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李爸爸送李蘇到小溪邊的,分手的時候李爸爸還囑咐李蘇在學校要認真學習,不要鬧小脾氣。李蘇沉默地點點頭,過了溪背著書包往上走,只是卻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
走到半路的時候,李蘇停住腳步往回看,李爸爸已經不在小溪邊了。李蘇干脆找一塊石頭坐了下來,直到看到李爸爸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通到她家的小路上李蘇才又起身慢慢地往回走。
把書包放在離溪水邊較遠又干燥的地上,李蘇朝溪水邊走過去。這個時候小溪里的水流並不大,只是周圍十分安靜,溪水打在石頭上發出潺潺的聲音,伴著偶爾幾聲清脆的鳥。
李蘇蹲下去把手伸進並不太深的溪水里,四月雖然已經開始回暖,但從山谷里流下來的溪水還是冷得刺骨,李蘇感受了一下溫度便把手抽回來了,起身開始解自己的外套扣子。把月兌下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疊好放在書包上,李蘇重新回到溪邊。此時她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月兌光了,李蘇咬著牙走到溪水里。
除了像李蘇這種上學必經此路,村子里很少有人會到這條溪邊來,更何況是這個時間。
手能夠適應的溫度遠比身體其他部位的皮膚要高,之前用手都覺得冷的溪水,讓一進去就蹲下、身的李蘇冷得直哆嗦。這溪水是從山谷流出,寒冷刺骨,可李蘇卻想起前世有一年過年的時候,她被二嬸使喚到這里來洗衣服時溪水的溫度。所以她不過是緊緊抿著嘴,一下一下地把冰冷的溪水往自己身上淋。
在水里泡了好半會,李蘇終于冷得受不了,哆哆嗦嗦地起身,朝岸上走去。拾起書包上的衣服時李蘇的手因為一直顫抖,多花了一點時間才把衣服穿好。穿好衣服李蘇並沒有感覺溫暖多少,直到背著書包爬上坡到學校才稍微好了一點。
中午放學之後,李蘇從書包里拿出被塑料口袋包得幾乎一絲不露的飯盒,打開之後飯菜都還是溫溫的,李蘇拿了勺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條斯理地吃午飯。
學校里面沒有食堂,大部分學生都是早上自己帶午飯來,這個時候除了少數家離學校比較近的同學,其他人中午都不會回去的。
沈琳拿著飯盒走到李蘇課桌前的時候,正在埋頭吃飯的李蘇被她擋住光線,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沈琳這個人也不知道是太單純還是太不會看人眼色,即使李蘇一直表現得很冷淡她也堅持不懈地要黏在李蘇身邊。
這讓李蘇覺得很困擾,因為她一看到沈琳就會想到她姐姐沈惠。她已經努力地想要用愉悅的心情適應現在的新生活,然而沈琳的存在無疑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並不只是噩夢。
「李蘇,你過去一點。」沈琳把自己的飯盒放在李蘇飯桌上,回去拿了自己的凳子過來坐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李蘇的不悅。李蘇的頭有些暈,也沒什麼胃口,大概是早上淋的冷水終于產生作用了吧,李蘇懶懶地把只吃了一點點的飯盒用塑料袋裝好放進書包里。
一旁的沈琳正舀了一勺米飯到嘴里,見李蘇收拾飯盒,吃驚道,「李蘇,你怎麼只吃這麼一點?」她嘴里還有米飯,這一說就有米粒噴出來撒到李蘇的課桌上,只是她猶然不覺。
大概是前世過的日子太過骯髒不堪,現在的李蘇有很嚴重的潔癖,見到自己課桌上散落的泛著油光的米粒,心里覺得惡心異常,但卻仍舊一言不發地拿出紙來把米粒擦掉,弄完之後有些冷漠地對沈琳道,「我要看書了,你回自己位置上吃飯吧。」
沈琳沒想到一向待人溫和的李蘇也會用這樣冰冷的態度對她,有些委屈地癟癟嘴,「有什麼了不起嘛,好像誰樂意來你這兒似的。」說著抱著飯盒起身回到自己位置上,來拿她的板凳時還故意拉動板凳發出刺耳的聲音,好似如此便能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滿。
小孩子對比自己優秀的人都有一種本能的趨向性,沈琳會一直粘著李蘇也不過是因為新學期以來李蘇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功課好老師看重,即使平時總是一個人,可班上的同學大都很喜歡她。要不怎麼第一學期李蘇考試不及格的時候,沈琳沒粘上來呢?
