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洛神同卜大少的搏殺中贏了些什麼,但第二天,所有人都發現,這讓塞北小城都浸染了溫柔的駱老師消失了,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這女子從未出現過。正如她來到這漠北小城的時候,輕輕飄進來,輕輕飄出去。
而卜大少從賓館中蹣跚而出的時候,白蒼已經在賓館大堂的沙發上睡著醒來醒來睡著了幾次。黃寺疲懶的性子早就跑到賓館的某件房內呼呼大睡,而白蒼,哪怕對這性格乖張的紈褲再無好感,眼神中的厭惡再不加掩飾,也仍然無法拋掉父輩的責任,就守在這門口,唯恐出了什麼意外。
「小白,你沒睡?」卜大少的步履蹣跚但眼神清亮。「以後再有這種事你就和黃叔一起休息就成了,放心,床笫之間卜一卦概不輸人!」
「回吧,我去叫老黃。」白蒼冷冷的說,轉身上樓而去。而正因為這一轉身,白蒼沒有看到卜一卦清亮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涼,而諷刺的是,此時卜大少臉上的笑容迎著初升的陽光,稍顯燦爛。
幾分鐘之後,黃寺晃著油光光的小分頭從樓上急奔而下,「少爺,睡醒啦,昨天晚上戰況如何?廝殺很激烈吧?」黃寺猥瑣的笑容配上這句話,那叫一個應景。「少爺,你和洛小姐都是久疏戰陣,應該是…」
「黃叔,這個洛字你知道應該怎麼寫吧?」卜大少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樣子,面沉似水。從昨天晚上開始,卜大少一直在反思,在他同洛神交往的過程中,黃寺白蒼等人積極的頗為過分,雖然黃寺一直是猥瑣入骨的性子,可是令人頗感意外的是,一直對卜大少勾搭良家頗為抵觸的白蒼,在看到洛神的時候竟然沒有任何冷言冷語,搬鋼琴的時候甚至略顯積極。這一切在當時看起來可以解釋成忠僕護主,但現在回頭看看,一些頗為異常的畫面都變的清晰了起來。「黃叔,從小就是你帶著我,有什麼話不用瞞我,我娘給我留的書信里沒說清這些事情,而你們大概也覺得還不到時候告訴我,但是現在,我知道她叫洛神。」
黃寺的臉上閃過一片不加掩飾的不安,「少爺,有些話,在這說不方便,回家問老爺子?」
「黃叔,」卜一卦正想繼續問什麼,看到白蒼轉著zippo從樓上緩步而下,暫時停了一下,「小白,你來的正好,一起說吧,老爺子有些話不同我講是怕我擔子太重壓彎了腰,但是,雖然我叫卜一卦,可是我骨子里仍然流著老彭家的血,這點事情,說出來,我還能扛得住。」
黃寺眼眶一紅,在這鐵血中打磨大的中年人終究忍住了悲傷。別人不知道,不代表黃寺白蒼不知道卜一卦在這最後一年的日子里吃過多少不為人知的苦頭,所有人都看到卜一卦的成績,但之後他們幾個人知道,沒有絕對的天才,但有絕對的毅力。而現在,這半大的孩子仍然毫不在乎的要知道更沉重的東西,說還是不說,老黃的心里波瀾起伏。
「卜…算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叫你,所以我一直沒稱呼過你。」竟然是白蒼先開口,並且出乎意料的是個長句子,這讓一直月復誹白蒼沒有語言天賦,說話只會半句的卜一卦心中一驚,啞巴開口,不是異像就是天大的秘密。
「算起來,我應該比你父親稍小些,但是跟著老爺子的日子,我比他還稍長些。老爺子戎馬半生,老太太又走的早,你父親其實一直寄養在老鄉家里。仗打完了,我們才知道,老爺子還有個兒子。」白蒼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話,仿佛需要喘息一下,頓了頓又說「老爺子嘴真嚴啊,葛嬰一直覺得自己就是老爺子的兒子,哦,葛嬰算起來應該也是你的叔叔,不過你不用認他了。」
「葛嬰?」一個名字仿佛閃電撕破烏雲遮蓋的天幕一樣出現在卜一卦的記憶力,有些事情忽然變的清楚了一些,這個葛嬰,大概就是他們說的老爺子教出來的但素未謀面的那個叔叔,卜一卦苦笑了一下,有些事已經不用說,他大概已經猜得到了。這無非是一個王無子嗣但繼子有五,大繼子一直期盼著老王身下的王位落到他的手里,可是忽然,嫡子回來接手,這一切都讓大繼子無法忍受,于是,一出兄弟鬩牆的大戲拉開,最後的結果,看現在的情形也大致可以判斷出一二。
