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斯賁最近頭大如斗,從這個城市莫名的進入了不在掌握的混亂開始,虎斯賁便大概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起因,而放巴圖出山,第一個目的是讓巴圖去盡量的做暗處的影子,繼而分散一些對于卜一卦專屬的惡意;第二個目的也有讓自己最疼愛的義子遠離這洶涌的漩渦的含義。可是巴圖對于事情的敏感度遠遠超出虎斯賁的意料,已經買好的機票不停改簽,但就是對于何時離開毫不松口。虎斯賁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盯著眼前的一封信,這是讓他頭疼的另外一件事。這封信是直接扔到虎斯賁家的郵筒里的,家宅外二十四小時盯梢的手下對此事卻毫不知情。直到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虎斯賁才知道自家的郵筒里已經放進了這麼一個不啻于炸彈的玩意。
信很長,從虎斯賁年幼時出道開始的歷程一直講到巴圖的身世,信的主人對所有的事情了解的程度不亞于虎斯賁自己,甚至有些事情深層的事情,分析的比虎斯賁還要透徹。虎斯賁看著整封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自傳,在示意身邊的女子將外套拿過來之後,虎斯賁斜躺在床上,腦中盤旋著信中的一句話「江湖人不說謝,只記得恩情。巴圖會得到我能拿出手的最豐厚的資源,沒有代價,這只是彭家的感恩之心。但請記住,我能給他一切,也能加倍的收回來。」
虎斯賁對老爺子的字體有些熟悉,畢竟逢年過節都會收到老爺子親手寫的禮信,雖然沒幾個字,但老爺子浸染自鐵血的字體,毫無可模仿的痕跡。比起老爺子的龍驤豹變,這個字體略顯清秀,雖也有鐵鉤銀畫的韻味,但少了力透紙背的蒼勁。虎斯賁對這封信透露出的信號一頭霧水,如果是威脅,警告其不要插手其中,斷不會有感恩這段言語。但如若是單純的感謝,怎會有示威般的調查?這個塞北的漢子缺少分析和洞察的能力,在這個塞北小城,生存之道很簡單,只需要超強的武力和一丁點的狡詐。
巴圖推開門走進來,「爹,找我?」接著從女人手里接過外套,親手披在義父肩上,並抽空給了女人一個溫暖的笑容。「恩,你什麼時候走?這都改了幾次了,你等什麼呢?」虎斯賁每次看到巴圖都打心眼里開心,這個孩子話少心眼實誠,太多人在有了身手有了地位便不再是當年質樸的樣子,說不成是小人得志,可總會有些得志便猖狂的意思。若同範進中舉樣的事情在這個社會可能不會有太多的範例,但中山狼總會是某些成功人士的模板。巴圖拿起桌上一個剛洗淨的隻果,喀嚓咬了一口,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了一句「去哪去,這地方都亂成這樣了,我去哪也放不下心,過兩天再說吧。」
虎斯賁佯怒的立了眼楮,心里卻是一陣溫暖。這個孩子孝順的讓人不忍苛責,但有些時候卻過分小心了些。「讓你走你就走,這些破事今天晚上最遲明天也就有個結果了,有人看見老彭家門口的捷達早晨開走了,而那個姓張的老家伙也出了手,攻守兼備的兩出戲估計怎麼也能給卜一卦走之前的江湖降降溫,你去準備下,明天出發吧。」虎斯賁手下的人手覆蓋在這個小城的每一個角落,這同他的性格不無關系。從少年出江湖,虎斯賁的性格便是對對手慘無人道,但對平民百姓照顧有加。這個城市無論老幼婦孺都差不多知道些關乎這個男人的故事,可無一例外的是,從未受過虎斯賁的欺負,甚至虎斯賁手下的欺負都很少。有一次,虎斯賁手下的小弟喝多了酒在大街上隨便摟了個姑娘大聲唱歌,連太出格的舉動都沒有,就這一件事,虎斯賁擺酒設宴掏錢賠禮,並當著姑娘的面讓自己的小弟灌下了半桶子的散白酒。事情的結果是,小弟胃出血在醫院差點丟了性命,而虎斯賁在這個城市的口碑愈發優秀。現在無論販夫走卒在虎斯賁的手下去詢問的時候,都會很積極的提供些自己眼見的莫名之處,不是每一條都有用,但是渠道總會超乎尋常的多。