只是李蘇總是對她不咸不淡的,也不要她的糖果,也不會和她一起回家。這一切都讓沈琳覺得憤怒和委屈,她覺得自己那麼努力想要和李蘇做朋友,而李蘇卻總是辜負她的好意。
可沈琳卻忘了她其實並不是想和家境貧困的李蘇做朋友,她只是想要和優生做朋友。
李蘇頭越來越疼,因為米飯上沾上了菜的油,即使把米粒擦掉了,桌面上還是有油漬,李蘇看了看拿了紙走到教室外不遠處的水槽,放了水把紙打濕了仔細地擦了擦課桌。
教室里大家都圍成小圈一邊吃飯一邊談笑,少有幾個人注意到李蘇這里發生的事情。倒是沈琳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後,加入了一個小圈子和她們聊天,笑聲特別大,好像是故意笑給誰听一樣。
李蘇頭疼得厲害,不知道是淋了冷水的緣故還是剛才那些粘了油漬的米粒的緣故,心里的惡心越盛,在無法抑制之前李蘇匆匆走出教室到操場邊的廁所。
因為沒吃多少東西,吐到後面只能干嘔了,洗了手李蘇一邊擦臉一邊往外走,卻沒想到在廁所外面踫到一臉憤怒的周小武。大概是李蘇此時的樣子看起來太過狼狽,他臉上的憤怒很快被幸災樂禍的笑容所代替,只不過到底是年紀太小,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這樣一個小孩子臉上倒顯不出太多惡意來。
李蘇此時難受得緊,頭昏昏沉沉的,只想快些回教室坐著,但周小武在外面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堵她,又怎麼會善罷甘休。李蘇長得嬌小,周小武又比同齡男孩子發育得好一些,見李蘇要走當即伸出兩只手來攔住她的去路。
「你干嘛?」李蘇被阻了去路,心頭自然不快,只是此時全身乏力,也沒多余的精神去和他爭執,于是皺著眉頭如此問道。她知道周小武一直看不慣自己,卻沒想到對方已經討厭自己到這種地步。
周小武攔著李蘇,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李蘇這話著實把他問住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攔住李蘇要干嘛。說打李蘇一頓吧,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平素看起來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別說打了,周小武深深地懷疑只要自己輕輕踫她一下,她就會受傷。可要好不容易逮著這機會,不做些什麼似乎又有些殺他威風了。
想了半天,周小武才終于想起來自己此行的原因,于是惡狠狠地質問道,「你剛才干嘛要對沈琳那麼凶?」這年紀的小孩子雖然不懂男女之情,但沈琳長得可愛,又常常給他糖果吃,見她被李蘇「欺負」自覺有義務幫她的周小武這下可謂是新仇加舊恨了。
如果不是身體實在不舒服,李蘇真想問問看自己到底怎麼「欺負」沈琳了,只是她頭重腳輕,嘴唇也十分干燥,自然不想和一個自以為是的小孩子辯解,「你讓開,我要回教室了。」李蘇的聲音冰冷異常,若是平常這氣勢足夠嚇到周小武,可她現在整個人都懨懨的,哪里還有什麼氣勢可言。
周小武瞪了她一眼,死活不讓,覺得李蘇真是牙尖嘴利(從他媽媽那兒學到的新詞),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她一番,至于如何教訓他暫時還沒想到。
從早晨淋冷水到現在也有五個多小時,李蘇因為早產從小體弱,這冰冷的溪水別說她了,就算是一個身體健壯的成年人去淋也免不了要生一場病。
可她要的就是生病,還是一場大病。李蘇想了許久,只有這一個法子才有可能改變爸爸的決定,她在賭,賭自己在父親心里的地位。只是她還是不敢把賭注放在一邊,所以一向習慣做最壞的李蘇才淋了那麼久溪水,就是怕自己病得不夠重,拖不住父親。
只要過了今晚就好了。
此時身體一會冷一會熱,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李蘇難受的同時也覺得高興起來,居然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攔住她的周小武見她不但不怕自己,反而還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覺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你笑什麼笑,再笑我打你!」
他的嗓門大,兩個人面對面,聲音听起來更是有威懾力,只是李蘇此時因為發高燒頭昏得厲害,只覺得耳邊有嗡嗡的聲音。因為腿太軟,李蘇循著本能想要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物體,而她身邊的牆體就是絕佳的選擇。她抬著沉重的腳步往往牆邊走去,卻沒想到還沒走幾步就被周小武拉住。
周小武以為李蘇是要逃跑,心里一急便跑了過去拉住李蘇的手想要把她拉回去,卻沒想到李蘇腿軟根本站不住,他這樣一用力李蘇整個人都軟了下去跌倒在地上。
「喂!」周小武見李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她故意嚇她,便大著膽子喊了幾聲。李蘇自然沒辦法給予回應,這下即使是膽大的周小武也被嚇到了,蹲下去拍拍她的肩膀希望能叫醒她,可惜李蘇仍舊緊緊閉著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