名,自然是滔天大罪,否則最後怎麼能連太清、善清都奉掌門命協助出手?而這楊

景修既然落入永清手中,日子就不可能好過,也許幾天前就整死了也說不定,自己

可與這件事情毫無關系,今日無端卷入,還可能因此送命,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了。

不過既能回到無極門里走動,就能從中尋得生機,真清心中計議已定,便道︰

「既然我們是想點化他,自然會好好待他了,這一點請大俠盡管放心。」那牢籠里

有一個跟他比較熟的,向來知道他重利輕義,這一去多半要搞鬼開溜,那時大家可

就被他連累了,趕忙嚷道︰「大俠,還是讓我帶你去吧,這個真清不安好心眼。」

真清居然不生氣,忙道︰「沒錯,我平常是小人了一點,可是大俠既然饒我性命,

我感恩圖報,自然會老老實實地帶他去找人,你也忒把我真清瞧得扁了!」

那人還要反唇相譏,湯光亭道︰「好了,不是說不要吵了嗎?我已經決定好了。

你們最後若是真的被他害死,那也是天意。」與梅林二人說道︰「你們兩個扶著駱

姑娘先走一步,一路上留下標記,我再去找你們會合。」

那梅映雪尚未搭腔,林藍瓶忙道︰「我跟你一道,駱姑娘由梅姊一個人照顧就

行了。這些道士心眼這麼壞,我跟著你,也好有個照應。」湯光亭道︰「你和梅姊

的武功比較起來,哪一個比較好?」林藍瓶道︰「這還用問?當然是梅姊好過我。」

湯光亭道︰「那也應該是由你帶走駱姑娘,阿雪留下來陪我啊!」林藍瓶道︰「可

是我一個人抱不動駱姑娘。」

湯光亭不搭腔,把臉湊近林藍瓶,對著她猛眨眼楮,林藍瓶自知失言,雖感尷

尬,但卻不想示弱,也瞪大了眼楮看回去。梅映雪見他們兩個僵持不下,便道︰

「好妹妹,你就算是幫幫姊姊,我們先將駱姑娘帶走,也好讓湯哥無後顧之憂。」

軟言央求,林藍瓶吃軟不吃硬,也不能再堅持任性下去,只好幫著梅映雪扶走駱春

泥,臨走前說道︰「你救出了楊大哥以後,就趕緊出來,我和梅姊等著你。」

湯光亭點了點頭,目送三女離去之後,便押著真清回到無極門。那無極門里其

余的弟子,自從真清被人抓走,正是群龍無首,人心惶惶地都在談論這件事情,這

時忽見那個強人押著真清又回來了,一時鴉雀無聲,將目光都投往真清身上。真清

覺得顏面掃地,惱羞成怒,大喝︰「走!走!走!看什麼看?都不用干活了嗎?」

眾人正想開溜,一听他這麼說,頓時一哄而散。湯光亭笑道︰「你倒威風得很。」

真清哭笑不得,道︰「大俠取笑了。」

領著湯光亭往右首走去,穿過一處庭院,來到了一幢兩層木造樓房面前,木質

古樸,門前石階青苔滿布,顯是不僅年代久遠,還兼之人煙罕至。真清道︰「這三

清觀是我無極門發跡之處,現在列為本門聖地,是本門前輩閉關清修之地。」湯光

亭听到「本門前輩」四個字,不禁心**一動,隨即心想︰「我剛剛大鬧無極門,傷

了那麼許多無極門弟子,若是還有無極門的前輩在里面,除非他正在閉關,否則不

可能坐視不理。」又想︰「就算有無極門的長輩在此那便如何?楊大哥給無極門抓

住是定然不錯的,如今有人領我到這里來,說楊大哥便在里面,就算他是騙我的,

擺了機關等我入殼,若此刻打了退堂鼓,豈不是永遠不知道虛實?楊大哥我是非救

不可的,不入這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湯光亭好不容易想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八字成語作為他此刻的心情寫

