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討論的時候,沈光悄悄的月兌下了外套,讓自己的身體展成一個舒服的角度,斜靠在大沙發上。沈光月兌掉外套帶給卜一卦的震撼遠比言語上來的大。略顯寬大的外套內里血跡斑駁,貼身的襯衫上更是鮮血蔭然。沈光笑了笑道︰「沒什麼大事情,絕大多數是別的血,我看出來的時候太扎眼了,就用外套遮一遮。」
卜一卦已經開始用白蒼的方法去思考問題,外套的扣子有一顆已經丟失了,這大概能體現出沈光穿上外套的過程沒有他口中說的那麼隨意,而血跡的顏色有深有淺,深的已經結痂,淺色的仿佛還在滲出血滴來。「沈叔,你躺下說。」卜一卦將沈光的身子慢慢放平,半蹲在沈光身側。沈光在兄弟幾人中身手最差,嘴上一直掛著的一句話是「孔明上陣,不敵潘鳳。」加之近幾年說不上錦衣玉食但可以稱得上養尊處優的生活,讓沈光的身手在下坡路上越滑越遠。沒從軍隊出來前,沈光最拿手的除了頭腦便是槍械,可是在這片土地上,持械是最嚴重的罪名,即使最猖狂的雇佣兵,來到中國大陸也會更對冷兵器青眼有加。故而,簡單一句話,如果真的要干掉沈光,一力破千巧是來的最快的手段。
「一卦,沒事的,」白蒼仿佛找到了稱呼卜一卦的方式,「二哥回來的時候稍微有些晃,應該是失血稍多導致的,但身上沒有重傷,估計這一路是挖著坑回來的,要說智商,二哥真是沒的說,不過二哥,你也該練練了,這身板,耽誤小沈洛來的路啊。」白蒼語氣慢慢輕松了起來,干爹沒事二哥歸來,這些消息至少讓他情緒平穩了下來。而沈洛,是沈光早就給孩子起好的名字,大概就是從這件事上,讓卜一卦發現了些端倪。
「我們先不說這些,我身上的傷沒事,皮外傷,嚇人歸嚇人不過死不了人。」沈光安慰著周邊的人,但是心中仍然有些困惑,一路走來,坎坎坷坷但絕說不上九死一生,現在看起來,只是有人不想讓他和老爺子見上面而已。一路上出現的黑影層層疊疊,但是到了家門口這步行的十幾里路卻風平浪靜,這里的事情太過詭異。而沈光暫時不願讓卜一卦過快的承擔太多的事情。大概我帶著茶壺離開的時候,一切就水落石出了吧?沈光暗想。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听老爺子的安排,各自為戰了。沈光決定在宅子內歇息一晚第二天就出發,雖然黃寺白蒼卜一卦都極力勸阻,不急于這一天兩天,養好傷再出發也來得及,不過沈光仍然拒絕了。他心里有個謎沒有解開,這對智商超人的沈光是絕對邁步過去的坎。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卜一卦在勸說沈光不成的情況下,回過頭來安排起黃寺和白蒼的行動。黃寺被他安排去了京城,原因很簡單,兩個人一人要去京城打探消息,而另一人則要去葛嬰那里,按照之前黃寺表現出的對葛嬰的厭惡,讓他去葛嬰那里刺探情況難度不亞于將他五五分的頭發扯成二八分。而白蒼擅長偵查,不一定非要同葛嬰照面便可以通過些蛛絲馬跡分辨出一二。三個人約好了特定的聯系方式便攙起沈光各自上樓準備去了。
是夜,小城月白如鏡,照的地上陰影都少了很多。
同夜,曲家。
曲魚鳥同曲文一人抱著一只大茶缸盤坐在棋盤前,而棋盤上只有幾只棋子。兩人目不轉楮的盯著棋子,曲文執黑,沉吟不語。忽然,一個扎著圍裙的女人拎著鍋鏟走了進來,看了眼棋盤,口中吐出一句,天元點。曲文如聞天籟,直接落子,同時嘴畔勾起一個好看的笑容,「爹,這一步沖四活三怎麼樣?!」曲魚鳥扭頭過去憤怒的盯著婦人,「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個婦道人家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下一步我就雙沖四了,都怪你!」
婦人揚了揚手中的鍋鏟,「曲魚鳥,你下五子棋就沒贏過咱家兒子,老老實實出去把菜炒了去,韭黃藕片我都切好了,好好做,這兩個菜貴著呢。」
曲魚鳥看了看棋盤扔忿忿不平,嘴里一邊念叨著「好不容易能贏一次,他肯定沒看見。」之類的話語,一邊接過鍋鏟摘下婦人的圍裙向廚房走去。什麼君子遠庖廚,遠非字面上不做飯的意思,原文本意是不忍殺生,而每次看到學校內的某些老師嘴里念叨著君子遠庖廚,但嘴里手中卻對著家人炖好的排骨大快朵頤的時候,曲魚鳥都有些忍俊不禁。
