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做出的選擇不得而知。這個日後被稱作鬼紋的文藝青年,將一張白紙擺在了自己門口的地上。紙面上一字未寫,但在最下角卻留下了曲文親手刻下的印章,印章上一只龍圖騰栩栩如生,盤盤繞繞出一個甲骨文的「文」的形狀,盤根錯節,傲骨森然。
曲文親手將這張白紙鋪在家門口之後不過數分鐘,一個迅捷的身影掠過,將這張紙捏在手里,眉梢側帶著一個人字形的疤痕男子盯著這張白紙許久,忽然呵呵的笑出聲來。這個不大的城市總是給他帶來各種各樣的意外,這印章上含義頗深,從飛龍在天的布局,到文字形的銳利欲破紙,無一不在給他這個暗中潛伏的盯梢者透出一個暗號︰我欲龍飛沖天,魍魎怎奈何?甲骨文的中這個文字糾結交叉,難道,他已經看到了整件事情背後鋪開的大網?
不管這個叫做趙勾的男子究竟有多錯愕,這張紙是需要原封不動帶給幕後的大人物,而接下來的行動,也不是他有權限去更改。其實最可悲的人便是這些台前拼斗的木偶,行非本心動非此意,但牽線者稍一用力便會令木偶有筋斷骨折之虞,于是行動被限制死,繼而死去的,便是分析和判斷的**。
張偲鋒家的門口,不出意料的也出現了這樣的信箋,區別是,送信的陳留剛剛放下信準備離開的時候,張家的門開了。一個滿臉褶皺的老臉探出來,叫住了陳留。「小伙子,新來的郵遞員啊?這麼晚還送信,工作很辛苦啊。」陳留背過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無奈的苦笑著回過頭。出來的時候,幕後的黑手對他們只有一個要求,不能暴露身份。于是陳留便只能就著郵差的身份同老人攀談起來。
「是啊,我們這份工作就是這樣,起早貪黑的,當年做夢夢到一個老妖精要吃我,吃到一半就吐出來了,說我命太苦。」陳留轉變身份後瞬間也切換了性格,這對偵察兵們是最低的要求。而陳留趙勾更是此中翹楚,若非這樣,也不會讓大人物青睞,來完成這種不可與外人道的任務。
「這麼辛苦進來坐坐,喝口水在走,看你手里也沒有其他的信要送,來歇歇。」老人的口氣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而同時,手也搭在了陳留的手腕上。陳留本想輕輕發力震開老人的手,但腦中劃過大人物的一句話,不能暴露。就在走神的這一瞬間,陳留發現,搭在自己手腕上的老人的手已經如鐵條般嵌入肉里,整條左臂眨眼便失去了力量。
此時如果再不知道被人陰了,陳留也就妄為那個人器重的幾只暗手。雖然左臂受制,但仍然心中不慌,右臂直拳直搗老人的胸口,口中禮節尚在「老人家,不用了,您回去吧,外面天冷。」老人右臂下沉繼續牽引著陳留左臂的氣機,左臂攬雀尾畫大圈將陳留毫無留力的一拳推離胸口,繼而纏絲雀的手法圈住陳留右臂,雙臂發力一抖,便听得 兩聲脆響,陳留雙臂便徹底無力耷下。直到此時,陳留才知道自己托大親自送信,犯了多大的錯誤。原本的計劃是,在路口找到幾個孩子,將這封信放到張家門口便可以安心等消息了。而陳留覺得,等孩子一來一回的時間頗為無聊,寧願自己跑一趟然後就近隱匿,快速完成任務的同時,也可在同趙勾的爭斗中壓其一頭。哪知這一步錯,結果就是萬劫不復。
張偲鋒從門後閃出身形,爺爺同對面動手的時候,張偲鋒一點插手的**都欠奉。幾十年的追殺與反追捕的過程中,不是一個人被老爺子這樣有心算無心。張偲鋒從小時候開始到現在,這樣的事情見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見怪不怪了。
「小子,看好了哈,記住你面前這個人的樣子,未來,同這類人見面的機緣多著呢。」老爺子提點張偲鋒,同時左臂輕顫,攬雀尾變纏絲雀說起來長但可謂電光火石,也輕巧簡潔,但這幾個動作做在老人家的身上,時光的印痕再輕也是刻在骨頭上的。
張偲鋒緊皺眉頭,沉默半晌吐出一句「爺爺,記不住啊,這長的比我還普通。不難看不好看,一點特點都沒有啊。」不怪張偲鋒納悶,所有優質的偵察兵都不會有太突出的特點,丑美都不會很出圈,這樣的人,才會讓對方記憶混亂,對行動亦多有裨益。
「唉,」張老爺子長嘆一口氣,「誰讓你記他了啊,這種人弄十個站一起你都分不清誰是老大誰是老二。像黃寺白蒼那種異類你以為多見啊。記住了,看他們,擋住五官看氣勢。第一是站若竹劍,寧折不彎。第二是眉目含煞,凶焰滔天。第三是手若熊掌,印深繭厚。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都腦子不是很清楚,知道我的身份還來送死的,就只有這路人了。」
陳留被廢後一言未發,只有到這句才從後心滲出冷汗來,如果自己從出現便被老爺子盯上了而尚不自知,那麼整個背後的計劃都被知曉了?看著老爺子洞若觀火的目光,陳留被廢雙手都沒有疼出的汗,從臉上 里啪啦的滲了出來。
「嘿,你。我不管你從哪來哈,但有幾件事麻煩你告訴你身後的人。第一,再來你這樣身手的,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對,來多了我跑了,你們也沒地方找我去。第二,你們如果是奔著卜一卦和我孫子的關系來,那麼肯定也沒跑了曲文這小狐狸,這件事在我這里就可以給你們個答案,答案很簡單,飛龍在天潛龍在淵都不是人力所能掌控,順其自然。第三,老彭已經好幾天沒來找我下棋了,要麼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要麼是被什麼人絆住了,不管這些事情同你們是否有關,記住了,誰動老彭一根手指頭,我張虛谷不見一聲槍響也能讓人給老彭賠上命,不信?回去查查國安的檔案,你們就會知道我說的沒一句假話。最後,還有一句話,我老頭子總相信自己看命相的本事,卜一卦這小子,眉心有紅線,泥丸宮中有貴氣,你們隨便去招惹,但最好多備上幾口棺木。」
沉默許久的張偲鋒听到卜一卦的名字,雙目放光,攥緊了拳頭伸到陳留的眼前,「記著,卜一卦的命在我張偲鋒的身後,哪怕某一日他成了喪家惡犬,也是先啃干淨我的骨頭才能餓死。」
陳留對張偲鋒的宣誓之言毫不動容,他只沉浸在張虛谷的一句話里,而這句話在他出來前,大人物的幕僚也是整個計劃的始作俑者,嘴里也一直在喃喃自語,「飛龍在天,潛龍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