照,第一次感到距離他心目中所謂的俠士,是那麼的接近,眉毛一軒,伸手往真清

背上一推,說道︰「帶路!」

真清領著湯光亭往前不斷走去,不久竟從後門走了出來,眼前三面照壁高聳,

卻是一處天井,內有假山流水,小橋涼亭,環境還算清幽。湯光亭正納悶真清帶他

來這里,一點都不像囚人之所,忽見真清帶著他來到假山之後,在一處岩縫里用力

一掀,那假山忽然「啪」地一聲,裂開一個縫。真清接著伸手推去,那石面居然往

後退開。湯光亭後腳跟著進去,忍不住伸手模了一下那石面,才知那原來是道木門,

門面巧裝偽飾,做成岩石的顏色模樣,若不伸手敲擊石面,外人實在很難發現。

那門後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壁上點著幾盞油燈,真清帶頭直往前去,復行

不久,前面有人忽道︰「是誰?」

湯光亭遞出手中長劍,劍尖抵住了真清的背心。心想,這既是囚人之所,有獄

卒看守一點也不奇怪。

只听得真清說道︰「師弟,是我。」那人道︰「啊,是師兄啊?有什麼事嗎?」

真清道︰「沒什麼,我只是想來瞧瞧那個姓楊的。」那人道︰「今天師父的脾氣不

太好,還是別進去了吧。」

湯光亭心想︰「師父?什麼師父?」忽听得真清道︰「師父他老人家怎麼了……

啊……」湯光亭但覺眼前忽然一空,真清已不知去向。他趕緊提劍往前刺去,卻什

麼也沒刺到。

湯光亭才不信一個這麼大的人,可以這麼憑空消失,想起剛剛真清進得這座假

山內部的手法,伸手撫模四周石壁,在他剛才所站的地方特別敲打。果然在一處地

方敲起來不但回音特別不同,還頗有彈性。湯光亭側耳傾听,可以隱隱約約听到兩

個呼吸聲,其中一個比較喘急,聲音又低,想來當是真清捂住了那人的嘴,忍不住

笑道︰「真清,你躲起來做什麼?還不快出來!」

過了半晌,只听得真清顫聲道︰「大俠,你要找的人就在前面,你只要再往前

走,就可以看到了。我的責任義務到此為止,你大發慈悲,這就放過我吧!」湯光

亭道︰「有什麼話出來再說,在里面嗯嗯啊啊,听不清楚。」真清道︰「不出來,

不出來,死都不出來!」

湯光亭見那石壁做得天衣無縫,實在不曉得要從何下手,想來這個暗門是用來

躲著伏兵,不明究里,魯莽亂闖的人,只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湯光亭想那真

清跟著永清無惡不作,論罪當死,就這麼讓他逃了,實在不甘心。當下動了殺機,

提起劍來對準前面,又道︰「你快出來吧,我答應放你走便是。」真清道︰「你既

已準備放過我了,不如這就放過我吧!」

那湯光亭只不過是要引得他說話,听清楚那聲音遠近方位,低喝一聲,內力到

處,長劍「嗤」地一聲插入石壁之中,直末入柄,手法便有如當日將呂洞賓的劍給

插入岩石之中一樣,不一樣的是湯光亭劍術與內力的運用,日日都有進步,更何況

這甬道中的暗門,又不是真的石壁,這一劍就有如插入豆腐當中,無聲無息,真清

待到驚覺,劍刃已然入體。

湯光亭見對方毫無聲息,復將長劍抽出,但見劍刃上沾滿鮮血,想來那真清已

然就戮,再度側耳听去,這次竟然連另外那個人也沒了呼吸聲。卻是他這一劍刺去,

竟然連貫兩人身體,一「劍」雙雕,他的那個師弟莫名其妙地喪命,成了最倒楣的

第一人。

他有了這次教訓,反而提醒他謹防甬道中的埋伏,當下揮舞長劍,一招「天羅

地網」護住全身,往前急奔而去。

那甬道盡頭處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寬闊的石室,室內石桌石椅,壁上流水淙淙,

流瀑背後還透出幾脈陽光,想來這里當處那天井花園中假山瀑布背後。

他舞劍未歇,忽听得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咦?你是誰?劍法不錯啊!」

湯光亭一驚,心道︰「可惡,真清這牛鼻子還是騙了我。」

注︰、據史載,李煜遇有僧尼**,被有司奏請治罪,總是想盡辦法為他們

開月兌,說僧尼犯了

戒規,是人之常情,若令他們還俗,反倒遂了其意,竟未加責罰,只要他們禮

佛百次便

算了事。、玄武真君要到宋真宗時才被封為真武大帝,其中玄字改成真字,

是為了避趙玄朗諱。這

種神仙要避皇帝名諱的例子很多,如觀世音菩薩又稱觀音菩薩,就是為了避李

世民諱。

所以按照這樣的邏輯來說,這些神仙的位階,是要比皇帝還來得低的,難怪大

家拼了老

命也搶著要當皇帝。說什麼只羨鴛鴦不羨仙?只羨皇帝才是。、房中術的起

源甚早,由于當初道教最終得目的都是要求道成仙,長生不老,這房中術便

是其所倡導養生的方法之一。根據道教史上,葛洪所作的一部相當重要的著作

「抱樸

子」中所述,房中術的原則其實是控制和節制**︰「大人所以死者,諸欲所

損也……」

又說︰「人不可以陰陽不交,坐致疾患,但若縱情恣欲,不能節宣,則伐年命。」

所以

道教是既反對絕對的禁欲,也不贊成縱欲,是相當符合現代醫學所見的。只可

惜傳到後

來,越走越偏,成了一般所謂的「帝王術」的代稱,夸大勇猛不泄,可以「還

精補

腦」,成了道教中比較低層次的部分,後來的全真、太一、正一等教派,便無

人再提起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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