看著曲魚鳥轉身出去的背影,曲文回過頭來看著母親,「媽,又有話不想讓爸听見?韭黃是我爸最愛吃的東西,肯定不舍得讓你給做糟蹋了。」說到這里,曲文仿佛又想起了些什麼黑歷史,嘴角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
曲文的母親姓秦,在這個小城里土生土長的小戶人家。只有到了她這一輩才算出了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但秦小姐性子拗扭,雖讀過書但沒考上大學,可骨子里卻自認是個讀書人,便同父母介紹的那些勞動人民有些格格不入。直到曲魚鳥從北京鎩羽而歸,然後被人介紹給她之後,她才芳心暗許,繼而成就良緣。不過可笑的是,為了生存,這個女子現在在某酒店做著後勤工作,曾經自詡為不扇扇便寫字的玉手早已枯如樹皮。可是曲文從沒有因為這一切輕視過自己的母親,在他心目中,母親是最具智慧的那個人,甚至超乎于父親。父親只是文采風流,而母親,才是真正的聰穎睿智。所有曲文看起來一步一個腳印的堅實行走,背後,都有母親的影子。
「曲文,這次去上海,有幾件事我要提前和你說,你假期做個準備,不要到時候措手不及。」秦姓女子看了看廚房的方向,曲魚鳥就是她崇拜的對象,但是僅限于傲骨,而為了不傷害丈夫的自尊心,這些年,她對曲文的教導,都是在曲魚鳥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的傳授給兒子。「第一個,卜一卦這孩子可以交,過命交都可以。但是別讓他欠你的情,也別欠他的情,這孩子性格表面涼薄內心火熱,一不小心,你們都會因為太重感情最後導致沒感情可談。加上他的背景我們都看不清楚,要麼是高到了天上,要麼是保密到了極點,這兩點,哪個都不是我們這小戶人家能踫的。第二個,上海魚龍混雜,大勢力扎根的年代可以追溯到解放前,慎言謹行,按照你高中的樣子去做,走本心做好人。第三個,老曲!雞蛋在冰箱里,自己拿!第三個,你父親的傲骨嶙峋如果你學了,會吸引很多女孩,可是如果你只學傲骨不學嶙峋,會吸引很多成功女子,我這麼說,你肯定懂的。」秦姓女子說話的語速很快,教育兒子的時候,尚且不忘記指揮遠在廚房的夫君。
「娘,我明白了,從我記事起,我就沒見過父親大學的同學,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怎麼檔子事,從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要在很多人中間,不受萬人敬仰的目光,只希望所有人都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會問一句,曲文,最近還好吧。」曲文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看到父親接電話的時候嘴角的抖動,仿佛看到了父親在燈下看著大學時候的照片唏噓,仿佛看到的有次酒醉後失態的狂吼。「卜一卦和張偲峰,就是我要做的第一步。那個城市我太陌生,陌生到不知道冬天是不是寒冷,夏天是不是燥熱。但我身邊要有那麼幾個能說話的人哪,就同什麼天氣無關了。」曲文和母親慢慢的說著。
忽然,敲門聲響了起來,在廚房忙碌的曲魚鳥抽出身來前去開門,路上不忘記看向里屋,眼神中充滿深思和期望。
門口沒人,只在地上躺著一只信封,信封上寫著,曲文親啟。
曲文也從里屋走了出來,看見父親困惑的樣子,問了一句,怎麼了?
曲魚鳥將信封遞給曲文「怎麼著,還有秘密了?這是誰家的姑娘,情書都送到家門口來了,這字忒硬,這姑娘啊,脾氣好不了哦!」曲魚鳥不忘調侃兒子幾句,轉身進了廚房。
曲文拆開信封,一張便箋紙上寥寥數字,「曲文,我手里有讓你鯉魚化龍的力量,但請你做個選擇題,a︰一個你可能討厭和恨的人,b︰一個光輝的前途但要背負著兩個字,叛徒。」曲文愣了愣,轉身正好看到母親的目光,正要將手中的便箋遞給母親,曲魚鳥剛好從屋里走出來,嘴里念叨著一句話,「這不是給你親啟的麼,給你媽干什麼?」
曲文如醍醐灌頂,忽然咧嘴一笑,原來是這樣,抉擇,現在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