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當老師的,沒有人比葉文清更期待下課鐘聲的到來。葉文清這些日子上課仿佛進行心理壓力訓練。老師似乎想法一致,繳了幾個學生的幾本課外書,自習課都喜歡跑到教室後面去了。葉文清惶恐,沒有那幾個學生有捐書精神繼續看到底。只好托著下巴想幾天前校方下的通知,農忙假放假時間,高一高二共七天,高三連雙休日共三天。葉文清嫌三天時間太少,一來一回已基本在路上虛度,不回家在學校卻不知干什麼。他也听到過其他同學怨聲載道,覺得同氣連枝是一條線上的隊友。
葉文清羨慕馬志雲平日的清靜境界,頭顱微偏一下,窗外面的風景盡入眼簾,坐著就應該這麼享受。今日馬志雲出其對放假時間有意見,恨不能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校方好征求同意。他這一想法沒能傳到校方耳朵,班上已沸騰不已,都想找幾個寫作能手通過委婉文字建議校方延長假期。
這個普通班還真有那麼幾個同學有作文水平,因為得到過語文老師的夸獎,所以有資格被請去寫「建議書」。結果發現沒有靈感,說靈感小苗是在安靜的環境才能茁壯成長,于是這節自習課在這一刻異常安靜。靜等了十幾分鐘,有人看見幾位作文能手紙上還是一片空白開始罵人了,「平時老師叫寫作文,幾十分鐘不用,就有人交作文了。今天叫寫個‘建議書’就沒靈感,庸才!」
馬志雲與葉文清的交情雖不能用「年」計算,但相處的那段時間,無話不談,自然知道了葉文清有才華,認為「建議書」非葉文清莫屬才能完成,問他︰「你希望延長假期嗎?」
葉文清回答很干脆,「希望吧。」
馬志雲說,「別人寫不出來,你未必寫不出來,你怎麼不寫?」
葉文清說,「不用寫,像聊家常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文體自然不會拘束。當然,我來說,你寫下來,也可以。」
「那好。」馬志雲說。
準備好了紙張,葉文清就開始說了,馬志雲則邊听邊寫——
尊敬的學校領導、老師︰
您好!
感謝您給我們放一天假。但是,放一天假加上雙休日,總共3天。這恐怕不夠吧!
我們大多數學生來自農村、城鎮,我們的家里有不少田地,少則幾分,多則幾畝。在我們同學當中有的父母或大哥大姐在家里,這迥然就為了耕田,耕田需要人,人越多越好,這不是明擺著!我們都長這麼大了,幫助家人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且我們學生一年有且只有兩三次農耕,可父母在家里日日做天天干,難道我們能忍心看著他們多流點汗嗎?讓他們積勞成疾嗎?就算我們的父母願意,我們當兒女的決不願意!況且,有的父母或大哥大姐外出打工,家里只剩下年邁的老爺爺老女乃女乃或弟弟妹妹在家中耕田,而在這時是最需要我們這些當哥當姐的幫忙!
然而我們當哥當姐的有苦衷,苦衷在哪里?放3天假,這簡直就不夠!
俺家沒犁田機,沒牛,可俺有手腳,俺們就是靠雙手雙腳去耕田——效率低得很哪!有啥辦法呢?多放點假,所謂「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時間越多,再多田也可以耕完的!
很感謝老師注重我們的學習時間。不過那可是書本內的知識,這對我們高考的幫助還遠遠不行哪!高考的試題比較接近生活,我們作為學生的應多到鄉里學知識——課外知識,這是應該的!誰說耕田不是知識?誰說的?同樣是學習,同樣是知識,何必劃清界限呢?
並不是我們不愛學習,說句老實話,我們愛的很!要是我們不愛學習,來學校干啥?過日子?沒門,門都沒有,那豈不是浪費俺大少爺大姑娘的青春!有腦不裝知識,要腦何用?——但,有田不耕,要田干啥?有人不用,生那麼多人干啥?從小角度看,生人就為了多個人幫忙,您說是吧!
我們都是土生土長吃土糧大的人,從小到大,田是月兌離不了我們關系的,田不知養活了我們多少輩人。雖然,耕田要很多時間,但我們不怕,只要我們今天做一點,明天做一點,後天做一點,大後天做一點……遲早會被我們干完的!
請尊敬的領導、老師多放2天假。
「就這樣完了?」馬志雲不敢相信事實,看著一張紙上已黑麻麻的文字,頓時感覺從重點班隨便掉下一個都是人才,葉文清就是個例子。
「嗯。」葉文清應了聲。
班上出現了對「建議書」內容有異議的有幾位同學,那幾位同學有作文水平,得到過語文老師的夸獎,卻不幸一時在「建議書」上靈感發生短路。發出意見說葉文清這「建議書」應該婉轉點,不要深讀下去有大增伊拉克士氣使全民武裝圍堵美國士兵的感覺!
葉文清無辜,嘴上說出來的話跟寫在紙上的文字像是鬧革命,不能和平共處。反復讀三四遍後,感覺不是出自自己嘴巴說出來的話,反而蘊含馬志雲的個性和風格。像那幾個「句號」一面倒,一堆「感嘆號」語氣夠硬,形成了大軍之勢撲面而來。
有幾位這些年活出了自己的思想道理,認為人寫出的文字不必太虛偽,出了人之本性之外是文字與文學的不幸。大力支持原稿不動,抄了十多份到各個班級宣傳延長假期。一節課時間下來,成果顯著,名單上的人數遠超本年級人口總數的一半。更為可觀的是不知誰跑到重點班宣傳,竟然筆耕十年多,原來還有不忘稻田香之輩。葉文清認識一些人姓名,跟他搶過獎學金的不在少數,相惜相憐的同學也有幾個,卻沒想到名單上出現這些人名,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名單和「建議書」交到了校方那里之後,本年級學生似乎產生了共鳴,有一種不祥征兆——老師都消失不見了。半節課後,繼而各班班長、團支書、學習委也一並消失在教學樓。
「我受學校委托,想核實一下情況,核實一下這份名單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是少數人搞出的,就要查出這少數人是誰,如果是真的,就得放假。」校領導拿起一份名單,並沒有說明是什麼名單,是別有用意。「在名單上簽有名字的同學請舉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