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達車開走不久,老爺子的紅旗就停到了樓下。自從卜一卦身邊出現第一波襲擊者開始,這輛改裝過的紅旗便從彭老爺子手里交到了他的手上。白蒼從副駕駛的位置上剛剛走出來,便皺緊了眉頭,門口的捷達車不見了,車停了兩天壓出的印模子旁邊腳步凌亂。
黃寺打開車門也走了出來,看到白蒼緊蹙的眉頭,隨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兄弟五人,葛嬰學權術可謂無師自通,但其他五人也各有專精。近幾年很少出現在大宅子的沈光擅謀略,陶侃擅布防,黃寺擅潛入,白蒼擅偵查。當白蒼皺眉頭的時候,肯定是有什麼發現讓他很困惑。
「小白,什麼情況?」黃寺渾濁的眼神里第一次充滿了緊張,說話的同時,目光飄向了大宅。仿佛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黃寺心說。不對!陶侃布的示警燈!沒等到白蒼回答,黃寺敏捷的跑向大宅,身手敏捷毫不拖沓,擅潛入必速度驚人,這一瞬間,黃寺左右搖晃的小分頭在飛奔的塵土里曳向身後,拖成一條油光光的線。
白蒼看到黃寺的異常,但仍然沒有動,身邊的兩行熟悉的腳印仿佛正在對他說些什麼。老爺子和三哥的腳印,不對啊,這個腳印太過沉穩了啊,自己走的?白蒼眉頭蹙的更緊了。卜一卦此時剛剛從車里爬出來,「白叔,怎麼了?那破捷達呢?讓人開走了?」卜一卦仍然沒有搞懂這是什麼情況。
白蒼蹲子,嘴里喃喃著「這個腳印是老爺子的,一米兩步半,時間不急,沒人催促,但是有想留下的意思。這個腳印是陶三哥的,兩米三步,有點急,從後向前追,在這里追上了老爺子,大概是從家里拿了什麼東西。不對!這個往家里走的腳印是誰的?一米兩步,腳印深度是個正常的軍人能踩出來的,前輕後重,這種步伐是在示威啊…」
「白叔白叔,邊上還有個人呢,你和我說說成不?您這自言自語的樣子很像精神分裂啊。」卜一卦也有些急了,扳著白蒼的肩膀向要扭過來。白蒼下意識的肌肉抖動了一下,卜一卦的手被震開,但是這一下,仿佛也驚醒了白蒼。「少爺,如果我沒猜錯。老爺子和你陶叔應該是在捷達上,並且被帶走了…」白蒼話沒說完,卜一卦大驚失色,這幾天如噬人猛虎般蹲在宅子外面的捷達車終于露出了森森的白牙,而第一個被叼走的竟然是自己的爺爺和陶叔叔。「白叔,爺爺受傷沒有,陶叔呢,怎麼能讓他們把爺爺帶走呢!」卜一卦打斷白蒼的話。
「老爺子沒事,三哥沒事,附近沒有打斗的痕跡,老爺子自願走的。」白蒼言簡意賅,同時將目光投向大宅子,黃寺的小分頭正從門里探出來,揮動著手臂示意他們進來。
卜一卦三步並作兩步跑向大宅子,剛進屋,便看見陶侃的g36斜倚在牆邊,表面擦拭的烏光閃爍。黃寺抖了抖手里的信封,「兩張便條,第一張條事說的很簡單,但筆跡不亂,應該是事情緊急但並不危險,讓沈光帶著老爺子的茶壺走,目標西湖,估計地址沈光知道,說的不詳細。」說到這,黃寺一頓,看了看卜一卦,「第二張條是老爺子的筆跡,墨痕干透了,應該是寫了有些時間。讓少爺自己去上海,我們在家里等沈光,少爺誰都不能帶,包括張偲鋒和曲文,老爺子說,這是對他們好。」卜一卦從黃寺手里接過信,看著老爺子的筆跡眼圈一紅,爺爺走的時候一句去哪的言語都沒有交代,大抵便是從此天各一方的態度,也沒打算讓他找到,更有可能是根本沒打算讓他去找。想到近來頻率越來越高的刺殺,卜一卦也大概想明白了老爺子不讓他帶人走的意思,這里面,未嘗沒有考驗。但對于卜大少,這是性命懸在刀尖上的玩法,要麼是老爺子有後手,要麼就是老爺子知道,前方坎坷但並不凶險。這兩種可能無論哪種都該是卜一卦可以承受但壓力頗重的玩法,但卜一卦知道,爺爺一直推崇寶劍鋒從磨礪出這句古語,如此安排,用心良苦。