白蒼說完前面幾句話就一直在看著卜一卦的眼楮,他無法想象這個年齡的孩子通過這麼幾句話能推論出什麼而又是否可以承擔的住。但白蒼眼前忽然閃現出一個健壯的身影,那和老爺子頗為神似的臉上閃著自信的笑容。對啊,這是他的兒子,白蒼想,沒什麼事情可以難住他和她的兒子。
「這個名字我記住了,以後,我也會慢慢的去搞清楚他究竟做過什麼,白叔,我們回家吧。」卜一卦從思緒中掙月兌出來,努力的調整了自己的語氣。但是,白蒼一瞬間仿佛愣住了,從未被卜大少稱呼做白叔,而這兩個字竄到白蒼的耳朵里,讓白蒼的肩膀瞬間有些沉重。
黃寺眨了眨眼楮,慢慢的走向門口的車,嘴里喃喃的說,終于都認了,這是命啊。
與此同時,卜一卦剛剛見到白蒼的時候,彭家宅子里陶侃正邊隔窗盯著門外的捷達,邊擦拭著心愛的g36,動作輕柔。門外的捷達車安靜的停在那里,安靜的像是一只貓咪,但陶侃知道,這其實是一只巨獸,一只隨時可能吞噬掉他們的巨獸。陶侃手指輕輕的劃過扳機,忽然耳畔仿佛有一個聲音響起來,我葛嬰就算只剩下一個手指頭,也要扣在扳機上把干爹帶出去!那是老爺子在戰場上最危險的一次,身邊只剩下葛嬰和陶侃,黃寺白蒼被老爺子派到敵人側翼打探虛實,而在這時,敵人發動了最後一次猛攻,陶侃清晰的記得,當時有一發流彈打斷了葛嬰的無名指,只剩下皮肉相連,葛嬰為了不妨礙扣動扳機的動作,用軍刺活活斬斷尚有連接的手指。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陶侃仍然無法理解。
正在此時,兩天未動的捷達車門打開了,一個矯健的身影從車內鑽出,向著宅子走來。走到宅門口,陶侃布置的報警裝置大聲的響了起來,本來這報警裝置只為了警示宅內的人,但也可以起到通知警方的作用,不管何方來人,在對警方的態度上,總會有一些克制。那個身影在觸發警報的位置停形,陶侃甚至可以看到那個身影嘴上挑釁的笑容,而警鈴在響了四五分鐘之後,陶侃面色慢慢變的難看了起來。從警局到這里,最快5分鐘,最慢也不過10分鐘,這麼久沒有影子並且連一個電話都沒有,背後的事情已經昭然若揭,臉皮已經撕了下去,下一步,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那個身影左手慢慢舉起,示意宅內的人他並沒有攜帶武器,而右手從懷內緩緩掏出一封信,放在宅門口的地上,轉身離去。
陶侃在那個身影開始轉身的時候就打開門走了出來,撿起信,信封上蒼勁有力的字體若蛟龍破空「老爺子親啟」。陶侃進入宅內,老爺子此時也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接過信,老爺子展顏一笑,「好小子,字沒落下。」言語間仍然有壓不住的欣賞。
老爺子抽出信來,由于略顯心急,甚至拽掉了信紙的一角。幾眼掃完內容,老爺子眉頭擰在了一起,回頭瞧向陶侃,「看起來,只能沈光自己去西湖了,在家里給他留個信,你現在陪我收拾東西,我們走。」
陶侃呆若木雞,走?此時門口蹲著的捷達會讓我們走?他問詢的眼神投向老爺子,但並沒開口,多年的生活,已經讓陶侃養成了先執行後詢問的習慣。
老爺子並沒有過多解釋些什麼,回到屋內拿起外套和幾本書走了出來,陶侃剛剛寫完給沈光的便條,走上前接過書,「老爺子,槍?」陶侃看了看身邊倚放著的g36。「不帶了,上車,走!」陶侃二話沒說,同老爺子一同走向屋外的捷達車。
車上矯健的身影早就立于一旁,「老爺子,葛司令讓我們…」「在我這沒有什麼葛司令,小葛子信里的內容我猜你不敢看,走吧,到了那個地方再說。」老爺子坐進車里,陶侃鑽進副駕駛仍然滿臉的不解。老人回頭看了看宅子,眼神中滿是戀戀不舍,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陶侃、沈光、黃寺、白蒼以及老爺子的身前半跪著朝向鏡頭的葛嬰,意氣風發。這一剎那,老爺子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