巴圖總覺得干爹瞞了自己些什麼,以前干爹說話的時候總會瞅著他,目中含著笑。但這次,干爹目光飄忽,雖然借著找東西來掩飾,但仍然讓巴圖發現了疑點。「爹,別找了,我明天走。你總找這個屋里本來就沒有的東西,累不累。」巴圖有些抱怨「不讓我在家呆我走就是了。」
虎斯賁苦笑了一下,這個江湖早就不是他出道時候的江湖了。這個塞北小城可能還維持些許江湖的道義和情分,可離開了這個,到了那些發展的很快但遺忘的同樣快的城市里,巴圖還能像現在的樣子麼?這讓對外面的江湖很不放心的虎斯賁有些擔心。父母總是這樣,期待著外界紛繁蕪雜的世界能給自己的兒女歷練,但又總是擔心後輩扛不住太多太重的事情。雖然虎斯賁是個江湖人,而江湖上刀頭舌忝血的生活也早就讓他的骨子里有些薄涼,但福禍及後輩身,猶豫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巴圖嘴里咬隻果的動作更用力了些, 的聲音也更大了。虎斯賁身側的女子幽怨的看了眼自己男人的側臉,又看了看巴圖,咬了一下嘴唇欲圖說些什麼。虎斯賁輕輕搖手,示意女子,一切的事情自己都有安排。巴圖抬眼正好瞥見干爹搖手的動作,心中大喜,干爹每次到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唯一的要求是大家安靜,這是上位者慢慢養成的氣勢。虎斯賁看了眼巴圖,示意他將手里的隻果放下,緩緩的說,「有些事情也該你們這輩人知道了,卜一卦來的地方比我想象的還要隱秘,老彭身側的人身手好的過分,調查張老鬼的人一撥一撥的來又一撥一撥的走,這些事單列出來都有些不平常,而湊在一起卻偏偏有個合理的解釋。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我知道這些年來查我的那些人也幾乎都被老彭的力量擋在了城市外頭。換句話說,是老彭給了我一個清淨的江湖。這幾天來的人,大抵是嗅到了什麼氣味,我猜不到他們最後的目的,但看得清他們的目標。那個姓卜的小子改名換姓躲的不僅僅是**,更是天災。這個名字用老話講叫借天改命,而能改成什麼樣,還有沒有沒改名字之前的氣運,誰也說不上。你知道,干爹這輩子不沾毒不沾賭,但這次,干爹想讓你陪干爹賭一把,賭注押上咱們這一大家子的命,你去開盤。」
巴圖性子質樸但絕不愚魯,听完老爺子的話,仿佛在眼前展開一張長長的畫軸,畫軸上幾個人影清晰可見,卜一卦、張偲峰、曲文,而有些人影不是那麼清晰,仿佛藏在影子里,巴圖知道這里應該有他,而那片陰影,便是江湖。
虎斯賁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繼續說到,「去到張偲峰和曲文家的應該是一批人,而其中一個被張老鬼拉斷了胳膊,短時間沒什麼作為了,不管出于個人安全還是全局判斷,這批人馬會盡快從我們的視線里逃月兌出去,你出去之後讓手下人通知張老鬼一聲,最近應該只有這一批人了,再有異象我會再通知他。」原來,張虛谷並沒有什麼通天徹地的大能耐,可是這個小城里,唯一需要敬畏的因素不是天時地利,而是人和。「你呢,還是按照之前的事情做,名單我讓黑大夫寫好了,他是那個圈子里的人,有些事,他知道的比我清楚。上海一直是大佬們起家的地方,換了幾波大佬但是城市仍然是那樣的細膩冷厲,甚至可以說不近人情,所以,這是你最可以利用的地方。再簡單點說,你去那里,不用翻天覆地,但一定要做到飛石入水,攪動一片江湖。」
此時,已入夢鄉的卜一卦翻了一個身,睡覺極不老實的他展成一個大字,身邊的被子被凌亂的踢開,整張大床上,都仿佛一個被掀翻了天的江湖。