白蒼仍然在門口糾結,朝向家的腳印毫無突進時的鋒芒,並且在家門口停下,那個位置很微妙,再向前一步,誰也無法估計陶侃會不會開槍,但退後一步,便無法觸動家中的報警,一線之間,天淵之隔。白蒼死盯著門口的腳印,這是一雙44碼的軍勾,印痕清晰,穿在腳上時間並不長。按照白蒼對葛嬰手下人的了解,他們爬山入林,最不靠譜的鞋子就是這些樣子貨的軍勾,過分沉重容易在腐木爛草間留下痕跡,並減緩行軍速度,所以,只有出來做拜訪任務的特種兵才會穿上這樣的鞋子。葛嬰派這樣一個人來,示好的暗號十分明顯,但觸動警報又是頗為挑釁的事,這些事,讓白蒼糾結的一塌糊涂。
白蒼糾結的時候,門口緩緩走來一個人影,身材消瘦,鼻梁上還夾著一副金絲眼鏡,只是通過光線的角度判斷,只是一副鏡框而已。略顯肥大的外套掛在身上,走起來有些搖晃,仔細看過去,外套下擺有幾處不顯眼的暗色。
白蒼此時注意到了緩緩走來的人影,「二哥!你回來了!」白蒼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的樣子,兄弟幾人里,葛嬰是當之無愧的老大,有野心有手腕有擔當,而沈光一直在這個小團體中充當智囊的角色。老爺子出事後,沈光策劃了整個逃亡的路線,包括回大宅子取回老茶壺的大兵法,所有的過程讓追兵雲里霧里,完全模不到頭腦,而兄弟四人也得以安全月兌身。近幾年,沈光在大宅子的日子很少,經常是回家三五日便又出去了,這個宅子的吃喝用度完全是沈光在外打拼掙出來的。這幾年間,掛著各種牌子的貿易公司層出不窮,企業法人多如牛毛,絕對不會有人無聊到去查證這個法人是否真實存在,而這個空子,便是沈光為大宅子供血的來源。沈光以不同的身份了大大小小幾十個公司,當然,執權者表面上都不是沈光,但是幕後的受益者卻是這個大宅子里的幾個爺們。
沈光身子微微搖晃,看著白蒼,嘴角咧開一個笑容,「小六子,你小子在外面轉悠什麼呢?卜大少爺都敢往家里勾搭良家了?不怕老爺子敲斷他下面的所有腿啊?」白蒼幾步趕到沈光身前,剛剛解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你身上的血腥味怎麼這麼重,回來的時候出事了?衣服下面的血是誰的?不對,你身上有上,快上來,我背你進去!」沈光搖搖頭,「不礙事,有自己的血也有別人的,傷口在胸口上,背著我死的更快,你攙著我點,走這十多里地差點要了我的老命啊。」沈光面色蒼白,手腳微顫。
白蒼緩緩的攙著沈光進了宅子,卜一卦听到聲音一會頭,看見了每次回來都笑眯眯的沈叔面色蒼白,眼圈泛青。卜一卦看到沈光的時候心情仿佛一下寧靜了下來,這個叔叔有著讓人安心的力量,黃寺白蒼如果說是左膀右臂,那麼沈光就是這個宅子的大腦。
「沈叔,你這樣子比我早晨看起來還慘啊,回來路上車震著回來的?嬸子人呢?」
沈光是兄弟幾個里唯一結婚了的,但是只帶那個女子回來過一次,見了老爺子一面就再沒來過,沈光說,帶回來給爹見一面就行,這里秘密太多,她知道越多,對所有人包括女子自己的安全,都會有影響。
「你嬸子在杭州呢,據說相中了雷鋒塔隔壁的一塊地,死活要買,正同和尚拉鋸呢。」沈光微微笑了笑,小心的藏好了袖子里緊握的拳頭。「我這是回來的路上撞了下,人沒事車完了,我就自己先溜達回來看看你。」沈光緩緩展開拳頭,從袖子里伸出手拍了拍卜一卦的頭,「你小子又長個了,這四五年得長了四五公分了吧,離二等殘廢越來越遠了,哈哈!」
卜一卦平靜下來情緒,慢慢的說出一句話,「沈叔,嬸子也姓洛吧?西湖旁邊,是我姥姥家?」
沈光目光呆滯,仿佛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傻了,在白蒼的攙扶下緩緩坐在大大的沙發里,嘴里重復著一句話,「見微知著,這是老六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